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分類:▪ 戲竹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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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簡介:

 

天!她果真醉到與他淫浪地歡愛了一整夜?!
對他大展「美人計」不說,還荒唐地承諾事後必對他負責
難道她真的是一個人盡可夫的淫娃兒嗎?
可分明是他佔了她便宜,為何是她得對他負責 
天底下焉有做完那檔子事後要女人負起責任的道理
她恨不得將他這天殺的登徒子碎屍萬段以洩心頭之恨!
兩人原本只是情感上的愛憎
現在居然連身子都與他糾纏不清了
每每總被他狡猾的招數「欺負」得無力招架、頻頻告饒
但是就算她曾經用計將他貶謫邊疆三年
他也沒有權力對她做出如此輕薄的齷齪事 
前怨未了再加上新仇,她是不會輕易善了的!

 

 

楔子

  凡戰者,以正合,以奇勝。故善出奇者,無窮如天地,不竭如江河;終而複始,日月是也;死而復生,四時是也。

  昨晚,她究竟做了什麼?

  她不敢置信地睜著一雙水靈的眼眸,瞅著炕褥上的落紅,頓時心生不祥之感,低首瞥見自己嬌裸的身子上烙著一處處吻痕,全身酸疼不已,雙腿間的幽私之處隱泛不適的抽疼,彷彿就在昨夜她被人狠狠地侵犯過一般。

  不!她什麼都不記得了!此刻,她一片空白的腦海只殘留著酒醉之後的餘痛,一陣接著一陣的頭疼難過。

  突然,一件男人的外袍飄覆在她的頭上,將她整個人完全地遮掩住,被遮住的雙眸看不清前方的人,黑色的袍服中透出淡淡的陽麝味,與殘留在她身上的男人氣息一模一樣。

  「別用那副無辜的模樣引誘我,否則別怪我不憐香惜玉,再要你一次。」男人的嗓調透出淡淡的笑意,低沉詭魅。

  炎極天!她猛然扯下蓋頭的寬袍,轉首瞪大了雙眸望向站在十步開外的高大男人,他斜挑著朗眉,彷如惡貓般緊盯著她這被宰的弱鼠,得意地舔著殘留在他嘴裏的鮮嫩美味。

  「是你?」她失聲驚叫,緊捉住他的衣袍遮住自己的赤裸身軀,嬌羞的緋色泛紅了全身,恨不能挖個地洞把自己埋進去。

  炎極天笑謔著她驚慌失措的表情,如靈魅般慢慢地逼近她,他幾乎已經穿戴整齊,只差被她揪在懷裏的玄黑袍服,他壞壞地伸出長臂,想索回自己的衣袍,不料被她緊緊地拉住,與他僵持不下。

  「不要!」她倔強地抬起水靈悄眸,不願輕易放棄得到的遮蔽物,「你放手!不准再多看我一眼!否則……否則……」

  天!他們到底……做了什麼?

  炎極天看出了她瑩亮的瞳底透出一層迷離的光暈,似乎不解他們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男性的薄唇不禁勾起一抹狩獵的快意,俯身湊近她被他吮弄一晚的紅腫豔唇,笑得更賊了。

  「你不記得了嗎?沒關係,我們有得是時間,昨晚的事情,我會一件接一件提醒你!還有,這三年來,咱們之間的陳年舊帳,我也會一樣一樣跟你算!」炎極天冷冷一笑,男性的氣息輕緩地吹在她的唇邊,感覺她的異常僵硬。

  「你……你究竟想做什麼?」她勉強地吞了口津液,心亂如麻,身子裏的疼痛抽搐竟是他進犯她的強烈明證。

  炎極天笑而不答,出其不意地吻住她柔嫩的絳唇,伸手擒住她反擊抵抗的小手,極盡纏綿地逗弄她唇間的香舌,久久不忍放開。

  「唔……嗯……」唇舌的交纏勾起她腦海裏片段的回憶。

  不會吧!記憶中,她曾淫浪地回應他的侵犯,並且樂在其中。

  不!她恨他呀!一瞬間,她幾乎想哭。

  過了許久,炎極天終於放開她的唇,結束纏綿的一吻,饒富興味的低沉嗓音在她的耳邊揚起,「我從來不知道自己是一個如此會記恨的男人,經過昨夜,我忽然發現一件事情,原來報復你的殘忍是如此好玩有趣,我玩上癮了!」接著,他在她雪白的耳畔低語了幾句,說完之後,便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留下她緊揪著他的衣袍愣在原地,瞪大了圓眸,呼吸逐漸急促。

  她決計不會聽錯的!他用著不懷好意的嗓調,含著冷笑,聽得她不由得起了冷顫,一雙纖臂緊環住自己,耳際不斷地迴響著他的宣告──你欠我的,我會慢慢從你身上一點一滴的討回來,你逃不掉了!

 

第一章

  國之將亡,必有妖孽!

  也有所謂,福無雙至,禍不單行。老天似乎存心玩弄世人,一下子出現了兩個亡國妖孽,他們是同為一母所生的龍鳳胎,姐姐藺姬貌美傾國,委身於三朝元老、握有三軍兵權的元帥董卓做小妾,備受寵倖。

  孿生弟弟藺邪兒,天生聰穎,狡猾無比,靠著姐姐的裙帶關係,經由董卓的引薦,成為皇帝的御前伴讀。

  藺邪兒憑著一張絕美俊秀的臉蛋,粲比蓮花的口才,將皇帝哄得服帖,教皇帝以莫須有的罪名將四皇子炎極天貶到北方蠻野之地,只因炎極天太過精明厲害,將會成為他日後成就大業的絆腳石。

  除去炎極天之後,藺邪兒在朝廷中更加肆無忌憚地擴張勢力,儼然是一位無冕的霸主,並與姐姐藺姬連成一氣,唆使三朝忠心老臣董卓起兵,在皇帝駕崩之後,用計廢去太子,擅自冊封最小的皇子炎昱為新帝,專擅朝政,挾天子以令諸侯,此舉震驚了朝野上下。

  新帝炎昱登基月餘,改年號永德,朝政全權交掌到藺邪兒手中,並在藺邪兒的哄騙之下,專心快樂地過著他十歲孩童的天真歲月,任大臣們上書死諫,依舊不改其玩樂的赤於天性。

  終於,朝中大臣分成兩派,擁立新帝的人歸附藺邪兒,在朝中形成龐大的勢力,另一方面,得到先帝臨終遺願的宰相劉羅,集結朝中幾位高風亮節、不願服膺藺邪兒的大臣,推派出一名使者,欲迎炎極天回京奪嫡,登基為帝。

  霸王卸甲之戰,由此開端……

  舟搖搖以輕揚,風飄飄而吹衣;香洲依傍著綠水,是一艘兩層建築的石舫,有人稱之?「旱船」、「石船」,船首是一面可供人玩賞荷花的平臺,前艙是一座小亭,中艙為軒,接連閣,閣上起樓,船身典雅精巧,是藺邪兒命人精心打造的一處閒居之所。

  「炎極天?」

  一絲微涼的風揚起藺邪兒雪白的衣袂,紅底描金籐的絹布纏在他的腰上,落了一個灑落的蝶結,卻是一點兒都不顯流氣,反而更添他逼人的尊貴氣息。他伸出白淨的手指折下扶靠外的一隻蓮蓬,拈出一顆雪白的蓮子含進嘴裏,隨即為蓮心的苦皺起眉頭,一時間也分不清究竟是為了嘗到苦蓮心,抑或是為了炎極天的事情而心生不悅。

  陰魂不散,該死!藺邪兒沉靜地咬著生蓮子,隱忍著蓮心的苦楚,和著津液將一口苦澀吞入喉,隨手將蓮蓬丟到湖水裏,表情厭惡。

  「藺爺,要是四皇子果真回京,那咱們……」御史大夫桑弘乍然得到此一消息,便急忙來到藺侯府,神情慌張。

  聞言,藺邪兒冷冷地笑了,俊美絕倫的臉蛋不懷好意,「早在他們密謀之前,我就已經知道他們的意圖,這兩天早朝時,氣氛悶得慌,沒瞧他們一個個悶葫蘆似的不說話嗎?」

  「經藺爺這一提,我倒是想起來了,他們最近確實安分多了!」桑弘恍然大悟,驚訝藺邪兒的心細如發。

  藺邪兒才不覺得是自己心細,而是桑弘心眼兒太過糊塗,這件要緊事兒要是只等他來通報,早就來不及了。

  「他們安分?哼!」藺邪兒笑聳了下肩膀,轉身入亭,隨步走上階梯,往閣樓上邁去,不再多說一句。

  「藺爺──」桑弘急著想跟上前去,卻在上樓處被一名姿態清秀、臉色不善的丫環阻攔,她的神情堅決,似乎不容許他再犯一步。

  「遙岑,送客!」藺邪兒嗓音清亮地揚起,然後閣樓上便是一片悄靜,閱無人聲。

  「藺爺,我……」桑弘心慌意亂,眼前的情勢不明,他迫切地想從藺邪兒身上得到一點音訊,好讓自己心裏有個譜兒。

  「御史大夫請回吧!」遙岑面無表情,她的聲音冷涼,一雙湛黑的眸子直勾勾地觀著桑弘,透出拒人於千裡之外的敵意。

  桑弘忐忑不安地想著,他早就聽說藺爺身旁有個身手極厲害的婢女,不會就是眼前的遙岑吧!識時務者為俊傑,還是走為上策!

  「那……藺爺,桑弘就先告退了!」

  藺邪兒倚身在閣樓窗臺前,看著桑弘腳步慌忙地離去,不禁勾起一抹涼涼的笑容,並不回頭,只是淡淡地對隨著他上樓的遙岑說道:「我只是教你送客,瞧,你又嚇壞人家了!」

  「這就是遙岑送客的法子,改不了了。」遙岑聽出主子的語氣中噙著笑意,一點譴責的意思都沒有,「片刻前,寸碧派人捎了訊兒,主子,也該是起程的時候了,再耽擱下去只怕會出了差錯。」

  「我歇會兒就走。」藺邪兒神情慵懶地打了個呵欠,唇畔揚起一道沒有笑意的弧度,曜石般的瞳眸斂著森寒的冷意。

  炎極天!

  哪怕是化成了灰,炎極天也忘不掉那張酷肖女子的絕美容顏,總是染著陰險的笑容,殺人不眨眼。

  藺邪兒,一個教人心寒膽栗的狠角色。

  黃沙掩漫,灌草低偃,邊關的風光教人心生蒼涼的美感,勁風呼呼嘯來,荒漠死寂,風沙捲進了高牆之內,在三合的屋宇之前,刮起了一道沙浪,緩緩地止息在正廳的階前,靜靜地窺伺著門內兩個男人的對話。

  「四皇爺,事情就是這樣,此時朝中大權已經被藺邪兒那個佞臣一手掌握,新帝年幼,根本分不清是非善惡,請四皇爺火速回京,登上大極,除去藺邪兒那妖孽!」監使大臣白圭說得義憤填膺,似乎也吃過藺邪兒不少苦頭。

  在白圭面前的高大男人,身穿藏藍色的長袍,腰間不羈地綁了一條玄黑色的腰帶,冷峻的臉龐如雕刻般俊美,挺鼻深眸,眉貫天蒼,迷人的男性薄唇此時勾起一抹冷笑,眸綻精光。

  「特地來此迎我回京,你們這豈不是捨近求遠嗎?」怕已經是狗急跳牆了吧!炎極天冷笑了聲,「雖然大皇兄被貶謫,然而我三皇兄豈會任藺邪兒專權,一點兒都不管事。」

  三皇子炎鴻的個性暴烈,仗義執言,雖然不得先帝的寵愛,卻很受為兄弟的信任,與炎極天的情感甚篤,當初炎極天被貶北荒之時,就屬炎鴻的反應最為激動,他闖進帝殿,與先帝爭論,最後被炎極天平息,小事化無,只不過從此以後,炎鴻視藺邪兒?眼中釘,巴不得將他連根拔除。

  「三皇爺……他已經被藺邪兒收服,甘心受他支配,就像著了魔一樣,誰也勸他不得呀!」說完,白圭深深地歎了口氣。

  聞言,炎極天的臉色迥變,鐵青陰沉,緊咬森白的牙關,一絲絲怒焰從心底深處竄起。該死的藺邪兒竟然連三皇兄都收買了,天底下還有什麼事情是他做不到的?

  那傢夥筒直是集天下大惡於一身呀!

  「你說傳國玉璽在藺邪兒手裏,難道就沒有人知道他將傳國玉璽藏在什麼地方嗎?」話一問完,炎極天心裏極不舒坦,恨不得立刻將藺邪兒殺了。

  在尚未要回傳國玉璽之前,沒有人能動藺邪兒一根寒毛,因為藺邪兒以傳國玉璽挾天子以令諸侯。

  只是萬萬想不到連他最信任的三皇兄都教藺邪兒收買,藺邪兒的天大魔力總是教人無法抵抗。

  「或許只有他的孿生姐姐藺姬知情吧!只不過她的口風很緊,董卓又將她視為珍寶,沒有人可以接近她,除了她的侍女寸碧之外,就算在董府之中,也很少人有機會見她一面。」白圭據實以告。

  「是嗎?」炎極天狀似漫不經心地挑起一道濃眉,心裏卻已經暗暗估量。這一次,他絕對不會善罷甘休!

  藺邪兒,等著吧!

