作品簡介:

放一把傘,要他閃邊一點,

 

放一隻破碗,注定了要跟他沒完沒了!

沒想到堂堂御影門門主竟栽在小娃兒手上.
要不是當年淚汪汪的她在耳邊嘰嘰喳喳,
一顆心也不會這麼輕易就為女人牽掛,
第一次要求皇上踢婚只是為有借口帶走她,
讓她遠離京城的政權爭奪與是非.
可是寵壞了她的後果竟是休書一封,
她大搖大擺逍遙自在的一路玩回京城,
才發現真正思念的故鄉原來是他的胸膛,
只是他怎麼完全忘了她.還要她嫁去蠻荒?!
嗚……可不可以要求皇帝哥哥下令,
叫他把休書還給她,她保證一定會乖乖聽話!

 

 
 
 
 
 
 
 
 
楔子
 
 
         蹴罷鞦韆,起來慵整纖纖手。露濃花瘦,薄汗輕衣透。見有人來,襪鏟金釵溜。和
羞走,倚門回首,卻把青梅嗅。 
 
  一《李清照·點絳唇》
 
          養心殿內,皇帝與臣子的對談,刻意壓低的嗓調,透出一絲神秘。 
 
  中年的皇帝斂眸注視著御案上攤開的寶篋,忍不住搖頭笑歎道:「他這個老頭的心思可真是縝密,如果我們不這麼做,說不定耗一輩子的時間,都找不出這道遺旨。」 
 
  「能策變奪位,想必他也不是一個傻子,疑心是必定有的。」臣子微微一笑,點破了其中的玄機。 
 
  「咱們現在就要行動了嗎?」 
 
  「不,還太早,在正主兒回來之前,一切都靜按不動——」臣子忽然住了口,與皇帝兩人一起望向冒冒失失闖進來的少女。 
 
  「父皇。」少女噘起小嘴,似乎對子皇帝頗有怨懟。 
 
  「臣孟觀雲給十四公主請安。」臣子揖手拜見。 
 
  「孟大人,免禮。」少女揚了楊小手,美眸直勾勾地對準了皇帝,「父皇,你不是說好今天要陪我去御池裡泛舟採蓮嗎?怎麼還沒把正事辦完?」 
 
  「朕……真的這麼答應過你?」 
 
  「對呀!父皇,你該不會忘記了吧?」 
 
  孟觀雲從中打了圓場,「皇上,您就陪十四公主去遊湖吧!剩下來的事就由臣來處理。」 
 
  聞言,皇帝覷了覷他,同時也看了案上的寶篋一眼,緩緩地點頭,「嗯,就交給你了。」 
 
  說完,皇帝步下殿階,來到少女身旁,任由少女一雙纖臂環住也不動聲色,只是淡淡地笑著。 
 
  「父皇。」少女忽地蹙起了娟秀的眉心,神情似有一絲不解。 
 
  「怎麼了?」。皇帝瞇起眸子,出現了異乎尋常的戒心。 
 
  「你……好像跟平常……不太一樣。」她遲疑地說道。 
 
  聞言,兩個男人的神情在瞬間都沉了下來,不過,卻又都立刻以從容的微笑掩去尷尬。 
 
  孟觀雲與皇帝彼此笑視了一眼,出聲催促道:「皇上、公主,時候不早了,你們不是約好要去採蓮嗎?沾著清晨露水的蓮子才最是香甜,再晚一點,只怕就吃不到了。」 
 
 
第一章
 
  兩年前養心殿,向來是皇帝除了早朝之外,用來聽取國事,還有批閱奏章的書房,它是權力的核心,在這個地方哪怕是決定一件毫不起眼的小事,只怕都會影響天下蒼生,足以使他們喜、使他們悲,決定他們的生,同時也決定他們的死。 
 
  從來,擁有它的主人都是氣勢高漲,驕傲而且不可一世的,因為他們是皇帝,是天下蒼生的主宰,不過,今天這個地方卻意外瀰漫著一股死亡的氣息,淡淡的,隨著年老皇帝的顫慄漸漸散發出來。 
 
  「為什麼……為什麼要背叛朕?朕花費了多年的心力栽培你,讓你有今天的實力和地位,為什麼……為什麼要背叛朕?!」 
 
  皇帝的嗓音因激動而顯得破碎蒼老,他是一個皇帝,呼風喚雨的九五之尊,不過,此刻的他最想知道的事情,就是眼前的年輕男人,他用了半生心力栽培出來的得意作品,究竟為了何等天塌地陷的理由,竟然背叛了他! 
 
  「你自己做過的事情,難道已經忘了嗎?」男人微微一笑,含笑的邪眸直勾勾地覷著因為過於激動而跌坐在龍椅上的皇帝。 
 
  「朕做過什麼事情了?」 
 
  「六年前,你殺了一個不該殺的人,這是你所鑄下的錯事之一;而你命令我去暗殺四皇子寒戎,這是你鑄下的錯事之二,而你最大的錯誤,就是在事情敗露之後想殺我滅口,所以我背叛了你,因為,你是一個連親生兒子都不見容於世的冷血皇帝,你又怎能容得了我呢?」 
 
  「你難道沒聽說過嗎?功高……不可震主呀!朕不是真心想要殺你,而是想給你一個警告,無論如何……無論如何你都沒死呀!」雖然貴為九五之尊,他的語氣卻像是在乞求憐憫。 
 
  「聽起來真是語重心長,看來皇上你對這件事情感慨頗多呀!不過,事情已經晚了一步,四皇子已經回到京城,這五年來,你費盡心機殺不了他,那麼以後的日子,皇上……你可要多保重了!」笑著說完,男人疏遠而有禮地朝皇帝頷首了下,轉身離開了善心殿。 
 
  那股死亡的氣息隨著男人的離去而漸漸淡去,終至消失,不過,他所帶來的脅迫感覺卻彷彿還留在遠地,教人不敢輕心忽視。 
 
  就在這時,一口洶湧的怒意混著血液的腥味湧上了皇帝的喉嚨,他驚怒交加,被聞人玄琢表面上聽起來是提醒,實際上卻是恐嚇的話語給駭著了,手指顫抖地指著他離去的背影。 
 
  「你……你這個叛徒……叛徒!」 
  
  從那一天起,皇帝就臥病在床,根本就沒有辦法上早期,數天後,四皇子寒戎由北方王國回到朝廷,除了皇帝之外,太子胤焰等人皆熱烈歡迎他的歸來,不料,南方蠻族卻在此時起兵造亂,皇帝托病藉故要四皇子領兵出戰,卻被他以長年在外流離,身體欠佳,怕影響戰事為由椎辭,最後,由太子代為出征,轉眼間就過了數個月。 
 
  在這一段時間裡;一切國事由四皇子寒戎代為監國,他漸漸地將這個帝國收服在自己的掌心,取皇帝之位而代之,只是遲早的事情。 
 
  然而,沒有人知道,這一切事情的主導者正是由皇帝一手栽培長大,並賦與可怕本領的密令殺手聞人玄琢! 
 
  是的,他是一個叛徒!不過,他是一個心狠睿智的叛徒,在整個背叛的過程中,他從來不給從前的主人留有可以存活的餘地,憑著過去的經驗告訴他,對敵人心軟,就是對自己殘忍。 
 
  「玄爺,這件事情聽憑您的決定發落,兄弟們都沒有意見。」 
 
  「你們已經想清楚了嗎?無論如何,我只能算是一個叛徒,像我這樣的叛徒,值得你們如此膺服嗎?」 
 
  對於聽從聞人玄琢這件事情,金騰以及其他弟兄從來沒有過懷疑,他們萬分臣服於他冷靜的智慧、卓絕的能力,「從今以後,玄爺就是我們惟一的主人,只要是您吩咐的事情,弟兄們絕對奉行到底,拚命完成!」 
 
  對於這一番忠心的表白,聞人玄琢並未立刻表示讚許,他只是淡淡地點頭,神情顯得莫測高深,「退下吧!」 
 
  「是。」眾人退下之後,借大的石室裡頓時靜得落針可聞,聞人玄琢的眼神冷冷的,從腰際取下金色的龍紋飾牌,毫不留情地往地上一扔,在火把的照映之下,刺耳的響聲彷彿跳動般,在他的耳畔鏗鏘不絕。 
 
  結束了!這一切……此刻,在他的面前浮動著一張愛笑的白嫩瓜子臉,心想怎麼有人忍心騙她呢?然而為了她好,他也只好忍下這分心疼,騙她到底了! 
 
  在皇宮中,她的身份一直都是非常特別的,因為,她與皇太子胤焰同為一妃所生,深受皇帝的寵愛,由於在那年瑞雪初降的日子所生,名字經過皇帝的精挑細選之後,封她安樂公主,一聽就知道是希望她的一生過得平安又快樂。 
 
  只是過得平安又快樂,這有什麼困難的嗎? 
 
  安樂從小就在宮裡吃得開,也不知道是不是仗著皇帝的寵愛,無論是同母所生的二皇子胤焰,還是異母所生的四皇於寒戎,這兩位在宮裡都極為得勢的皇子都非常疼愛她;所以,在她小小的白嫩瓜子臉蛋上,永遠都漾著甜美的笑容,在她的身邊,似乎都有著說不完的開心事。 
 
  可是不了!不再了……在短短的數個月之內,她的父皇駕崩、二皇兄胤焰因叛亂之罪被關進天牢,據說到現在還生死不明;她的四皇兄變了!他從來待她不薄,可是,現在他卻降旨要她到西域去和親! 
 
  她喜愛京城的熱鬧繁華,然而,現在的她卻不得不離開! 
 
  「安樂公主!」在她的身後,有人苦苦追趕。 
 
  安樂原本想置之不理,繼續背著包袱走開,可是,在身後苦苦追趕的人是將她養大的奶娘,聽見她的呼喚,她實在忍不下心,只好站住了腳,回頭等她趕上來,「嬗嬤,小聲一點,不要讓人家知道我偷偷跑出宮了。」 
 
  「可是,公主,你究竟要去哪裡呢?」 
 
  「我必須離開,梅嬤嬤,我不能再繼續留在宮裡!」 
 
  「可是和親之事……公主,你、你……你要逃婚?」說著,梅嬤嬤的臉色帶著一絲驚懼,彷彿聽到一件極為大逆不道的事情。 
 
  安樂絕美的臉蛋透出堅定的神情,咬牙點了點頭,轉身回眸,猶是一臉戀戀不捨。 
 
  「他在等我,我要.跟他走!放心吧!艘艘,等事情過了之後,我一定會回來向四皇兄請罪的,我,一定回來……一定!」 
 
  說完,安樂再也顧不得梅嬤嬤的阻止,頭也不回地拔腿跑走;她心裡非常明白,在宮門的另外一端,有人正在等待著她,她不能讓他久等了! 
 
  時光悠悠過了兩年「鬼呀!有鬼呀……」 
 
  一幢座落在竹林裡的小屋,一群哇哇大叫的孩童,一陣雜杳的腳步聲,然後,小屋依然矗立,孩童們嚇得跑光了,當然,腳步聲也就不見了,最後,木門再度被推開,一名美麗的少婦信步而出,她卸下了臉上的鬼面具,巴掌大的雪白小臉笑得合不攏嘴。 
 
  「哈哈哈……已經被我嚇過那麼多次了,竟然還不知道那女鬼就是我扮的,真不知道該說我自己聰明,還是你們這些小鬼頭笨。」 
 
  「十四。」高大男子的腳步無聲地踩過鋪地的竹葉,來到美麗少婦的身旁,輕叫了聲。 
 
  「聞人!你來了!」少婦樂得跳上前去,一雙纖臂環抱住男人結實的臂膀,盈盈的 
笑顏看起來更加可人。   
 
  「看來你今天又是戰果頗豐。」聞人玄琢笑著說完,俯首親吻了她白嫩的粉頰一下,神情極盡寵愛。 
 
  「那當然,我可是堂堂天朝的十四公主,像這種嚇小孩的區區小事,豈能夠難得倒我?」 
 
  被喚做十四的美麗少婦就是安樂,她非常不可一世地昂起小臉,似乎完全沒有發現自己一個堂堂天朝公主正在干「嚇小孩」這種被自己稱為「區區」的小事,並且樂此不疲。 
 
  「是是是,那麼請問我們的小十四姑娘要回家了嗎?」自己娘子吹出來的牛皮,身為好丈夫,他不但不能拆穿,並且有義務維護。 
 
  「不要!」說完,她把雙臂鉗得更緊,絕美的小臉正經八百地盯著他看,如果說她心裡對他沒有所圖的話,那絕對是騙人的! 
 
  「你想幹什麼?」他唇畔輕泛的笑容,靜靜淡淡的。 
 
  安樂神秘地笑了一笑,放開了他的手臂,改抱住他修健的長腰,如果將她性子摸透的人就會知道,這一副討好,緊接著展開甜甜嫩嫩的嗓音,完全擺明了就是——「聞人……」 
 
  對了!就是她想要撒嬌,並且準備死賴到底的模樣;所以說,如果她真的對他沒有所圖的話,那絕對是不、可、能、的。 
 
  一群小孩跑出竹林以後,終於放心地停下腳步,七八張小臉不約而同地往回望,看見沒人追來之後,才決定暫時歇歇腿。 
 
  「小虎哥,我們到底還要裝多久?」其中一個壯壯的男孩問道。 
 
  「我也不知道。」被人稱為小虎哥的少年其實身材不高,不過』,看起來就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樣。 
 
  「難道安樂姐姐沒有發現其實我們都已經發現了嗎?」 
 
  「我想,她大概還不知道,其實我們根本都已經知道那女鬼是她扮的,只是,聞人叔叔交代我們不可以說,而且,一定要陪她繼續玩下去,直到她玩膩這個遊戲為止。」 
 
  「那要是等到我們都長大了,安樂姐姐都還玩不膩,那該怎麼辦?」想想就覺得令人擔憂。 
 
  「我爹交代過了,只要是聞人叔叔交代的話,都必須絕對服從,我想,這個意思就是說無論多久,咱們都一定要陪安樂姐姐玩到底。」 
 
  聞言,眾毛頭小娃兒們沉默了一會兒,對於這個結論他們似乎都只有認命的分兒,不過,在他們的心裡卻並沒有太多不樂意的成分。 
 
  「其實,雖然我們都已經知道那女鬼是安樂姐姐扮的,可是,跟她在一起玩,真的挺有趣的。」 
 
  萬綠叢中一點紅的女孩也跟著興奮道:「對呀!紅玉從來沒有看過像安樂姐姐那麼漂亮的姐姐,以後,我要長得跟她一樣,所以,我要每天跟安樂姐姐一起玩,以後就會長得跟她一樣漂亮。」 
 
  「我想這可能會有點困難,不過,我們一起努力吧!」小虎子握住了女孩的手,表示一起共勉之。 
 
  「好——」女孩突然覺得有點不太對勁,「你這是什麼意思?請問什麼叫作有點困難?」 
 
  「沒、沒什麼!」說完,小虎子拔腿就跑,鬧得女孩氣呼呼地迫在他的背後,一雙飛腳丫凌空踢了下去……
 
  一彎溪水淙淙地淌流在青嫩的水草旁,一陣陣烤魚肉的服香味隨風散開,安樂睜大了美眸,仔細地瞧著那架在火上燒烤的魚兒,她那專注期待的眼神,彷彿這些魚兒是她前世的情人一樣。 
 
  「還不能吃嗎?」 
 
  她坐在小石墩上,一雙小粉拳就像祈禱一般牢握著,並且抬起白嫩細緻的小臉看向坐在對面的相公,如果說她看著魚兒的眼神像是情人,那麼,她現在看著聞人玄琢的神情,就像他是從天而降的救世主,專門來解救她肚子裡飢餓的饞蟲,使她不至於活活飢渴而死。』 
 
  「再等等。」 
 
  「好香……」 
 
  「瞧你嘴饞的模樣,等會兒吃慢一點,魚才剛烤好,會燙口。」 
 
  「就算會燙口,我也要吃,聞人,你烤的魚就是不一樣,半個月前,你出遠門不在家,我一時嘴饞,就約了幾個平時作伴的小孩來溪裡捉魚,捉了魚,升了火,照著你烤魚的方式,該做的都做了,可就是不好吃。」 
 
  「這麼挑嘴?」他伸手笑彈了下她兩片梁嫩的紅唇。 
 
  「哪有?以前我在宮裡山珍海味吃慣了,挑剔區區一條小烤魚哪算挑嘴?可不知道為什麼你烤的魚就是特別合我胃口,聞人,以後你出門的時候帶我一起出去吧!」 
 
  「為什麼?」他揚眉笑威著她認真的小臉,邪氣的神情顯得有些促狹,彷彿已經洞悉了她內心的想法。 
 
  安樂被他瞅得臉兒一紅,飛快地替自己找借口道:「我……我絕對不是因為捨不得離開你,想要隨時跟你在一起才會這麼說的喔!其實,我是因為……·因為……想要……」 
 
  請千萬不要瞧不起騙子!安樂心有所感,她突然覺得原來臉不紅、氣不喘地說謊,竟然也需要一番好本事。 
 
  「否則是為什麼呢?」她不是一個好騙子,而他恰恰好也不是一個心眼純良之輩,聞人玄琢勾在唇畔的笑意更熾,淡聲追問道。 
 
  「那是因為……因為你烤的魚特別好吃。」 
 
  聽完她的答案,聞人玄琢起初一愣,隨即忍不住大笑出聲,好一千急中生智的借口!「真的只是這樣?」 
 
  「當然。」她一雙明亮的瞳眸滴溜溜地轉呀轉,擺明了就是心虛;不過,無論如何她絕對不會承認「烤魚」以外的說法,儘管,那很可能才是事實。 
 
  「這只是你的心理作用,十四,不過,我還是很高興聽到你這麼說。」 
 
  「那以後……」她的語氣充滿了希望。 
 
  「魚可以吃了。」他淡淡地打斷了她,笑著將一條烤得油亮香噴的小魚交到她手上。「趁熱吃,小心燙口。」 
 
  「嗯。」安樂一拿到香噴噴的烤魚,就樂得什麼都忘了,小嘴呼呼了兩下,吹走了燙口的熱氣,豪爽地大口咬下,忽然——「啊……燙到了、燙到了……」她掩嘴哇哇大叫,看見他露出擔心的表情,才忍不住嗤地一聲笑了出來,昂起嬌顏,調皮地嘻嘻一笑。「騙你的,好吃,真的好吃!」 
 
  見狀,聞人玄琢沒好氣地笑睨了她一眼,原本深刻緊繃的臉龐線條也隨著放鬆下來,取而代之的,是對她的憐愛寵溺……
 
  杭城大街,買賣晝夜不絕,夜交三四鼓,遊人始稀,五更鐘鳴,賣早市者又開店矣;由於受到錢塘江的助益,杭州的商業之繁榮昌盛自古聞名於天下,商旅絡繹不絕,由此可見一斑。 
 
  船運往來密集,四方客商紛至,為了能夠應付如此眾多的商旅,以及數量龐大的定居人口,在杭州,不僅是酒肆林立,勾欄瓦院更是規模龐大;其中,若要論勢力、論財力,誰能夠比得過「聞人山莊」?! 
 
  「聞人山莊」就像謎一般出現在杭州,氣勢磅礡地座落在鳳凰山脊,北可窺莊嚴太廟,往南可瞰姿態俊秀的白塔,據說風景秀麗可謂人間罕見,但無人知曉其當家主子聞人玄琢的真正來歷,只是他的名聲卻在一夕之間散播開來,現在,在杭州沒有人不知道他的名號! 
 
  吃完了香噴噴的烤魚,安樂拉著聞人玄琢的大掌,一路緩慢地走回家,一路上,她就像一隻聒噪的小麻雀,不停地述說著今兒個一整天在她身上發生的大小瑣事,聞人玄琢不搭話,只是微笑傾聽。 
 
  「……還有,莊北黃大娘的媳婦兒今天生娃兒,是個男孩兒,他們家人都很高興,可我心裡沒那麼高興,因為我不想吃油飯,生女娃兒就會分紅蛋,我覺得紅蛋比較可愛,不吃光拿在手裡把玩,心裡就覺得高興。」 
 
  「人家可不這麼想,放在你心裡想想還成,可別被人家聽到了。」他笑點了下她的俏鼻,柔聲地叮嚀道。 
 
  「我知道,只是一顆紅蛋嘛!沒道理只是因為這樣,就不喜歡人家生的小孫子,是嗎?」 
 
  她噘了噘小嘴,不高興自己被他當成了不懂事的孩子,「我才不會這樣,我喜歡黃大媽,她親手做的蜜餞糕餅最好吃了,三不五時就往我這兒送,大概就連她媳婦兒都沒我吃的多,所以,我早上出門時,特地到金鋪交給工匠一根金釵,囑咐他把金釵熔了,打成一塊金鎖片,送給——」 
 
  「像這種事情為什麼不告訴我?」他的臉色倏忽一沉。 
 
  「我只是——」他的神情看起來好嚴肅。 
 
  「十四,像這種事情只需要告訴我一聲就行了,甚至是告訴下人,他們都會替你把事情處理好,像這種小事情不需要你拿出自己隨身的金釵去送人,知道嗎?」 
 
  「我這麼做不對嗎?」 
 
  「這會教別人以為我這個相公沒有把你照顧好;老實說,是我真的疏忽了你嗎?」 
 
  「沒有。」她沒想到自己突發其想的舉動,會招致他的不悅,巴掌大的雪白臉蛋兒悶悶地垂了下來。 
 
  「那為什麼——」 
 
  「黃大娘對我好,我也想對她好,想送一點特別有意義的東西……人家是一片好心,你卻對我那麼凶……」沒聽說過「惡人先告狀」嗎?管他真兇假凶,反正她先把話搶來說,絕對不會錯。 
 
  果不其然,他立刻舒緩了語氣,「好好,這件事情就隨你的意,不過你把自己的首飾打成金鎖送人,自己還夠用嗎?」 
 
  「夠,我用不著那麼多。」瞧,這不是沒事了嗎?安樂心裡暗自得意,得了便宜還打算賣乖,「不過,如果你要送我,我當然也沒有意見。」 
 
  「改明兒——」 
 
  「咱們一起去挑?」她斜挑起一彎娟秀的眉,笑著威他。 
 
  「好,一起去。」他允諾,與她兩人一起踏進「聞人山莊」的大門,立刻就得到了一群手下們的揖首迎接。 
 
  嘿嘿,她又賺到一天可以跟他出去玩了!安樂心裡突然覺得那根金釵花得值回票價了! 
 