  董府的西花園之中,有一幢精美華麗的建築,是藺姬平日起居之所,那鴛鴦廳同時擁有兩個名字,南面廳稱「十八曼陀羅花館」,北面廳是「三十六鴛鴦館」,以屏風、罩、紗隔將大廳分成兩部分,似兩進廳堂合併而成,其作用是南半部適於冬、春,北半部宜於夏、秋起居。

  北廳後臨清池,盛夏之時可見芙蓉爭豔,鴛鴦戲水;南廳向陽,小院之後起了一堵高牆,擋去涼冷的北風,園中栽了曼陀羅,即指山茶花,待冬天百花凋零之時,便是山茶吐蕊綻放、嫣紅競雪之時。

  在董府,這座華麗的園子擺明瞭生人勿近,一般下人沒有得到命令,不准在此地流連徘徊,所以除了藺姬的貼身婢女寸碧之外,只有兩、三名伺候膳食起居的小婢女可以進出鴛鴦廳,可謂殊榮。

  「夫人,寸碧燉了一道菊花羹,請進來趁熱吃了吧!」

  聽見屋裏傳來的請喚聲,紫衣女子揚起一抹美絕人寰的笑容,伸出纖手折下一朵曼陀羅花,只因它不識時節,太早吐蕊爭豔。她小心翼翼地將花捧在白嫩的手心裏,浮漾在唇畔的笑容顯得無比詭譎。

  一瞬間,幾乎教人找不出話語形容她的美麗絕倫,笑謔燦燦。

  清澈的眼眸恍若兩彎笑月,黑色長睫掩不住逼人的邪氣,嫩紅的唇瓣勾起一抹上弦,恰到好處地嵌在滑如凝脂的肌膚之中,小而巧挺的鼻子微皺,嗅聞著手中的山茶花香。

  她的五官與藺邪兒無比相彷,只是動靜之間,嬌媚柔氣,她甜甜地笑著,忽地,她將一雙皎手緊緊地合握,無情的將山茶擰揉成一團,呼吸之間嗅到一絲刺鼻的澀味兒,然而她的笑容卻更加燦爛豔麗。

  藺姬隨手將被摧殘的山茶往泥地裏一丟,昂起小臉,淡聲地說道:「我喜歡聽話的東西,省得麻煩!」語畢,她笑哼了聲,隨著菊花羹的香味兒,轉身走入鴛鴦廳裏,任由那朵早花狼狽地落在泥間,不復清麗的姿態。

  雖說曼陀羅是一種毒花,然而天底下最毒的,終究是婦人心吧!

  「為什麼?」

  炎極天沉痛地問出心裏的質疑,望著炎鴻冷漠的臉龐,不由得一陣惱怒,靜悄的王府大廳之中,頓時落針可聞,氣氛沉得教人窒息。

  片刻後,炎鴻輕咳了聲,從堂前的太師椅上起身,緩步擦過炎極天的身邊,望著窗外的一片低矮楓紅,淡然開口道:「他們是一對教人驚歎的人兒,尤其是她,驚鴻一瞥,就教人沉醉得不能自己。」

  炎極天立刻猜出炎鴻話中指的人是藺姬,多年來,藺姬一直是個教人很感興趣的謎樣人物,除了董府的人之外,鮮少人見過她的真面目,只是聽說與同胞親弟藺邪兒容貌相彷,美得驚人。

  「你見過她?」炎極天冷聲反問。

  「嗯。」炎鴻的神情沉醉,「那天我為了立新帝一事,怒火衝衝地闖入藺邪兒的府邸,沒人能擋得住我,那時的我氣暈頭了,一心只想要藺邪兒交出傳國玉璽,讓大皇兄復位,沒料到我沒見著藺邪兒,卻在他的房裏見到了藺姬,她看著我微微一笑,說她來找弟弟也是撲了個空,正準備回去董府……」

  炎極天冷望著炎鴻如癡如狂的神情,一語不發,繼續聽他說著那天如夢似幻的情景,臉色不禁更冰寒了。

  「那時,我心裏只想殺了董卓,將藺姬據為己有,但我隨即為下這荒謬的念頭,然而我卻再也無法抗拒藺邪兒,只因他與孿生姐姐藺姬的臉容如此相像,只要淺淺的一抹笑容,就算教我死也甘之如飴。」說著、說著,炎鴻苦澀地笑了。

  「你瘋了!就算你再喜歡藺姬,藺邪兒總歸是個男人!你怎麼可以任他?非作歹?甚至讓他擅自冊立新帝,挾天子以令諸侯!」炎極天的嗓調冷淡,如冰珠般自他的齒縫迸出。

  「只因我已經無能為力!」炎鴻的性子火爆,賭氣的話語衝口而出,「既然你這麼厲害,就去阻止藺邪兒稱霸呀!就連車千秋都已經降服於他,我就不信你辦得到!車千秋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性子,你難道不知情嗎?連他都──」

  「這就是你拿來逃避現實的藉口嗎?」炎極天冷冷地挑起眉梢,笑為了炎鴻一眼,修長高大的身形飄然而去。

  炎鴻愣愣地望著炎極天的背影,不禁愕然。難怪藺邪兒要將極天當作眼中釘,用盡心機也要將他貶到北荒去。

  只因藺邪兒心裏深深明白,倘若留極天繼續在京城裏,今日的藺邪兒斷然無此傲人的勢力,更不可能挾天子以令諸侯,因為父王駕崩之前,就已經明白繼承大統之人若非極天,這天下將會屬於藺邪兒。

  如今宮裏出現了兩位真命天子,勢必將會有一番激烈的爭奪之戰,他該幫誰呢?想著、想著,炎鴻不禁惘然。

  冤家路窄,相見分外眼紅。

  秋意悄悄地染上禦花園裏的草木,宮牆邊,柿子紅上了樹梢頭,幾名宮女領了旨意,趁鮮將紅柿打下來,另外幾名宮女拿著布敞在樹下接著,洗淨了之後,等會兒好讓小皇帝炎昱解嘴饞。

  園中,歡笑聲不斷,炎昱在幾名宮女的環繞之下笑著奔竄,以躲避蒙著眼捉拿他的藺邪兒,這樣的遊戲他百玩不膩,平時就屬藺邪兒最制得住他,由藺邪兒來當鬼更是萬分刺激,驚險好玩。

  眼前蒙著一條深藍色的絹巾,藺邪兒仔細地聆聽著耳邊傳來的孩童笑聲,心裏只想快快結束掉這場無趣的遊戲,回去辦正事要緊。

  「捉不到!捉不到!」炎昱很得意地喊道,他一點兒都不懂宮廷裏的是非恩怨,也不想弄清楚,藺邪兒要他做什麼,他照辦就是了。

  藺邪兒捉到幾名宮女,然而一摸到她們身上的宮紗,就立刻發現自己捉錯人了,暗一咬牙,忽然不經意地揪到一袂紋飾龍繡的衣袖,他不假思索地撲身而上,心裏對於遊戲的結束感到快樂。

  「捉到了……」藺邪兒歡喜的嗓音終止於一口倒抽的冷息。

  藺邪兒幾乎是立刻發現自己捉錯人了,他一雙細瘦的手臂環不住身前男人的壯闊胸膛上,一絲沉魅的男性麝香味沁入鼻息之間。

  他是誰?一瞬間,藺邪兒被心中的念頭震懾得動彈不能,他猛然抬起頭,才發現自己的雙眼仍舊被深藍色的巾子遮蓋,心兒陡然悶慌了起來,幾乎要窒息,暗想自己此刻的表情一定愚蠢透頂。

  炎極天俯首冷瞰著撲入自己懷裏的藺邪兒,一瞬間他幾乎懷疑起藺邪兒是否真是男人,藺邪兒修長細瘦的身子此刻正緊緊地依附在他的身上,忽然仰起的小臉,玉面朱唇,在深藍絹巾的襯映之下,一張小臉出乎尋常的雪白。

  「錯了,這次換我要捉拿你了,藺邪兒!」炎極天的聲音極冷,在藺邪兒的耳邊幽幽地揚起。

  聞言,藺邪兒伸手飛快地扯下蒙眼的絹布,圓睜了雙眸,愣愣地望著冷魅逼視著自己的炎極天,清亮的瞳眸中映出他修俊的臉龐,高傲挺立的鼻樑,以及一雙充滿威脅感的鷹隼之眼。

  炎極天回來了!藺邪兒心裏明白這一刻遲早到來,卻萬萬沒有料到會是以這樣尷尬的情況開端,他迫不及待地想從炎極天偉岸健壯的懷裏退開,反倒被他硬生生地擒腕扣住後腰,動彈不得。

  「你──」藺邪兒怒眸仰望著他。

  炎極天心裏不願承認,然而方才短暫的一瞬間,他被藺邪兒忽然展現的絕美豐采深深地吸引,彷彿被人用利針刺入堅硬的心殼隙縫間,教他一時間因疼痛而抽搐難受。

  猶記得三年前,他們最後一次見面之時,藺邪兒不過是個十六歲的年輕男孩,美則美矣,卻是盛氣淩人,初初展露他邪惡的本性,將父皇耍得暈頭轉向,今日的藺邪兒卻美得有如罌粟般蠱毒人心。

  炎極天狠狠地微瞇起湛黑的鷹眸,鐵爪將藺邪兒皓白的手腕扣得更緊。

  「四……四皇兄?」炎昱對於久別多年的炎極天感到有些陌生,也被他身上優越的狂魅氣質震懾,梗在喉間的問候久久難以出口。

  「放手!」久久的沉凝之後,藺邪兒終於找回自己平素的冷靜,壓沉了清亮的嗓音,淡然說道。

  「一個小小的御前陪讀,竟然敢命令本王?」炎極天陰陰地笑了,心頭泛過一絲惱怒,忽然之間,他摸不透藺邪兒深沉的心機。

  誰都知道只要藺邪兒想要,他甚至於可以稱霸天下,這一點認知教炎極天感到氣窒。

  聽聞他的故意挑釁,藺邪兒只是挑起清秀的眉梢,抬眸仰望著他,涼悠悠地勾唇一笑,又道:「放手,請!」

  炎極天緩緩地勾起恣意妄為的笑容,忽然放手將藺邪兒從懷裏甩開,刻意要惹起他的怒氣,然而如心裏所預料的一般,藺邪兒只是揉了揉腕上惹眼的紅痕,斂眸淺笑,彷彿深思著什麼事情。

  「四皇兄……你、你什麼時候回京的?」炎昱的聲音不由得顫抖,從小他就與炎極天不太熟絡,除了不是同母所出之外,最重要的是當年炎極天被貶北荒之時,他不過是個七歲的小娃兒,什麼都不懂。

  「今天早上。」炎極天的語氣冷漠,眸光直勾勾地瞅著藺邪兒,見他仍只是撫著赤紅色的腕痕,若有所思的模樣。「疼嗎?這般嬌弱,哼!」

  藺邪兒依然低斂著長睫,壞壞一笑,道:「是人就會疼,因為我乃是血肉之軀,哪像某些人一身銅皮鐵骨,天生冷血不是人!」

  「銅皮鐵骨總比有些人包藏禍心,害死人不償命要來得好些。」炎極天炯烈的目光直鎖住藺邪兒俊秀的側臉,心頭又是一震。

  終究忘不了嗎?一輩子忘不了嗎?炎極天咬牙暗恨。

  涼風徐來,拂起藺邪兒流落肩畔的細黑青絲,耳邊聽見炎極天的激諷,不由得意一笑,道:「四王爺好見解!不知道這趟回來,是否打算見我姐姐一面?她很想念你呢!」

  「她尚不在我眼裏。」炎極天硬聲說道。

  一時之間,藺邪兒的臉色蒼白,抬起燃著火光的雙眸瞪著他。他恨不得將這男人大卸八塊,丟到湖裏喂魚算了!竟然敢出言侮辱……「沒想到四王爺的眼光變好了嘛!不,是更差了吧!」藺邪兒冷哼了聲,將手裏的絹巾丟給一旁的宮女,點頭示意要她們帶著炎昱回寢宮。

  炎昱在宮女的陪侍之下,緩緩地步回寢宮,沿路還不時回頭望著禦花園中兩道對峙的身影,幼小的心靈不禁惶惶然。

  「我倒是以為自己終於看開了!惹不起你們藺家人,尤其是藺姬那個蛇蠍美人!乖乖交出傳國玉璽,或許我可以放你一條生路!」炎極天神色沉肅,認真無比地向藺邪兒索討該是炎氏王朝所有的鎮國之寶。

  「你有本事就拿去呀!」藺邪兒聳了聳肩,悠然笑道:「真是的!瞧我記性多差,把那玩意兒放在哪裡都忘了呢!」

  忘了?炎極天沒有蠢到相信藺邪兒的鬼話連篇,然而望著眼前一雙清亮邪氣的眸子,不禁又閃神了下,恍惚地想起一張絕靈靈的嬌笑俏臉……為什麼最後認輸的都是女人?我、偏、不!

  藺邪兒回望著炎極天熾烈的眸光,弄不懂他此刻內心的想法,心裏相當生氣。沒有人可以污蔑藺家人,尤其是他!

  「放心吧!我會讓你想起來,很快的!」炎極天恨不能早些擺脫藺家人,對於這個王朝以及他而言,藺家人代表了夢魘的開端。

  揮之不去!

  「你說想起來就能想起來呀?你又不是我,怎麼知道我想什麼?只怕你永遠都不知道我想些什麼吧!」藺邪兒一語雙關,涼涼地擺了擺手,閑慢地步至紅柿樹下,拾起一顆宮女方才遺漏的紅柿子,放在手裏把玩了半晌,忽地回頭將手中的紅柿用力地丟給炎極天。「請你的!」他絕秀的容顏堆漾起壞壞的笑容,笑瞇著眼看炎極天飛快地伸手揮開紅柿,不意被紅色的汁液染了一袖。

  「你──」炎極天怒視著藺邪兒揚著邪惡的笑容,伸出小舌笑舔手指殘留的紅柿汁液,原來剛才把玩之中,他已經將柿身捏破,故意要將他弄得一身不可。這天殺的傢夥!

  「很甜呢!」藺邪兒昂起臉蛋,冷笑了聲,兀自轉身離去,再也不想多看炎極天一眼。

  他恨恨地想著,當初不該太仁慈的!明明能置炎極天於死地,為什麼要臨陣退卻?

  要是知道炎極天竟將藺姬視若敝屐……該死!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藺邪兒一思及此,心頭不由得惱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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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簡介:

他從來沒有如此地想要一個女人!
多日來他夜夜誘佳人,用心疼、用愛語寵
她卻總是有一大堆理由要他打退堂鼓
倨傲的她不願意輕降,令他沒來由地感到恐慌  
似乎他一稍放,她就會飛逝不見
無奈官場詭譎多變,唯恐連累到她
他也只有打破以往的狠誓忍痛送她離開
雖然這世上只有她才能平撫他位高權重的孤寂……  
是他強令她進京的,如今他竟又私下作主將她送回
只給了她一張白紙和由人代轉的「千言萬語」四字!
他怎麼能!在她付出身心之後又狠心一腳踼開她!
背叛了她對他的信任,更為她帶來永難癒合的情傷  
七年來她在愛恨之間徘徊,深陷思念與不甘心的矛盾中
卻在聽聞皇帝崩殂消息時徹底崩潰
隱藏在冷靜面具下的脆弱一夕之間傾泄而出
他的死教她措手不及!

 

 

第一章

  傳說在很久很久以前,揚州有一位擅長經商的女子,手腕高明、長袖善舞、不讓鬚眉,其雄心直追男兒,又有一張絕美無雙的容顏;既是天下首富,又是傾國傾城的美人兒,真是集天下眷顧於一身。

  但是最令大家津津樂道的傳聞,就是她是皇帝的女人!

  ☆☆☆

  揚州有位女商人,她的名氣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有人說她貌美如仙,有若淩波仙子下凡塵;也有人說她的容貌奇醜無比,根本見不得人,所以才會蒙著面紗,怕把人嚇著。

  不管她的容顏美醜,惟一沒有人能否認的就是她的經商天分,在短短的四年間,她將金家的祖業經營擴大百倍以上,原本只有一家小小的織造廠,如今橫跨的行業多得數不清,但惟一可以確定的,就是她賺入的錢則足以讓後世子孫揮霍好幾輩了。

  這位奇女子尚未成親,許多王公子弟殷勤追求,甚至登門求親,她都不為所動,根本不將他們放在眼裏。

  人們把金映蝶說成了傳奇人物,她卻不曾為此歡喜過,她從不覺得自己與別人有什麼不同。

  她不過是將金家莊重新整修,規模 比原先大了幾倍,並且廣結善緣,多任用了些奇人異士,其中有些人以世俗的眼光看來完全沒有謀生能力,甚至有些人被認為是十惡不赦的大壞蛋。

  事實證明金映蝶眼光獨具,這些人為金氏家業帶來的利益不計其數,這都是金映蝶發掘善用了他們不為人知的本領。

  金映蝶之所以受到眾人矚目,原因不外乎她是個女人,才會讓人如此驚奇,並將她的神奇事蹟當作茶餘飯後閒聊的話題,加油添醋之餘,竟將她神化了。

  偶爾聽聞世人的傳說,身為當事人的金映蝶只能苦笑。

  ☆☆☆

  大街上,人聲鼎沸,每個人為了討口飯吃,莫不使出渾身解數,好讓手上的商品賺得白花花的銀兩。

  來來往往的旅人商賈,聚集在這個靠近碼頭的市集中,希望能補些上等的好貨,到下個城鎮賣好價錢。

  倏地,人聲靜止了,眾人眼光隨著一道纖細的人影移動。

  金映蝶緩步下轎,她膚白若雪,一襲桃紅衣衫將她如凝脂般的肌膚襯托得更是粉嫩透明,她的步履輕盈,不疾不徐,嫵媚生姿。惟一的缺憾就是她的臉蛋被織得細密的薄紗給掩住了,任旁人眼睛睜得再大,都無法瞧清那薄紗下的容顏。

  金映蝶一雙水眸緩緩掃過眾人驚豔的臉,不禁搖頭笑歎,但大家都看傻了,所以沒人瞧清她眼底的詭光。

  只見她瞳眸含笑,清中帶媚,豔而不妖,在兩彎細緻黛黑的柳眉下,閃亮如黑夜中的明星。

  「小姐!」從金家的貨倉中奔出一名身著藏青衣袍的男子,抱著一本帳薄朝金映蝶而來。「請留步。」

  「有事嗎?」金映蝶回眸,認出了他是織造廠的總管,已經在金家待了十多年,很是忠心。

  「若沒有要緊的事,烏修也不敢擋住小姐的去路,實在是宮裏來了消息,要咱們織造廠趕出千匹生絲,可是咱們的生絲庫存不足,要是讓宮廷全調走了,短時間內恐怕趕不出給人家的貨。」

  「千匹生絲?這可真是奇了。」金映蝶眸底波瀾不興,只是淡淡點頭。「給他們吧!吩咐下去,這個月每名工人薪俸加五十文,若能趕上供貨的進度,再加五十文。」

  一兩銀子在平常百姓眼中可是大數目,有些人拼命個把月都嫌不到,足見金映蝶的大手筆。

  做生意最重要的是信用,交不出貨等於是砸自個兒的招牌,織造廠是金家的祖業,無論如何都要撐著。

  金映蝶拾步上船,卻又在此時被人硬生生地擋了下來,要不是她閃得夠快,只怕已經被眼前這莽撞的人給撞下船了。

  「大膽!竟敢驚擾小姐,來人,將他拿下!」金家的護衛大聲怒喝,拼命人沖上前圍住那蜷縮了一團的人。

  「慢著。」金映蝶揚起纖纖素手,制止部下的行動。

  乍聞金映蝶好聽的聲音,來人抬起頭,無畏地盯著她清靈的眼眸,「你就是金映蝶?」

  「小女子正是,不知壯士對映蝶有何指教?」金映蝶閃亮的水瞳盯著來人,看著他髒黑的臉龐。

  「我可以信任你嗎?」男子的眼光透著危疑。

  金映蝶眸光一沉,久久無語,過了好一會兒才道:「如果映蝶的記憶力不差,閣下應該是孫瑾吧?」

  對於江湖上所流傳的消息,金映蝶略知一二。

  眾人聞言,不由得倒抽了口冷息。

  孫瑾,人稱三笑斷命手,武功深不可測,日前被名捕楊英逮獲,現下應該是在天牢中候斬才對。

  難道他私逃出天牢了?

  「沒錯。」孫瑾昂起首,續道:「如果金小姐能夠救我一命,我孫瑾將誓死為金小姐效命。」

  金映蝶輕笑出聲,如銀鈴般悅耳動聽,她慢慢搖頭,只是揚了下纖細的手,看了孫瑾一眼,轉身進了艙房。

  孫瑾隨即被眾人捉了起來,並無多加抵抗,炯炯烏目直盯著金映蝶離去的背影。

  這件事就此落幕,時間飛快流逝,很快就過了半年,金映蝶身旁出現了一名新護衛宮朽,他掌理金家鏢局,從未失手過。

  有人猜測那人便是孫瑾,他被送回天牢之後,又被金映蝶巧妙救了回來,從此易名換姓,成了金映蝶身邊的死士之一。

  金映蝶的名聲自此沸沸揚揚傳了開來。

  ☆☆☆

  「金映蝶?」

  「沒錯,金家莊現在是江南首富,全拜這名奇女子所賜。傳說她長袖善舞、運籌帷幄,是個厲害角色,可惜是個女兒身。」中年男子說著、說著,不禁逸出一聲歎息,並惋惜地搖頭。

  倚坐在虎皮交椅上的男子饒富興味地挑眉,深邃的黑眸閃過一絲詭光,大殿中笙歌熱舞,卻半點兒都吸引不了他。

  「丹恪,要是金映蝶是名男子,豈不是能與本王一較高低了?」男子邪俊的眼眸危險眯起。

  丹恪在胤烈身邊多年,深知主人的愛才之心。胤烈身為攝政王,滿腹奇謀奸計,在朝野陰惡環伺之下,猶是如魚得水。

  「屬下不敢妄言,但聽說金映蝶三歲能文,六歲能詩,還是個黃毛丫頭時就已經智敗群雄,在她麾下有許多效忠於她的死士,為她粉身碎骨、肝腦塗地都在所不惜。」

  「喔?」胤烈的眸色更深沉了。

  「四爺要不要聽聽民間怎麼說?」丹恪似乎想到了什麼,中年滄桑的臉龐扯開了一抹笑容。

  胤烈在胤字輩的皇子排行第四,是以人們都喚他四爺。

  「說來聽聽。」胤烈漫不經心地說著,他把玩著手中的九龍杯,一派神閒氣定,眼底掠過莫測高深的光芒。

  丹恪緩緩吟道:「理天下,治江湖,胤王稱雄。論擔當,比厲害,遇上金家女,英雄當折腰。」

  胤烈聞言,表情平靜如昔,笑痕勾得更深了,但下一瞬,他眼一眯,手中的九龍杯頓時粉碎成灰。

  九龍懷碎裂的聲響在大殿中迴響不絕,震駭了在場的人,樂師、歌妓紛紛停了動作,惶恐地盯著胤烈山雨欲來的陰霾神色。

  丹恪見狀趕緊離座,下擺一撩,在胤烈的面前跪了下來,「丹恪該死!請四爺息怒。」

  胤烈冷中帶笑,淡語道:「起來吧,本王沒有不悅,只不過想瞧瞧這金家女如何教本王折腰。」

  「四爺是想……」

  「丹恪聽令。」胤烈低沉的嗓音中隱藏著一絲笑意,卻是不容置疑的果斷決絕,黑眸中暗潮洶湧,閃爍一絲狩獵的快意。

  「是。」丹恪低首接令,半點兒都不敢馬虎。

  「去把金映蝶帶來見本王。」這傳奇的金家女徹徹底底勾起了他的興趣,他迫不及待想見她的廬山真面目。

  胤烈身畔的侍妾為他端上另一杯酒,他勾起魅惑的邪笑,一口飲盡玉杯中的烈酒。

  丹恪接令,立刻轉身而去,不敢有所耽擱。

  金映蝶或許厲害能幹,但不過是個商人,天下萬民還是要看胤烈的臉色過活,因為他雖為攝政王,卻與真皇帝無異。

  大片江山,已經讓胤烈玩弄於股掌之間;天下之大,沒有他做不到的事;世間萬物,也沒有他要不到的東西。

  一時之間,丹恪真恨自己嘴碎,希望不要因為他的一番話而將金映蝶推入萬劫不復的深淵中。

  胤烈深沉地笑了,注意到大殿中一片死寂,沒有人敢出半點聲音,他挑起劍眉,淡聲道:「怎麼不跳了?繼續。」

  命令一下,樂聲再起,歌妓們舞著曼妙的身段,眼兒媚然,動靜之間莫不透著勾引的意味。

  胤烈面對舞妓們的公然挑逗,僅回以冷笑,因他能穩坐今日的地位,全仰仗了冷酷無情的心腸。

  他嗜色,卻不貪,要他心動,比登天還難。

  ☆☆☆

  人在家中坐,禍從天降。金映蝶萬萬想不到自己會與胤烈扯上關係,人人都知道胤烈權掌天下,對她汲營於利的女子而言,更是如天神般遙不可及的人物,兩者之間絲毫扯不上關係。

  他是天、是主,而她不過是個弱女子罷了。

  「丹將軍,映蝶不懂規矩,有失遠迎。」她淡裝素裹,雪顏上掩著同色的薄紗,體態嫋娜,款步出大堂。

  「不敢。」丹恪忍不住多看了眼前的女子一眼。人們對她的容顏總是輕描淡寫,不知薄紗下的樣貌究竟如何?

  「來人,準備上好的酒菜款待貴客。」金映蝶眼兒輕染笑意,纖手揚起,做出恭迎客人的手勢。

  「不用麻煩了,金姑娘,攝政王想見金姑娘一面,請與丹恪啟程前往天策府!」丹恪也同樣對金映蝶做出恭請的手勢。

  金映蝶微愣了一下,隨即淡淡地漾起笑容,收回纖白玉手,緩而有禮道:「敢問攝政王有何要事?」

  「四爺的心思,為人臣子的猜不出,也不便猜。」丹恪跟隨胤烈多年,懂得拿捏分寸。

  「喔?倘若映蝶不願前往呢?」沒來由的,金映蝶的心跳比平常紊亂了些,似乎預感到胤烈對她的威脅。

  「請不要動金姑娘,丹恪只好冒犯了。」丹恪雙手抱拳,語氣中略帶歉意,大手一揮。門外的兵將湧入大堂。

  「大膽!竟敢在小姐面前撒野!」

  隨著一聲冷喝,金映蝶的身後瞬間立了十名漢子,無不滿臉敵意地瞪視丹恪與他旗下的兵將。

  緊繃的情勢似乎一觸即發,就等著金映蝶一聲令下,但過了許久,她仍是不發一語,眸光仍舊溫和。

  「金姑娘,請。」丹恪昂藏的身子微向前彎,神情漠然,似乎決定了在必要的時候與金映蝶的死士們一較生死。

  「小姐……」宮朽的眼中充滿戒意。

  倏地,金映蝶逸出一串清鈴般的笑聲,揚起玉手按下了宮朽,示意他不要輕舉妄動。

  「金姑娘笑從何來?」丹恪不禁有些訝異。天下女子何其多,但金映蝶只怕是唯一能在這種時候暢笑的女子了。

  「映蝶為自己的榮幸而竊喜,沒想到能引起攝政王的興趣。丹將軍,請允許映蝶打點一下金家莊的瑣事,再與你一同前去覲見攝政王吧!」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金映蝶已經悟認出這一點。