  「爺。」金騰揖首,給主子使了個眼色。 
 
  聞人玄琢解意額首,轉頭對安樂說道:「十四,今兒個玩了一整天,你應該累了,先進去梳洗一番,咱們準備進晚膳了。」 
 
  「可我吃過魚,不餓——」她想抗議,不過卻立刻被他否決了。 
 
  「快進去。」 
 
  「好吧!你也快一點進來喔!」安樂進門之前不忘叮嚀。 
 
  「我知道。」他微笑目送安樂走進屋裡,沉聲對金騰吩咐道:「你可以開始說了!」 
 
  金騰領命,開始稟報道兩天的動靜,「爺,最近,咱們府邸的四周似乎出現了不少行蹤可疑的人,請問要處理嗎?」 
 
  「查清楚對方的來歷了嗎?」 
 
  「查不出來,像是突然平空冒出來似的,爺,既然暗訪不成,咱們就敲門問路吧!」 
 
  「不,只怕是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將這件事情按住不動,靜觀對方的反應再說。」聞人玄琢深沉地瞇起黑眸,一臉陰沉地步人屋內。如他平素處理事情的習慣,對這件事他依舊淡然得幾近冷漠。 
 
 
第二章
 
  「安樂姐姐,聽說你是從京城來的,那個地方是不是很大、很大?」一群小孩圍著安樂聊天。 
 
  「那當然,那可是天子腳下,平常就很熱鬧,還有皇宮,那是全天下最大的房子,我就是在那裡長大的。」安樂嘴裡嚼著松子糖,一邊得意洋洋地回答,一邊將袋裡的搪分給身旁的孩童。 
 
  「安樂姐姐是在皇宮長大的?!」一時之間,這個話題引起孩子們的尖叫連連,皇宮的地位在他們小小的心目中,跟老天爺根本就沒有兩樣,平常只是聽聽橋上說書豹人談到皇宮生活就夠樂的了,沒想到近在眼前就有人從小在皇宮裡長大?! 
 
  「對呀!我在永樂宮出生;那是整座皇宮裡最美的地方,我母后生平最喜歡養花草,她特地按四時栽種,讓我父皇每到永樂宮,都能夠感受到不同的季節氣氛,她那麼費心思,當然是我父皇最疼愛的妃子。」其實,同時受寵還有東宮的妃子,不過,現在安不太想提起來,因為。奪去她二哥帝位的寒戎,就是由東宮所出。 
 
  「哇……那安樂蛆姐的娘一定很漂亮咯?」 
 
  「那當然。」 
 
  「哇……好想看,我們好想看跟安樂姐姐長得一樣漂亮的娘喔……」一群小孩圍在她身旁嬉鬧,卻沒發現她的神情顯得有點奇怪,似乎在她的心底深處有一種濃濃的愁緒被人勾起。 
 
  「聞人!帶我回京。」一進門,安樂劈頭就說道。 
 
  她突如其來的行徑教聞人玄琢微微錯愕,他放下手邊的事情,走到她的面前柔聲詢問:「怎麼會突然想到要回去?」 
 
  或許,他應該說「又」想到吧!聞人玄琢輕歎了口氣。 
 
  「我想念母后,想念好多人……聞人,四哥不是已經說不追究了嗎?我們可以不必逃了!」她揪住他的衣襟,很認真地說道。 
 
  「這事情不急,安樂,別像個小孩,偶爾也應該成熟懂事一些。」 
 
  「我懂事了呀!聞人,這裡好無聊喔!所有的小孩都不再怕我蓋的這個鬼屋子了,一點兒都不好玩!聞人,你什麼時候帶我回京城呢?」 
 
  「你回去幹什麼?」 
 
  「看看大夥兒呀!宮裡的人應該都還好吧!他們不知道想不想念我?我可是好想他們呢!」 
 
  「再過一些時候吧!十四,就算真的要回京也不急於一時,不是嗎?」 
 
  「要不然是什麼時候呢?」 
 
  「再過一陣子——」話聲未落,他立刻就瞅見了她美眸之中充滿了懷疑,只好馬上再補充道:「十四,相信我,只要我手邊的事情一解決,我立刻就帶你回京城,讓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成嗎?」 
 
  「一定要這樣嗎?」 
 
  「你就再忍一忍吧!」 
 
  遲疑了片刻,安樂終於乖乖點頭,「好吧!可是你不能騙我,等你不這麼忙的時候,就一定要帶我回京城去。好不好?」 
 
  「知道了。」聞人玄琢寬心一笑,將她摟進懷裡,細細呵護。 
 
  每到深更,就是瓦市裡最熱鬧的時光,平常的這個時候,安樂不知道已經睡到第幾殿去了,但,偶爾她也會吃飽飯後,偷偷溜出來到瓦市開眼界,對於她而言,再也沒有比這個地方更神秘的了! 
 
  其實,一般人對瓦市的印象很不好,總以為它是一個青褸妓女賣笑的地方,雖然這有部分是事實,不過,安樂一直對於裡頭的臥虎藏龍感到極度高昂的興趣,總是三不五時就吵著聞人陪她來,如果他不答應,她就偷偷跑來,就如同今晚一樣。 
 
  「今晚唱什麼戲碼?」一顆小腦袋忽然出現在老管事的肩畔,安樂沁著一抹甜美的微笑,輕快地問道。 
 
  「夫人?!」老管事與眾人嚇了一大跳,戲子畫臉的筆還歪了一下,大紅胭脂把臉給畫花了。 
 
  「只不過是看到我,你們需要這麼震驚嗎?」 
 
  「呃……因為……因為夫人都會……」 
 
  「因為我都會對你們提出不請之請,對嗎?」 
 
  「呃……」他應讀要老實回答嗎?對方好歹都是主子的寶貝愛妻呀!難不成……難不成老天爺終於開了眼,讓她今天只是乖乖來聽戲嗎?難道她已經知道這是御影門之人真正藏身之地,所以她不會再胡鬧了嗎? 
 
  「我今天會很乖的。」就在眾人不約而同鬆了一口氣時,她忽然又道:「只要你們讓我上台唱一齣戲就好了!」 
 
  「什麼?!」 
 
  「只唱一出,太少了是吧?」安樂笑瞇瞇地說道。 
 
  這根本就不是重點,好不好?!要是讓他們主子心愛的小娘子出去拋頭露面,引起不肖分子的遐思,讓她蒙受危險,那他們乾脆什麼都別做,把脖子洗乾淨,等著掉腦袋好了! 
 
  「夫人,請問爺他知道你——」 
 
  「知道我在這裡嗎?他當然知道,瞧,現在外頭不正在找人嗎?」她纖指一比,果然簾外一片亂七八糟,只差沒有翻箱倒櫃,將人給找出來。 
 
  「那夫人你還——」完了,他心臟無力了! 
 
  「你幫我化妝,畫一個大花臉,聞人一定就不會認出我來了,是不?」瞧,她挺聰明的吧!安樂兀自竊喜。 
 
  「呃……呃……」應該告訴她嗎?老管事猶豫著。 
 
  「快!你快幫我畫吧!要不然,我自己畫好了,不過,以後我就天天上門來,讓你們一個個傷腦筋……」話還沒說完,一道高大的陰影驀然籠罩住她,安樂抬眸一瞧,差點沒嚇得跌跪在地上。 
 
  「既然知道人家會傷腦筋,竟然還這麼做?」聞人玄琢咬牙切齒,冷冷地說道:「我問你,你在這裡幹什麼?」 
 
  「我……學唱戲。」她心虛地絞著手絹。 
 
  「學唱戲?」他眼神不善地瞇起,「我不是已經哄你睡著了嗎?」 
 
  「睡了,又醒了……」她訥訥地將實情告訴他,希望他知道以後別太難過,裝睡嘛,這麼簡單的事情她還不會嗎?「你怎會那麼快就找上門了?我才剛跑出來一下下耶!」 
 
  他揪住她纖細的膀子,不打算回答她的問題,「跟我回家。」 
 
  「你的習慣還是不太好……」她很努力地跟上他的腳步,似有抱怨地喃喃自語,「其實,你跟我說本來就在這裡,我也不會太訝異,可你就不說,老是把人家的話當耳邊風……」 
 
  在他的瞪視之下,她越說越小聲,一邊還不知死活地回頭,擺擺手,用唇形跟老管事說了一句「咱們後會有期」,差點嚇得他心臟停掉。 
  
  「好了,咱們到家了。」 
 
  「嗯。」她又不是沒看到。安樂低著頭,還是一副心虛樣。 
 
  看見她這副不情不願的模樣。聞人玄琢不禁歎了一口氣,語重心長地說道:「十四,你這樣教我怎麼放心丟下你,一個人出遠門呢?」 
 
  「你又要出遠門了?!」 
 
  「對,十四,我一定盡速把事情辦完,很快就會回來,聽我的話,不要隨便到瓦市去,咱們不是還有很多酒樓食肆嗎?豐樂台的灌場包子、諸色春卷,太和樓的東坡肉、荷運兜子……你不是都很愛吃嗎?我已經吩咐下去,只要是你想吃的東西,下人們隨時會替你準備,所以——」 
 
  「我不要!」 
 
  「聽話,我一定很快就會回來,十四,你聽我說……」 
 
  「我不聽!我不聽!你騙我,你都說很快會回來,可是,你每次一出門,都要教我等好久……」說著,她扁起了紅嫩的小嘴,賭氣地說道:「我不管!我要回京!我不要在這裡……我要回京呀!」 
 
  她怎麼總是任他說不動呢?聞人玄琢動了一絲怒氣,「不許任性!」 
 
  他凶她!安樂倔強地抿住大哭一場的衝動,「我沒有……你欺負我,你這個大壞蛋,我不要理你了!」 
 
  「十四!」見她跑掉,他跟著追上去。 
 
  「不要追過來!」她回眸嬌喝住他追隨的腳步。 
 
  聞人玄琢在她眼前站住,並沒有繼續接近,「你聽我說,現在不是讓你回去京城的好時機,所以我——」 
 
  「這也不是好時機,那也不是,如果回京的時機教你再這樣挑下去,我看咱們乾脆一輩子都別回京好了!」 
 
  一語說到了他的心坎裡!「如果可以,我真希望如此。」聞人玄琢苦笑了聲,語帶雙關地說道。 
 
  安樂扁起了紅嫩的小嘴,「你到底又在說什麼?我聽不懂!反正,現在除了回京之外的事情,我統統都聽不懂!」 
 
  「十四!」 
 
  兩人一前一後地跑回了寢院,安樂忽然在門口停住了腳步,冷不防地回頭,雙手抱胸,挑眉睨他。 
 
  「站在這兒。」說完,安樂轉身跑進房裡,還不時地回頭盯住他,看他有沒有照自己的話去做。過了一會兒,她又跑回門口,手裡多了一條紅絹巾。 
 
  「你想幹什麼?」聞人玄琢心裡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安樂不理他,自顧自地把紅巾綁在門上,完事之後,又忍不住回頭瞪了他一眼,「不准進來。」 
 
  才說著,她就站進門內,把門一甩,砰地一聲,躲在裡頭再也不理睬他,管他這男人在門外氣得跳腳,她都不理。 
 
  沒錯!聞人玄琢心裡實在慪極了。因為她在門上綁上紅巾也就算了,竟然又在片刻後再度開門,在他的瞪視之下擺上一個「法寶」,四目相交,互瞪了一會兒,她才又結實地把門給甩上。 
 
  「嗚嗚……大壞蛋,聞人是天底下最壞的大壞蛋!」 
 
  才把自己關進房裡,安樂一雙小拳頭攢著兩泡淚眼,大哭的聲勢宛如長江潰堤,排山倒海而來。 
 
  如果,她之前真的嫁給了那個什麼……反正,就是她永遠記不住名字的鬼汗王,那現在,是不是也會像現在這樣生氣呢? 
 
  一定不會!她忿忿地想道,要是自己真的嫁給了那個汗王,絕對是過得幸福又美滿,因為,她可是堂堂大天朝的十四公主呢!那個名不見經傳的汗王豈敢對她不敬?他絕對會把她給捧得高高的,就像嬌客一樣伺候,才不會像聞人三不五時就氣她,讓她一點身為公主的威嚴也沒有……可是,良人把她當公主尊敬是一回事,至於會不會像聞人這樣溫柔寵愛著她,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但可是……可是……她抽抽鼻涕,忽然又悲從中來,「哇……聞人是大壞蛋!天底下最大的大壞蛋啦……」 
  
  靜下來了! 
 
  還不到半個時辰,房裡的哭聲漸小漸悄,最後轉成一片安靜,聞人玄琢站在門外,蹙起眉心,瞪著門板半晌,才試探地喚道:「十四。」 
 
  「……」沒人回應。 
 
  「十四,你快開門,聽我把話說完。」他瞥了繫在門上的紅巾子,忍不住歎了一聲,她這不就擺明了不讓他進去嗎? 
 
  「玄爺,你何不把事實告訴公主,讓她斷了回京的念頭呢?」金騰早就耳聞瓦市裡的騷動,特地超過來看看。 
 
  對於屬下的這個提議,聞人玄琢不禁為之綻開一抹苦笑,神情晦澀,彷彿在他的胸臆間潛藏著許多不為人知的苦衷,語氣諷刺地反問道:「我能嗎?能告訴她嗎?不,我不能,絕對不能!」 
 
  「爺……?」 
 
  「我不能在盡一切力量保護住她的完好之後,又親手毀掉她。」 
 
  「可是公主她——」 
 
  他揚手制止了屬下的話,「就讓她繼續誤解下去,任何事情都不許對她說,因為,有些事情總是不知道的人……最幸福。」 
 
  而他,就是那個願花一切的代價讓她幸福的人。 
   
  一片、兩片、三四片……五片、六片、七八片……放眼望去,天地之間一片雪白。一片片的雪花冰片兒漸漸地飄落、漸漸地覆蓋了整個大地,將她觸目所及的一切染成了絕對的雪白。 
 
  吹暖了自己冰冷的小手,少女跑到小亭簷下躲雪,不過,在她之前,這個小亭裡就有了客人,一個身形高大的男人站在亭央,神情冷魅地望著亭外的雪,感覺他並不是特地來躲雪,因為他看起來比雪更冰冷。何懼之有? 
 
  起初,少女只是靜靜地站在他身邊,過了片刻,她終於忍不住了,「喂,你叫什麼名字?」 
 
  男人臉上的表情冷冷的,只是淡然地瞥了她一眼,悶不作聲。·「你為什麼不說話呢?」她再度迫問。 
 
  然而,回答她的,猶是一片沉默。 
 
  「我叫安樂,你呢?」 
 
  過了片刻,她的問題依舊得不到回應,這時,安樂已經不盼望從男人的身上得到什麼答覆,就當做是有人陪著,開始自說自話道:「我喜歡雪,我在雪天裡出生,從小時候起,只要逢冬時恰遇我心情不好,天空就會飄雪,就像是老天爺想讓這個世果變得可愛美麗,想逗我開心似的……」 
 
  說著,她輕輕地歎了口,氣,雪白的瓜子臉蛋顯得有些黯然,「可是,我現在看著雪,心裡卻仍然不快樂……」 
 
  黑色的眼眸輕輕地掃了她一眼,男人不語的神情一時間變得深沉,彷彿是一把銳利的刀,可以穿刺她的心思。 
 
  忽地,他的雙手有了動作,衣袂也跟著輕揚了下。 
 
  安樂以為他要離開,急忙地喚住了他,「你不要走呀!你不想跟我說話,那你就一個字也不要說,如果你是不想聽我說話,那我就不說……不行,我想跟你說話,你不要叫我閉嘴,好不好?」 
 
  她一雙亮晶晶的美眸就像小狗般巴望著,對他的反應屏息以待。 
 
  男人回首,依舊沉默不語,挑眉淡覷了她一眼,深邃的黑眸深處閃過一絲異樣的情緒,這一瞬間,他冷峻的臉龐看起來不再面無表情,多了一絲絲平易近人的味道。 
 
  「你答應我了,對不對?」她小巧白嫩的臉蛋充滿了希望,不過,他依舊不吭半聲,惟一回答她的,是兜頭蓋下來的黑色男袍;安樂手忙腳亂地把沁染著一絲男人體溫的袍於從小臉上扯下,納悶地看了看手中的炮服,又抬頭納悶地看了看他,「你這是幹什麼呢……」 
 
  「把它披上。」他看她遲遲沒有行動,再度冷哼了聲,「不論老天爺多厚待你,你都只有一條命可以被凍死。」 
 
  「啊……」對於他這個舉動,安樂起初感到愕然,不過,她隨即綻開一抹甜美的微笑,欣然地接受他的好意,將他寬大的氅服被在身上。 
 
  好暖和,安樂笑瞇瞇地想,並且七手八腳地想把墜垂在雪地上的毛氅下擺往上拉,不過,她拉上了左邊,右邊就跟著往下掉,顧及了前面,背面就不聽話地拖華在地上,她足足努力了半刻鐘,完全沒有發現身旁的男人正以一副冷眼旁觀著她的狼狽。 
 
  「你的聲音好好聽,為什麼你不喜歡說話呢?」她一邊忙著,一邊好奇地問道。
 
  不是她自己說可以別理她的嗎?男人無語,並且回給她一副奇怪的眼神,淡然地輕哼了聲,繼續旁觀她的狼狽,彷彿那一件教她手忙腳亂的大袍子,是他故意丟給她的麻煩。 
 
  「你不要以為我說你聲音好聽,是在侮辱你的男人尊嚴喔!其實,聲音好聽的男人很少呢!你的嗓音低低的,才不像宮裡那些太監一樣,說起話來,就像被捏住脖子的公雞。聽得真教人難過。」她覺得他一定誤會了,所以又不死心地解釋道。 
 
  「不要拿我跟那種人比較。」男人的眉心一蹙,眼光頓時冰冷。 
 
  「啊!你又說話了!」她興奮的表情就像是又得到了一件寶貝,最後,忙得不亦樂乎的她終於想出了解決的方法,她把大氅的右邊下擺交到他的大掌中,自己拉住了左邊的下擺,嬌小的身子住他身旁一靠,然後,她開始有了空閒可以好好說話了! 
 
  這對男人而言,似乎不是一件好事情;他低覷了自己的手掌一眼,似乎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乖乖伸手替她解除這個被大氅淹沒的危機,讓自己那麼快就再度陷入她一張小嘴喋喋不休的痛苦中。 
 
  原來,他把自己的氅服丟給她,真的存留了一份教她乖乖閉嘴的心眼;男人低覬了她一眼,撇了撇唇角,頗有恍然大悟之感。 
 
  「你剛才到底有沒有聽見我的話?」 
 
  「聽見了。」 
 
  「可是你都沒有回答我耶!」她挺老實地回這。 
 
  他蹙起眉心瞪了她一眼,還是無話;或者說,他根本就不想理她。 
 
  過了一會兒,安樂發現他似乎還是沒有開口的意思,終於按捺不住了,她圓圓亮亮的美眸又抬了起來,「你難道真的不覺得自己應該要回答我了嗎?對人家的問題聽而不聞又沒反應,不是一個很好的習慣耶!所以——」 
 
  大概真的聽不下去了,男人做出了一個無奈的表情,高大的身影眨眼間就飛出了丈外,黑色的身影在雪地之中,格外顯眼。 
 
  安樂看傻了眼,急忙地在他的身後大叫,似乎想取「亡羊補牢」之效,「不要走!再陪陪我好嗎?你不要走呀……」 
 
 
第三章
 
  「求你不要走,不要走……」 
 
  睡得迷迷糊糊,依稀之間只覺得心急又亂,張開了雙手,不斷地往半空中探尋,彷彿想要從空氣之中捉住什麼重要的東西,可是卻要不到,雪白的小臉急出了冷汗,這就是聞人玄琢所看見的樣子,他倚坐到床畔,輕輕地想將似乎正在做噩夢的人兒拍醒。 
 
  「醒醒,十四,你快醒醒。」 
 
  「你不要走……不要走啦……」安樂感覺到了溫暖,嗅到了一絲熟悉好聞的男性氣味,微微一笑,才正想安心,卻又被人輕拍著臉頰,她正想喊「叫你回來,不是讓你來虐待我的」時候,又聽見了著急的呼喚。 
 
  「十四!」 
 
  「相公?」她緩緩地睜開雙眼,看見了一張與夢境中完全相同的臉龐,只是夢裡的他冷淡,現實中的他看起來挺著急的。 
 
  「你怎麼了?剛才一直在說夢話,神情看起來挺著急的;你夢見什麼了?是噩夢嗎?」 
 
  「我做了一個夢,好長的夢。」 
 
  「夢見了什麼?」 
 
  「我夢見了你,夢見了第一次與你見面的時候,那天好冷,才剛下雪,我偷出宮去玩,恰好碰見了你,那天你沒說什麼話,卻跟我一起在雪地裡站了足足一個時辰,你記得嗎?」 
 
  「沒忘。」他笑著搖頭,心想那天她追在他的身後,哭得淅瀝嘩啦的,他能夠不回頭、不理她嗎?他表示自己依舊把那天的事情記在心裡,只是,那真的是他與她第一次的見面嗎? 
 
  真正的實情,大概只有他心底清楚了! 
 
  「我好懷念那時候的光景,江南的風光雖然明媚,可是不會下雪,我喜歡下雪的日子……」去年冬天她初到杭州,水土不服,大病了一場,這裡的天氣比起京城略為濕冷,卻教她等了半天,都等不到下雪,心裡慪極了! 
 
  「這裡也會下雪,只是恰好沒教你瞧見,聽說去年就下了大雪,雪積到了尋常男人 
的膝蓋,丈人們根本就不敢讓自己的孩子去上學堂,生怕積雪太厚,自己的孩子會走不 
動,不小心給埋進了雪堆裡,十四,今年沒瞧見,咱們還有明年不是嗎?」 
 
  「回京城不是快一些嗎?那兒每年都下雪。」她昂起了小臉,想看他對於這個話題如何回答。 
 
  「多穿件衣服,天氣變冷了,小心著涼。」說著,聞人玄琢隨手替她罩上一件紫色的小襖卦,動作非常熟練,彷彿已經很習慣類似的事情了,一如以往,對於她提到回京之事,他總是充耳不聞,不做任何回應。 
 
  「相公,你知道嗎——」她說到了一半,忽然又不說了,一雙水靈靈的美眸瞅著他不放。 
 
  「嗯?」他笑揚起眉,表示願聞其詳,望著她的表情顯得好溫柔。 
 
  成了親,真的會徹底改變一個男人的性格嗎?安樂心裡萬分納悶地蹙起眉心,心想:以前的他明明又冷酷又迷人的,可是,怎麼與她成了親之後,好像就有點走樣了? 
 
  倒不是身材走樣,他依舊俊朗迷人,每晚擁抱她的修健體魄從來沒有出現過一絲不該有的贅肉,這一點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只是,他的個性似乎有了極大的轉變,對她呵護備至、噓寒問暖,就連她嫌家裡無聊,出去與外面的孩童們廝混整天,他從來也不吭半聲,總是在夕陽西下之時來接她回家,他總是用寬大的手掌包住她的小手,牽著她走回家。 
 
  這樣的他,看起來與一般尋常男人似乎沒有兩樣,完全不復當年那種「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冷酷模樣! 
 
  為此,她的心裡有一點小小的失落感……不過,她怎麼覺得事情好像有點怪怪的呢?他不應該出現在這裡……這裡,雖然是屬於他們兩人的寢房,不過,他不應該進來的呀! 
 
  「怎麼了?十四,你到底想要告訴我什麼呢?」他微笑著,柔聲催促她繼續說下去。 
 
  對!他不該進來的! 
 
  她忽然把一切事情都想通了!就在昨天晚上,她才剛與他吵架,為了什麼事情……嗯,她忘了,不過那並不是重點,反正他們……不,或者應該說是她,常常為了一些芝麻小事跟他吵翻天! 
 