  「既然金姑娘願意前往,過了晌午,丹恪會再登門拜訪,希望到時間金姑娘已經準備好了。」

  「不送。」金映蝶笑容可掬地說道。

  丹恪領著兵士們退出金家莊大門,留下兩名武功高強的將領守衛,以免金映蝶反悔開溜。

  金映蝶的眸光直盯著丹恪退出大堂,過了許久,她幽幽地歎了口氣,愁眉不展,低語道:「真不知那個攝政王是吃錯了什麼藥,竟然想要見我……費叔、宮朽、烏修。」

  三個男人同時來到她的面前,俯首作揖,「小姐。」

  「金家莊交代給你們了。」

  「小姐。」費叟是三人中年紀最長,也是最聰明詭詐的人,他從小看著金映蝶長大,把她當女兒一樣疼愛。

  「費叔,有話不妨直說。」她從小就是費叟帶大的,除了天賦聰明,她能有今日的擔當,少不了費叟的教導。

  「傳聞胤烈這個男人詭計多端,費叟知道小姐的顧慮,金家莊縱使再富有,也惹不起這事情人物,但請小姐留意安危,你已經為金家莊犧牲太多了,若有必要,請小姐見機行事,不要顧及我們了。」

  金映蝶淡淡地笑了,「費叔,蝶兒半點兒都不覺得自己有什麼犧牲,胤烈要見我,那就讓他瞧瞧吧!我又少不了半塊肉。」

  「小姐,宮朽在此,有事請儘管吩咐。」宮朽乖戾的臉龐掠過一絲陰狠,但對於金映蝶又是十分的忠心愛戴。

  金映蝶聞言,俏皮地笑彎了雙眸,淨是雙十年華的淘氣精靈,仿佛不再是江湖上名聞遐邇的金映蝶。

  「好啊!若我不高興的話,就教你去把胤烈給殺了,你可千萬不能辜負我的期望唷!」

  「是,請給宮朽一個期限,讓我知道何時該殺了那個男人。」宮朽煞有其事地接下命令。

  金映蝶與費叟相視一笑,從金家夫婦相繼去世後,這世界上就沒有人比他們兩人更親近了,他們的感情就像父女一般。

  「不急,先讓我去會一會他吧!」金映蝶背著手走入偏廳,清妙悅耳的聲音隨著遠去的腳步而變小聲,語氣輕淡且緩慢。「其實去會會攝政王也無妨,待我去看看他是否三頭六臂,或是個嬌魔鬼怪。」

  在民間,金映蝶的故事是傳奇,胤烈則成了神話,人人都說他玩權弄勢,卻將朝野內外治理得很好,當年先皇就是看中他的智謀無雙,才將輔佐幼主的任務交代給他。

  金映蝶心中惴惴不安,心中泛起一絲好奇、戒慎,她直覺胤烈將會顛覆她的世界,她的一切也會因他而不同。

  ☆☆☆

  一行人日夜趕路,進京時已經是入夜時分,在入城門時遭到了守衛的刁難,丹恪拿出胤烈賜予的權杖,不消片刻就順利通關。

  金映蝶坐在馬車中,聽見了隊伍中低低地交談,她傾耳細聲,得知他們就要進入天策府。

  她悄悄地撩起了竹簾,偷窺坐落在不遠處的府邸,比起她心中的想像,眼前所見讓她微微失望了。

  天策府並不如她想像中富麗堂皇,但是它磅礴的氣勢不難教人想像它的主人是如何氣焰淩人。

  只是磅礴的氣勢中似乎又透著內斂、沉穩,它靜默地立在天地間,睥睨群倫。

  車隊靜靜地停了下來,金映蝶被請下了馬車,隨即又被幾名婢女請上了轎,這對江湖出身、不拘小節的她,只覺得麻煩。

  天策府中燈火通明,仿佛正在等待它的嬌客。

  未久,金映蝶獨立在偌大的殿堂之中,她微微地昂起小臉,湖綠色的薄紗因亮晃晃的燭光映出了詭異的暈黃。

  她水亮的明眸平靜無瀾,腳步在原地轉移,梭巡著四面八方,入目淨是空蕩幽寂,就連殿門邊的侍衛都像是失了生命地靜立著。

  刹那間,落針可聞,耳邊仿佛只聽到她的呼吸聲。

  她徐徐地笑歎了口氣,斂下濃密的長睫,浮泛在小臉上的是一如以往的神閒氣定、不驚不懼。

  她是金映蝶,今生今世她沒有害怕的權利,縱然雙肩柔弱纖細,她仍舊要挑起金家莊上萬名兒郎的生計。

  人人都道她生錯女兒身,她又何嘗不恨呢?

  微涼的風兒吹進了大殿,光影搖曳了下,突地,沉靜的氣氛被男人的掌聲震得粉碎碎,那掌聲緩慢而低沉,有如佛寺中的古鐘聲,幽幽地大殿中迴響不絕。

  金映蝶聞聲,抬起黑亮翦眸,在殿階上,看到男人欣長的身影步入她的視線,再抬眼,對上了他詭魅的暗眸。

  她心一顫,卻不允許自己移開視線。

  「好勇氣,好魄力,金映蝶果然名不虛傳。」胤烈筆直地朝她走去,唇邊的笑痕很淺。

  一般女子斷無如此膽量,她見了他竟是半點表情都沒有,更別說有一絲絲的驚駭懼怕了。

  「參見攝政王。」金映蝶福身拜見,將小臉壓得低低的,掩飾閃爍在她瞳眸中的光芒。

  「平身。把頭抬起來。」胤烈冷眼看著她柔順的卑微姿態。

  金映蝶的動作頓了一下,緩緩地抬起頭,兩泓如水如星的明眸直勾勾地盯住胤烈,只有她清楚此刻自己的心頭正是小鹿亂撞。

  「將面紗取下。」他冷冷地下令,那薄紗教他看了就覺得礙眼。

  「恕難從命。」

  她輕淡的語氣微微地惹惱了他。

  「取下來。」他挑眉道。

  「映蝶絕不能取下面紗,請攝政王不要強人所難。」她隱忍住怒意,匆匆地別開小臉。

  「我強人所難?」自喉嚨逸出的哼聲又輕又冷,他一步步向她逼近,昂藏偉岸的身軀壓迫著她,快要教她不能呼吸了。

  「對。」她不能認輸,萬萬不能教他瞧輕了。

  「這天底下沒有人敢指責我半句。」就連皇帝也不敢對他有意見,惟有眼前的女子依舊倔傲。

  「是他們膽小,敢怒不敢言。」金映蝶吞了口唾沫,感覺他身上炙人的熱力就要侵略她了。

  「說得好。」胤烈性感的薄唇揚起不帶笑意的勾痕。「金映蝶,光是你的出言不遜,我就可以治你死罪,你可知道?」

  金映蝶抬起水瞳,對上他幽冷的眸子,「民女出身草莽,不懂這些規矩,還請攝政王見諒。」

  胤烈聞言,仰天大笑,久久不歇,突地笑聲停住,他冷不防地擒住她纖細的皓腕,俯下邪俊的臉龐,與她的鼻尖只有一指之隔。

  「你懂,你一定懂。」

  「我就是聽不懂你在說什麼,放開我,好疼啊!」她先聲奪人,在他的鉗制之下不停掙扎。

  大殿上的光影不安地搖動,就如她此刻的心情。

  突然間,胤烈抬手一扯,又倏地放開她的手腕,教她一時之間失去依靠,踉蹌地跌倒在地上。

  湖綠色的薄紗緩緩墜地,金映蝶瞪大雙眸,只覺得小臉襲上一陣涼意,她探手一撫,不禁倒抽了口冷息。

  「抬起你的小臉,再躲也沒用了。」

  聽聞他含著冷笑的低沉嗓音,金映蝶咬著紅嫩的唇瓣,緩緩抬起雪白的容顏,在他高大的陰影下,她黑亮的瞳眸仍然熠熠動人。

  乍見她容顏的那一瞬間,胤烈為之愕愣,久久不能言語。

 

第二章

  胤烈無聲無息的取下了金映蝶的面紗,教她再也無法將容貌隱藏起來。

  該來的終究是躲不過呀!

  金映蝶緩緩地抬起小臉,眸映怒光,紅嫩的小嘴緊抿著,一點兒都不願屈服於胤烈。

  胤烈凝視著她,不禁暗歎,天底下恐怕再也找不出如此美麗的女子,金映蝶的確很美,美得近乎不祥。

  水眸燦亮如黑夜中的星辰,閃動著睿智靈敏,那一雙柳眉,恰如其分地在她的雙眼上方,如絲緞般柔細,讓人忍不住想去輕撫,更甭提那羽扇似的長睫了。

  單是如此,已經夠教人讚歎了,但上天似乎獨厚於她,給了她挺直的俏鼻,那形狀是如此的美好,教人幾乎要嫉妒起她所呼吸的空氣;最後是她緊抿的瑰唇,顏色漂亮通透,輕輕一笑,就足以傾倒眾生了。

  胤烈鐵臂一伸,將她攬入懷中,他的眼眸顏色更加深沉了,摻入了濃烈的欲望。他沒想到她竟是一塊寶貝的瑰玉。

  「放開我。」金映蝶嬌嗔,玉顏閃過緋色。

  「為何要掩藏自己?你很美。」他的唇幾乎貼住她柔嫩的耳朵,挺鼻輕嗅著她發際的清香。

  乍聞他輕柔的耳語,金映蝶的心震盪了下,她隨即用力搖頭,語氣疏遠道:「請攝政王放過民女。」

  「不放。」他輕輕搖頭,說得理直氣壯。

  「你——」她愕視他深邃的黯眸,突然感到一陣暈眩。

  「如果我放過你,那就是個徹底的大傻瓜。」他有力的臂膀將她擁得更緊,幾乎要將她揉入他的身體。

  金映蝶生平首次感到怯意。她害怕他熾熱的胸膛與源源不絕的力量,她伸出小手推打著他堅實的胸堂;她覺得他可以輕易將她揉碎,將她擊垮。

  「不要……」她的聲音變得微弱。

  「怕了?」他挑眉冷笑,輕輕吻上她揚起的柳眉。

  「不,我只是不習慣。」金映蝶避開他的唇,感覺那一吻的溫度依稀在眉梢,灼燙感緩緩滲入肌膚。

  「我很快便會讓你習慣我的存在的。」他執起她的纖纖玉手,將她柔嫩的指尖逐一吻過。

  指尖溫存的快感令金映蝶心感到戰慄,抬起頭迎視他冷魅的眸子,她心懷戒慎的說道:「習慣你的存在?這是不可能的,我們就像天與地,不可能有交集。」

  胤烈的唇邊泛起詭異的笑。「沒錯,攝政王與金家莊的莊主確實很難有交集,但若單純看成是男人與女人,就很容易扯上關係。」

  金映蝶清麗的小臉倏地刷白。男人與女人之間還能有什麼關係,她清楚他的暗示,他要她,而且是強烈的地要她。

  「不!」她終於找回了勇氣,用力地推開了他,澄澈的水眸閃爍著憤怒。「就算你是攝政王,也不能這樣蠻不講理、強取豪奪,虧天下人還將你捧上了天,你無恥!」

  胤烈回視她氣紅的嬌顏,在光影拂映下,她美得教人目眩神迷,美得教人打從心底湧起不祥的感覺;她真的是太美了,美得近乎妖邪。

  胤烈口中逸出沉緩的輕笑,鎖住她的目光,修長的手指勾起她小巧的下頷,道:「沖著你這一句無恥,我要定你了。」

  「不!你不能!」

  「你就看我能不能。」他俯首便封住她的唇瓣,強硬地探入她的口中,吸吮著她唇間的蜜釀。

  「唔……」他怎能吻她?!

  他的吻殘酷得近乎懲罰,但舌尖卻又帶著繾綣,溫存地纏住她濕嫩的小舌,幾乎要將她吞噬。

  他男性的氣息滲入她的鼻息,侵略她的理智,不知不覺地,她竟然主動回應他的吻。

  不,這是不對的!她不斷提醒自己。

  但她卻無法抗拒他的吻所帶來的莫名悸動,他的唇、他的舌、還有他溫熱的鼻息,在在擾亂了她的心,令她平靜不再。

  胤烈捧住她的小臉,毫不留情地探索她的柔軟,咬吮著她瑰豔的唇瓣,將她的唇吻紅、吻腫,烙上屬於他的印記。

  「不……」她的掙扎終止於一聲輕歎。

  細聽那歎息聲中竟有著淡淡的滿足,與從未有過的欲望,金映蝶一驚,低頭躲開他的唇,俏臉羞紅。

  「怎麼?知羞了?」他嘲弄地輕哼。

  他漫不經心地語氣教金映蝶氣窒,明明是他的錯,聽起來卻像是她不知羞恥勾引了他。

  她狠狠地往他的腳上一踩,然後移開步伐。

  「下流!無恥!活該!」她昂起小臉挑釁地盯住他異樣的表情,就算他下令要殺她,她也不會太驚訝。

  胤烈吃痛,眉頭卻皺也不皺一下,邪氣地舔了舔唇,仿佛回味她留下的香澤,湛黑的瞳眸直盯著她。

  突如其來的沉靜教金映蝶心慌,不知道他又在打什麼主意了。

  但是,出乎意料之外,胤烈不吭半聲,饒富興味地睨了她一眼,高大偉岸的身影越過了她,直往殿門外走去。

  金映蝶屏著氣息,不敢妄動,只覺得他的腳步好似一陣風,拂過她的身畔。她心想,他的內功修為必定極為高深。

  她的身邊不乏武功高強的人,更有不少人擁有絕頂的輕功,但她從來沒有見識過如此幽魅的步履。

  就在她松了口氣時,數名侍女自殿外魚貫而入,冷漠地在金映蝶的跟前福身,為首的女子開口,聲音恭謹,「夜深了,四爺為金姑娘準備了廂房,請金姑娘先歇下吧!」

  金映蝶不自覺地低垂著小臉,躲開她們的視線,淡淡點頭,在她們的環伺之下,一路行至青緹軒。

  甫入院門,她踩上了排列細密的小石子路,夜色下,依稀可見石子泛出淡淡的光芒,路的兩旁圍著較大的石子,石子邊緊接著泥地,栽種著疏落有致的綠竹。

  金映蝶的唇畔揚起淡淡的笑靨,不禁欣賞起這座看似渾然天成,實則用盡心思佈置的院落。

  竹風沁心,拂起了她頰邊的發絲,金映蝶仰起雪白的容顏迎向月色,刹那間,幾名侍女不覺瞧癡了。

  金映蝶見狀,只能無奈地笑了笑,越過她們走進小樓中,屋中早已掌燈,侍女們將她打點了下,便無聲無息地離去。

  臨去前,她們猶不信地回望了金映蝶一眼,不敢相信天底下會有如此美麗絕倫的女子,就算是宮中最美麗的妃子,只怕都構不上她三分。

  這晚,金映蝶一夜無眠,胤烈也沒有再出現,只是他殘留在她心中的霸道狂妄久久不能散去,擾得她無法入眠。

  ☆☆☆

  銀亮的月,懸掛在幽暗的天邊,勾亮了黑沉沉的夜,教星辰紛紛羞顏,躲在夜空中閃動著微光。

  荷塘邊傳來蛙鳴聲,竹林裏吹來涼風,拂得人神清氣爽,忘卻憂煩,青緹軒的夜景真個是寧靜怡人。

  小樓中,兩道人影對立,其中一個人影欣長挺拔,另一個嬌弱纖瘦,但氣勢卻不輸身邊的人。

  突然間,嬌小的人影落入了高大身影的臂彎中,難分難舍,隱約可以見到兩人的唇相交纏。

  不消片刻,嬌小人兒的手臂推開了身影挺拔的男子,昂著小臉,似乎不容他再欺近一分一毫,她好聽悅耳的聲音幽幽傳出——

  「月色太美了。」

  「我要你,與月色何干?」男人低沉渾厚的嗓音中透著不可思議。

  「皎潔的月色適合用來下棋。」

  「下棋?」男人挑了挑眉。

  「嗯,你不屑與我一介女子較量棋藝?還是……不敢?」她的聲音充滿了挑釁的意味。

  「哼!」胤烈的輕笑聲中有著淡淡的激賞之情。身為攝政王,他從來只有女人投懷送抱,而眼前的金映蝶就是與別人不同。

  「不敢是嗎?怕贏不了我?」金映蝶也笑哼了聲。

  「激將法,老套。」胤烈執起她白皙的纖手湊到唇邊,眼眸邪魅卻不失笑意地瞅著她。

  「不,金映蝶下的是戰帖,有本事接招,沒本事請回,別擾了映蝶賞月。」她抽回手,盈盈笑著。

  「好一封戰帖,備棋。」

  夜色正深,小樓中掌燈到天明,天邊微亮明分,胤烈才自樓中走出,金映蝶倚門相送,沾了一身露水。

  胤烈走在小石子路上,不經意地轉回頭,看見金映蝶清麗的臉蛋漾著淺笑,正目不轉睛地送著他。

  「要是今晚無月,你又如何?」

  「沒有月亮的夜晚,適合找個人陪伴。」遙遠的東方已經透出了朝陽,映亮了柔軟的浮雲,金映蝶笑得更加燦爛。

  「喔?兩個人能做什麼?」他質疑地挑起俊眉,不敢相信她會說出這種挑逗的話語。

  金映蝶笑得嫣然,輕聲慢道:「下棋。」

  ☆☆☆

  胤烈召見金映蝶的消息,一夕之間傳遍天下,關於他們兩人的會面情形,光是猜測的內容就有幾百種版本,更別說人們是如何推論胤烈處置金映蝶的方式了。一男一女,最容易曖昧不清,引人遐思。

  金映蝶聽聞這些揣測時,只覺得好笑。

  小紅是胤烈派來伺候金映蝶的丫環,小巧的瓜子臉,模樣清清秀秀的,天性活潑,喜歡拉著金映蝶說話,那些傳聞就是小紅說給她聽的。

  「還有人說,四爺當天晚上就把小姐收了當侍妾,夜夜春宵;也有人說小姐的容貌其實很醜,四爺一看就倒盡胃口,把小姐發配到邊疆去,才會到現在都還沒有回金家莊。」

  聽聞小紅氣悶的語氣,金映蝶忍不住莞爾,「發配邊疆?我金映蝶是做了什麼罪大惡極的事,要落得如此重罪?」

  「對呀、對呀!」小紅義憤填膺地說道:「人們總愛胡說!小姐來了這麼久,也不見四爺來看小姐呀!」

  金映蝶抿起一抹很淺的笑,澄澈的眼瞳中閃過一絲詭然,纖手靠在窗臺上,望著綠竹林,久久不語。

  她住進天策府已有一段時日,算算也將近二十天了,住在青緹軒中倒也是無牽無掛。

  小紅愣愣地盯著金映蝶美麗的側臉,羡慕地歎道:「小姐,你真的好美喔,聽說你以前都將自己的臉遮起來,讓小紅好生納悶。」

  金映蝶挑起纖秀的柳眉,瑰麗的唇角微勾,睨著小紅天真的臉蛋,似乎在反問著她,而自己並不想回答。

  小紅見金映蝶似乎不願回答,失望地歎了口氣。

  金映蝶失笑,纖手撫著自己雪白的俏臉,清靈的眼眸幽幽地低下,「唉!我倒希望自己的容顏醜得會讓人想丟到邊疆。」

  小紅因金映蝶說話的認真表情感到愕然。

  「說不定四爺現在已經決定要把我發配邊疆,永世不得回中原。唉,到那種地方十年八年,誰還能漂亮得起來?」金映蝶悶極了,故意逗小紅。

  小紅聞言,眉頭都快打成死結了,「可是……可是小姐美若天仙,又沒有犯下大罪,四爺……四爺……」

  「小女子參見四爺。」金映蝶清甜的聲音揚起,視線超過小紅,投射在花廳門邊的一雙男靴上。

  小紅聞言一驚,連忙輕身跪下,「小紅參見四爺!」

  胤烈對旁人視若無睹,黯沉的眸子凝著金映蝶,她絕美的小臉上有著頑皮的笑意,回覷著他。

  他冷笑,大膽的她似乎料中他不會對她怎樣,竟連見了他也不參拜,纖細的身子倚坐窗臺邊,優閑自在。

  「小姐……」小紅發急,拉著金映蝶的裙角。

  「別拉我呀!」巧手搶回自己的繡裙。雖然知道小紅是為了她好,可是她怕小紅太用力就不妙了。

  「退下。」胤烈的聲音冷冽低沉。

  小紅不安地回望金映蝶一眼,便匆匆地起身,人影一閃,就隱沒在門邊,消失前還不放心地回望了下。

  「你可真是膽大包天。」他的嗓音冷淡,黯眸中卻閃爍著笑意。

  「不敢當,是四爺大人有大量,不與小女子計較。」金映蝶謙淡地一笑,模樣有說不出的嫵媚動人。

  胤烈步至窗邊,用兩指托起她動人的笑臉。

  「住得習慣嗎?」

  金映蝶挪開他的大手,淺淺笑道:「不習慣,一點兒都不習慣,這兒沒有帳薄,沒有商船,沒有苦力,更沒有白花花的銀兩銀票,少了銅臭味,映蝶覺得好不習慣呀!」

  聽她將自己形容得膚淺,胤烈輕笑了兩聲,曲指滑過她嫩如凝脂的香頰,柔聲道:「你曾為了塘民,一擲千金,眉頭都不皺一下,也曾為了救助移徙的流民放了很多土地供他們開墾,不取分文,我說對了嗎?」

  「不對。」金映蝶忍住他指端滑過臉頰而產生的熾熱戰慄,靈活的眼珠子輕鬆地轉了圈。

  「嗯?」他挑起俊眉,願聞其詳。

  「你錯了,我不是政客,也不是大善人,怎麼會花了錢而不求回報呢?求利息,求稅收,五年、十年,總要他們還清。」

  「為了金家莊,你簡直不像個女子。」他俯首對上她水亮的明眸,溫熱的氣息噴在她的頰上。

  金映蝶一窒,片刻之間竟忘了如何呼吸。

  「不像女子就不像吧!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嫁人,過了半百,青燈古佛,也是逍遙自在。」

  「可惜了上天的傑作。」他一雙長臂將她鎖在窗臺間,臉龐撩人地俯在她的頰邊,高挺的鼻尖觸弄著她白嫩的耳朵。

  「四爺,會癢……」她輕聲抗議。

  「是嗎?」他置若罔聞,流連她的耳沿不去。

  「真的……好癢。」金映蝶偏著小臉,不經意貼觸到他臉龐的肌膚,竟是出乎意料的光滑。

  「那這樣呢?」他繼而含住她柔嫩的耳垂,張牙輕咬後,舌尖放肆地點弄著她敏感的軟膚。

  「不……不行。」這種拒絕連她自己聽了都不相信。金映蝶低歎,任胤烈侵吞了她的理智。

  他一手攬起她纖弱的腰肢,在她的耳邊低語,「我從來沒有如此地想要一個女人。」

  「那是因為你有很多女人、侍妾、女寵,你才不會想要別的女人呢!」她沒有發現自己的語氣酸溜溜地。

  他卻聽出來了,唇邊揚起邪惡的笑容,「原來我努力了那麼多天卻得不到你,就為了這原因呀!」

  多日來,他夜夜來訪,而此刻在他懷中的小女人總會用一大堆理由要他打退堂鼓,不教他的欲望得逞。

  金映蝶不屑地冷哼,益顯嬌俏,雪顏上泛著淡淡的紅暈。「登徒子。現在還是白天呢,為什麼不晚上再來陪我下棋?」

  下棋?!天知道他痛恨極了下棋。他有足夠的謀略才智贏得棋局,卻總毀在她的媚術之中,毀了他一世英名。

  一夜複一夜,她已經吊了他的胃口。

  「不,今日的胤烈是愚夫,不想再用腦子了。」他伏在她纖細的肩膀上,貪戀地吸取她馨香的氣息。

  金映蝶聽出了他的不對勁,柔聲問道:「你從來不是愚夫,否則我的棋藝如此厲害,你總能出其不意贏我。」

  媚術加上棋藝她只能偶爾險勝他一局,他真不愧是曾經叱吒沙場,教敵人聞風喪膽的狠角色。

  六年來,他力保幼主繼位,鞏固勢力,作風強硬,只怕稍有不慎,就會落得萬劫不復之境地。

  當年,先皇下令,以胤烈為首三人,任幼主之輔政大臣,其餘兩人分別是陳朝光、漢英,三人原本同聲一氣,相安無事,但日子一久,難免產生嫌隙,政權逐漸不隱。

  胤烈身為王爺,其優雅的身份教其餘兩人不服,所以兩年前曾發動兵變,要胤烈交出攝政王的權位。

  面對亂局,胤烈快刀斬亂麻,剷除了陳、漢兩人的勢呼及其黨羽,自此朝中大臣無不服從于他。

  內亂、外患環伺,胤烈今日的地位,多少鮮血在底下蔓延成河,所以他無情殘酷,只為了讓自己在殲滅敵人之時不會手軟。

  冰雪聰明的金映蝶深深明白他的無奈,若她是一般的女子,絕對會不遲疑是投入他的懷抱。

  但她是金家莊的支柱,一場風花雪月之後,她該如何自處?胤烈與她各自有著沉重的包袱。

  「今日午時,我六皇弟將在午門斬首示眾,是我下的命令。」他埋首在金映蝶的肩頭,語氣沉痛。

  金映蝶倒抽了口冷息。

  天啊!手刃血親,那將要背負多大的罪名?他的良心勢必遭受更大的譴責。

  「為什麼?」雖知不該提起他的痛,但她還是問了。

  「他為了自己的私欲,用莫須有的罪名殺了褚家九族百餘條人命,原本只想將他貶為庶民,卻又發現他結黨營私,意圖篡位為王,勾結敵邦,欲在重陽之日起兵。」

  金映蝶無語,靜靜地撫著他的發。

  胤烈自嘲一笑,「是我太殘忍了嗎?」習慣了殘冷無情,但在弑親時,他的心仍舊震盪不已。

  「不,你只是做該做的事。」金映蝶不願承認自己對他的心疼,但實際上她的心此刻早已為了她而隱隱揪疼。

  「或許他罪不至死。」

  金映蝶不回應他的話,只是淡淡地說道:「在金家莊,凡有二心者,若自願求去者不攔,但若起了反叛之心者,割舌挖眼,斷其四肢筋脈,令其流落街頭,以乞食為主。」她語氣頓了一下,抬起明燦的星眸反問道:「與你六皇弟的死相比,何者比較殘忍無道?」

  胤烈一愣,唇畔揚起不敢置信的笑容,「金映蝶,好一個金映蝶,今天我總算是見識到了。」她的安慰並非柔聲細語,卻比任何方法都來得有用。

  金映蝶嫵媚地笑了,纖手玩弄著自己柔細的發絲,水靈靈的眸光無比慧黠,教胤烈心蕩神馳。

  「倘若你真的是一隻蝶兒,那將會是多美麗炫目的黑鳳蝶。金映蝶,你總是教人驚奇不已。」胤烈識才、惜才,看出了金映蝶是個充滿傳奇的奇女子,更加讓他想擁有她。

  「四爺過獎了。四爺今夜要不要陪映蝶一同弈棋?我保證不會在桌下用腳偷偷碰你,也保證不會露出憨憨的笑容勾引你,好不好?」金映蝶用手推開他,將他俊挺的臉龐看得更分明。

  「不,我拒絕。」他淡淡地說,唇邊揚起一抹微笑。

  「為什麼?」她已經讓步了不是嗎?