  「我在門口掛上紅絲巾的!咱們說好的,只要掛上紅絲巾就代表我在生氣,你不許進房!」 
 
  「大概是被風吹走了,我沒瞧見。」聞人玄琢輕聳鐵肩,似乎已經習以為常了,他採取了四兩撥千金的方法,淡笑道。 
 
  「怎麼可能,我明明把它綁得很牢……不對,我還放了一個碗,故意打破了一個角,讓它不完整,這代表了咱們槓上了,此事絕對沒完沒了!」 
 
  聽完她的話,他做出一個微微驚訝的表情,「碗?什麼碗?我沒瞧見,倒是看到你昨天撿回來的那條小黃狗正在埋頭吃東西,對了,它用的那個碗正好缺了一個角,是你說的那個碗嗎?」 
 
  「你明明就看見了……不對,我的碗……」她連忙奪門跑出去,幾乎是立刻看見她打破的碗此時正權充小黃狗的飼料盆,它吃的津津有味,似乎完全不覺得即將有大難要臨頭了。 
 
  「小黃!你怎麼可以……」 
 
  「不要拿小狗出氣,我想,它一定不是故意的。」他來到她的身後,又把她給抱回房裡,隨手將門帶上。 
 
  「我不管,它……它欺負我!」她又準備衝出去找狗算賬。 
 
  「它什麼時候欺負你了?」他眼明手快地將她拉住。 
 
  「就在剛剛……」 
 
  「剛剛什麼?」他話氣狀似漫不經心地打斷了她,一雙大掌在她的身上不斯地摸索著,彷彿想要弄清楚她玲瓏的身段。 
 
  「聞人,我們的話還沒說完……不行!住手……」她急忙地想要剝開他糾纏在她身上的魔掌,不過,卻出其不意地教他更加深入。 
 
  「咱們有話可以以後慢慢再說。」 
 
  「不行,我還沒有原諒你,所以……」 
 
  「我就是知道你還沒原諒我,才要做一些事情補償一下,我的小十四,難道,你沒有感受到為夫的誠意嗎?」 
 
  「沒有!」她一口否絕,好吧!就算她想要認真感受,但……在她的身上摸來摸去,難道這就是他所謂的「誠意」? 
 
  「為什麼你不想待在這裡呢?這兒的人們待你不好嗎?」他的話裡藏著一絲深沉的嚴肅。 
 
  「不是……」她搖了搖頭。 
 
  「要不然是為了什麼呢?」他質疑地挑起眉梢,依舊沒有一點稍稍鬆放她的意思。 
 
  「我……我不說!你太壞了,所以我不說。」安樂悶吟了聲,決定跟他拗到底了。 
 
  「真的不說?」他邪邪地地一笑。 
 
  「打死不說。」她倔強地輕哼了聲。 
 
  「好吧!」他故作無奈地聳肩,「那相公我只好勉強你一下了!」 
 
  聞言,她的內心感到一絲不祥,瞪大了美眸,一絲血色略微地從美顏上褪去,「你……你說勉強……是、是什麼意思?」 
 
  「我們夫妻之間的事,竟教你如此費解嗎?」她什麼時候變笨了? 
 
  「聞人,你把話說得好恐怖喔!我……」她硬吞了口唾液,感覺到自己的喉嚨因恐慌而緊縮。 
 
  「你什麼?」他條忽笑得邪透了,俯唇輕啄了她粉嫩的額心一下,「你懂了是嗎?身為你的相公,真是高興能夠擁有像你這樣反應靈敏的娘子,我的小十四,說說你到底知道了什麼?」 
 
  「我、我、我……我知道……?」她知道什麼?不!安樂瞪大美眸,迷糊地搖了搖頭,她什麼都不知道呀! 
 
  其實,她本來只是很沒志氣地說自己會害怕,沒想到事情演變到後來,她好像必須裝出很有智慧的樣子,才能夠在他面前穩住自己的顏面。 
 
  可是,她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呀!鳴……「原來如此,娘子你真是聰明;竟然知道為夫的我想這麼做。」說著,他又輕吻了她,並且不時地張牙啃咬著她雪白的耳朵。 
 
  「咦?」他剛才在說她……她知道什麼?喔!原來是親她耳朵,親……親什麼?她剛才明明就什麼都沒說呀!安樂這下子心裡更慌了!其實,她……她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啦! 
 
  「喔……原來你還知道我想摸你這裡,真是太聰明了!」他神情欣慰地拍拍她柔嫩的臉頰,一掌則是探人她嫩黃色的綢衣之中。 
 
  「聞人……那、那太快了!我們……」可以坐下來好好聊聊!安樂才正想把話說完,立刻就又被打斷。
 
  「我們這樣很好嗎?原來是這樣,我知道了!」他勾唇一笑,順勢地解開了她的綢衣繫帶,接著一件件解落地,讓她美麗的鎖骨以及兩團雪色的酥胸坦露在面前。 
 
  原來是怎樣啦?又什麼叫作他們這樣很好?安樂心裡既困惑又掙扎,總覺得自己好像不應該繼續欺騙下去,以免事態變得更加嚴重。 
 
  「聞人,咱們可不可以……」她還是不死心。 
 
  他還不等她把話說完,就一口截住,「當然可以,很好。我的小娘子真的很聰明。」 
 
  嗚……她可不可以承認自己很笨,請他告訴她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安樂才正想開口,卻又被自己內心的理智給按捺下來,心想自己可是一位堂堂的天朝公主,怎可以隨便別人承認自己很笨呢?就算,那根本就是事實,她也絕對不可以——「啊!才不是、才不是!那不是事實……」安樂一雙小手按住自己的腦袋,近乎痛苦地呻吟道。 
 
  不行,她快被自己——不,是被他搞瘋了! 
 
  「你怎麼了?十四,難道我所說的不是事實嗎?」這小妮子會承認自己笨嗎?那當然是不可能的,聞人玄琢揚眉笑艦著她好玩的反應。 
 
  「對……」不對!不對!安樂驚覺自己差點就說溜了嘴,緊急收住了想點頭的慾望;絕美的小臉卻苦得像吃掉了三斤黃蓮一樣,「我——」 
 
  被他讚美是很好啦!可是在這之前,她從來不知道自己竟然那麼老實,總忍不住想點頭承認自己並沒有那麼聰明……沒錯!她這個小妮子生平什麼都不堅持,就只堅持身為天朝公主,志氣要比人高,什麼叫作「不恥下問」,她只怕一輩子都不會知道。 
 
  而他卻偏偏知道這一點,巧妙地控制了她的心思,「千萬不要太謙虛,我親愛的小娘子,尢方地承認吧I你值得我驕傲,不是嗎?」 
 
  謙虛?不不不,她根本就是心虛……安樂已經不想反駁了,一顆小腦袋很無力地埋在他的胸前,慚愧得差點抬不起來。 
 
  不過,就在她已經放棄不想爭辯的時候。才發現事情已經不太對勁了!她的衣服……她身上的衣服被脫得幾乎精光。就在她不知不覺之時,身上竟然已經被他脫得只剩岌岌可危的絳紫色兜衣,以及快要不保的褻褲兒。 
 
  「你……你在做什麼?」她抬眸愕瞪著他。 
 
  「你不是已經都知道了嗎?」他理所當然地回視,有條不紊地做著手上的,工作,絲毫沒有停止的意思。 
 
  「我知道——」安樂驀然瞪大了美眸。 
 
  如果說她知道什麼事情的話,那麼,她惟一知道的是她被唬弄了!很好,她終於知道了,所以……所以什麼?當她發現真相時,似乎已經來不及了!因為,她不但已經被他剝得一身精光,而且腦袋昏昏,像是被人灌了一堆漿糊,除了渾身熱騰騰之外,其餘的再也不能思考了! 
 
  他的手……好燙人。 
 
  「咱們到床上去吧!」他湊唇在她的耳畔低語,沉麝的男性氣息拂過她的耳畔,彷彿具有生命般,悠悠地竄人她的鼻息,形成一種擾人的暖昧。 
 
  「我……」她不知道自己是要反對、還是贊成,心裡才正在猶豫著,一雙蓮足就離了地,他有力的長臂將她騰空抱起,往兩人的床榻步去…… 
 
 
第四章
 
  兩天後
 
     「相公……」 
 
  一雙白嫩的小手揪住了男人的衣袍,絕美的小臉就像可憐的狗狗般,流露出一種即將被遺棄的不捨味道。 
 
  為此,聞人玄琢只好停下腳步,很無奈地回頭,執起了那只「小狗」可憐的嫩荑,「十四,乖,在家等我回來。」 
 
  「人家也要跟你去……」,她扁起紅嫩的小嘴,那皺成一團的小臉教人險些以為她前輩子跟苦瓜是親戚。 
 
  「我要去的地方一點都不好玩,我的小十四,等我這次回來之後,再帶你四處去遊山玩水,你不是一直很想去蘇州嗎?我會帶你去,不過,你必須在家裡乖乖等我回來,知道嗎?」 
 
  「知道了。」這次,她的反應倒是出乎意料地乖巧,安樂點了點頭,往後過了半步,「相公慢走。」 
 
  聞人玄琢的心裡打了一個突,總覺得事情好像有哪裡不太對勁,才正想開口問個明白,就又被她搶先發話。 
 
  「相公的苦心,安樂全部明白,請相公放心,出門在外不要惦記娘子我,慢走,請!」說完,安樂綻放一抹甜甜的微笑,伸手擺出了一個「慢走不送」的姿勢,巴掌大的小臉如水波般漾開詭異的意味,瀰漫著一股叫人無法形容的毛骨悚然。 
 
  「十四,你沒事吧?」這下子換他開始擔心了起來。 
 
  「放心、放心!」她保證似的拍拍胸脯,笑瞇瞇地說道:「我很好,相公,時辰不早,該出門了!」 
 
  說完,她硬是把他推出大門,似乎對於他這個即將遠行的丈夫一點不捨的感覺都沒有。 
 
  他怎麼能夠不擔心呢?安樂這妮子從來都只叫他「聞人」,所以,她一句又一句的「相公」,叫得他心驚膽戰,冷汗漣漣……
       
  事情果然不出他所料。 
 
  就在他離開杭州不到兩天,就收到了安樂離家出走的消息,金騰帶來了一封留書轉交給他。 
 
  「她不見了?」 
 
  「是的,夫人留下了一封……書信,人就不見了!」金騰小心冀冀地避開信封上兩個敏感的字眼不談。 
 
  「信拿來!」聞人玄琢將信一把搶過,還不及細看信封上的字,就將信紙掏出來細讀。 
 
  「聞人相公如晤:鑒於相公曾經多次阻止,安樂心想此次不告而別、擅自回京之事一 定會引起相公大怒,人家說盛怒之下很容易做出後悔的事,所以,安樂決定先斬後奏,以免相公日後對自己的行為感到後悔,當相公看到這封書信時,就代表咱們夫妻兩人已經再無……」信看到一半時,聞人玄琢有種殺人的衝動,不過,在看完她的留書之後,生平第一次,他感到頭暈目眩。心裡有種想昏倒的衝動! 
 
  「她離開之前,有說過什麼話嗎?」他必須要很用力克制住自己,否則,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事情! 
 
  沒錯,信封上清清楚楚地寫了兩個字——「休書」。 
 
  不過,就算他沒有表現出來,在一旁跟隨他多年的屑下們也已經都是提著一顆心,惴惴不安地觀望情勢,「夫人臨去之前沒有任何異狀,爺走後隔天,她還高高興興地吃了一串鬧市裡賣的糖葫蘆,她只對隨行的人說她想吃京城裡賣的糖葫蘆,說那簡直就是天下美味,咱們杭州賣的根本就沒得比,尤其是天氣冷的時候,吃上涼涼甜甜的一串— —」 
 
  「夠了!」聞人玄琢陡然一喝,臉色頓時鐵青至極。 
 
  「爺,這……這不會是夫人不告而別,突然回京的原因吧?」 
 
  「有可能。」聞人玄琢淡然頷首,忍住了唇畔的苦笑。 
 
  沒錯,他確實只能苦笑,因為,他的小娘子竟然因為「想吃糖葫蘆」這種綠豆芝麻大的小事把他這個相公休掉了! 
 
  「不過,爺,請你放心!咱們的眼線遍佈天下,我已經派人出去,一定很快就有夫人的行蹤回報!」 
 
  「我擔心的不是這個。」 
 
  「要不然……」 
 
  「如果,她只是想要出去玩玩,我反倒還放心一點。」聞人玄琢語帶保留,不自禁地歎了口氣,他確實不太擔心安樂的不告而別,可是。她這趟是要回去京城呀!她可知道現在的京城早就已經跟往昔不同了? 
 
  對她而言,那個地方充滿了太多無法預期的危險,然而,那卻很可能是她遲早都要面對的實情! 
 
  是呀!遲早……
     
  呼!好累! 
 
  上回從京城出發到杭州時,她怎麼都不覺得累,一路上只感到新鮮好玩,聞人陪著她一會兒坐馬車,一會兒坐船,看著山山水水,到了杭州時她還覺得失落,心想這段路太短了!她恨不能多走個十萬八千里,把心理想玩的癮頭給過足了,才好安安分分當聞人的新嫁娘。 
 
  她想,一定是那個時候自己沒玩夠,才會在成親之後,天天都想玩,無時無刻都想著要回京城,安樂給自己找了一個絕妙的借口,好讓偷偷溜出來的自己不會感到太心虛。 
 
  她想,聞人看到那封信之後,絕對會氣瘋了吧? 
 
  是呀!試問天底下哪個男人看到一封妻子將;自己休掉的書信之後,能夠心平氣和而不生氣的呢? 
 
  她是公主嘛!好說歹說也是個出身尊貴的金技玉葉,對她而言,被人休掉是很可恥的一件事,所以,她只好先下手為強,後果如何……她不想了!等她玩夠了,從京城回來之後再說吧! 
 
  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安樂完全不知道自己究竟走到了什麼地方,更別說將東西南北給搞個清楚,她只有一個很單純的念頭,以為自己不停地往北走,總有一天可以抵達京城;雖然,她完全沒有把握自己是否正往北方前進中。 
 
  由於她一心趕著回京,結果錯過了落腳的店頭,最慘的是她竟然在深山裡迷了路,當夜幕降臨,天地之間只除了高高懸掛在半空的幾顆星子之外,漆黑的險些到了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步。 
 
  天好黑喔! 
 
  安樂從來不知道夜晚的天空如此嚇人,也不知道深山裡竟然有那麼多林禽野獸,它們不時地從樹林裡發出嚎叫聲,大有恐嚇她的意味。 
 
  安樂緊緊地抱住懷裡的包袱,渾身抖瑟地站在曠野之中,心裡又驚又怕,最初,她還有一點點骨氣,心想區區幾隻野蠻的飛禽走獸,豈能嚇住她這個天朝公主?! 
 
  「嗚……」一聲嗚咽從她的唇間滑出,不行!骨氣!她一定要很有骨氣,絕對不能夠教這些「非人哉」的動物給瞧扁,可是……「哇……」嚎啕的哭聲冷不防地爆了出來,她就像一個迷路的娃兒般四處亂喊著:「聞人……聞人!你在哪裡……我怕黑……這裡好黑、好暗……我什麼都看不到了……」 
 
  要是她沒有偷溜出來,在平常的夜晚裡,像現在這種時候,一定是吃完了夜宵,躺在暖呼呼的床上。聽聞人說江湖上的故事趣聞逗她開心,要不然,就是……一思及夫妻間那檔子曖昧的情事,安樂倏地小臉通紅,刻意忽略過去,反正,夫妻之間能做的事情還有很多、很多,無論如何,都好過像現在這樣在荒郊野外吹風受凍! 
 
  想到這裡,安樂的心裡忍不住更加酸楚,一顆顆粒淚順頰滑下,連聲音都哽咽了,「聞人……你在哪裡?聞人……」 
 
  她這妮子到底有沒有搞錯?! 
 
  分明就是她自己捨棄了他,甚至於還留了一封休書離家出走,結果卻在這荒郊野外哭著大喊他這個被她休棄的相公?! 
 
  此刻,聞人玄琢就曲身坐在一棵高高的大樹幹背面,距離她目前所在的位置不過幾百尺遠,他無奈地歎息了聲,不吭半句地聽她哇哇大哭。 
 
  「聞人——」聽!哭得好不淒慘呀! 
 
  然而,聽見她哭得淚眼汪汪,一聲聲呼喚著他的名字,聞人玄琢心裡忍不住又好氣、又好笑。 
 
  是呀!他應該揪起她那雪白的小耳朵,狠狠地罵她一頓,可是。他那氣惱的情緒早就教她這一聲聲的呼喚給喊淡了,這些時日以來,為她的莽撞、不知死活的舉動而萌發的擔憂怒意,似乎已經不再那麼重要了! 
 
  「聞人……哇……這裡好黑,我在喊你,你為什麼不來?!」安樂可憐兮兮地抽噎著,模樣可憐,說出來的話卻近乎蠻不講理。 
 
  陰冷的風,呼呼地在她的耳邊吹著,好像隨時都會有鬼魅的手從地獄伸出來,將她給擒拿住似的,安樂越想越感到可怕,哭得也就越大聲。 
 
  「聞人……」 
 
  彷彿這個名字是她惟一能夠感到安慰的憑慰,她一聲聲地叫著,就算心底深處有某個聲音提醒她,她的呼喚是絕對不會有回應的。 
 
  然而,就在她心裡快要認命時,一陣近乎昏迷的睡意襲上了她,安樂兩腿一軟,眼看就要跌倒在草地上。 
 
  忽地,她虛軟乏力的身子就被長而有力的臂膀承接住,安安穩穩地躺在一具溫暖寬廣的胸膛中,甜呼呼地睡了過去。 
 
  見狀,聞人玄琢心裡挺不是滋味的,自從得知她失蹤後,他就無時無刻為她擔心,她倒好!睡穴被他這麼一點,立刻就睡得又香又沉,殊不知他現在心裡有多少話想跟她說! 
 
  他歎了口氣,抱著她揀了一塊平坦微凹的樹根處坐下,讓昏睡的她半躺在懷裡,自己也跟著閉目養神。 
 
  「聞人……」她在他的懷裡蠕動了下,嚶嚀似的低喊。 
 
  「嗯?」 
 
  他淡揚眉梢,似乎等著聽她想說什麼;這種情況似乎顯得有些詭異,昏睡不醒的她,清醒如常的他,兩人之間卻瀰漫著一股近似默契的祥和氣氛,彷彿他們從來沒有分離過。 
 
  「我想你……」這句話,說得輕輕淡淡,彷彿是無心的夢語,卻又更像是藏在她心底已久的告白。 
 
  聞言,一抹極盡寵愛的微笑躍上他的唇畔,聞人玄琢柔撫著她漆黑如墨的髮絲,俯首吻了一下她晶瑩光滑的額心,以強健有力的臂彎替她做了一個最完美的睡籃,「睡吧!十四,好好睡,我在這裡陪你。」 
 
  「嗯……」她在睡夢中微微一笑,輾轉翻了個身,在他溫暖強健的臂彎裡睡得更香更沉了。 
 
  聞人玄琢斂眸凝視著她睡得香甜的臉容,心裡有一種說不盡的苦楚,他想要保護她的天真性情,可是,她的純真無邪往往也是最教他痛苦的利器! 
 
  
 
  她真的確定自己知道回京城的路嗎? 
 
  站在由石板平鋪的官道上,遙遙地望著在官道另一端上走走跳跳,唱著小曲兒,彷彿不亦樂乎的嬌小身影,聞人玄琢心裡忍不住發出第一千零一次的疑問;這幾天,他跟在安樂的身後保護她,內心總有一種掙扎的迷惑,不知道自己究竟應該稱讚她天真,還是罵她不知死活! 
 
  瞧,這不又迷路了嗎? 
 
  「唉……」這不知道已經是他今天第幾次的歎息了! 
 
  她這妮子大概聽多了天橋上的說書,才會以為一名窮書生,再加上一位少不更事的官家千金拎著包袱私奔之後,可以安然無恙地穿過大半個中原,絲毫沒有差錯地抵達他們的目的地! 
 
  難道,她真的以為自己只要如法炮製,乖乖地往北走,總有天可以走到京城嗎?! 
 
  對,她只是天真而已,聞人玄琢在心底安慰自己,因為,想到她的「不知死活」會讓他覺得生氣,到時,他難保自己不會掐斷她纖細的小脖子! 
 
  此時,走在前頭的安樂完全沒有發現身後男人的複雜心思,只顧著自己邊走邊唱小曲兒,好不樂乎! 
 
  「蒙衫兮蕊裳,瑤環兮瓊當,泛予舟兮芳清,擊予揖兮徜徉。明皎皎兮水如鏡,弄蟾光兮捉蛾影。露團團兮氣清,風颼颼兮力勁。月一輪兮高且圓,華彩發兮鮮復妍。願萬古兮每如此,予同樂兮永年……」 
 
  願萬古兮每如此,予同樂兮水年! 
 
  無論距離她多遠,耳力敏銳的聞人玄琢幾乎是立刻就聽出來,這首弄月之詞是他們倆去年中秋一起賞月,吃著桂花耕時,他應她之求吟念而出的詩詞,原來,她一字沒忘地記在心裡了! 
 
  算算日子,又快中秋了吧! 
 
  算了!他笑歎了口氣,讓她去吧!就讓她繼續走錯路,反正,趁著她晚上睡覺時施行「移花接木」大法,將她搬移到回京的正確道路上,他也已經不是第一次這麼做了! 
 
  就算他的心裡不願意她回去京城,不過,有些事情她遲早都會面對,遲早……而他,究竟能躲得了多久呢?! 
 
  一聲低歎,隨著他深沉的心思輕逸出唇間。 
 
  「姑娘,一個人投宿?」 
 
  「我已經嫁人了,請你們叫我夫人。」 
 
  「姑娘,你以為我們看不出來嗎?哪有已經成親的女人像你看起來那麼嬌媚可人呢?瞧,我家那兩個黃臉婆,才嫁過來不到兩年,就好像那個……什麼珠子發黃……什麼時間殺人……不,是不饒人的。」掌櫃回頭望了背後一胖一瘦的婆子一眼,忍不住歎息。 
 
  「是人老珠黃,歲月不饒人。」安樂簡直快要聽不下去了,只得好心地替他更正,以求耳朵能夠清閒,「算了,不跟你們爭這個了,給我一間上房,晚膳替我送到房裡去,知道嗎?」 
 
  「好好好,就照姑娘吩咐去辦,請姑娘跟我來。」 
 
  「嗯。」安樂拎著包袱跟著掌櫃走上樓。 
 
  這時,那一胖一瘦的女人忽然露出了淫笑,看起來根本就是男人假扮的,「嘿嘿……老二,又是一隻小肥羊上門,而且,這次還是個貌美……貌美得像朵花兒似的小姑娘呢!」 
 
  「小點聲,別教她聽見了!」 
 
  「喔,知道了。」胖子點了點頭,眼角餘光又別見了一名身穿黑服。頭上戴著長簷黑笠的男人走進店門,他趕忙上前迎接,「這位客倌,請問是要用膳還是住店?」 
 
  「給我一間上房。」一雙銳利的黑眸從笠下露出,淡淡地,橫掃了正走上樓的安樂一眼,隱約又是一聲歎息。 
  
  三更半夜,應該是人們正在夢周公的時候,小小的客棧之中,卻不平靜地起了騷動,漆黑的走廊上,被人從睡夢中吵醒……又或者應該說根本就沒睡下的聞人玄琢,與客棧老闆正彼此對峙地矗立著。 
 
  「果真不出我所料,你們開的真是一家黑店。」好吧!這至少是一個人生經驗,雖然,他自從用「聞人玄琢」四個字闖蕩出名聲之後,就從來沒有對付過如此不起眼的渺小人物。 
 
  「黑店又怎樣?把身上所有的錢財交出來!」渺小人物不知自己意上了狠腳色,竟然還不知死活地嗆聲。 
 
  「搜括完我的,再去搜括屋裡的另一位姑娘嗎?」 
 
  「哼!那個小姑娘本大爺要留著慢慢享用,先把你解決掉再說。」客棧老闆露出了色瞇瞇的笑容。 
 
  「憑你?」一絲不悅的神情閃過他的黑眸,殺意瞬時變濃。 
 
  「還有我們兩個!」一個瘦子和一個胖子不約而同地跳出來。 
 
  「一個人和三個人有差別嗎?」聞人玄琢聳了聳肩,完全沒把另外出現的兩位小角色放在眼底。
 
  「你——」三個人被氣到了,好歹他們也是仗著開黑店,打劫過往旅客的錢財生存到現在,沒有一點小本事,哪能混到今天呢? 
 