  「花費腦力精神,犧牲睡眠時間,卻連一點甜頭都嘗不到,那我倒不如回到女人的芙蓉帳中,讓她們伺候我。」語畢,他挑眉笑睨著她生氣的小臉,覺得有趣極了。

  「好!那你就去吧!」金映蝶氣衝衝地掙脫他的胸膛,轉身走到內室中,坐到炕上氣惱著。

  她不該生氣呀!但一股酸溜溜的滋味硬是不受控制地在她的心中泛開。她苦笑,那酸味兒連自己都聞得到呢?

  胤烈盯著她的背影,薄唇抿起一抹邪惡的笑,半晌,他深邃的眼眸閃過詭譎的笑意,轉頭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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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簡介:

乍聞他因爆炸事件而重傷入院時
她心中的恨意瞬間消失無蹤
管不住焦急且擔憂的心情,她來到香港
怎知面對的卻是暴怒、因殘疾而自卑的他
他的言語傷人,表情更是冷酷駭人
卻都無損於她執意幫他站起來的決心
十年前的傷痛猶在心中泛疼
而她這麼做,無疑給了他再次傷害她的機會  
她來做什麼!等著看他的笑話嗎?
他纔不會在她面前示弱,縱使他行動不便!
怎知她頑固又倔強,趕也趕不走
教他再也狠不下心排拒她,隻想擁她入懷
不該是這樣的,她該一如十年前般恨他
因為是他將她寵上了天,又一把推她下地獄
他有何資格再她說愛?何況他還瘸了腿!

 

 

楔子

  有一種蝴蝶,它的一生只有二十四小時,從生命的開始到結束,完完整整卻是無比的短暫。

  人的一生究竟有多長?十年來他不停地問著自己,有誰能來告訴他一輩子究竟是多少時間,活多久才算是一輩子?

  她說要恨他一輩子,從那天起他就不停問自己,究竟要到何時,她才能不恨他?

  他永遠記得她那撕心裂魂般的喊聲,她說要恨他一輩子,永不原諒他的不信任和他的錯。

  一生一世的終點在哪裡?他不停地問自己,因為他已忍受不了她的恨,和心中的自責、懊悔。

  當年,他選擇放棄她,今日的他選擇自我毀滅,只為了要逃避她誓言一生一世的恨意。

 

第一章

  美國紐約

  沒人猜得到她天使般臉蛋下藏著冰冷。鷹綰雲靠著長沙發背,纖手端著飄散香味的咖啡,唇邊勾著一抹甜美的笑容,直挺的鼻嗅著那令人亢奮的香氣。

  對她而言,再美好的事都不過是輕泛過湖心的舟船,從來不會在她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她以為凡事不要太強求,淡淡就好。

  “綰雲姊,要不要去香港玩一趟?”尹瓏極力擺出一副討好的嘴臉,就是想請鷹綰雲答應去香港把源之介勸回來。

  一年來尹瓏不死心地派人在香港追蹤源之介的行動,總覺得不忍心見他遊蕩在外,連洛雲飛那邊她都打點好了,言明不到最後關頭,絕對不能下令追緝,否則他就別想再碰她一下。

  只是茶也喝了-下午,尹攏就是連“源之介”這三個字都說不出口,只要瞧見鷹綰雲冷淡的臉色,她就有點膽怯。

  昨夜雲飛在枕邊對她耳提面命,就是要她打消主意,要她不要去碰綰雲姊與之介之間的敏感問題,以免再次揭開當年的瘀疤。

  但她就是看不下去,難道沒人看出綰雲姊柔和的笑臉下藏著的疏冷嗎?她只是把情緒隱藏得很好,並不表示不存在。

  “瓏,你什麼時候變得那麼殘忍了?”鷹綰雲偏著白淨秀麗的臉蛋,直視著尹瓏,眸底閃過一絲詭譎。

  “赫?”尹瓏大吃一驚,她都還沒說出口呢!

  鷹綰雲輕笑一聲,聳-聳纖細的肩膀,長長的眼睫將眸底的精光掩去。“我也不過趁里昂的婚禮回紐約休息幾天,你就要把我趕到香港去,還不殘忍嗎?若要散心,我寧可回日本老家。”

  鷹綰雲長年在矽穀從事研究工作,是“奧洛集團”科技部門的主管,平時她並沒有太多機會休假,這一次適逢參加里昂的婚禮,才有藉口回紐約。

  “但那不一樣啊!”尹瓏松了口氣,“香港和日本這兩個地方的感覺是完全不一樣的。”

  “是嗎?可惜我沒時間,下次吧!”鷹綰雲放下手中的咖啡杯,要女傭幫她換上一杯茶。

  氣氛沉默了半晌,尹瓏盯著鷹綰雲轉看庭院的側臉。她是如此美麗,纖塵不沾,總與人相處融洽,找不出一點差錯,也從不發脾氣,那絕美的臉蛋上總帶著笑意。

  “你……你不愛他了嗎?”尹瓏終於鼓起勇氣問道。

  鷹綰雲的神情微愕,但隨即斂去,纖手爬過柔細的長髮,笑道:“誰?你在說什麼呀。”

  “之介。”

  兩字輕聲細語,卻猶如炸彈一般爆破在鷹綰雲的心中,她的思緒有一霎時的空白。

  “他與我有什麼關係?”鷹綰雲的嗓音聽起來很輕柔,伴著唇畔的淺笑,幾乎讓人以為她不認識源之介,聽起來像在談論一個不相干的人。

  “我不知道,只是你倆曾經相愛不是嗎?”尹瓏硬著頭皮說出積壓心中的話。“你不愛他了嗎?”

  鷹綰雲冷笑了-聲,斜睨了尹瓏一眼。“有這回事嗎?我怎麼不知道?”

  鷹綰雲的聲音像冷泉,緩緩流過兩人間原本融洽的氣氛,讓尹瓏不由得打從心底發毛。

  這樣的綰雲姊她從未見過,綰雲姊總是笑得燦爛無比,像個人間天使,總是以溫暖的笑容面對每個人。

  而她此刻的冷笑竟教她害怕得想逃,要不是她從小就被嚇慣了,膽子比別人大許多,否則絕對會拔腿就跑。

  “之介正在自我沉淪,他在墮落,誰都看得出來他不想活了!”尹瓏氣憤地說。之介是她的朋友,不能不管。

  “又關我什麼事?你要去救他嗎?善良的瓏。”鷹綰雲挑眉望著尹瓏。

  “是你,他是在乎你。”

  原先,罪惡感總是在尹瓏的心中盤繞不去,因為她一直以為源之介是因為愛她、並因她選擇了洛雲飛才會脫逃,但經過時間的沉澱之後,才發現事情並不是這樣。

  尹瓏嬌豔的唇畔抿著輕愁。和雲飛在一起後,她學會了觀察,發現男人的眸中僅藏匿他所深愛的女人,而眸裏的狂戀也只是為了他所深愛的女人。

  在雲飛的眼中,她看見了自己,卻也在她與之介相處的記憶中,赫然發覺之介眼中早藏了一個女人。一直都不是她,而是綰雲姊。

  尹瓏心想,大家都認為之介愛她,最在意她,其實不然。之介對她是有感情,但根本及不上他對綰雲姊的愛;她猜想之介之前對她的言行舉止只是一種移情作用,至於他為什麼這樣做,就只有他知道,抑或他自己都不清楚原因也說不定。

  愛情容易讓人盲目,恨意會讓人隱藏真感情,而之介會是前者,綰雲姊便是後者了。

  香茗在此時送了上來,鷹綰雲纖手執起壺耳,將熱茶注入精緻的瓷杯中,眼瞳一瞬也不瞬地盯著自杯中升起的煙霧。

  在乎她?是嗎?她承認當時的確是有傷痛,但終究會被時間撫平。

  世上沒有忘不掉的過去。鷹館雪心想。

  她露出一抹帶愁的淡笑,“在乎是什麼滋味?你教我一下。”

  凡事淡淡就好,“在乎”這兩個字包含著太多沉重,把一個人或一件事掛在心上是自找麻煩。

  “他需要你,只有你能救他。”尹瓏不理會她的冷嘲熱諷,耿直地說道。

  “就算他即將死在我眼前,我也不會救他。”鷹綰雲的唇邊揚起一抹冷笑。

  尹瓏的心涼了半截。她十四歲就認識鷹綰雲,數年來一直把她當作溫柔的大姊姊,她幽默、靈巧、和善,喜歡幫助每個人,幾乎算是天底下最完美的女子了,但此時所表露出的無情和冷血卻取代了所有的優點。

  那是針對源之介,那個十年前與她相愛的男子。

  昨夜雲飛告訴她往事絕不能提,因為碰觸了傷痕,誰都無法收拾,但她不信邪,還是問了,亦發現綰雲姊美麗的臉蛋立時被寒冰給封住。

  直覺告訴她,綰雲姊依舊在乎那個用生命去愛過的男子,只是她不願承認罷了。

  “這些年來,你沒讓任何男人接近你。”尹瓏絕豔的臉上露著正經的神色。

  有太多男人愛鷹綰雲,她卻對人家的溫柔視若無睹。

  “在遇到雲飛之前,你不也在等嗎?瓏,有時候不要太自以為是,我只是還沒找到自己想要的人而已。抱歉,我還有事,先走了。”語畢,鷹綰雲優雅地起身,洋裝的裙擺隨之微飄。

  “綰雲姊!”

  “我很忙,失陪了。”鷹綰雲揚起和氣的笑容,俯身在尹瓏的頰邊輕吻,然後往門口走去。

  “但是之介……”

  鷹綰雲的腳步沒停,廊上的微風吹起她的長髮,素淨的臉上出現沉凝的神色,眸中重新覆上傷痛。

  他們竟然要她去救源之介?

  呵,可笑,就算此刻他在她眼前死去,她都不會為他流下一滴眼淚。

  他的死與她何干!

  就說她無情吧!但這也是在痛澈心扉後,才向他要來一句形同陌路,她的心早已埋葬在十年前的那一天。

  就算他即將死在她眼前,她也不會救他!

  *********

  香港

  因為一次陰錯陽差的機緣,他滲入了黑道組織的勢力,由於他只救人不殺人,這一年來他以“Dr.”的外號而聞名。

  沒有人知道他從哪裡來,他蓄著長髮,總在腦後綁成一束,讓他俊邪的臉龐更添浪蕩的輕狂。

  他不過問黑道的事,只是遇到不平的事,他便會出手相助。他的能力極好,功夫深不可測,對於武器的使用更是高人一等。

  無論是敵人或朋友,莫不好奇他的來歷。

  Dr.一個謎樣的人物。

  射箭場上,高大挺拔的男子身著深色日式袍服,露出一邊長而結實的手臂,輕而易舉地拉開長弓,瞄準遠在另一端的靶。

  “你愛她有多深?”男子的眼眸沉冷地看著前方,語氣清冷。

  遠在一邊等候的男子惶恐不已,他名叫梁應實,比起拉弓的偉岸男子,他顯得其貌不揚,但倒是中肯老實。

  “Dr.,這很重要嗎?”

  男子的薄唇揚起淡笑,沒有出聲回答,他手臂的肌理因使力而突起,將力量注入弓箭,緊接著“咻”地一聲,箭身劃過空氣,直接射中靶心。

  男子放下弓,側首冷冷地瞧了梁應實一眼,“她在香港已經無法容身,你能為她拋棄一切,帶她離開嗎?”

  梁應實聞言吃了一驚,思考了片刻,才點頭道:“我會帶著雁蓉離開香港,去尋找屬於我們的生活。”

  男子詭冷的眼神微現一絲痛楚,但隨即隱沒,他微微頷首道:“你回去吧!我會幫你救出秋雁蓉。”

  “謝謝Dr。”梁應實連忙鞠躬道謝。

  “不急,我話還沒說完,如果你負了秋雁蓉,就算天涯海角,我也不會放過你。”男子冷淡的語氣有如臘月的冰雪。

  秋雁蓉是個紅牌應召女郎,頗具姿色,但為了梁應實而脫離風月場所,因此惹了一身麻煩,得罪了幾個她從前的金主,此刻正被人挾持,對方揚言絕不放人,要梁應實死了這條心。

  有著不堪的過去,秋雁蓉或許能短暫得到梁應實的愛憐,但不能保證他永遠不會嫌棄她。

  這也就是男子向梁應實要承諾的原因。

  “我知道。”梁應實緊張地吞了口唾液,身子不禁顫動了一下,手心腳底已被嚇出了冷汗。

  盯著男子修長的身子,梁應實被他修羅似的神容駭得險些喘不過氣。在香港,Dr.是個硬角色,救了不少人,卻也樹立了不少敵人,但卻沒聽過誰能動他半根寒毛。

  “你還不走?”男子挑起劍眉,側睨著梁應實慌張的表情,烏瞳中閃爍著輕蔑笑意。

  “是……告辭。”梁應實踩著紊亂的腳步離去。

  遠去的足聲之後是滿室的安靜,突然枝頭傳來蟬鳴,一聲聲將夏天叫得更感燥熱。

  但男子的神情還是冰寒的,仿佛能將周遭的空氣凍結般,他的雙眸一黯,握著弓身的手臂肌肉突起。

  他迅即拿起另一支箭架上弓弦,一轉身便疾發而中靶心,動作一氣呵成。

  *********

  私人宅第中傳出陣陣笑聲,但聲音的虛偽及狡詐意味濃厚。

  “Dr.,您都開口了,我們還有不放人的理由嗎?來人,去把雁蓉帶出來。”肥胖的中年男人厲色對屬下吩咐道。

  “張老為人真爽快。”男子勾起滾滾笑意。

  “區區一個女人,不值得為了她傷和氣嘛!您說是不是?Dr.”張老笑得嘴角都快要咧到耳朵了。

  “爸!”一旁的年輕人不以為然。他是張老的獨子,在道上靠著父親逞威風,秋雁蓉就是他挾持來的。

  “小孩子不懂事,不要多嘴!Dr.,咱們上樓喝一杯吧!”張老親熱地招呼道。

  “不用了,我帶了人就走。”

  “這麼不給面子?”張老露出討好的笑容,“我們可是給足了Dr.您面子才放人的呀!”