  「唉……」一聲突如其來的無奈歎息低回在寂靜的黑夜裡。 
 
  好歹活了將近三十年,聞人玄琢卻發現最近的自己似乎挺容易歎氣,一切的開端就在他親愛的小娘子離家出走的那一刻。 
 
  不過,他的歎息立刻引來宵小的誤會,「哼!怕了吧?不要顧著歎氣,遇上我們黑店三兄弟算你倒霉,快點把錢交出來,否則——」 
 
  話才講到一半,只見黑漆漆的半空中忽然出現一道銀光,黑店一竟弟卻見眼前的男人動也不動,自個兒身上的衣服倒先成了碎片。 
 
  「大……大哥……」胖子和瘦子急忙地按住重點部位,驚叫道。 
 
  「你你你……你到底對我們做了什麼?」黑店老大也是嚇得慘無人色。 
 
  聞人玄琢投給他們一個「好膽量」的讚許眼神,語氣似笑非笑地反問道:「難道你們還想再複習一遍嗎?不過,我話說在前頭,這一次就不只是你們身上的衣服了!」 
 
  「不不不……」三顆腦袋呼嚕地猛搖。 
 
  「那還不快滾?」他的語氣陡地一沉,眼神也跟著陰冷了起來。 
 
  一轉身,三個光溜溜的屁股立刻逃之天天,眨眼間就不見了蹤影。 
 
  「哼。」聞人玄琢別開眸子,根本連看都懶得看一眼,就在這時,卻見他眼光沉靜地瞟也不瞟一下,身後卻忽然多了一個人。 
 
  「爺。」金騰恭謹地低喚了聲。 
 
  「嗯。」聞人玄琢淡然輕吭,等待接下來的稟報。 
 
  「逮到了兩個人,不過,就在要逼問來歷時,兩人都咬破藏在齒內的毒囊,服毒自盡了。」 
 
  「所以,還是一點頭緒都沒有嗎?」 
 
  「不,屬下得到了一點線索,他們二人所吞服的毒藥是一種名為『紫鴆』的劇毒,爺,你應該也很清楚——」 
 
  「我知道,『紫鴆』這種毒藥只有宮裡才有。」聞人玄琢沉吟了片刻,才道:「他們跟咱們是同一路的。」 
 
  「難道是皇上——」 
 
  「不,不可能是他……」頓了一頓,一抹苦笑泛上了他的唇邊,「不過,伴君如伴虎,這種事情誰也說不得准,你退下吧!一路上跟緊點兒,隨時把我的命令傳給弟兄們。」 
 
  「是!」眨眼間,金騰又消失在不知不覺中。 
 
  「唉……」 
 
  這到底是他近些日子以來第幾次歎息了? 
 
  聞人玄琢伸手推開一廂房門,走到床畔仔細盯瞧著那熟睡人兒的甜美小臉,足足過了好片刻,他才認命地拎起她擱在床邊的小包袱;將那小小的人兒抱在懷裡,高大的身影一躍,出了窗台,不一刻就隱沒在夜色之中……
 
       
  清晨。 
 
  鳥兒在窗外啾啾地叫著,安樂緩緩地睜開惺忪的美眸,坐起身打了一個大呵欠,她漫不經心地掃視了客房一眼,覺得似乎有一點不對勁。 
 
  「咦?我昨天是在這裡落腳的嗎?怎麼房間的樣子跟睡覺之前好像有點不太一樣?」 
 
  幾乎是每天醒來,安樂都會發出這種類似的疑問,如果說,她都是睡在荒郊野外也就算了,因為多一棵樹,少一朵花,其實,並沒有那麼大的差別,最教她感到納悶的,就是連她投宿的客棧都會不一樣! 
 
  例如,她前一天夜裡明明就投宿在濱州小鎮裡的「來來客棧」,隔天竟然變成了「龍門客棧」,而且,客棧的地點竟然會在十萬八千里遠的泯州,這種狀況發生過不止一次! 
 
  對於這一點,安樂開始有一點擔心了。 
 
  在她睡覺的時候,到底都發生了什麼事情? 
 
  難不成,她在不知不覺之中,學會了什麼「乾坤大挪移」這種高超的法術?不!她很確定自己是那種連一隻小雞都抓不住的柔弱之輩,可又怎麼會……完了,她快要被自己給搞糊塗了! 
 
  這時,一名店小二敲了門進來,他的手裡揣了吃食,安樂幾乎立刻就知道自己昨天沒見過這一號人物。 
 
  「小二,請問這裡……是什麼地方?」 
 
  「姑娘,你真愛開玩笑,這個地方你竟然會不知道?這裡是京城,是天子腳下呀!」小二將托盤上的食物端放在桌上。 
 
  「這裡是京、京……京城?!」她震驚得一根顫抖的纖指忽然間不知道該指往哪裡。 
 
  小二笑著點了點頭,對呀!姑娘,早膳給您擱在桌上了!就照昨天吩咐的,三樣小菜以及一小碗長生粥,還有飯後再進一道甜點,今兒個咱們大廚露了一手,做了一道玉露圓,等會兒就給姑娘送上來。」 
 
  「呃……」她什麼時候吩咐過的?竟然還跟她在杭州時的習慣一模一樣?!這到底是……「嗯,對,就是這樣,退下吧!」安樂決定趕快把人給遣走,然後自己一個人好好錯愕一下。 
 
  她到底是怎麼來到京城的呢? 
 
  小二走後,安樂想著、想著,不禁開始覺得有點頭痛,她趴在桌子上,苦惱地伸出雙手按住小腦袋,對於這個問題百思不得其解! 
 
  「我什麼時候已經到了京城,怎麼自己都不知道?」她痛苦地呻吟,最後,她只能很無奈地決定一件事。 
 
  不管了啦!反正她已經到京城了,不是嗎?到底是誰說過的呢?一件事情的過程並不重要,最重要的是結果,所以,無論她到底是用什麼方法抵達京城,結果都只有一個,那就是——她終於回京了! 
  
  自古有云:家醜不外揚!不過,卻也有一句話說得非常好——「好事不傳,壞事傳千里。」眼前,似乎就有一個最佳的例證。 
 
  「聽說,你被人給休離了,是嗎?」孟觀雲笑笑地望著好友,怎麼看都覺得他的笑容不懷好意。 
 
  「我想,這不是我今天前來造訪的重點。」聞人玄琢悶吭了聲,似乎對於這個話題不太感興趣。 
 
  不過,這並不代表孟觀雲也沒興趣,相反地,他對於這件事情興致盎然到了極點,他笑聳了聳肩,完全不把對方的冷淡看在眼底。 
 
  「其實,這也不是什麼難以啟齒的事情,只是自古以來,沒有聽說過丈夫被妻子給休棄的,不知道你這位休夫感想如何?相信一定很多人感到好奇,我孟觀雲很樂意替你當人們的解說者,只是在解說之前,我需要你給一個說法,如何?咱們多年好友,說說無妨吧?」 
 
  「如果你還想當我兄弟,最好現在就閉嘴。」 
 
  「為什麼?你還是沒教她知道你的真實身份嗎?」 
 
  「她以為我是一個商人,才會經常四處奔走,我今天來你府裡,最主要是想開門見山,要你給個答案。」 
 
  「這好辦,那我就用這答案來交換你的說法,如何?」說到底,他孟觀雲還是不太死心。 
 
  不過,聞人玄琢卻是從一開始就不打算搭理這個話題。兀自道:「最近,在我身旁出沒的鬼祟人物,與你有關嗎?」 
 
  聞言,孟觀雲原本嬉皮笑臉的神情陡然一斂,使地變得深沉而且老謀深算,完全嗅不出一絲他剛才還在跟聞人玄琢開玩笑的味道。 
 
  「你在懷疑我嗎?」 
 
  「是你嗎?是你想殺我嗎?」 
 
  「你以為呢?」反問之後,孟觀雲笑著搖頭,「不,無論你信或不信,想殺你的人不是我!你雖然是一個罪人,我何嘗不是一個有罪的人呢?同樣在一條道路上行走,兩個罪人互相殘殺,試問這麼做有任何意義嗎?沒有,一點意義也沒有,這麼做似乎只是替這個已經足夠荒謬的天底下多添一則笑話罷了!」 
 
  「這麼說來,這些日子跟在我身邊的那些人不是你發的了?」得到了一個說法之後,聞人玄琢眉心之間的刻痕卻更深了! 
 
  而他的掛慮,孟觀雲比誰都清楚,因為,如果不是自己,那麼真兇另有其人,而且,比起可防的明槍,暗箭往往更是難防,「再說一次,想殺你的人絕對不會是我。」 
 
  「那究竟會是誰呢?」聞人玄琢沉吟道。 
 
  「查,這件事情一定要查,我說過了,咱們是在同一條道路上行走,只要一人有難,那就代表另一個人可能也會有危險,聞人,這件事情就交給我去辦,現在的你應該擔心自己被十四公主休掉的這件事情吧?!」一番話兜到了頭,還是回到了老問題上;可見孟觀雲對於這件事情真的抱持了高度的興趣。 
 
  「關於被跟蹤的這件事,我回京之後已經派出命令,相信很快就會有消息,咱們很快就會知道究竟是誰想要出手相害,而至於十四……」說著,聞人玄琢扯開一抹神秘的笑容,彷彿對於正在進行的事情勢在必得,「被妻子休了又如何呢?當一個被休的丈夫,自有休夫的計謀。」 
 
  「何出此言?」孟觀雲的興致被人大大提高,本來他還以為自己已經夠會吊人胃口了,沒想到眼前的男人更技高一籌。 
 
  「事情的巧妙機關,一旦被點破之後,就不值得一提了!」聳了聳肩,完全沒有想要解答的意思。 
 
  「那你是不打算說了?」真不夠意思。 
 
  聞人玄琢笑望了孟觀雲一眼,心裡完全知道自己正被暗暗嘀咕著,不過,他並不介意,「我已經說過事情一旦被揭露,就再也不值一提了,等著瞧吧!以後你就會知道了。」 
 
 
第五章
 
  既然已經回到京城,現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好好出去玩!這個主意一打定,安樂幾乎是想也不想,就想拔腿衝出去。 
 
  不過,就在她遍尋不到錢袋時,門板傳來了敲響聲。 
 
  「進來!」安樂心想一定是小二送茶水,心裡不疑有他,只是,門被推開了許久,她卻一直都沒有聽到腳步聲,等到她發現不對勁時,房門已經又被重新合上了! 
 
  她回過身,轉眸注視來人,一瞬間,她一雙美眸與嬌唇都吃驚地張大,不敢置信自己親眼所見。 
 
  「聞人?! 」
 
  對!出現在她眼前的高大身影,就是聞人玄琢;他並不立刻回應她驚訝的呼喊,似乎想要多享受一下她的詫異表情,過了片刻,他終於露出了一抹淺淺的微笑,以徐柔的嗓音說道:「好久不見了,我親愛的小娘子。」 
 
  在吃驚之後,隨即湧上安樂心頭的,就是滿滿的心虛與愧疚,她不自覺地把雙手背在身後,不知所借地扭擰著衣袖,「呃……好久不見……」 
 
  「我想!咱們夫妻兩人已經許久不見,見到了我,你應該有話要對我說吧?」他直勾勾地瞅著她,語藏玄機地說道。 
 
  而這話裡的玄機,大概只有安樂本人知道吧!她再度用力地吞了口唾液,雪白的小臉掩不住蒼白的驚慌之色,「我……呃……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把你……把你給休掉的……」 
 
  他們之間的對話在旁人的耳朵裡聽起來簡直就怪透了頂,姑且不論這回是妻子破天荒地休了丈夫,而且還在休了夫之後,慚愧地低著頭說對不起。 
 
  「你吃到想吃的糖葫蘆了嗎?」他冷不防地又問。 
 
  「啊……啊……」 
 
  她瞪大美眸皇著他,吃驚地連叫了兩聲,似乎很訝異他竟然會知道這件事情;沒錯,她就是被那一串糖葫蘆給勾起濃濃的鄉愁,這一股腦兒的鄉愁被勾起之後,她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再加上對他常出遠門,卻從來不帶她出去玩的怨懟,包袱一收,拎著就跑出家門了! 
 
  「如何?京城的糖葫蘆果真如此好吃,好吃到讓你想要休掉我這個相公?如此天下美味,我怎麼可以不嘗嘗看呢?」 
 
  他低沉的嗓調異常地平靜,不過,聽在安樂的耳朵裡卻是異常地震撼人心,他每從齒縫中蹦出一個音節,她的心就漏跳了一拍,就連呼吸都不太順暢,生怕他再多說幾句話,她真的會窒息而亡。 
 
  「聞人……你不問問我自己一個人是怎麼來到京城的嗎?」她小心翼翼地瞅著他,同時也試著轉移「休夫」的敏感話題。 
 
  他需要問嗎?聞人玄琢不置可否地挑起眉梢,有誰會比他更清楚她來到京城的過程嗎?大概就連她自己都沒有他清楚明白吧?! 
 
  不過,她既然開口了,他只好問問,「對呀!杭州到京城好遠呢!我親愛的小十四,你自己一個人是怎麼到這裡的呢?」 
 
  話題轉移成功!安樂興奮地發現目的達成,完全沒有聽出他迷人的嗓調之中充滿了濃濃的嘲弄味道,她往前朝他跨近一步,雙手抱胸,一副洋洋得意,不可一世的驕傲模樣。 
 
  「對呀!對呀!我自己一個人走到的喔!如何?你現在應該要對我另眼相看了吧?」 
 
  演技絕佳的聞人玄琢則是繼續裝傻,像他這樣的人才沒去當戲子似乎有點可惜,「喔?真的是一個人?」 
 
  「那當然。」安樂還是沒聽出他話裡的弦外之音,繼續得意地說道:「我當然是一個人來到京城的呀!你聽清楚了嗎?是一個人喱!你難道不覺得這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嗎?」 
 
  「當然,你真的非常了不起,只不過,以後出門麻煩多帶一些火摺子,千萬不要逞強,怕黑不是一件可恥的事情,知道嗎?」他一語雙關,說完,還神秘地朝著她泛開一抹瞭然的冷笑。 
 
  「你怎麼知道我——?!」怕黑。 
 
  「我有說自己知道什麼事情嗎?我親愛的小十四,你能提醒一下嗎?」他挑起眉梢,一副很感興趣的模樣。 
 
  「你——」 
 
  「對了!」他做出一個忽然想到的表情,「我想你歷經千辛萬苦才到京城,當你踏進京師大門的那一剎那,想必非常感動吧?怎麼?這種感動不跟我這個前任相公分享一下嗎?」 
 
  「你你你……」她怎麼覺得他好像知道自己是莫名其妙就抵達京城的呢?安樂心裡惴惴不安,總覺得有些事情不太對勁。 
 
  「剛才進門時看你好像要出門,想去哪裡?」他忽然話鋒一轉;又回到了她的身上。 
 
  雖然理智不許她問,不過,她卻還是克制不住心裡的好奇,「聞人,你……你怎麼知道我在這——」 
 
  「啊!」他還不等聽完她的問題,就涼涼地打斷了她的話,意有所指地說道:「對了!關於你那封休書,我想——」 
 
  「我要去逛大街!對,我剛才要去逛大街!」安樂才剛拔腿跑了幾步,立刻就聽到身後傳來一聲不悅的輕吭聲。 
 
  就算再笨的人都聽得出他聲音中的警告意味,她只好摸了摸鼻子,乖乖地倒退了幾步,擺出一副可人的笑臉,衝著自己的相公直傻笑,「我想,你應該也想逛街,不如咱們一塊兒去吧?」 
 
  聞人玄琢挑眉斜睨了她一眼,看著她難得擺出的小媳婦模樣,勉強地忍住了唇畔的笑意。 
 
  「我請你吃糖葫蘆?」聰明的話,就好好巴結,免得下場淒慘;這個道理,安樂心裡清楚的根。 
 
  「你確定自己有錢嗎?」既然她想討好他,那他只好勉為其難一下了。聞人玄琢擺出一副「我大爺好心讓你請」的神情。 
 
  「當然有,千萬不要小看我安樂公主深思熟慮的腦袋,好嗎?出門前,我可是好好檢查過,總共帶了一千零七十兩銀子,除了一百兩現銀以外,其他統統都是銀票,一路上花了二百八十兩,還有七百九十兩,統統在我錢袋裡,你就放心看我的吧!」她拍了拍胸脯,完全沒有發現他眼底壞壞的笑意。 
 
  「喔?」聞人玄琢掏出一個嫩黃色的錢囊,在她的面前晃了一晃,「那我想,這個錢袋應該不是你的了。」 
 
  「啊……啊……」安樂簡直就是啞口無言,呆呆地瞪著他。 
 
  「很眼熟,對不對?」他明知故問。 
 
  「呃……」小腦袋很用力地點了兩下,一雙小手怯生生地伸了出來,祈求他大人有大量,別記她這個小人過,順便把錢袋一起還給她。 
 
  「拿去。」聞人玄琢將錢袋拋到她合捧的小手裡,低斂的黑眸似笑非笑,「昨天那間客棧是黑店,以後要打尖兒住宿的時候,眼睛放亮一眼,知道嗎?」 
 
  「昨天那間客棧是黑店,你怎麼會知道?!呃……聞人……我想……想你……該不會……」她實在很想問、真的很想問、想問得不得了,可是,最後只能將話給吞回肚子裡。 
 
  看見她忍氣吞聲,一副差點得內傷的模樣,聞人玄琢很滿意自己竟然有這本事吊足她的胃口,「該不會怎樣?十四,你到底想說什麼呢?」 
 
  「就是……就是……該不會……」安樂吞吞吐吐了半天,一張小臉皺的像小苦瓜似的,她深吸了口氣,不甘心地瞪著他,「該不會餓了吧!走吧,我請你去吃糖葫蘆……」 
 
  相信他,他真的已經很努力想憋住滿肚子的笑意了,可是,當他看見她一臉不甘不願,語氣悶得近乎哀怨的模樣,他就忍不住大笑出聲。 
 
  安樂握住了一雙小拳頭,用盡了吃奶的力氣瞪他。 
 
  她不敢問。 
 
  就算她知道他正在笑她,她還是不敢問。 
 
  雖然她不確定她想問的問題,是否會跟「體書」扯上關係,不過,她決定在玩夠之前,絕對不再提起剛才的敏感話題,她要就此打混下去。 
 
  只是,他到底與她平安抵達京城之間有什麼關係呢?惟一肯定的是,兩者之間的關係不會太單純。 
  
  桃花胡同拐個彎兒,就是柳樹胡同,接下來再繞個小圈兒,就是……嗯……她忘了!不過,她記得那是一條很熱鬧的大街,街的東邊就是京城裡最有名的梨園戲班,總是有許多小吃攤子擺在戲班附近,每當梨園推出新戲碼的時候,這條大街就會車水馬龍,被達官貴人們的馬車轎子擠得水洩不通。 
 
  果真沒錯! 
 
  安樂用一雙白嫩的小手蒙住自己的眼睛,走到了熱鬧的大街口,雙手一放,果真看到梨園的招牌旗幟就掛在風中飄揚,這個結果教她笑得合不攏嘴。 
 
  「我就知道自己沒忘記,聞人。」她喚了跟在自己身後的男人一聲,雪白的小臉忍不住得意洋洋,「雖然我只跟九哥來過這裡一次,可是,那次實在是太好玩了!後來我在馬車回途的時候,拚命把路記下來,一直想自己找個機會出來玩玩,只是沒想到……」 
 
  說著,她輕輕地歎了口氣,心中的惋惜之情難掩於顏。 
 
  她話裡未竟的那些「沒想到」的事情,聞人玄琢的心裡非常明白,在那段時間裡,在他與她的身上,都發生太多事情了! 
 
  不片刻,安樂一掃陰霾的神情,興奮地揪住他的袖子,昂起小臉,一看就知道心裡巴望的很,「聞人,下次你陪我去聽戲吧!我最喜歡聽梨園戲班唱的戲碼,在杭州時,我就連做夢都會想。」 
 
  「我能說不嗎?」 
 
  「不行。」 
 
  「那不就得了!」他聳了聳肩,唇畔泛起一抹迷人的微笑。 
 
  「聞人……我可不可以……去探望我九皇兄?」 
 
  「先回客棧吧!時間晚了,有事明天再說。」 
 
  「又是明天,聞人,難道咱們就不能有行動力一點,把時間挪到今天嗎?」她可愛的偏著小臉,做了一個小小的提議。 
 
  聞人玄琢回櫬了她一眼,聳了聳肩,「好吧!今天就今天,我應該要認知到自己是一個被休棄的相公。講的話沒有人會聽——」 
 
  安樂心頭一驚,立刻點頭如摘蒜,「好好好!我聽話,我們回客棧……這會兒就回去。」 
 
  「不勉強?」他看著她的眼光似乎有點懷疑。 
 
  「一點兒都不會。」不會才怪!安樂悶悶地想道,卻連一個涉有異議的字兒都不敢蹦出來。 
 
  這個小妮子真的以為只要不提起「休書」一事,他就會放過她嗎?聞人玄琢揚唇冷笑了聲,決定暫時先饒過她,長臂一伸,攪住了她纖細的肩臂,「那就走吧!我親愛的小十四。」  
 
  說到了梨園,就不能不想起她九皇兄! 
 
  從以前到現在,就屬他生性最風趣、最會玩,也最會鬧了!舉凡她所知道的一切民風野趣,都是她九皇兄告訴她的。 
 
  雖然,她真的很想跟聞人報告一下再出來,不過,根據她兩年來的經驗,覺得「先斬後奏」這一招成功的機率比較大。 
 
  至少,她就用這一千零一招成功抵達京城了,不是嗎? 
 
  「九哥!」見到故人,安樂笑得合不攏嘴,什麼都來不及細思,一股腦兒就迎了上去。 
 
  「十四妹,你又回來幹什麼呢?」九皇子聽到下人傳報,面有難色地出來接見安樂,一看見她,神情顯得更加難看。 
 
  「我……我回來……看看大家呀!」安樂沒有想到自己聽到的第一句話竟是如此!她的心裡小小失望了一下。 
 
  「看?看什麼呢?你既然都已經逃出這個京城了,又何必回來自投羅網呢?你太天真了!」 
 
  「九哥;你到底想說什麼?我一個字都聽不懂,你說的是我當初逃婚的事情嗎?我聽說四哥已經頒旨說他不追究了!」這是聞人從京城回杭州時告訴她的,就在她離開京城之後半年多,她四哥寒戎就撤回了追兵,頒了道赦免的旨意,若非如此,她根本就不京! 
 