  “改天我一定親自登門道謝,今天就先失禮了。”男子冷硬堅持,口氣是不容拒絕。

  張老愣了愣,繼而大笑,“好、好、好,有Dr.一句話,我們現下便約個時間,就明晚吧!”

  “一定到。”男子揚起耐人尋味的笑容。

  “張爺,人帶來了。”

  “嗯,交給Dr.吧!”張老揮了揮肥手吩咐。

  男子冷笑地頷首,拉起被推到身旁的女子的手臂,毫不客氣地轉身就走,沉冷的表情透露著厭惡。他深深知道自己為何在這個世界打滾,因為這是個讓人沉淪、腐敗的好地方。

  盯著兩人離去的背影,忿忿不平的年輕人捶胸又頓足,向父親抱怨道:“他是什麼東西?為什麼每個人都要聽他的話?”

  “你懂什麼?有誰鬥得過Dr.?忍耐些,過些日子我自有辦法對付他。”張老冷哼道。

  Dr.因為救過道上的龍頭老大,因而繼承了他部分的勢力,再加上本身的能力超群,誰也不敢小覷。

  Dr.精通數國語言,又擁有莫測高深的本領,沒有人能看透他的心,也沒有人知道他是何來歷。

  他是個謎,任誰也無法漠視的謎。

  *********

  心中非常清楚這是個鴻門宴,但源之介還是來了。

  這是一家黑道高層經常聚會的高級酒樓,大廳是一般宴席場所,再來是特定的包廂,最後是一處酒池肉林、活色生香的人間天堂。

  源之介與幾位在道上頗具勢力的大老一同走入酒樓,行至男人眼中的天堂處,立刻有無數個穿著性感、體態婀娜的美人迎上來。這是此間酒樓的特色,每個陪酒都是上等貨。

  源之介冷冷地避開女人的擁抱,俐落地閃入座位,並沒立刻坐下,只是噙著邪冷的笑容盯著張老的兒子。

  哼!這傢夥被他瞧得都慌了。

  “我父親臨時有事,要我來陪各位大哥,小弟先敬各位一杯。”張壬廉的臉色發白,舉起酒杯的手微微顫抖。

  “張老真不夠意思,隨便派個毛頭小子就想打發我們嗎?”跟隨源之介而來的一名壯碩男子不屑地說道。

  同樣是約三十歲的男人,源之介不僅受到道上許多人的擁戴,而且其作風、勢力教人忽視不得,高大挺拔的身材加上尊王氣勢,睥睨群雄,總教人敬畏萬分。

  反觀張壬廉猥猥瑣瑣,一副沉溺在酒色中的蒼白模樣,怎麼看都教人不舒服。

  “賞他個臉吧!”源之介的黑眸緊盯著張壬廉不放。

  “好!沖著Dr.的面子,先幹一杯。”

  眾人眼中根本沒有張壬廉的存在,一群人的注意力全在源之介身上。

  “對不起,我……我去小解,各位慢用。”張壬廉的語氣有些不穩,幾乎是跌跌撞撞地沖向門,跑到門口時還看了下手錶的時間。

  源之介轉頭望了眼被合上的門,隨後走至張壬廉帶來的幾個手下身邊,他們的神情更顯緊張了。

  “你們也很想去洗手間是不是?”源之介的聲音就像一道冰冷的寒流,立刻涼了現場熱烈的氣氛。

  “Dr.,你今天真奇怪,怎麼去刁難人家手下。”

  “隨口問問。”源之介戲謔地挑起一道眉,嘲諷道:“這些人的臉色真蒼白,拿些酒來!”

  “我……我肚子痛。”其中一人立刻扯出虛弱的笑容,似乎不願意喝源之介賜予的酒。

  “喔。”源之介淡淡地一聲回應,“其他人呢?肚子痛?胃痛?要不要我開車送你們到醫院?”

  身後的人聽到這番話,不禁大笑,大夥都覺得今天的Dr.有點奇怪,說話帶刺卻又好玩。

  “不……不用勞煩Dr.了,我們自己會處理。”一人站出來代表道。

  “是嗎?”源之介陰鷙地眯起黑眸,瞄了眼牆上的鐘已過了十分鐘,張壬廉依舊沒回來。

  他緩慢地轉過身,用眼神示意著弟兄們動手,馬上有幾名原本笑呵呵的男人上前擒住張壬廉的手下。

  “Dr.,你這是什麼意思?”那名代表的臉色死白。

  源之介揚起一抹邪魅的笑容,眸中射出淩厲的冷光。“你們的演技太差了!張壬廉到底想做什麼?”

  “我們不懂Dr.的意思,請Dr.先放開我們!”說話的人語氣還算平靜,但臉色極不自然。

  被人壓制著,就算現在找了千百個理由,都逃不出去了,幾個人的心慌意亂全表現在臉上。

  源之介突然皺起眉頭,聞到空氣中飄散著淡淡的異味,在煙酒的味道中它並不是很明顯,但那氣息卻是絕對致命的。

  是炸藥味,並不是很濃,但逃不過源之介敏銳的嗅覺。

  “放開他們,撤!”

  就在此時,震撼的爆炸聲響起,隨之而起的是慘叫聲。

  張壬廉的其中一名手下大驚失色道:“說好等我們出去後再引爆炸彈的……他竟騙人!”

  源之介等人早就撤至門外,遠處走廊又傳來一聲聲爆炸聲,火光朝他們襲來。

  越過包廂區,四處奔逃的人愈來愈多,源之介身手矯健地奔竄過煙霧烈火,快到大門口的時候,他看到一名少婦被人群推出大門,但她的神色著急,滿面淚痕地直想重返火場,毫不在意大火已經蔓延開來。

  “我的孩子還在裏面!讓我進去……求求你們讓我進去!”她不停地哭喊,但被幾個男人箝制住,不讓她冒險。

  孩子?源之介停下腳步,幾個人沖過了他的身邊,一個老人還好心地提醒他,“年輕人,逃命要緊!”

  在烈火就要波及的地方,一名嬰兒哭叫不停。

  源之介的心一震,少婦的哭喊在喧囂的吵鬧聲中依舊清晰傳入他的耳中。

  或許是瘋了,他回頭抱起嬰兒,小小的人兒在他的懷中哭鬧不休,挑高的屋樑也在此時發出刺耳的龜裂聲,眼看就要崩塌在面前,他立刻機警地躲閃,用大掌護住嬰兒的頭,往出口方向移動。

  大火竄出長廊,又是一聲巨大的爆炸聲。

  來不及了!眼看烈火就要追上他,危急之際他咬牙將手中的嬰兒用力拋出去,並大喝一聲,“接住!”

  門外的人順利接住嬰兒,源之介松了口氣,他沒回頭,身後一陣灼燙,他抄過眼前一面桌子,擋住了狂猛襲來的大火。

  “小心!”

  隨著這聲警告,天花板上的水晶燈掉了下來,帶著火紅的殘焰,直直砸往源之介的頭頂,他下意識閃過身,右腳卻難逃惡運。

  一切都來不及了,十年前如此,今日依舊。在被濃煙嗆昏前,源之介的唇邊勾起詭異的笑容。

  濃煙彌漫整個夜空,火場四周人聲鼎沸,伴隨著哀號痛哭,個個臉孔泛著蒼白與驚懼,大火造就了這一片人間地獄。

  源之介的瞳焦隨著舞動的火光漸漸渙散,熱浪在眼前炫耀,他的薄唇揚起淡笑。

  呵呵!他的小頑固終與要解脫了,她不必堅持著痛苦的恨,因為一輩子他已先走完了!

  人的一輩子,只是生與死之間的距離,而他找到瞭解脫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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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簡介:
她這條小命是賒欠而來的,時候到了就得付出代價!
美絕人寰的她能在一顰一笑間勾人心魂,
天真稚氣的氣質迷眩了注定擁有她今生的天下霸主,
顛覆了宮廷禮儀,以浩蕩的聲勢住進了專屬的寢宮,
夜夜佔盡君王的恩寵,綺麗後宮形同虛設!
然而她良善的心地與詭譎多變的宮殿格格不入,
皇貴妃身份讓人眼紅,清麗絕俗的容顏教人妒恨,
名分地位與權勢財富她統統不屑一顧,
唯獨見不得自己心愛的男人臨幸別的妃子……,
可笑的是,她付出真情真意,
他卻擁有後宮三千佳麗,好強倔氣的性子惹惱了龍顏,
失去了他的庇護的羽翼,
被棄之不顧的傷心淒涼漸漸麻木得失去知覺,
只求離開華麗的囚牢,不再成為皇帝飼養的金絲雀!
他是一國之君,不容任何人威脅了他至高無上的權威,
明明看透了他的無情,偏偏抵投不了他愛的侵略……,
失寵的皇貴妃身分依舊顯赫,人人奉承巴結,
只是後悔愛上一個能呼風喚雨、無所不能的「萬歲爺」!

 

 

 

楔子

  傳說,在京城近郊有一片縹緲神秘的櫻花林,在那個地方,櫻花終年盛開,景致之絕美,非親眼所見之人,絕難想像。

  在櫻花林中,有一座華麗的宅宇,不掛橫匾文批,人們都稱其「樓蘭宮」。樓蘭宮中住了一名女子,貌美傾城,無人能及,樓蘭宮的名號如何而來,已經無人能夠考究。

  樓蘭宮主雖為女兒身,卻與江湖上的英雄豪傑拜把結義,就連武林盟主都是樓蘭宮中的座上客,經常與宮主把酒暢談江湖事。

  也因為如此,樓蘭宮中常有江湖奇人出入,除非樓蘭宮主點頭放行,否則就算樓蘭宮中藏了江洋大盜、重犯死囚,官兵們也不許闖入搜捕。

  只因皇帝下令,擅闖樓蘭宮者,格殺勿論!

 

第一章

  這情形她已經記不得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只知道總有許多人會趁月嬤嬤不注意的時候,出現在她的身邊。

  他們都有一身厲害的本事,樓依依從不懷疑這一點,聽著他們將自己的武林險事拿來當她的床邊故事,說得極稀鬆平常又輕描淡寫,彷彿那些攸關生死的大事不是他們親身經歷一樣。

  他們將她當手心上的寶貝般呵疼,而樓依依也將他們視為自己的親人。

  「依依!」

  風兒輕輕地吹送,幽致的小院子裡,一名十一、二歲的粉娃兒睜著圓滾滾的明眸,淺笑盈然地回頭,說不盡的精靈可愛。

  「妙手叔叔,你又來看依依了?」樓依依興奮地揮舞纖纖小手,朝著奔來的妙手如音叫喚道。

  妙手如音的一雙巧手堪稱天下一絕,他雖然是少林寺弟子,卻是常年在江湖走動,以化緣維生,因為少林方丈下了禁令,就算如音再潦倒落魄,也不許利用他一雙巧手賺錢。

  如音雖是出家人,見到依依卻是難掩興奮,正要迎上前的時候,自他的身後掠出一道黑影,黑影的足履輕踏過如音的肩膀,一剎那的工夫,就飛掠到依依的面前。

  「公孫叔叔,你也來了!」樓依依笑瞇了水靈的圓眸,一時間她的小跨院裡多了兩個客人,她不會無聊了。

  公孫禍慈祥地笑看著依依,一點兒都不理會身後的如音,牽起依依的小手,坐到亭中的石雕小椅上。

  在江湖上,人人都說公孫禍是個惡胚,唯恐天下不亂。他住在惡人谷中,是江湖十大惡人的頭頭,作惡多端,尤其公孫禍這個怪胎,要是讓他看到天下太平靜,就會弄出一堆事情教人恐慌驚亂。

  所以他是正義的仇敵,武林中人無不希望除之而後快,只不過他的武功高深莫測,就連身為武林巨擘的少林掌門都不見得能贏得了他。

  「小依依,妳乾脆搬到叔叔的惡人谷裡好了,免得什麼禿驢乞丐都能夠輕易地進來騷擾妳。」公孫禍若有所指地說道,戲謔的一揚嘴角,不屑地覷了如音一眼。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公孫施主,大夥兒說好一進依依的跨院裡,就不談武林恩怨,若有違者,此生不准再來此地探視依依。」如音雙掌合十,神態平靜地提醒道。

  「哼,食古不化的禿驢!」

  樓依依笑顏一粲,說不出的動人精靈。「兩位叔叔都不要再爭了,你們不是要來為依依說故事的嗎?」

  就是她的這抹笑靨,如風、似雲、如冰、似花……輕柔得不可思議,教人心中的暴戾之氣一掃而空。

  「不,如音趕著回少室山,沒工夫說故事,不過倒有東西要送給依依。瞧,這就是日昨才完成的玩意兒,特地送來給妳的。」如音從袖中抄出巴掌大小的物體,交到依依的小手中。

  依依見到古樸的青銅雕刻已經很高興了,又立刻發現它是個好玩的寶貝,形狀像是書磚,但一層層打開,裡面卻有極細的金箔攤成栩栩如生的動物形狀,龍、虎、獅、麒、小鳥、小兔……全都不缺。

  依依愛不釋手,她又驚奇地發現,當她闔上書磚時,完全不會損壞到細緻的金箔,它們又會乖乖地躺回去。

  「如音叔叔……這怎麼可能?」依依瞪大了水靈圓眸,嬌俏稚氣的臉上難掩欣喜。

  一直以來,妙手如音的得意作品都落入依依的手裡,倒不是依依自己貪求,而是如音一到時候,就會藉著送東西來看依依。

  而這玩意兒立時成了樓依依的最愛,她喜歡動物,這塊小書磚中的玩意兒樣樣合了她的胃口。

  公孫禍見了吃味,冷哼了聲,「這玩意兒算什麼?小依依,妳想要什麼?說出來,我一定替妳要到。」

  如音淡淡地笑笑,不置一詞。

  樓依依卻傷了腦筋,她蹙起纖秀的柳眉,想不出自己究竟最想要什麼,多年來的經驗讓她知道,公孫禍不達目的絕不罷休,到最後搞不好會與如音打起來也說不一定。

  「公孫叔叔,依依一時間想不到,要不然就當你欠了依依一個願,哪天想到了,你可要為依依做到喲!」

  公孫禍感受到依依的玲瓏心,連連點頭,只不過話鋒一轉,問道:「依依,妳今年幾歲了?」

  「十三歲了,再兩年就要及笄,公孫叔叔,你問這個做什麼?」依依傾著小臉眨著靈動的眼眸問道。

  「十三了是嗎?女娃兒嫁得早,有些女人這年紀就當娘了。」公孫禍嗟歎連連,一點兒都不像個武林大魔頭。

  奇怪的是,如音也跟著歎息,遠遠地從拱牆邊也傳來一聲哀歎,彷彿依依的長大是件天底下最悲慘的事情。

  「誰?」公孫禍機警地躍起身,疾速欺向躲在牆邊的人。

  不一會兒,他就拎回了一名身著月白儒袍的俊美書生,兩人拳腳不斷地揪打著,但公孫禍明顯地略勝一籌。

  「喂,公孫魔頭,該放開我了吧!」難看極了,這種場面瞧在依依的眼裡,豈不丟死人了?