  「不,我說的是在你離開之後所發生的事情,十四妹,九哥我真的不能留你,你有多遠就走多遠吧!你的身份會拖累太多人。」 
 
  「只因為我是二哥同母所生的妹妹嗎?」她顫聲問。 
 
  「你自己心裡清楚就好了!」 
 
  「我想二哥和四哥之間一定有什麼誤會,他們以後會和好的,到時候,我們又能夠像以前一樣,快快樂樂的生活!」 
 
  「和好?這兩個冰與火似的男人會和好?安樂,如果這個天底下的人都像你一樣天真就好了!」九皇子輕吟了聲,臂膀一揚,「來人,送客!」 
 
  「九哥!」安樂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美眸,黑白分明的撞眸深處隱約浮動著淚光。 
 
  「你走吧!十四,這裡不再有你容身之地,你與胤焰是同母所生。這身份太過招搖,而我好不容易才在這新的宮廷找到安身立命之處,十四妹,無論你現在處境如何,九哥都必須為自己著想,不能收留你住下來。」 
 
  「我不是想耍賴在這裡不走呀!」安樂又急又氣地反駁,心裡有千千萬萬的委屈又說不出口。 
 
  「是或不是,都已經無所謂了!」說完,九皇子投給她淡漠的一瞥,轉身往屋裡走去,再也沒有回頭多看她一眼。 
 
  是或不是,怎麼會是無所謂呢?安樂不懂,心裡著實開得慌,到底是什麼地方出了差錯?在她離開之前……不是這個樣子的呀! 
 
 
第六章
 
  安樂楚楚可憐的身影就像一鏤幽魂般,緩緩地飄進了客棧大門,一進門就瞧見了一張冷凝的臉龐,不過,就在她第一滴淚珠滴落之後,那張原本準備數落她一頓的俊臉忽然緩和了下來。 
 
  「十四,怎麼了?」好吧!他是應該罵她一頓沒錯,可是,聞人玄琢卻發現自己不是一個會在愛妻哭泣時,還忍得下心的冷酷相公。 
 
  「沒事。」安樂搖了搖頭,一股腦兒地撞進他的懷裡,抽抽噎噎地低聲哭了起來。 
 
  「都已經傷心成這副模樣了,還跟我說沒事?」他用冷銳如刀的眼神驅走了一旁看熱鬧的客人,溫柔的大掌撫著她背後柔順的髮絲。 
 
  「九皇兄……他很好,不需要我去探望,他請我好好保重。」她說話的語氣分明就口不對心。 
 
  「事情只是這樣嗎?」他沉聲質問道。 
 
  安樂抿著蒼白的唇辨不說話,斗大的淚珠卻冷不防地掉了下來,嘩地一聲就哭了出來,「他們不認我……聞人,為什麼他們都不認我了……為什麼?為什麼他們都不認我了?!」 
 
  「因為小十四變漂亮了,所以他們才會不認得你呀!」他輕歎了口氣,知道這是事情必然的結果。 
 
  「你騙人!九皇兄說我會拖累他,教我快走,後來我不死心,去找十七弟,結果,沒見到他的人,在門口就被人給擋下來了!他的母妃命人告訴我,請我饒過他們,別找他們麻煩……可我沒有呀!我只是想要看看他們,只是偷偷看個幾眼……也成呀!」她越是忍住不想哭,眼淚掉得越凶。 
 
  不是一個樣兒了! 
 
  這京城……這皇宮……甚至於是她的親人,他們都不再是她記憶中的那個模樣了! 
 
  他們以前總是笑著對她,把她伺候得像個公主似的……不,她本來就是一個公主,一個應該受到禮遇的驕傲公主,可是,為什麼她才離開這裡沒多久,就什麼東西都不再是一個樣子了? 
 
  「我想這其中一定有什麼誤會,十四,說不定他們今天心情不好,改明兒他們就會發現自己錯了,後悔自己怎麼會欺負像你這麼惹人憐愛的小公主。」他捧住她巴拿大的小臉。輕輕地拭去她不停滑落的淚水。 
 
  「才不會。」她抽了抽鼻涕,拒絕他哄人的安慰。 
 
  「十四,現在時機還太過敏感,你回來得不是時候,我不是告訴過你,再過一陣子我就會帶你回來了嗎?」 
 
  「聞人,你知道為什麼對不對?」 
 
  「我只知道對你好的事情,其他的我什麼都不知道。」 
 
  「聞人……」她心窩兒一暖。可見這句話挺受用的。 
 
  「收拾一下,咱們回家吧!」他拭去她頰畔的淚痕。柔聲說道。 
 
  「現在就回杭州?」她不要!就算待在這裡並不見得比杭州快樂,可是,她不想費了那麼大的勁兒,卻一事無成地回去。 
 
  她這一點小心眼,他還會不懂嗎?「不,回咱們在京城的家,昨天金總管也抵達了京城,我命他先回去張羅一下,咱們畢竟已經兩年沒一起回京了,家人們需要一點心理準備。」 
 
  「我有那麼可怕嗎?」她又不是母夜叉,哪裡需要那麼大費周章?安樂不悅地嘟起小嘴。 
 
  對御影門的人而言,迎接她這位嬌客確時需要一點心理準備,雖然,他並不想出任何差錯,只盼……能將她安然地帶回杭州,是的,只盼啊!聞人玄琢笑歎了聲,「你太多心了去準備,咱們傍晚就走。」 
  
  傍晚,一輛馬車出現在客棧門口,金騰帶領著一群家僕前來迎接兩位主人,乍見到金騰時,安樂訝異了好一大下,不過,她立刻就被聞人玄琢哄騙過去,乖乖地上了馬車,前往他們在京城的府邸。 
 
  「聞人,還是你最好了!」安樂偎在聞人玄琢的懷裡,有所感觸地說道。 
 
  「此話怎講?」 
 
  「只有你不怕被我拖累,還對我這麼好。」 
 
  他笑捻起她,束青絲,放在掌間把玩,「今天的你會變成這個樣子,我似乎責無旁貸,不是一點責任都沒有。」 
 
  「我不後悔嫁給你呀!」 
 
  「是嗎?」他投給她懷疑的一瞥。 
 
  安樂被他瞅得心虛,在他有意無意的提醒下,又想起了那一封休書;識時務者為俊傑,既然哪壺不開,她就不要提那壺! 
 
  「聞人,你不是出遠門要去辦事情嗎?那事兒——」 
 
  「擱下了。」他漫不經心地聳了聳肩。 
 
  「為什麼——」完了,她似乎又提起那沒燒開的壺兒了!安樂噤聲,很心虛地斂下長睫,不敢多瞧他一眼,免得死得更慘。 
 
  原來她還挺機靈的嘛!聞人玄琢淡覷了她一眼,內心彷彿在計劃著更大的陰謀,只是沒教她察覺而已。 
 
  沒錯!連她都還記得,他怎麼可能忘記自己現在是「休夫」身份呢?俗話說得好,此仇不報非君子!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聞人,你到底喜歡我什麼?」 
 
  他壞壞地笑睨了她一眼,「你的眼睛、你的鼻子、你的嘴唇、你的頭髮、你的手、你的……」 
 
  「夠了!夠了!我乾脆問你不喜歡我什麼地方比較實際一點。」安樂小臉漲得紅紅的,彷彿剛才聽到了一堆甜言蜜語,心裡膩得發燙。 
 
  「那你呢?為什麼不去和親,反而要我帶你走呢?」他將她拉坐在自己腿上,長臂環住她纖細的腰肢。 
 
  「因為……你陪我站了一個時辰。」 
 
  「什麼意思?」他納悶地蹙起眉心。 
 
  「你陪我在下雪天裡站了足足一個時辰,你什麼話都沒說。卻讓我把話都給說足了!」她仰起小臉靠在他結實的肩膀上,瞅見了他驚奇的表情,忍不住嘻嘻笑了出來,「聞人,你真的改變好多喔!真叫人懷念以前冷酷的你,話不多,笑也不多,好有男子氣概呀!」 
 
  「我現在就沒有嗎?」這小妮字該打屁股。 
 
  「還行啦!」她故意吊他胃口,果然立刻就發現他的神情不善,但她一點兒都不怕,因為他沒真正對她凶過,她笑瞇起美眸,眸底蒙上一層朦隴,「我那時候心想,這麼冷的天,這個男人都肯陪我站了,那他一定什麼地方都肯陪我去,你是嗎?聞人,你是這樣的人嗎?」 
 
  「我不是帶你走了嗎?」他笑揪了她俏挺的鼻尖一下,輕斥道:「不過下次你敢再穿得那麼單薄,站在雪地裡一個時辰,看我饒不饒你!」 
 
  「聞人,不要那麼實際嘛!自從咱們成親之後,你頂多帶我出去看看雪,真正站在雪裡不到一刻鐘,怕這怕那的,真是無趣。」 
 
  「我不知道什麼叫作無趣,只知道你的身體要緊。」或許她真的說對了!成親之後,他真成了一個愛叨念的老頭子。 
 
  「可是,被你抱著,躲在你的胸懷裡很溫暖呀!」她不依地抗議,覺得他真是辱沒自己成為最佳可攜式暖爐的本領了。 
 
  她大概不知道他耗費了多少內力來溫暖她這一身冰肌玉骨,不過算了,聞人玄琢歎息,她高興就好,反正他也挺享受被她抱得牢牢的親暱過程。 
 
  見他不說話,安樂覺得自己的話被默認了,心裡忍不住得意,反手抱住他,湊唇就是一個又大又響的香吻,吻得他錯愕,也吻得他笑逐顏開……
       
  京城畢竟是她的老家,只要她在京城一天,隨便晃晃都能跑出一堆親戚,外加皇子皇孫、皇親國戚,不過有了她九哥的教訓,已經教她不敢再貿然行動,隨便找上門去尋釘子碰了! 
 
  唔……京城的糖葫蘆果真好吃!今年算得上是涼秋,賣糖葫蘆的販子出現得早,她當然也就得了便宜!馬車行到中途,安樂從車窗瞅見了賣糖葫蘆的小販,她硬是拗著要買,聞人玄琢說不過她,只好命令停下馬車,讓她得以如願。 
 
  此刻,她正舔著被糖蜜裡得香甜的海棠果,趁著聞人沒注意的時候,抽離他的掌握,四處晃晃,順便看看最近京城多了什麼有趣的玩意兒。 
 
  「安樂公主。」 
 
  聽見熟悉的呼喊,安樂驚訝地回頭,看見了一位笑得和藹可親的中年男人,她高興地大叫了聲:「舅舅!」 
 
  鄒元走到她的面前,柔聲問候道:「公主,咱們好久不曾見面了!這些日子你過得還好嗎?」 
 
  聞言,安樂霎時紅了眼眶,「我就知道,在這京城裡一定還有人沒變,還是像以前那樣關心安樂,舅舅,安樂好想你們。」 
 
  「乖孩子,這些日子辛苦你了!」 
 
  聞言,安樂連忙搖頭,「不辛苦,舅舅,安樂除了有一點無聊之外,真的一點都不辛苦,因為,聞人總是會——」 
 
  聽見她說聞人玄琢的好話,鄒元陡然臉色一沉,「舅舅聽說你跟聞人玄琢去了杭州,本來還以為你想要伺機殺了他,替你父皇報仇,沒想到你竟然把殺父之仇給忘了。反而與敵人過著伉儷情深的甜蜜日子,安樂,你真是教舅舅太失望了!」 
 
  「什麼敵人?舅舅,你不要嚇唬安樂呀!你怎麼可能會知道聞人呢?他沒說過認識舅舅你呀!」 
 
  鄒元對她的話嗤之以鼻,「什麼嚇唬你?什麼不認識?聞人玄琢這四個字可是名氣響亮呢!先帝養了他二十年,培訓了他一身無人能敵的武功,沒想到他竟然背叛了先帝,自己重整御影門,不但得到了強大的勢力,而且還背叛了你父皇……」  
 
  「十四,你跑去哪裡了?」一找著她,聞人玄琢立刻將她擒人自己的懷裡,似乎不容許她再有機會掙開。 
 
  「聞人……」她抗拒著他,力道顯得有點虛弱。 
 
  「十四,你怎麼了?臉色看起來好蒼白,是不是身體哪裡不舒服?」 
 
  她仰首瞅了他擔憂的神情一眼,過了片刻,才緩緩地說道:「我剛才……碰見我舅舅了。」 
 
  一瞬間,聞人玄琢的臉色變得鐵青,在陰沉之中,透出一絲慘白;她知道了嗎?她究竟知道了什麼? 
 
  「舅舅說,你不是商人。」 
 
  「他還說了什麼?」他的心被倏然緊抽。 
 
  「他還說,是我父皇把你養大的,整整……二十個年頭。」最後的幾個字,她說得很緩、很慢。 
 
  聞人玄琢別開眸子,無奈地低喟出聲,卻是一語不發,短短的一瞬間,他深沉的心思已是百轉千回。 
 
  「你為什麼不說話?」安樂追尋著他的視線,卻發現他的目光看得好遠、好遠,在那一刻,他的心遠在她觸摸不到的海角天邊。 
 
  「你想聽我說什麼?」他聳肩苦笑,表示無話可說。 
 
  「辯解。」她見他遲遲不想說話,心裡反倒急了,「你說話呀!說你不是,說你只是個商人,說你沒殺了我父皇!」 
 
  忽然,他回眸正對她迷濛的淚眼,心就像是被人繃斷的弓弦,泛起一陣近乎麻木的劇痛,過了久久,一聲歎息自他的唇間輕輕逸出。 
 
  「你該知道的。」 
 
  「不……我不知道,我究竟該知道什麼呢?聞人,你告訴我,我究竟該知道什麼?」 
 
  「我確實不是一個商人。」 
 
  「所以……」安樂屏住氣息,突然間害怕聽見他的答案。 
 
  「你父皇的死,確實與我脫不了關係,十四——」 
 
  「你殺了父皇!是你殺了我父皇?!」她不敢置信,腦袋就像是一片被馬蹄給踏亂的戰場,紊亂而且模糊。 
 
  她被自己的心思能弄糊塗了,到底,她應該生氣、憤怒……或者是悲傷?她不知道,只覺得痛恨自己,恨自己竟然無法堅持恨他的意念! 
 
  「十四,我只能說這整樁事情太複雜了,如果,你願意先冷靜下來,聽我慢慢說——」 
 
  「我不聽!」她大嚷著打斷了他的話,「只要是你說出來的話,我統統不想聽,只要是你這個殺人兇手說出來的話,我一個字都不想聽!」 
 
  她彷彿用盡了全身力氣吼了出來,潮湧的淚水在她的跟底氾濫成災,她忍住了奪喉而出的哽咽聲,以為這樣就可以讓自已也忍住成災的淚水,不過,這一切都是她的奢望,她忍不住……忍不住想要大哭一場,可是,此時此刻,沒有人肯聽她哭了! 
 
  他溫暖寬大的懷抱……再也不是她大哭一場的最好場所了! 
 
  「你似乎已經打算不原諒我了?」他低沉的嗓音彷彿吞了沙子一般,沙啞的近乎疼痛。 
 
  「我……不能。」 
 
  她緩緩搖頭,晶瑩的淚珠應聲而落,被他握在大掌中的纖白小手遲疑了一下,彷彿,這將是他們之間最後的聯繫,而她不忍心就此抽斷,然而,最後她還是掙開了他的掌握,就在下一瞬間,她小臉上的悲傷表情盡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倔強而且不輕易讓步的仇恨。 
 
  然後,就在他深沉的凝視之下,她轉過身……獨自一個人離開,纖細的背影顯得脆弱而且孤單。 
 
  此刻,在她的內心深處覺得好笑又苦澀,這趟京城之旅,對她而言,似乎過分的精采以及……殘忍了點。 
 
  「十四……」 
 
  聞人玄琢望著她的背影,咬牙低喚了聲她的名,他並沒有追隨而上,只是站在原地握緊了拳頭,握住了她殘留在掌心中的柔軟溫度,在同時刻裡,一絲無奈又心痛的光芒他遣黯的眸底。 
 
  原來,老天爺並沒有打算對他太仁慈,真相被拆穿的危機他逃過了一次,並不代表他能成功逃過一輩子! 
 
  「玄爺,人帶到了!」金騰帶著兩名手下將人押到主子的面前。 
 
  鄒元一看見坐在上位的聞人玄琢,不屑地別開視線,發出了一道不恥的冷哼,「我還以為是誰呢!」 
 
  聞人玄琢並不將他輕蔑的態度看在眼底,冷淡地挑起眉,「就是你將事情告訴安樂的?讓她感到痛苦,就是你們千方百計想要達到的目的嗎?」 
 
  「她仇視你,是你罪有應得!」 
 
  「恨我的人太多了,我不在乎這天底下仇視我的人多上她一個,不過。我不想要讓她痛苦,我算起來應該是她的敵人,而我想到了這一點,然而,你這個口口聲聲關心她的舅舅,卻忍心用真相來傷害她!」 
 
  「既然是真相,她就總有一天會知道。」 
 
  「是呀!」聞人玄琢冷笑了聲,「她確實遲早都會知道,可是,你們所用的方法。卻是教她這個不相干的人受到最大的痛苦!」 
 
  「她是光帝的女兒,怎麼會不相干呢?」 
 
  「她是她,沒必要為任何人的痛苦付出代價!」聞人玄琢冷冷地糾正他的話,「我知道你在朝為官二十年,卻因為是西宮娘娘的哥哥,前皇太子胤焰的舅舅而被罷官,你以為自己原本應該享盡榮華一輩子,為了早日達到這個目的,你不惜引薦普洮到先帝身邊當差,讓他迷戀所謂的長生不老藥,最後的結果我們大夥兒都很清楚,鄒元,你所犯下的罪行就算戎皇不辦你,胤焰只怕也饒不了你,罷去你的官職,留你一條命,算便宜了!」 
 
  「你這個叛徒沒有資格數落我!」鄒元像是被人點中了心事,臉色青紅不定,激動地反駁。 
 
  「原來你依舊執迷不悟?來人,」聞人玄琢臉色—沉,「送他到該去的地方吧!這種人倘若沒有受到一點教訓,是絕對不會知道悔改的。」 
 
  金騰接到命令,手一揮,鄒元就立刻被帶了下去,一路上,慘嚎聲不斷,「你不能!你不能這樣對我……叛徒!你這個叛徒——」 
 
 
第七章
 
  就在她一個人彷徨無助的時候,忽然來了一票宮裡的人,帶著她四哥的旨意,將她接到京北的行館裡,教她暫時住下來,再擇日回宮。 
 
  她不知道四哥怎麼會曉得她已經回京,而且,又一個人跑了出來,只是,一切又像從前,彷彿這兩年的一切點滴歡笑,根本從未發生過似的;卻偏偏,寧可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的她,不喜歡這個想法。 
 
  安樂坐前梳鏡前,像一尊沒有生命力的搪瓷娃娃,任由身後的婢女替她梳弄綰髮,雖然,她已經不在乎自己是什麼模樣,在這個宮廷之中,她卻有義務不教自己心裡的哀傷形色於外,認命地讓自己看起來一切如常。 
 
  「好痛……」一束黑髮被牙梳揪疼了。 
 
  「公主,對不起……奴婢笨手笨腳弄疼了你……」婢女連忙退復了兩步,跪在地上請求饒恕。 
 
  安樂緩緩搖頭,其實,這不經意的一扯並沒有太過教她疼痛,只是……那髮根處沁出的一絲絲疼痛,教她忍不住想起了一雙溫柔靈巧的大手。 
 
  「聞人……聞人……」 
 
  她雙手抓住了肩畔一縷柔軟的青絲,忍不住失聲痛哭了起來,她知道自己不應該,可是她卻還是忍不住……她想他呀! 
 
  「聞人……」她沒忘記,怎麼能夠忘得了呢?從以前開始,就一直都是他替她綰髮,他的動作總是輕柔呵護,從來不曾將她弄疼! 
 
  乖乖坐好,不許亂動! 
 
  還要多久呀?快一點,我都快要坐煩了! 
 
  梳頭要有耐性,要不然,你瞧見那樹上的鳥窩沒有?你再不乖乖、安分坐好,小心頭發變成亂七八糟的小鳥窩,到時候我可不管! 
 
  你騙人,我才不會變成小鳥窩……她總是說不會!她總是不聽話!一直以來,她就是覺得外面的世界好好玩,無論如何都靜不下心來,等他把頭梳完,她老是一直催他動作快點,說自己已經不耐煩了!想要出去玩……在今天以前,她從沒來得及好好體會他替她梳頭的溫柔……從來沒有!而現在,卻已經遲了!太遲了……「聞人……」 
 
  一聲近乎哀鳴的呼喚從她的喉嚨深處奪出,安樂用手掩住了唇,不讓一聲聲的抽泣逸出,可卻止不住淚水滾燙地滑落;淚痕漫過她的指縫,滑過雪白的頸際,然後沒人她胸前的衣襟,消失不見。 
 
  可是她心裡清楚,它並沒有真正消失,而是一滴滴地沁人她的心坎兒裡,在她的心頭蝕成了一個疼痛的空洞……
   
  那一天,當舅舅告訴她聞人是仇人的同時,也沒忘記告訴她當今在朝廷中最具權威的翰林學土孟觀雲也是同黨之一。 
 
  「你不要過來!你也是我的殺父仇人!孟觀雲,你不要再過來了!」安樂沒料到他會在行館裡,她伸手指著他,想要喝退他的時候,卻也不忘自己後退,直至抵住了小橋墩,退無可退才停了下來。 
 
  「我今天來見十四公主,只是想告訴你一個事實。」孟觀雲聳了聳肩,早就料到自己不會太受歡迎。 
 
  「我不聽!」她摀住耳朵,恨恨地瞪著他。 
 
  「你當然可以不聽,也可以不信,反正孟某將話帶到就是了,十四公主,到時候你就千萬不要後悔。」 
 
  「我不會!絕對不會!」她激動地搖頭。 
 
  孟觀雲卻沒打算就此打住,他今天就是打算賺聞人那小子的人情;才勉為其難走這一趟的,他微微一笑,開口道:「孟某只是把話帶到,至於你會不會後悔,等聽完孟某將要告訴你的事情之後再說吧!」 
 
  藥王谷
 
        對於安樂的事情感到遺憾擔心,不過,聞人玄琢明白自己的身份,他身為柳影門領,對於最近出現在身邊的謎樣人物,他必須盡速解決,以免留下後患。 
 
  「怎麼?十四公主還是不肯原諒你?」雖然長年居住在藥王谷,不過,擁有一個像孟觀雲這樣的常客,冷厲痕常常不出谷門,依舊能知天下事。 
 
  「事情沒那麼簡單。」該死的孟觀雲! 
 
  「算了!讓我去替你查一查,在這個天底下除了皇宮大內以及御影門之外,誰還可能會擁有『紫鴆』。」說完,冷厲痕起身就要往藥經室裡步去。 
 
  「請喝茶。」一名臉蛋圓潤的少女端著熱茶奉上。 
 
  「謝謝。」聞人玄琢不疑有它地接過。 
 
  「慢——」冷厲痕來不及阻止,只見聞人玄琢漫不經心地一口喝下,然後,面無表情的臉龐開始有了一點……奇怪的變化。 
 
  「這……你給我喝的這是什麼東西?」 
 
  「茶呀!」真是奇怪了!為什麼每個人喝完她曹小小泡的茶之後,都會問出相同的問題呢?氣死人,竟然不懂她曾小小高竿的泡茶美學! 
 
  還是,他覺得這杯茶太好喝了,只是區區稱為「茶」,實在是太侮辱它的美味了?嘿嘿……有可能喔!曹小小忍不住暗自得意竊笑。 
 
  「怎麼可能?!」他簡直就不敢置信。 
 
  喂喂喂!什麼叫作「怎麼可能?」他說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曹小小兩彎秀眉倒豎,氣呼呼地瞪著眼前這個就快要被她的茶水毒到「虛弱不支」的男人。「我說這是茶,它就是茶,小心惹我不高興,下次就不泡給你喝喔!」 
 
  唉……與其說這是懲罰,倒不如說是老天爺不小心從手上掉下來的恩賜!不過,聞人玄琢此刻似乎已經沒心思管這個了!就在他頭昏眼花之際,身後忽然傳來冷厲痕的一聲低咆! 
 
  「曹、小、小,你到底又幹了什麼好事?!」 
 
 
第八章
 
  三天後
 
     「金總管!」安樂沒想到金騰竟然會來行館拜訪自己,他的神情看起來似乎有點古
怪。 
 
  「夫……不,應該叫公主才對。」他趕緊改口。 
 
  「你還是喊我夫人吧!聽起來比較慣耳些。」 
 
  「夫人,有件事兒不知道該不該說,但我想你還是知道一下比較好,這兩天,爺似乎怪怪的。」他似乎有點難言之隱,話說得極小聲。 
 
  「這不關我的事,我不想知道!」她把話說得極硬,可是語氣卻像是口不對心的悶然。 
 
  金騰歎了口氣,他知道事情會變成眼前這樣的原因,可是,他想說的卻不是單純的勸說,而是一椿她從來都不知道的實情。 
 
  「其實,夫人以為在杭州跟你玩的那些小孩都是平常人嗎?他們都是裝出來的,他們之中有人是地方小霸王,有人則是爹娘都是爺手下的強將,自己也跟著學了一身好武藝,其中還有一個是天資聰穎,已經被人預測為十年後的准狀元了!」 
 
  「那為什麼……他們要陪我玩呢?!」安樂蹙起眉心,有些訝異而且納悶,但她卻不懷疑金騰所說的話,因為,他的忠心耿耿一直備受她的信任。 
 
  「這全部都是爺吩咐的,他怕你在家裡悶壞了,就要那些孩子們陪你玩,其實,他們根本就都已經知道那女鬼是你扮的,可是,因為他們也都喜歡你,所以,就一直陪你玩下去了!」 
 
  「那都只是在哄我?」安樂表面上挺倔強的,不過,此刻她的心裡正在哀號,哇……她跟聞人之間又多了一筆賬了啦!他竟然不告訴她那些孩子們個個都非常人,害她一個人自編自導自演,白白丟臉那麼久! 
 
  「爺……真的很疼夫人。」金騰由衷地說道。 
 
  安樂心頭一暖,完全無法反駁這個實情,一抹酡色閃過俏顏,低聲問:「你剛才說聞人這兩天挺古怪的,他……沒事兒吧?」 
 
  金騰雙眼陡然一亮,「夫人這麼問,是在關心爺嗎?」 
 
  「你還沒回答我。」安樂低嗔了聲,像是做壞事被人遠到一般,兩團紅暈冷不防地飛上雙頰。 
 
  金騰笑笑,慈祥的眼光就像在看著疼愛的啟輩,「我想夫人親自回去看看,豈不是白嗎?」 
 
  「安樂?那是誰?」 
 
  千料萬想,金騰沒有想到自己的稟告會得到這樣的回答!他愣愣地看著主子,一臉不敢置信的錯愕表情。 
 
  「玄爺,你忘了?她是……是您的妻子呀!」 
 
  「我的妻子?我成親了嗎?」聞人玄琢從書卷中抬起黑眸,眸中的冷芒絲毫沒有掩飾。 
 
  「玄爺,你當然成親了,而且,你還非常疼愛夫人,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實呀!」完了!他們爺不是有點怪,而是真的很、怪! 
 
  對於這個說法,聞人玄琢回以一抹冷笑,「可我這個當事人偏偏不知道,不用再多說了!反正我不記得的事情,就沒有必要再提起。」 
 
  「可是爺……公主她……」 
 
  「原來她還是一位公主?」這可真是教人驚奇了!聞人玄琢卻懶得為這個新見聞多浪費一絲不必要的情感,「沒想到我竟然是一個駙馬爺呢!來人,請這位公主回去吧!就說我今天沒心情見客。」 
 
  「爺,可她不是客……」。 
 
  「她是。」兩個輕淡的字句從聞人玄琢的唇間被拋出,他挑起眉梢,側了對方一眼,「對於我的話,你有任何異議嗎?」 
 
  「不,沒有……」金騰備受震懾地搖頭。 
 
  「那就教她請回吧!」說完,那一雙冰冷至極的眸子再度回到書卷上,平靜得彷彿剛才的事情從未發生一樣! 
 
  站在外堂等待,安樂以為自己會受到熱烈的歡迎,卻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竟是被人原封不動地請回去。 
 
  「他不見我?!他為什麼不見我?」她的心有些受傷,安樂用急促的呼吸來掩飾心痛。 
 
  「夫人,爺不知道吃錯了什麼藥,聽說是喝了一杯茶就變成這樣了!至少,天下第一神醫冷厲痕大夫送爺回來時,就說如果有任何狀況都是正常的,只是在今天以前我們都不知道……不知道爺把以前的某些事情忘記了,夫人,不然我看這樣子好了,過幾天……過幾天再來,我再給夫人傳話。」 
 
  什麼叫作忘記某些事情?!在今天以前……難道,她就是那個被他遺忘的「某些事情」嗎? 
 
  「不,我要見他!我現在就要見他!」說完,安樂不管三七二十一,屏開了阻擋她去路的人,拔腿就往大門裡奔去。 
 
  「夫人——」 
  
  「聞人!」 
 
  她推開書房的大門,沒頭沒腦地就撞了進去,站定在書房的央心,看見了正俯首覽書的他,胸口沒來由地輕怦了下。 
 
  那種感覺就好像初次見到他一樣……不!就連第一次見到他時,她都沒有這種感覺,有些緊張、有些靦腳,還有一種不知道如何說話的慌亂。 
 
  「你就是安樂?」他的反應倒是比她平靜百倍,緩緩地抬起頭,以沁著笑意的眸光直視著她。 
 
  「聞人,你不認得我了?」對於他如此淡然的反應,安樂心裡更訝然了。 
 
  「我應該嗎?」他理所當然地反問。 
 
  「你當然應該,咱們是夫妻,哪有夫妻彼此不認識的!」安樂也理直氣壯地反駁回去。 
 
  「你說,咱們是夫妻?」 
 
  「你真的忘了?不會吧?」 
 
  「回答我,咱們真的是夫妻嗎?」他銳利的眼神就像已經洞穿了她每一寸思緒,有恃無恐地道問道。 
 
  不過,他不知有意無意,倒是真的握住了安樂的把柄,她垂下小臉,羞愧地說道:「那當然,等我把你手裡那封休書拿回來銷毀之後,咱們就『又』是夫妻了!」 
 
  「你休了我?」他的語氣聽起來有點不太高興。 
 
  「我不是故意的……」她怯生,生地揚起美眸,心虛道:「聞人,咱們就扯平吧!孟大人告訴我了,父皇的死與任何人都無關,他是被自己想要長生不老的念頭給害死的,那毒……他已中得太深,沒有人能夠救得了他,而你們所做的,僅僅只是把帝位從二哥手中奪走,讓四哥坐上去而已,你欺騙了我,我本該恨你的,可是……我不想恨你,聞人,咱們扯平吧!」 
 
  「好吧!既然如此,那咱們就試試看吧!」他從書案前起身,信步走到她面前,唇畔扯開一抹似有若無的微笑。 
 
  「試試看?」她納悶地望著他。 
 
  「對,你不是想收回那封休書,讓咱們兩人再當夫妻嗎?那就試試看吧!不過,我有幾個條件,你必須答應我才行。」 
 
  「什麼條件?」 
 
  「第一,沒有我的允許,你絕對不可以外出。」 
 
  「這簡單,我一定辦得到!」 
 
  聽到她如此信心滿滿的回答,聞人玄琢深邃的眸底閃爍過一絲質疑的光芒,不過,他只是笑笑,並不表異議,又續追:「第二,要當我的妻子,就必須能夠服人,所以,給你一個月的時間,你必須要得到府裡上下所有人的愛戴,讓他們承認你有當我妻子的資格。」 
 
  「這……這也簡單,我能辦到!」嬌聲吼完之後,就連安樂自己都開始對自己的信心產生極度懷疑。 
 
  「很好,最後一點,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情,那就是你身為我聞人玄琢的妻子,就必須要聽我的話,以後,我說什麼,你就做什麼,不准有任何意見,聽見了嗎?」 
 
  「我——」一瞬間,她遲疑了,以前她最不喜歡乖乖聽他的話,就算他說有危險,她也會衝動去做;反正,最後他總會無條件原諒她,可是現在……她沒把握!真的一點把握也沒有! 
 
  「如何?」他笑揚起眉梢,看起來有點邪惡,還有一絲絲冷淡。 
 
  「沒問題,我答應了!」她像是要給自己補充滿滿的信心般,用力地點頭,這時候的她就連一點點思考的餘地都不肯給自己。 
 
  她以為自己可以……卻發現那只不過是自己的癡心妄想罷了!安樂看著灑在地上的菜餚,抬眸望著眼前的男人。心裡突如其來一股不安。 
 
  兩年了! 
 
  從第一次見面到現在,整整兩年的時間,她卻發現自己從來不知道這個男人真正的面目。 
 
  她從來不知道,自己的相公是一個如此薄情冷酷的男人;當初成為他的妻時,她以為自己知道他的全部。 
 
  可是她錯了!他們明明都是同一個人呀!為什麼……為什麼現在面對她的時候,完 
全找不到一絲往昔的溫柔疼愛?! 
 
  她想要喚醒他從前的記憶,然而,他卻,總是對她所提起的曾經過往付以一抹冷峭的嘲弄,彷彿她腦海中所記得的一切,才是不真實的杜撰情節,是嗎?真的是這樣嗎?! 
 
  「你說,以前的我很疼你、寵你?」男人唇畔泛開了—抹近乎邪惡的微笑,似乎對於她所形容的過去,抱持著十分的懷疑。 
 
  安樂咬緊紅唇,垂下小臉,這樣子的他,她沒見過!她只知道他的冷、他的靜,以及他對她的溫柔,還有真心相對!不過,就算她心裡有再多的不願,還是點了點「對……」 
 
  他們兩人的閨房從來就不是一個狹小的地方,然而,卻禁不住他一步步的進退,安樂被男人逼到了角落,再也無路可退,「那你為什麼要寫一封休書給我,把我這個疼你、寵你的相公給休了呢?」 
 
  「那是因為——」 
 
  「因為什麼?既然我疼你、寵你,就如同你說的,我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好相公,你卻把我給休了……」他故意頓了一頓,語氣懸揚,唇畔泛著詭譎的輕笑,又追:「這未免太不合情理了吧?」 
 
  「我……我是因為……因為……」安樂被他一字字、一句句,一針見血的逼問給弄慌了心思,半晌對答不上來。 
 
  「我親愛的小娘子。」他邪笑瞅見她忽然抬起小臉,似乎因為他這句親暱的呼喚而感到訝然,泛著淚暈的美眸眨也不眨,閃耀著一絲期待的光芒,相較起來,他的眼就顯得過分冰冷。 
 
  「我想,在你把理由想出來之前,為夫的我……只怕是很難把屬於你的記憶想起來,很難……真的很難!」頓了一頓,他唇畔的笑更冷了,「另外,這就是你所謂的賢妻?茶不香,菜不熱,就連你現在臉上的笑容都不夠燦爛。」 
 
  「那是因為你罵我……」 
 
  「我不能罵你嗎?身為一個做丈夫的,不能罵你嗎?」 
 
  「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你以前不是這樣待我的!」她激動地大叫了聲,揚手將桌上的杯盤給掃落到地上,頓時,金盃、磁盤的碎攀聲不絕於耳,過了半晌才漸漸平靜。 
 
  「為你這個不得體的舉動說對不起。」他沉聲警告。 
 
  「不要!」她搖頭,鐵了心不低頭道歉。 
 
  「十四,說對不起。」 
 
  「我不要!我不說這又不是我的錯……你以前從不在乎的呀!現在的你變了……變得好可怕……」她試圖想掙開他如鐵鉗般釣掌握,可是無論她又哭又叫,用力掙扎,他依舊是緊緊地握住她! 
 
  聞人玄琢伸出另一隻長臂,將她纖細的腰肢攬問自己;讓兩人的身軀密密地貼合在一起,他附在她耳畔低語的嗓調。暖昧得彷彿有什麼事情就快要發生一樣,「你不是希望我寡情冷心,像個殘酷的男人一樣待你嗎?」 
 
  「我……」她震驚地昂起小臉看他,卻找不到理由否認,是呀!她曾經覺得他太過溫柔,教她不太滿意那教人臉紅心跳,卻缺少了刺激的溫存,可是……現在想起,那時的自己真是貪心得過了分! 
 
  「現在的我,不正合了你的心願嗎?我想你應該很滿意才對,不是嗎?」他冷笑地說完,橫抱在她身後的長臂緩緩地往下游移,撫向她纖腰之下的一雙圓臀,倏地將她往上一拱,教兩人之間的態勢顯得更加詭媚。 
 
  「不,我……」 
 
  「不?」他邪佞地挑眉一笑。「這是你內心真正的想願嗎?又或者只是你的口是心非呢?說!為你的失禮道歉!否則,我不能原諒你。」 
 
  「我不說!死都不說!」 
 
  「好吧!別說我不給你反悔的機會。」他強悍地將她摟進懷裡,一雙鐵似的臂膀教她毫無動彈之力。 
 
  後悔?他到底在說什麼?安樂倒抽了一口冷息,慌張地抬起美眸,瞥了他一眼,一瞬間,她懂了!她突然懂了為什麼他剛才會遠麼說,他陰冷的神情看起來好可怕,彷彿是一個她從沒見過的陌生男人。 
 
  「不要……」 
 
  「我給過你機會的。」幽幽地說完,聞人玄琢俯首狠狠地封住了她輕顫的嫩唇,近似懲罰地吮吻著她柔嫩的唇瓣。 
 
  安樂的心裡慌張了起來,既熱又冰冷,教她無法分辨內心真正的感受,久違了!他對她的親密碰觸。 
 
  可是,就算她的心裡感到懷念,但,他近乎粗暴的舉動仍舊教她心悸不已,雪白的小手抵在他壯闊的胸膛上,試圖想要抵抗他的蠻橫,但她渺小的力氣根本就不被他看在眼底,她無力抗拒他溫熱的大掌恣意地擰捏。 
 
  「不要——」 
 
  安樂心裡害怕極了,她扭動著纖軀,卻無論如何都掙脫不了他的強而有力,她無法欺騙自己,在他的身下,無論她的心裡有多麼不願意這樣。敏感的身子依舊對他起了反應,呼吸逐漸變得喘促,喉頭被歡愉的呻吟所哽咽。 
 
  不!她真的不想要這樣!他的觸碰……不應該變得如此無情! 
 
  安樂一咬牙,冷不防地推開了他,才乘機想要掙脫之時,就被他給擒逮住,他將她雙手反藥抵在門板上,就在她毫無招架之力的下一瞬間,柔嫩的身體被他狠狠地貫穿撕裂……
     
  又逢中秋。 
 
  自古以來,人們就知道每逢夏歷的八月十五,雲稀需少,秋雨洗塵,在這個時候,月光將是最皎潔、明亮的時候,就如同此時,玉盤似的圓月散發著柔和的光芒,清輝灑滿大地。 
 
  安樂一個人獨自坐在小亭旁的扶欄上,神情落寞地仰首望月,在她蒼白小臉上惟一閃亮的,是掛在她長睫上的晶瑩淚珠。 
 
  今天明明就是團圓的日子呀!為什麼……為什麼她會覺得如此寂寞孤獨?為什麼她會感到如此難過呢? 
 
  「蒙衫兮蕊裳,瑤環兮瓊當,泛予舟兮芳清,擊予揖兮徜徉……月皎皎兮水如鏡……月一輪兮高且圃,華彩發兮鮮復妍,願萬古兮每如此,予同樂兮永年……予同樂兮……永年……」 
 
  吟完,一顆晶瑩的淚珠冷不防地滑落她的頰畔,安樂咬住下唇,忍住了差點奪喉而出的抽泣聲。 
 
  她想家……她好想杭州那個家……她不想在這裡,不要在這裡……她想回去了!她想回家……在明亮的月光之下,黑暗的陰影越發顯得張狂獠獰,一雙黑眸從陰影之下進發出冰冷的光芒,靜靜的,凝視著她泣不成聲的悲傷模樣……        
 
  「夫人,玄爺說……請你離開……離開這裡!」好不容易說完這句話,金騰覺得這比要他去殺掉千百個敵人更困難;難怪他主子令他來說,雖然表現得不在意,只怕他心裡還是在乎夫人的吧! 
 
  「為……為什麼?」安樂忽然感到自己胸口的空氣突然被人給抽光了,有種快要窒息的感覺。 
 
  「他說,這樣的你……無論如何也當不成一名好妻子!」 
 
  「他怎麼可以這麼說?!我是真心想做他的妻子,做他的好妻子,他怎麼可以……他怎麼可以說我不行?!」 
 
  是不是……當她離開杭州的那一刻起,就注定再也回不去從前的幸福日子?如果是這樣,那老天爺就應該讓她早點知道呀! 
 
  這麼一來,她就會留在杭州乖乖等他回來,不走的……如果真是這樣,她無論如何都不會離開的啊! 
 
  「我做錯了什麼?我沒有錯呀!」她聲嘶力竭地嘶吼,纖細的雙眉就像被風打顫的梨花枝葉。伴隨著波雨而不斷抖動。 
 
  「夫人……」 
 
  「我到底做錯了什麼?他為什麼就是想不起我呢?金叔,我要他想起我啊!我不想被他忘掉……一個人孤零零地被他忘記了!我不要……為什麼只有我一個人……為什麼……」 
 
  「夫人,我想……我想爺心裡自有打算,說不準……說不准哪天他就想起夫人,接夫人回來了!」 
 
  「哪天?究竟是哪一天呢?明天?後天?十天或者是半個月?還是……三年五載,甚至於是一輩子呢?」 
 
  「這……」 
 
  「連你也說不出口了,是不?金叔,不要騙我了!無論我做再多的努力,聞人都不會要我了……」 
 
  「夫人,請你不要那麼悲觀,請你放心,我一定會在爺的身邊勸說,請他務必盡早將你迎接回來,咱們回杭州去,遠離京城這塊是非之地!」 
 
  「謝謝金叔……謝謝。」最後的一個音節,安樂說得好微弱,彷彿一陣輕輕的微風吹來,就會將她虛弱的嗓音能吹散了! 
 
  真會有那麼一天嗎?她不知道…… 
 
 
第九章
 
  假如不曾分離,或許,她永遠都不會知道自己竟然如此愛他。 
 
  是呀!愛他,所以才會一天不見他,心裡就已經開始覺得寂寞,寂寞得教她險些以為自己會因為心被剜空而死去。 
 
  可她怎麼還活著呢?這一陣陣越來越劇烈的心痛,應該可以讓平常人死上千百次了,而她卻還死不了;因為,她想見他呀!在見到他之前,她哪兒也不會去,當然更捨不得死了! 
 
  她回宮了! 
 
  經過連日來的輾轉飄泊,在闊別兩年多之後,她終究還是回到這個她生長的地方,昔日對它的懷念,如今想來,竟顯得有些可笑;當初,她到底是在想念這座皇宮的什麼地方呢? 
 
  它的華麗堂皇,只不過是一層脆弱的外殼,關於這一點,她應該比任何人都清楚才對,就如同那天她九皇兄說過,既然已經逃了出去,何苦再回來自投羅網呢? 
 
  日昇日落,又是一個黑夜,萬籟清靜,應該是教人舒心的好時光,可恨的是她偏偏在這樣的黑夜裡特別想他! 
 
  「公主,你早點歇息吧!」伺候的宮女一邊磨著墨,卻又一邊勸安樂早點寬衣歇下。 
 
  「不,我要寫信,信不寫完,我絕對不睡覺!」從小,她做事就憑著一股傻勁;所以,她傻傻地跟著聞人走,卻也傻傻地回到京城,反正船到橋頭自然直嘛!凡事總會撥得雲開見明月。 
 
  這次,也會一樣嗎?安樂雪白的小臉在燭光的掩映下顯得有些落寞,似乎不太敢奢望這次的事情也能隨心所想。 
 
  「可是,現在已經過了子時;公主,等明天——」 
 
  「你是想要我什麼都不做,只是睜著眼睛等天亮嗎?」安樂淡淡地掃了婢女一眼,見她無言以對,才又回眸將注意力放在眼前的白紙上。 
 
  縱然她的心裡藏著千言萬語,可是真的想寫些什麼讓他知道,卻是連提起筆落下一宇半句,都是如此困難! 
  
  「爺,夫人又差人送了一封信過來。」金騰將手裡的信呈給王子。 
 
  聞人玄琢瀏覽著卷宗,淡然地以眼神示意道:「擱著吧!」 
 
  「爺,夫人她……」 
 
  「還有事要稟報嗎?」一雙陰魅的眸子從卷宗裡抬起。 
 
  金騰被主子的漠不動心嚇了一跳,連忙搖頭道:「沒……沒事。」 
 
  「那就退下吧!除了我想要知道的事情以外,其他的事兒就先擱在一邊吧!」說完,聞人玄琢再也不理會他,兀自將眼光再次放回捲宗上。 
 
  其他的事兒?金騰退走之時,忍不住輕歎了一口氣,他想,玄爺的病一定不輕,這要是在以前,只要有關夫人的事,哪怕是一個小小的病痛,絕對都是一等一的要緊事,怎麼可能像現在這樣擺在一邊不管呢? 
 
  唉……這到底該如何是好呢? 
 
  才一天不見他,似乎就已經開始覺得寂寞了! 
 
  更何況,她已經一個多月沒見過他,她只是生活中少了他的存在,竟然就覺得連身邊的小花小草都像快枯萎了似的,了無生氣! 
 
  這段時間裡,她想起了很多事,想起了他以前對她的好,想起了他們兩人曾經共享過的點滴歡笑,想起了……可她不明白的是,為什麼她所回想的明明就是幸福無比的事情,卻總是在想起來的時候,心痛得教人想哭呢? 
 
  是不是……是不是因為時過境遷,人事已然全非了,所以她才更加倍感懷念心痛呢? 
 
  她想他……想他啊! 
 
  「公主,你又在給駙馬爺寫信了?」宮女端著茶水進來,看見安樂又呆坐在書案前,忍不住疑問道。 
 
  「嗯。」安樂點了點頭,筆尖依舊懸在半空,這時,她抬眸望了身旁的宮女一眼,輕輕地歎了口氣,卻也覺得好笑;她以前到底為什麼懷念皇宮裡的生活呢?就連將她撫養長大的嬤嬤,也都已經在一年多前告老還鄉了!在這宮裡,早就沒有她所想念、想見的東西了! 
 
  「可是……公主,你每天一封,接連寫了那麼多封信,他卻連一封也沒回,公主,會不會……」 
 
  「不會!聞人不會不要我的!」安樂一口截斷了她不好的臆測,「我在信裡告訴他 ,約他明天去梨園聽戲,以前他曾經答應過我,無論如何他都會陪我去的,我相信他一定會陪我去的!」 
 
  是否真的失去了記憶,或許,只有聞人玄琢自己一個人知道了! 
 
  此刻,在眼前有人擋去了他前往的路途,一把把鋒利至極的刀在他面前晃動著,然而,他就像一隻沒有天敵於世界上的猛禽,以冷淡而且毫無所懼的眼光回覷他們這些人,高傲自信地挑明了一點,那就是——無論如何他絕對會贏! 
 
  這才是他們真正認識的聞人玄琢,一個教人心驚膽戰的邪冷男子。在他面前,一群大漢們不由得暗暗驚嚇。 
 
  「你們真的確定自己不改變主意?」聞人玄琢發現自己難得大發慈悲之心,只不過有人卻不肯領情。 
 
  「你已經死到臨頭了還嘴硬?!就算你現在跟我們求饒,只怕都已經太遲了!」其中一名男人叫囂道。 
 
  「原本自己想說的話被人搶先了,心裡可真不是滋味。」聞人玄琢冷笑地歎了口氣 
,深邏的眸光冷冷地掃向眼前人。 
 
  就在此時,一名身穿朱色衣衫的男人緩緩地從暗巷中步出,「幾年不見,你還是那麼自信,聞人玄琢!」 
 
  對於這個直呼他姓名的男人,聞人玄琢似乎一點都不感到訝異,他冷笑了聲,「原來真的是你,龍川。」 
 
  被喚為龍川的男人眼神不善地一瞇,似乎不太高興自己的出現被人如此渺視,「怎麼?看到我,你一點都不訝異嗎?」 
 
  就在冷厲痕明確地告訴他,「紫鴆」除了原本隸屬於皇宮的御影門之外,再也沒有人可以懂得調配之法時,他幾乎是立刻就想起了兩年前,因為不服他而出走的叛徒龍川! 
 
  「確實有一點驚訝,不過,卻也同時寬了心。」 
 
  「為什麼?」 
 
  「因為,站在我面前的敵人遠比我想像中渺小得多了!」 
 
  「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別忘了,我的武功不下於你!」當年,御影門最出名的三大高手,其中一個就是他! 
 
  聞人玄琢勾唇一笑,神情卻顯得有點悲傷。似乎想起了當年也身為三大護法之一,對他如親兄弟般,卻被皇帝疑心賜死的大師兄,這同時也是他為什麼會背叛的原因! 
 
  「如果,原本假想的敵人是大權在握的一國之君的話,那麼,你確實一點都不足為懼。」 
 
  「該死!竟敢小看我,聞人玄琢,殺了你之後,我就可以大大方方的接收御影門了!」 
 
  「那要看你有沒有這種本事了!」 
 
  話聲甫落,兩道人影一閃,劍並閃出激光,雖然戰況激烈,然而自始至終,聞人玄琢勢在必得的眼神卻從未改變過……
 
  他沒來。 
 
  安樂站在戲班的門口等著,一直等到戲開場了,他仍舊不見蹤影,戲散了,她終於確定自己沒辦法跟他一起觀賞這齣戲。 
 
  漸漸地,人群稀散了。 
 
  安樂神情黯然地垂下美眸,咬著蒼白的唇瓣,一言不發地在原地繼續等待,她從來沒有感受過如此淒涼的冷落,可是,她不敢走開,她生怕自己一旦離開了這個地方不再等他,從此她與他之間就再也沒有任何交集。 
 
  所以她等,一步也不敢離開。 
 
  她不敢走,可是,他為什麼還不來?! 
 
  他難道真的忘了嗎?曾經答應過她……答應過她的承諾呀!他說,要陪她來這裡看戲的呀! 
 
  「聞人……你真的不來了嗎?不來了嗎?這次你沒回絕我;沒說不來,我就當做你已經答應了……」 
 
  原來,都是她的一廂情願,安樂揚起美眸,看著景色依舊的戲樓、不變的胡同,卻不知怎地,這個京城忽然教她感覺陌生了起來……
         
  「你主動要去和親?」寒戎沒有想到自己的皇妹竟然會突然提出這個要求,心裡著實錯愕。 
 
  安樂努力地教自己的表情看起來很堅定,「對,那個叫什麼……什麼汗的,不是一直想要我嫁給他嗎?我嫁,只要他還肯要我,我就嫁。」 
 
  連人家叫什麼名字都記不清楚了,竟然還口口聲聲要嫁?寒戎忍住了心底的笑意,邪美的臉龐勉強維持住一派正色,「據朕所知,庫勒汗確實還對你念念不忘,前些日子還派使者來向朕請安,順道問起了你,足見他對你情意深長,十四妹,你確定自己不再多考慮一下?」 
 
  「不,這是我對四哥惟一的請求,而且,婚事能進行得越快……越好。」她知道,如果不去和親,這輩子她就算插翅都難飛出京城大門。 
 
  她不想留在這兒了,就連一刻……都不想。 
 
  「安樂,你確定這是自己想要的結果?」 
 
  「我沒想,也不能想……想了會讓自己後悔,所以我不能想,四哥……無論發生什麼事情我都不管,你是我四哥,永遠都是。」 
 
  「為了奪得帝位,傷害了你同母所生的二哥胤焰,朕並不祈求得到你的原諒,不過,你這句『四哥』聽起來挺受用的,安樂,朕允你了,無論你想做什麼,都允你了!」 
 
  「謝四哥。」福了福身,安樂轉身就要退下。 
 
  「安樂。」寒戎喚住了她。 
 
  「嗯?」她淡然回眸,等著他說話。 
 
  「歡迎回來。」 
 
  簡簡單單的四個字,教安樂覺得心裡安慰極了!她再度福身,說了句「謝謝四哥」之後,頭也不回地散緊離去;她忍住了心裡的感動,咬住了唇,沒將自己的情緒顯露出來。 
 
  「唉……」在她的身後,寒戎輕歎了口氣,這一聲歎息,恰好被從殿後走出來的展瑤聽得一清二楚。 
 
  「你為什麼歎息呢?」她來到他的身畔,柔柔地問道。 
 
  「朕在想,這整件事情簡直莫名其妙到了極點,兩年前,聞人請朕指婚,好給他一個帶安樂遠走高飛的理由,兩年後,換成安樂求朕指婚,原因不詳,不過,應該跟他脫不了關係才對。」 
 
  她將纖手交到他伸出來的大掌之中,任由他牢牢地握住,恬淡地笑道:「這件事情需要我出面嗎?好歹,樂兒只差我三歲,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姐妹,我如果不管——」 
 
  「不,由他們去吧!這件事情遲早會有一個交代才對,瑤兒,你只需煩惱朕一個人就成了!」 
 
  「你傷勢好些了嗎?」一絲憂色閃過展瑤美麗的瞳眸深處。為什麼已經過了那麼久,用了最好的藥,也請了天下第一名醫,他腰上的刀傷卻遲遲未見痊癒?! 
 
  他將她攬進懷裡,深沉地凝視了她一眼,過了片刻才搖頭笑道:「不,還疼著呢!」
 
  時入深秋,京城的氣候已經透著刺骨的寒涼,安樂摒開下人,打算一個人靜靜,卻不料被入宮面聖的庫勒汗王纏住,頂著是她未來駙馬的頭銜,他就像一隻惹人厭的蚊蠅般,如影隨形地跟著她。 
 
  「公主,你一定會喜歡我特地為你準備的寢宮,那兒跟這裡一模一樣,我費了好大的苦心,動用了許多木工巧匠才完成的,我想如此一來,你就不會想念中原的皇宮,可以安安心心當我庫勒汗的愛妃了!」 
 
  她想,應該是安安分分才對吧!安樂抬起美眸,掃了身旁的男人一眼,心裡只覺得好笑,他大概一輩子也想不到,當她嫁到西域之後,心裡所想念的不會是這座富麗堂皇的宮廷,而是遠在杭州竹林裡那幢小鬼屋,還有歌舞昇平,晝夜不閒的瓦市,當然,還有聞人替她精心打造的「聞人山莊」,那將是一個會教她傾畢生思念的地方。 
 
  還有許多、許多……可有太多的回憶,教她不忍去想念;安樂輕輕地吐了口氣,想要舒緩內心的鬱悶,卻在這個時候,眼前看見了一尊熟悉的高大身影,教她的心再度抽緊。 
 
  是他! 
 
  她不該訝異的,不是嗎?畢竟,他與四哥寒戎是站在同一陣線的人,在他們的手裡,原本屬於太子黨的人死的死、逃的逃,剩下的人只有心甘情願歸順的命運,別無他擇。 
 
  或許她應該感到高興,因為,在那一場奪嫡的改變之中,活下來的人遠比死去的人多,而她,就是其中之一。 
 
  「在下聞人玄琢。參見庫勒汗王、參見安樂公主!」他揖首拜見眼前二位,刻意拉開疏遠的距離感。 
 
  「免禮。」庫勒汗高傲地橫了他一眼,「咱們曾經見過面嗎?」 
 
  「只怕是不曾。」他緩緩搖頭,一抹淡然的笑勾在唇邊。 
 
  那天,他為什麼沒來呢?安樂想問,卻無論如何都問不出口,她好氣!氣他絕情,也氣自己沒用! 
 
  「以後,你可要改口叫我王妃,因為,我要嫁給他了!」安樂憑著內心深處萌發的一股倔強,衝著聞人玄琢大聲地吼道。 
 
  倏地,聞人玄琢的臉色變了一變,雖然僅僅是一瞬間的些微差異,不過,卻已經將他內心的不悅之情展現無遺,只是,這些情緒隨即就從他的臉上消失無蹤,彷彿錯覺一般迅速無痕。 
 
  「那真是恭喜了!公主,恕在下有命在身,失陪了。」說完,他越過安樂的身畔,頭也不回地走開。 
 
  「聞人……」他還是不記得她,是嗎? 
 
  安樂直勾勾地瞅著他高大的背影離自己越來越遠,情不自禁地低喚了聲,微弱如蚊蚋般的喊聲,恰恰與她內心狂熱的思念形成強烈的對比。 
 
  庫勒沒聽見她哽咽的低喊聲,也因為沉浸在即將娶親的興奮之中,粗心地沒發現安樂的神情不對,一副看起來就像髓時會哭出來的模樣,「公主,起風了,請人內歇息吧!」 
 
  「你很冷嗎?」 
 
  「笑話,咱們北大漠一到冬天都是冰雪封地,嚴寒無比,京城這一點小風小雪,本汗王根本就不放在眼底。」 
 
  「既然你不怕冷,那就脫下你身上的裘衣給我披上,如何?」 
 
  「這……」 
 
  安樂冷笑了聲,「你怕脫掉身上的厚裘給了我,你就抵擋不了風雪了,是嗎?就像你所說的那樣,京城不像北大漠那麼嚴寒,可是,你的心裡還是存著害怕,怕自己被這小風小雪給凍死,不是嗎?」 
 
  「我……我脫!我現在就把身上的孤裘衣脫下來給公主!」說著,他飛快地解開腰際的綁帶,想要把裘衣脫下來給安樂。 
 
  「不用了!」 
 
  「沒關係!我不怕冷,公主,我這就脫——」 
 
  「我說不用了!」她陡然喝住了他,隨即在他的錯愕之下恢復了平淡的話氣,「你先走吧!我心情不好,想一個人靜靜。」 
 
  庫勒汗愣愣地點頭,忍不住多瞧了安樂兩眼,才轉身離去。 
 
  安樂看都不看他一眼,獨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她想起來了,打從他們兩人初見面的時候,聞人就一直呵護著她,將她照顧得無微不至,對於她的任性嬌氣,他從來沒有表示過意見;對從她的無理要求,他總有使不盡的手段可以教她滿足! 
 
  為什麼……他總是能不著痕跡地教她開心呢? 
 
  她想出了神,沒留意有人走到了她的身後,以一道低沉渾厚的嗓音震醒了她的注意力。 
 
  「不高興就趕人家走,什麼時候你也變得那麼蠻不講理了?」 
 
  安樂猛然回頭,她只覺這男人的聲音耳熟的很,眼前卻只看見一個陌生的太監,以一個宮人的身份而言,他未免太過高大強壯,這一點教她感到小心冀冀,開口問道:「你是誰?」 
 
  「才短短兩年,沒想到你就把二哥我忘得一乾二淨了,這真是一個教人悲傷的事實。」男人撕去了假面皮,露出一張陽剛俊毅的臉龐,竟是胤焰! 
 
  「……」安樂癡癡地望著他,片刻啞口無言。 
 
  「十四丫頭,好久不見了。」他出聲輕喚。 
 
  「二哥……」 
 
  安樂瞪大了美眸,起初的不敢置信,就在短短的一瞬間,化成了滿腔的情感,她熱淚盈眶,哭得像個水做的娃娃。 
 
  「二哥!」她飛奔上前,一把抱住胤焰。 
 
  「傻丫頭,哭什麼?」受到如此熱烈的歡迎,胤焰忍不住唇畔泛起微笑,卻也不禁輕歎了口氣。 
 
  「我以為……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二哥了!二哥……」一雙纖細的藕臂緊緊地抱住了兄長的腰際,彷彿無論如何她都不再輕易放開了。 
 
  「你一句一聲二哥,是想要把一輩子的份一次喊完嗎?」胤焰也反抱住她。伶出大掌撫著她柔細的黑髮,忍不住取笑道。 
 
  「二哥,你不要嚇我……」她扁起了柔嫩的小嘴,美眸之中奮滿了滾動的淚水,似乎隨時一發不可收拾。 
 
  「好,不嚇你,不過,我放心不下你,十四丫頭。原本以為自己今生今世再也不會踏進中原土地一步,沒想到還是為了我的十四妹回來了!」他捧住她小巧的臉蛋兒,眸光仔細地審視著她淚汪汪的模樣,忍不住笑歎了一口氣。 
 
  「二哥……」才喊著,熱燙的淚水又滾了下來。 
 
  「哭得那麼傷心,是誰教你受了委屈了?」 
 
  「我……沒有……沒有人……」本來,她真的好想乘機訴訴苦,可是立刻又打消了這個念頭,她就算再無知,都曉得她的二皇兄現在是雄霸西域的帝王,聞人又曾經幫她四皇兄設計奪嫡的圈套,如果現在又讓他知道聞人欺負她,後果只怕不堪設想。 
 
  不,無論如何,她都不要聞人受到傷害! 
 
  「真的沒有人嗎?十四丫頭,你向來都不是一個愛哭的娃兒呀!」胤焰挑眉一笑,拆穿了她口不對心的謊言。 
 
  「我現在變愛哭了,不行嗎?」 
 
  「行,十四丫頭。」他揉了揉她絲般的發,「如果受了委屈,告訴二哥,倘若你真的不想在京城待下去,那就跟二哥回西城去。」 
 
  「二哥,我……」一瞬間,安樂猶豫了,她只是想要逃離這一切,卻從來沒有認真地想到離別……竟是那麼痛! 
 
 
第十章
 
  夜深深,月,又是一個圓。 
 
  明天,和親的隊伍就要出發,她即將隨庫勒汗王回去西域,說不定,這輩子再也沒有機會回到中原了! 
 
  「公主,你為什麼要這樣做呢?這到底是什麼意思……」宮女看著擺在門口的破碗,頗為納悶不解。 
 
  「他會懂的,只要他看到,就一定會懂的。」安樂仰起一雙美眸望著天邊的月,充滿了懷念的迷漾神情,遠記得她總是喜歡沒事找事,喜歡鬧他,然後,再理直氣壯地抱怨他不懂,那微妙的心思啊!
 
  我生氣、我難過,你卻都不知道要安慰我……好吧!那以後你生氣,就在門上掛一條紅色的羅帕;你難過,就在門上掛一條白色的羅帕,讓我知道你現在心情不好,這樣我就會安慰你了! 
 
  那如果我高興呢? 
 
  就掛上黃色的絲絹吧!用它明亮的顏色來表示你的心情,如何? 
 
  好好好!那……不要只掛羅帕,咱們可以用一些其他的東西,如果事情緊急我就擺筷子,表示動作快一點;如果事情嚴重,我就擺一個簍子,表示這摟予捅大了,對了……我還要擺一隻缺了角的碗。 
 
  要幹什麼? 
 
  代表咱們兩人沒完沒了! 
 
  沒完沒了?那豈不就是天長地久了?!真虧你想得出來,我的小十四,在你說過這麼多個「如果」之下,我最喜歡這一個了! 
 
  什麼天長地久?才不是你想的那個意思,我是說……她後來說了什麼呢?那天,他沒教她再繼續說下去,他笑著,並且霸道地吻住了她的唇,她還記得自己在他的懷裡激動地掙扎,想要把剩下的話給說完,不過,卻再也沒有機會,他總是有辦法教她意亂悄迷,不能自己。 
 
  但……他會知道的,不是嗎? 
 
  他會知道她想要跟他沒完沒了,天長地久一輩子的,他能夠懂的,他一直都是那個最懂她的人,不是嗎? 
 
  她在心底說服自己,他能……他一定能懂……
      
  養心殿寒戎緩緩地走下殿堂,一雙俊魅的眼眸直視著面前的聞人玄琢,他的表情一如當年,總是冷淡得近乎漠然,教人不敢相情宮中探子的回報,這樣的男人竟然疼他的十四妹疼進了骨子裡。 
 
  「就在昨日,朕接到了『他』的信,不消朕說明,你應該清楚在這封書信裡寫了什麼才對。」 
 
  「聞人洗耳恭聽。」 
 
  「你真的不知道嗎?如今,在中原這塊土地上,能教他掛心的人也就只有自己的胞妹十四皇妹安樂了!」 
 
  對於這個話題,聞人玄琢的反應是默然,他緘口不語,只是靜靜地等待著寒戎的下文。 
 
  寒戎卻沒有接續話題,話鋒陡然一轉,「聞人,五年前,朕差點就死在你的劍下,記得嗎?」 
 
  「有這種事嗎?」他聳了聳肩,表示自己已經不記得了。 
 
  「你忘了嗎?聞人,你真的失去關於安樂的所有記憶了嗎?」 
 
  「不該記住的,我全忘了。」 
 
  「忘了?這就是你想要的結果嗎?讓安樂死心去嫁給別的男人,就是你最後想要的結果嗎?」 
 
  淡笑而不語,是聞人玄琢所給予的惟一答案。 
 
  不過,寒戎卻對這個答案感到不滿意,他冷冷地哼了聲,奉送給聞人玄琢鄭重的警告。 
 
  「不要忘了,就算胤焰不說,無論如何,她都是朕的皇妹,不管你心裡在打什麼主意,如果欺負得太過分,就算你是朕出生人死的好兄弟,朕也不饒,如果你偽裝失憶,只是擔心朕會傷害安樂性命的話,那麼,朕只能說你太多慮了!她雖然與胤焰同為一妃所生,不過,無論如何她依舊是朕從小就疼愛的異母妹妹,這你大可放心,倒是有一筆賬,咱們兩人倒是應該好好算一算。」 
 
  一瞬間,兩個男人的眼神同時變得冰冷。深沉地直視著彼此,似乎對於即將發生的事情。都已經瞭然於心。 
 
  聞人玄琢沉靜而不語,面對危險採取不急不躁的冷靜態度,一向都是他能夠輕易摸清敵人底細的關鍵。 
 
  「你知道朕遲早會清算你的,是嗎?聞人,騰該怎麼嚴懲你這個叛徒呢?」寒戎冷冷地輕笑了聲,一語震碎了兩人之間的僵局,「近十年來,你以御影的身份在皇宮大內行走,對於整座皇宮的地形應該比任何人都清楚,兩年前,打開北牢大門,放走二皇子胤焰,這是任何人都能夠做到的事情,不過,如何把這麼招搖的一個人運送出宮,沒有一定的本事——是絕對做不到的。」 
 
  「所以,四爺懷疑我?」 
 
  「真相是否如此,你自己心裡有數。」說完,寒戎故意頓了一頓,又道:「你不問問朕想如何處置你嗎?」 
 
  「何須問呢?四爺心裡應該已經有了主意。」 
 
  「聰明!玄琢,你是朕手下一隻爪牙最鋒利的鷹,朕可以毀了你,卻也不能沒有你,論武功,朕及不上你,五年前你可以有機會殺朕,這機會你今天依舊擁有,現在,朕給你這個機會,殺了朕,否則,從此以後,你只能效忠朕一個人,絕對不能夠有二心!」 
 
  「四爺,你似乎變得更貪婪了!」 
 
  「你辦不到嗎?」 
 
  對於這句話,聞人玄琢回以深沉的一瞥,半晌過後,才幽幽地笑道:「不是不能。」 
 
  「喔?」寒戎揚眉。 
 
  「我需要一點好處賄賂。」 
 
  「上回,你跟朕要了十四,這次你想要什麼呢?」 
 
  「還是十四。」 
 
  「這麼死心眼?」 
 
  對於這句凋侃,聞人玄琢付之一笑,「孟觀雲那傢伙成天胡鬧,沒一句正經話,不過,他倒是有一句話說得對極了!咱們都是行走在同一條路上的人,彼此互相殘殺,只是為世人多添笑話一則罷了!」 
 
  此時。他冷不防地抽出殿側護衛繫在腰間的長劍,就在眾人以為他想要對皇上不利,群起戒備之時,鏘地一聲,質地堅硬的劍身在他的手裡應聲而斷,「如果我聞人玄琢背叛四爺,下場就如同此劍。」 
 
  「你的身手依舊是那麼了得。」寒戎微笑,似乎很滿意自己得到的答案,「去吧!和親的隊伍在半個時辰前已經出了京城大門,你的行動再不快一點,只怕就要晚一步了!」 
 
  越來越遠……隨著她與京城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安樂的心就越來越沉;她以為自己可以完全不在乎,可是,她辦不到! 
 
  「停車!快停車!」她小臉探出車窗,急急地喊停。 
 
  「公主,咱們才剛出城,離打尖兒的地方還很遠呢!」隨行的婢女被嚇了一跳,連忙勸說道。 
 
  「我不管!停車,我不要嫁了!今生今世除了聞人之外,我誰都不要,就算他不要我,我也只想待在有他的地方,哪兒都不去!」 
 
  她可以不要他的愛,她可以不祈求他的回心轉意,可是,就算一顆心已經痛得快要窒息,她卻仍舊離不開……「公主,你不要跟我開玩笑了,啟程,千萬不要誤了回國拜堂的吉時。」庫勒汗揚手示意車隊繼續前進。 
 
  「不——」安樂摘下了頭上的鳳冠,不管馬車正在行走,一股腦兒就掀開紅廉往下跳,一個不經意的跌跤,教她在草地上翻了好幾個滾。 
 
  「公主!」一行人隨著她追了出去。 
 
  安樂在他們面前跌跌搖搖地站起身,蒼白的神情彷彿受了不小的驚嚇,卻仍舊不改堅定的意志,她無心摘下沾在額頭上的草屑,只是定定地看著庫勒汗,深吸了口氣後,才道:「對不……我想,我還是不能……」 
 
  「公主?」 
 
  「我不走,不走……」剛才跳車的那一瞬間,她心裡真的好害怕,怕自己就這樣被帶到西域去,再也見不到聞人,安樂不安地環顧著四周蒼茫的草原,天邊仍舊懸著一抹霞紅,夜漸漸黑了,眼前每一雙眼睛都在著著她,彷彿在質問她為什麼如此不懂事! 
 
  是的!她不懂事,所以才會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以為自己遠離京城、遠離中原這個傷心的地方,就可以得到一個苟延殘喘的地方,讓她可以慢慢療養支離破碎的心。 
 
  可是……她真的錯了! 
 
  「聞人……」 
 
  「公主,快天黑了,咱們放程吧!」庫勒汗依舊不死心,上前擒住她的織手,轉身往車隊走去。 
 
  「我不要!你還不懂嗎?我不能嫁給你!」安樂奮力地甩脫了他的掌握,不斷地往前跑,不斷地大喊著:「聞人!我在喊你呀!你為什麼不來?你沒聽見我在喊你嗎?為什麼……為什麼你還不來?! 
 
  隨著一聲聲的呼喊,一串串淚珠潸然而下,安樂嘶啞地喊著;淚眼迷離的她看起來教人萬分不捨。 
 
  我這不是來了嗎?」低沉含笑的男人嗓音如同夜色般,悄悄地降臨,聞人玄琢微 
笑的臉龐藏在夕陽掩照的陰影裡。 」聞人?!」安樂停下了腳步,不敢相信自己親眼所見,一時竟無話凝咽,近乎癡傻地望著眼前逐步朝她而來的高大身影。 
 
  聞人玄琢勾起一抹淺淺的笑,並不看安樂一眼,反而直接注視著搞不清楚狀況,陷入一片混亂的庫勒汗,幽幽然道:「庫勒汗王,你真的確定自己能夠娶她這個任性的公主為妻嗎?」 
 
  「你是那天的男人?!」 
 
  「對,我與你曾經有一面之緣,而且更是她上一任駙馬爺,今天以過來人的身份,特地來給你一些忠告。」 
 
  「過來人?忠告?」 
 
  「對,就是忠告,庫勒汗王,聽我一句勸告,放棄娶她為妃的念頭吧!像她這樣任意妄為的丫頭,不是你可以駕馭的。」 
 
  「你憑什麼說本汗駕馭不了她?本汗早就知道她嫁過人,不過,這一點對於兩國的合作一點影響也沒有!」 
 
  「這個……」他從懷裡抽出一封信,從信裡抽出了黑字白紙,這時,他才頗有意味地覷了安樂一眼,只見她似乎也認出了這封信,一雙淚濕的美眸因緊張而圓瞠。 
 
  「是她寫給在下的林書,裡頭清清楚楚寫著她要休了我,我倆從此陽關獨木,再無瓜葛,不過,十四,這真的是你想要的嗎?」 
 
  「不是!絕對不是!」她用力搖頭,著急地大叫否認,一股子嗆人的淚水再度泛湧在美眸深處。 
 
  她怎麼會不想要他呢?她要的呀……安樂定定地瞅著他,太久不見的思念情愫,像狂潮一般,在一瞬間將她給淹沒。 
 
  「那好辦。」聞人玄琢神秘地勾唇一笑,在她的面前動手緩緩地將黑字白只給撕成了碎片,白色的紙片隨風飛散不見。 
 
  「既然,這不是你內心所想願,而我這個為人相公的又恥於承認自己被休棄,所以乾脆就把這封休書給撕了,現在休書沒了,庫勒汗王,我們中原有一條習俗,那就是一女不能嫁二夫,她既然再度成為我的妻子,就代表她不可能再嫁人,所以,可能必須請你抬著空花轎回西域去了!」 
 
  「不可能!本汗成親的喜訊已經傳回西域了,如果沒有把新娘子娶回去,那本汗豈不是顏面掃地嗎?」 
 
  「那敢問汗王,你是想要顏面掃地,還是人頭落地呢!」聞人玄琢涼悠悠地放口道。 
 
  「你——你這是在威脅本汗嗎?」庫勒被他一瞬間沉下來的鐵青臉色給駭住了,忍不住硬吞了口唾液壓壓內心的驚悸。 
 
  「我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我這個當人家丈夫的,沒有度量大到可以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嬌妻被別的男人娶回西域去,而我知道自己如果遭遇不測,十四會很傷心的,為了不讓她傷心,我不會讓自己輕易死去,既然不是我死,當然就請你犧牲一卞,如何?」 
 
  「你未免太狂妄自大!」 
 
  「是不是狂妄自大,咱們很快就見分曉了。」說著,聞人玄琢從腰際解下一面紋龍的金牌,「你應該見過這個吧?」』 
 
  「你……你怎麼會有這面金牌?」庫勒汗顫抖地指著金牌,不敢相信西域霸主胤焰 的隨身信物竟然會出現在這裡! 
 
  「那個男人欠我一份情。」聞人玄琢淡笑地說完,語氣陡然轉硬,「還不快走?漢人常說先禮後兵,如果你再不走,咱們就只好見血了!」 
 
  這時,庫勒汗身旁似乎有人認出了聞人玄琢的身份,急忙地上前向主人稟告,最後,雖然心有不甘,庫勒汗還是帶著少了新娘的娶親隊伍,浩浩蕩蕩地往西域歸去。 
 
  大批隊伍漸行漸遠,終於只剩下他們兩人,聞人玄琢勾起一抹迷人的微笑,首先開口道:「好久不見了,我親愛的小娘子。」 
 
  「你來了……你終於來了!」安樂忍住了大哭一場的衝動,遲疑地問道:「你想起我了嗎?」 
 
  對於她這個敏感的問題,聞人玄琢似乎沒有想要回答的意思,彷彿先前所發生的一切從未發生,反而笑著解釋他的來意,「今天我來這裡,是為了想看看我親愛的小十四的冒險遊戲,究竟玩夠了沒?」 
 
  「什麼叫作玩夠了沒有?!分開那麼久,你似乎一點也不會捨不得我……而我……」她忍不住抽噎了聲,泣啞地說道:「我卻好想你……你都不想我,一點也沒有!」 
 
  她撲到他的身上,一邊又氣又惱地吼著,一邊握起拳頭,不斷地在他健壯的胸膛上施展自己的花拳繡腿,聞人玄琢無奈一笑,伸出大手將她的一雙小拳能牢牢擒住。 
 
  「真是冤枉呀!小傢伙,你究竟是哪只眼睛看到了我不想你呀?」 
 
  「你是!你不想我!因為……因為你都不來找我!我在等……一直在等你來接我回去!」 
 
  這時。想到自己日日夜夜想他,想到快要肝腸寸斷的委屈心情,安樂就忍不住內心的慪氣,將他猛然推開,飛快退了幾步遠,想離他遠遠的,以示自己的骨氣,可是,幾乎在同時就不爭氣地懷念起他胸膛的溫暖。 
 
  對於她近乎孩子氣的表現、聞人玄琢忍不住失笑了聲,他的十四依舊是原來的十四呀!曾有一度,他以為自己會失去她!天可憐見,她依舊是他疼愛的模樣,又或者說,她仍然是需要地疼愛的小十四! 
 
  「你不是想玩嗎?如果,我太快把你找回來,壞了你的玩興,豈不是會被你怨恨到死嗎?」他低沉的嗓音充滿了不可思議的溫柔。 
 
  「我才不會……」她忿忿地抗議道,倔強的心良卻被他一聲聲的柔語給拂得暖暖的,而且,一陣陣生疼不已。 
 
  「好吧!那就讓我承認,我想你,好幾次險些衝動把你帶回身邊,完全不問你的意思,就將你帶回杭州去,然後,就再也不讓你四處亂跑,安安分分地替我生一個白胖的小娃娃,可是,我的理智不讓我那麼做,我想讓你主動回到我身邊,心甘情願地回來!」 
 
  「我是呀!我……我現在不就回來了嗎?」她扁起了小嘴,近乎嚎啕地哭了出來,「我想你……我想你、想你、想你呀!你到底知不知道我一直在等你……一直在等你……以為你這輩子都不會來了……我還以為自己就要在宮裡終老,一輩子等不到你了……」 
 
  她總是能教他又愛又疼!他神情憐愛地歎了口氣,朝她伸出長臂,彷彿在召喚著迷失的羔羊,「那麼,過來!讓我好好瞧一瞧,我可愛的小東西這次歷險回來,是否瘦了些?」 
 
  「瘦了!想你想瘦的……」迷途的小羔羊一步步地走近他,淚兒就像斷了線般直掉,嘟起了柔嫩的小嘴兒,埋怨地指控他道。 
 
  「是嗎?!那就再走近一點,讓我仔細瞧瞧。」他站在原地動也不動,語氣溫柔地誘哄道。 
 
  「我想念你,想念你親手烤的魚、想你親手彈的琴聲、想你親手替我梳的頭髮,瞧!我現在不美了!就像你以前常常嚇唬我的,不乖乖坐好讓你梳頭,頭髮就會亂得跟小鳥窩似的……」 
 
  她一邊走向他,一邊訴著苦,兩顆晶瑩的淚珠子在眼眶邊滾著、滾著,有數度險些滾落下來。 
 
  「這麼說來,是我以前寵壞你咯!」他好笑地挑起眉,長臂一伸,冷不防地將她擁進懷裡,緊緊地摟住。 
 
  「是……就是你寵壞了我,才會讓我貪得無厭……」乍然感受到他出悉的溫熱懷抱,她忍不住一個嗚咽,就像個小娃兒似的嚎啕大哭了起來,彷彿想將這些日子以來所受的委屈,統統對他哭出來一樣。 
 
  「不哭了,我的小十四。」他捧起她淚汪汪的小臉,俯首輕吻去淚珠。 
 
  「可是,我還是覺得傷心……因為……因為你看到了碗,卻不來見我,讓我等你……等得好害怕、好傷心……以為你真的不要我了……」她一口氣換不過來,抽噎了一下。 
 
  「碗?什麼碗?十四,你確定嗎?我沒看到。」 
 
  「明明就有,我放在門前,缺了一個角,表示咱們今生沒完沒了,只要你是真心疼我,你不可能沒有看見的!」 
 
  「我根本就沒有看見,而這跟我是不是真心疼你無關。」 
 
  「你不要試圖矇混過去,我分明就放了……」 
 
  「可是我真的沒看見,要是我看見了,豈會無動於衷?」聞人玄琢實在忍不住為自己叫屈。 
 
  「真的嗎?」她還是頗懷疑地看了他一眼。 
 
  「你不相信我?」他沉下臉色,不太高興她的懷疑。 
 
  安樂低下頭,委屈地開語道:「那……那碗會跑哪裡去了?難不成,它自己長腳跑掉了?」 
 
  「那豈不是更貼切了嗎?既然碗沒了,那就更代表咱們兩人『沒完沒了』,絕對會天長地久一輩子,不是嗎?」 
 
  「可是,我還是想知道那只碗跑到哪裡去了……·都是因為它不見了,你才沒有立刻來找我,我想知道它為什麼不見了?」對於他讓她一天天、一夜夜絕望似的等待,在她的心中似乎仍有怨懟。 
 
  「回杭州吧!去年你感染了風寒,恰好沒趕上,只要咱們早點啟程,今年你應該還趕得及正月十五乞如願。」 
 
  「乞如願?」天生愛玩的癮蟲似乎又在她的體內悄悄發作。 
 
  他笑嫩著她好奇的小臉,頷首道:「對,這種風俗源自於一個神話故事,據(荊楚歲時記)中記載,很久以前盧陵有一位商賈名叫歐明,他每次經商經過彭澤湖時,就會取船中的物品供祭湖神青洪君,積數年如一日,常祭不斷,他這個舉動使湖神大為感動,一天,湖神步上水面問歐明心有何求,歐明回答『但乞如願』。 
 
  「本來,他的意思是乞求萬年如意,沒想到湖神恰巧有一位侍女就叫如願,湖神答應了他的請求,將如願賞給了他,此後,凡是歐明需要什麼,如願都能夠立即辦到,真可說是如願以償,可是,有一年元旦,如願起床晚了些,歐明大怒,痛打了如願一頓,結果……」 
 
  「好過分,才不過晚起了一點,他就打如願,如願真可憐……」她語氣悶悶地替那位「如願」打抱不平道。 
 
  「這只是一個神話故事,不要太當真!」他笑揪了下她俏挺的小鼻尖,又接著說道:「結果,如願在氣惱中跑到穢土裡消失不見了,這時歐明就用錢杖敲打穢土堆,口裡喚著如願,可是,如願還是沒有回家,不過,從此以後,人們每到年節時,就會用一條細繩栓系一個錦人,投入穢土堆中,然後執杖痛打,乞求萬事如願。」 
 
  「這麼做有用嗎?」 
 
  「關於這一點,你相公我可能就很難給你答覆了!」他聳了聳肩,表示自己從來沒有嘗試過。 
 
  「嗯……那我來試試看,靈不靈很快就知道了!」 
 
  「為什麼?」他倒是很好奇她為何如此篤定。 
 
  「因為——」她驀然紅了俏臉,半晌說不出話來,似乎對於他這個問題的答案難以啟齒。 
 
  「嗯?到底是為什麼呢?我親愛的小十四,你為什麼不說話呢?」他牢牢地擁住她,並且以含笑的眼光不斷追問。 
 
  「我……我……」她別開小臉,逃避他的注視。 
 
  「你什麼呢?」 
 
  「我想乞求如願……讓我跟你生一個白白胖胖的小娃娃。」最後幾個字,她說得好小聲,險些就教風給刮得聽不見。 
 
  不過,聞人玄琢卻是一個字都沒有漏聽,他失笑不已,摟著她低語道:「我親愛的小十四,關於生娃娃這種小事,難道你不覺得來求我這個相公比較實際一點嗎?」 
 
  「你……貧嘴,大壞蛋!我……我不來了啦!」她嬌嗔了聲,背過身去,氣惱著不想理他。 
 
  「真的不理?」 
 
  「不理。」她已經鐵了心,決定要給他一點苦頭吃。 
 
  「好吧,那我只好用自己的辦法讓你理我了!」他假裝勉為其難地歎息了聲,準備 
將言語化為行動。 
 
  安樂才正要回嘴,就發現他的神情邪惡到了極點,心裡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而這預感幾乎是立刻就成真,教她忍不住又氣又笑,失聲低喊:「聞人,不要啦——」 
 
  嬌嫩的嗓音完全可以聽出她的氣急敗壞,不過也僅只這麼一聲,接下來的,統統隱沒在四片交揉的唇問,再也沒教旁人得了便宜給聽去了! 
 
  雖然,兩個當事人已經言歸於好,不過,那一天,安樂特地擺放的那只破碗,到底跑到哪裡去了呢? 
 
  話說,身為孟觀雲的小妾,花無忌每次無聊至極時,就會往宮裡跑,誰教她相公是一個工作狂,她這個可憐被拋棄的小娘子當然就要自己去找娛樂消遣了! 
 
  「小狗乖,快吃飯。」今天,她撿到了一隻小狗,現在正額得不亦樂乎。 
 
  「無忌,你這個碗從哪裡拿來的?」孟觀雲恰好路過,瞇細了黑眸,打量了那隻狗碗一眼。 
 
  「不知道。」她很老實地搖頭。 
 
  「我覺得似乎挺眼熟的,好像在哪裡看過。」 
 
  「是嗎?是不是因為碗都圓圓一個,長得一副模樣吧?至少我覺得它們都長得一模一樣。」 
 
  孟觀雲笑著搖頭,「不,如果我沒記錯,這隻玉碗原本應該是在宮裡才對,無忌,你這個碗到底是從哪裡拿來的!」 
 
  「我不知道,反正,我就告訴這隻小狗兒,說如果它能夠找到自己的吃碗,我就替它,而它也真不愧是注定要給我花無忌養的狗,隨便找找就弄來一個挺上相的碗,結果就是你看到這個樣子喲!」她偏過絕美的小臉,攤了攤手,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 
 
  聞言,孟觀雲心裡微愕,有時候,他真的很好奇自己到底娶了一個怎樣古怪的妻子!竟然教狗自己去找飯碗?如果它沒找到,那她是不是就不養了? 
 
  「算了,反正這個碗也缺了一角,隨你去吧!」 
 
  「我想,這碗該不會很重要吧?」宮裡的耶!隨便拿去賣一定很值錢,到底是哪個白癡把它給打破的?花無忌很鄙視地撇了撇小嘴。 
 
  「應該是吧!」孟觀雲聳了聳肩,沒將這事放在心上。 
 
  只是,他們兩人大概萬萬沒有想到,只是一隻小小的破碗,差點就拆散了一對恩愛夫妻,然而,對他們這對夫妻來說,好像也不是太重要……      
 
  對於聞人玄琢會失去記憶,心裡最納悶的人莫過於天下第一名醫冷厲痕了!這一段時間以來,他不斷地將那一天曹小小所泡的茶水配方反覆研究,完全沒有發現不對勁的地方,只除了……難喝了一點。 
 
  「老實說,你到底泡了什麼鬼玩意兒給他喝?」最後,他這個做師父的人只好「不恥下問」,以求能得到一個滿意的答案。 
 
  什麼叫作「什麼鬼玩意兒」?曹小小很不滿意地瞪了冷厲痕一點,理直氣壯地回送:「茶呀!」 
 
  「我應該相信嗎?」 
 
  「本來就是茶,你不信?」 
 
  「不信。」 
 
  「為什麼你老是不相信我的話呢?」曹小小雙手抱胸,忿忿地瞪著冷厲痕一眼,「別忘了,那壺茶你也喝了一半。」 
 
  「我也喝了嗎?」他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 
 
  「對呀!」曹小小用力點頭,「你還誇讚那是難得的佳作呢!」 
 
  「我真的這麼對你說?」他不信! 
 
  「你想不認賬?」曹小小瞇起圓眸,語氣略顯不善。 
 
  冷厲痕也是瞇細了黑眸,回覷了她一眼,過了久久,終於做出了結論,「我想,那茶是真的有問題。」 
 
 
後記&聲尾
 
     除夕夜,幽暗的天空飄降瑞雪,一輛馬車踏破沉靜的夜空,從京城的大門緩緩駛出,馬兒輕快的腳步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踏上的喜悅。 
 
  「等等!」安樂忽然探出小臉,喚停車伕。 
 
  「怎麼了?」聞人玄琢將她抱回車內,納悶地問道。 
 
  「快到子時了,這一年就快過完了,每年的除夕夜子時一到,京理大鐘寺的鐘就會敲響一百零八下,迎接新的來年,我想要聽完最後的鐘聲再走。從小,每逢過年時,我一定很晚就寢,不管宮女們如何勸說,我也一定要等著數完這一百零八下鐘聲之後才睡,聞人,你陪著我把它聽完吧!或許,以後我們再也聽不到這口百年大鐘渾厚的聲音了!」 
 
  他笑歎了口氣,撫著她雪白的小臉,「瞧你依依不捨的樣子,我們又不是一輩子都不回京城了。十四——」 
 
  「不。」她打斷了他安慰的話語,看似嬌弱的雪白瓜子臉蛋上透出一股堅決的神情,她定定地望進他深沉的黑眸,吟吟笑一道:「就算一輩子不回來也沒關係了!聞人, 以後我或許依舊很任性、會吵鬧、會覺得不捨、會想京城,可是,我不會再吵著回家了,因為,只要有你的地方,就是我的家,有你在,我就是回家了。」 
 
  「十四……」 
 
  她興沖沖地打斷了他的低喚,小手揪住他的衣領,「聞人,你快幫我數數,從很久以前開始,我就覺得那打鐘的老師傅偷懶,他一定沒有打足一百零八下,他大概覺得大鐘的聲音洪亮,打了以後回音陣陣不絕,一般人大概都聽不出來,所以,他就以為自己可以少打好幾下,要不然,為什麼我每一年都覺得少聽到好幾下鐘聲呢?」 
 
  「敢情不是你多心了?」他挑眉笑觀著她。 
 
  「才不是。」她淘氣地朝他吐了吐粉嫩小舌。 
 
  當……似遠似近,似有若無,然後漸漸地變得清晰,渾厚的大口鐘聲送走了舊年,替世人們迎來了新的一年。 
 
  「……」 
 
  他與她異口同聲地數著,兩人面對面相堅笑,彷彿這些時日他們曾經歷過的一切愛恨,此刻都如過眼雲煙般,輕輕淡淡地飄然而過。 
 
  「二——」一聽到鐘聲,她立刻搶先大叫,得意洋洋的甜笑模樣,就像搶到糖果的稚氣小娃; 
 
  「第三下了。」而他則是不疾不徐地數著,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你知道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心裡在想什麼嗎?」 
 
  「不知道。」她神情無邪地搖頭。 
 
  他微微一笑,語帶玄機地銳道:「其實你一直都記錯了,那個下雪的日子不是咱們兩人的初次相見。」 
 
  「咦?」她吃了一驚,如他所預料的一樣。 
 
  「其實,我在更早之前就已經見過你了,只是你不曉得而已。」 
 
  「我怎麼會不曉得?!不可能,如果我看過你,一定會記得牢牢的,絕對不可能會忘掉。」她很篤定地說道。 
 
  「你這些話可真中聽。」他忍不住心裡憐愛輕吻了她一下,「不過,那時的我不是我,算了!不談這個了,我親愛的小十四,替我生個像你一樣的小女娃吧!到了夏天,我帶你們一起去泛舟採蓮子,你不是挺愛吃新鮮的蓮子嗎?我親手替你剔蓮心,讓你吃個夠。」 
 
  「不可能!不可能!我怎麼一點都不記得了?聞人,你快說,咱們到底什麼時候見過面……」安樂總覺得他描述的景像似曾相識,不過心裡總覺得不對勁,一直吵著要他老實說,卻總是被他輕描淡寫地一一帶過。 
 
  鐘響一聲一聲地低回在夜空中,聞人玄琢替她數著,一直到九十八下時,他發現懷裡的人兒安靜了下來,纖細的身子也綿綿地癱靠在他的胸前。 
 
  「十四?」他斂眸低吃了聲。 
 
  她竟然睡熟了?這小妮子還說要把鐘聲數完呢!聞人玄琢替她拉攏了身上的真皮絨毯,揚聲吩咐道:「咱們出發吧!」 
 
  「爺,咱們上哪兒去?」車伕從外頭尋求肯定地問道。 
 
  「回家。」淡淡的兩個字被丟出之後,馬車裡就再也沒有任何聲音傳出,悄然寂靜。 
 
  天與地,依舊維持著從盤古開天以來的沉默,只是不停地交替著日與夜,它們總是什麼也不說,什麼也不做,只是靜靜地旁觀著世人一日日上演著屬於他們的愛與恨。 
 
  至於聞人玄琢究竟用了什麼休夫之計,讓安樂不但乖乖地原諒他,而且還追不及待地想回杭州,只怕,惟有一句「置之死地而後生」吧!或者,又能說是「聲東擊西」,模糊整件事情的焦點吧! 
 
  只是她這個傻丫頭,他怎麼可能真的捨下她呢?早在兩年多前,當她哭得淚眼汪汪。迫在他身後,叫他留下來陪她說話的那一刻起,他的心就已經失去了平素的冷靜,卻也惟有她能令他牽掛了! 
 
 
【全書完】
 
arrow
arrow
    文章標籤
    言情小說 季璃
    全站熱搜

    forever_alone75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