  公孫禍冷啐了聲,將玉書生遠遠地丟到一邊,幸好對方的功力也不差,否則只怕會跌個四腳朝天。

  玉書生的姓名已經很少人記得了,光是一張欺霜賽雪、如女子般嬌艷的面孔就讓人對他的身份一目瞭然,只不過他卻讓依依知道他的本名──冷玉,因為他喜歡聽她喚他冷玉叔叔。

  才一站定,冷玉就迫不及待地說道:「依依丫頭,哪天反悔了就說一聲,冷玉叔叔肯定立刻帶妳離開這裡,咱們雲遊四海去。」

  反悔?樓依依聞言一粲,「依依永遠不會反悔的,死去的娘親交代過了,依依這條命是賒來的,時候到了就要還給人家。」

  「還「他」?他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還差妳一條命?別死心眼了吧!要不然這輩子欠著,咱們下輩子還也行嘛!」冷玉艷若桃李的俊容勾起一抹不屑的笑意。

  「你這娘娘腔的難得說句中聽話,這回說得我公孫禍心裡頭也快活,聽說你最近想要我惡人谷裡的斷情草?哪天上門來喝茶,賞你一株玩玩。」公孫禍笑呵呵的,直將冷玉當知己。

  冷玉拱手道謝,只不過上惡人谷喝茶倒是免了,一不小心只怕喝掉了他這條小命,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呢!

  樓依依聽著他們似友似敵的對話,感覺好笑而且習慣,她嫣然一粲,卻不願將他們的話往心裡頭擱。

  她好奇地想知道自己的命是向誰賒來的,屆時,就算將整個身子、整顆心賠給他,也都無所謂了。

  「冷玉叔叔,你是來陪依依下棋的嗎?」要是這樣,那就太好了,玉書生的棋藝在當今算是打遍天下無敵手。

  「嗯,恰好今天閒得很。」冷玉勾唇一笑,他喜歡陪樓依依玩棋,才不管銀月山莊的人此刻正因找不到新郎而跳腳。

  樓依依樂得眉開眼笑,小臉綻放著攝魂的光彩,她急匆匆地奔進屋裡拿出棋具。

  「我也要軋一腳。」公孫禍在一邊冷哼了聲。

  「不妨讓如音也加入棋局吧!」如音也不禁技癢。

  公孫禍橫睨了他一眼,「臭禿驢,你不是要趕回禿驢出去,和我們湊什麼熱鬧?」

  「你──」孰可忍、孰不可忍,如音聽見公孫禍將少室山說成禿驢山,不禁隱隱生怒。

  樓依依捧著東西出來的時候,正好聽見他們吵鬧不休,她乾脆拉過冷玉的手,不理他們了。

  「讓他們去吵,我們倆玩就夠了!」

  「不成……」

  吵著吵著,四個人還是一起玩棋,正下得入迷之時,月嬤嬤的腳步慢慢地接近,然後就是一聲:「依依!」

  隨著這一聲呼喚,棋局頓散,三道身影如勁風般疾飛而去,小亭子裡只剩下依依獨坐著。

  「是我眼花了嗎?剛剛好像瞧見妳的身邊有人似的?」月嬤嬤手掛著粉紫色的小襖子,見起風了,來為依依添衣。

  樓依依平靜如昔,唇邊勾起一抹天真的笑,回眸正視月嬤嬤步近的身形,緩緩地說道:「是啊!依依正在與野男人私會呢!嬤嬤一來,就壞了我們的好事了!」

  月嬤嬤笑瞪了依依一眼,「妳這丫頭,總愛說些不可能的事情,這裡門禁森嚴,哪個野男人能混進來?」

  聞言,依依神秘一笑,閉口不語,神情中儘是淘氣,乖乖地讓月嬤嬤將小襖子穿到她身上。

  她可是老實說了喔,是月嬤嬤自己不相信,那就怪不得她了!樓依依翩然起身,信步走回房裡,小臉掛著喜悅的神色,將如音送給她的寶貝揣在懷裡,心滿意足極了。

  月嬤嬤笑歎了口氣,眼光不意地瞄到桌上的棋盤,不禁愣了一愣,這棋……是依依一個人玩的嗎?

  六月初四

  京城中的百姓歡騰鼓舞,燃著煙火炮竹,熱鬧非凡。天還未全亮,就已經是家家龍涎時花,案上香煙繚繞,準備迎接天子聖駕。

  皇帝鑾駕將由東門出城,雖說常年與天子同住在京城中,但能夠親睹聖顏的機會可是少之又少,所以人心鼓動,從禁城不遠處的帝廟到東城門口,沿途上已經是擠得人山人海,水洩不通。

  此次巡幸,主要是前往承德祭天,也是為了彰顯國威,所以排場十分隆重,辰時一至,打老遠就聽見東西邊兒鐘鼓齊鳴,華蓋寶傘浩浩蕩蕩地迤邐而過,兵威將猛,怒馬如龍,金黃純紫,一片尊貴之色,如長龍般壓過大街,信幡龍旗在微風中飄揚,祥禽瑞獸,銷金燦絨,無比的輝煌莊嚴。

  百姓們老老少少看傻了眼,震攝當場,跪在地上愣愣地看著浩大的隊伍巡過。元巖等八名大將騎著御馬在前方導路,直到皇帝的金輦出現時,無論男女老幼紛紛齊伏於地,高聲地喊頌道:「吾皇萬歲,萬萬歲!」

  霎時,京城中歡聲雷動,在稀薄的涼晨中添了一絲暖熱的氣息,巡幸的隊伍浩浩蕩蕩地開出了城門。

  在皇輦之後,跟隨著絡繹不絕的御林軍,手持金旗、節絨、弓矢、大刀等,一時之間也述不盡。

  遠遠地,卻見一匹黑亮的駿馬上,坐著一名神情自信從容的男子,他身著月白的衣袍,前後及兩肩各繡了正龍一,腰帷繡行龍五,衽裳披領不計,袖端正龍各一,下幅八寶平水,石青片金緣,腰間的配帶綴著龍文金圓版,飾用綠松石,佩囊文繡,說不出的尊貴迫人,威儀四射。

  他微揚唇角,冷睨著京城中如癡如醉的熱烈情景。突然間,一名導路的將軍騎著御馬,遠遠地朝他奔來。

  「元巖叩見萬歲爺。」元巖身手俐落地翻下馬背,身著甲冑武盔,拂袖就要朝黑馬上的邪俊男子叩跪。

  「平身吧!」

  男子竟是當今的皇帝,他徐揚起長臂允准元巖起身,挑眉淡笑道:「朕要你準備的東西帶來了嗎?」

  「帶來了,請萬歲爺過目。」元巖從馬腰邊取出一隻包袱,不敢稍有怠慢地送到男子手中。

  男子接過翻開一瞧,包袱中裝著男子常服,不失尊榮富貴之氣,卻又不似此時他身上的袍服威儀逼人。

  「很好,朕先走一步,你們就按照預定的行程前進吧!等朕玩夠了,自然會出現。」

  梵天尊,當今的聖上,勾起一抹狹黠的笑容,無比邪惡卻仍不減他深邃魅眸中攝人的神采。

  元巖苦笑,他早已經習慣當今聖上的不按牌理出牌,然而每次總會被他的任性狂為嚇了一跳。

  才想著,梵天尊已經御馬遠揚而去,到承德的一路上,他只帶著隨身太監小海子,以及貼身護衛賀古泰,三騎一路往承德而去。皇輦中是空的,一切事務就由他一母所生的皇弟玄天楚打理。

  元巖望著遠去的高大駿馬揚起黃沙滾滾,身後跟隨著兩匹駿騎,不多久全部不見蹤影了。

  接下來的日子,將會是如何漫長的煎熬啊!

  元巖兩腿一夾,策馬回歸隊伍,浩浩蕩蕩的皇軍有如長龍一般遊行在天地之間,雲霞逐漸淡去,透出天光。

  大街上,人聲沸揚,承德的百姓皆為了皇帝的駕臨而興奮非凡,看似平常的市集,卻有著一絲不尋常的整肅,人人臉上掛著笑意,卻不敢太放肆,四處可見官兵在巡行。

  然而街集的一角卻異常地起了騷動。

  粉紫色的纖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然而她的視線卻被眼前各形各色的鳥兒給吸引住了。

  那是一雙水靈靈的眸子,清中含媚,認真的凝視著跳躍啾叫的鳥兒們,紅潤染灩的丹唇微揚,沁出一抹動人心魂的笑意。

  「姑娘,這只畫眉好呀!」

  聞聲,那雙水眸緩緩地瞟向商人驚艷的臉,搖了搖頭,清脆如鈴的聲音揚起,「我身上沒有銀兩,所以不能買。」

  話雖如此,她一雙水亮的眼眸仍舊瞅著籠裡的鳥不放,眼中泛著濃濃的渴盼之情。

  商人一聽她身上沒錢,照常理應是不再理睬,然而他只是頓了一頓,提起了一個小鳥籠,放進了一隻白紋鳥,交到了她的手中。

  「送妳吧!」

  女孩吃了一驚,趕緊搖頭,「不,我不能收。」

  「這隻鳥兒不值幾文錢,要是覺得不好意思,哪天再到瞿伯我這兒買一隻湊成對兒不就成了?」

  瞿伯細細打量眼前這個女娃兒,她一身華貴的紫緞衣,容顏清靈絕艷,身份只怕不俗,非富即貴。

  這女孩正是私逃出府的樓依依,她微微一笑,點了點頭,將小籠子接過手,逗著籠中的白紋鳥,謝過了瞿伯的好意,便以輕快的腳步離去。

  一般的尋常百姓只知道巡幸的隊伍仍在路上,尚未抵達承德,然而他們所不知道的是,天子已悄悄地潛入,微服出巡。

  熱鬧的大街上,一片歡慶的氣息,人人都等著當今聖上的駕臨。梵天尊一身便服,從容地遊走在街集中,他身上的袍服看不出官樣兒,反而像個富商,器宇軒昂之中不失尊貴之氣。

  他的身邊除了小海子與賀古泰之外,還跟隨著事先知道他已來到自己地盤的駐北將軍燕奔然。四個男子相偕逛大街,雖說不出有什麼不妥之處,卻也難免教人側目,尤其梵天尊的臉龐邪魅俊美,散發出漫不經心卻壓迫群倫的氣勢,教人想看卻又不敢逼視。

  突然之間,梵天尊魅眸一凝,停下腳步,站在如流水般的人群中,聽著細細傳來的低泣聲。

  「小海子。」梵天尊側首喚了聲。

  「四爺,有什麼吩咐?」小海子上前兩步,立在梵天尊身後,較一般男子清秀的臉容微微地笑著。

  「前方似乎有些騷動,你過去瞧瞧。」梵天尊在皇子之中排行老四,所以在微服出巡之時,隨侍的人都喚他四爺。

  「是,小海子這就去瞧一瞧。」說著,小海子一溜煙地鑽入人群中,探究那哭聲的來源。

  不片刻,小海子又回來了,他如實稟報道:「是名十五、六歲的女子要賣身葬父,不過引起騷動的原因,卻是一個提著小鳥籠的女娃兒從發上拔下一根金釵贈給了那賣身葬父的姑娘。」

  「那也不過是做做善事,人們何必如此好奇?」梵天尊不以為然地勾起性感的薄唇,冷冷地笑道。

  「四爺,小海子說句真心話,那贈金釵的小姑娘容顏絕麗清靈,就連在宮中都見不到的美人胚子啊!」

  「喔?」梵天尊淡淡地挑起眉,唇邊揚起耐人尋味的笑意。

  人叢中,一道嫩若黃鶯、清脆如鈴的嗓音徐徐地蕩漾開來,有如春風般拂得人心清涼。

  「別傷心了,我身上沒有帶銀兩,要不然我連這白紋鳥都送妳好了,瞧,牠看起來多麼可愛逗人,一定能逗妳開心的──」

  聞聲,梵天尊莫測高深的眸光射向一縷粉紫的身影,她是如此地纖細,幾乎要被人群淹沒。

  「別哭了,求求妳就別再哭了吧!」

  梵天尊勾唇一笑,她的聲音聽起來似乎很著急,言下之意就是那賣身葬父的女孩再不停止哭泣,她也忍不住要跟著哭起來了。

  她成功地勾起了他的興趣。

  然而就在梵天尊想要一窺佳人芳影之時,一道白影自人群中飛閃而出,緊跟著粉紫色身影也如彩蝶一般翩然追出,眨眼間消逝在街角。

  「不要逃了,不要逃了,小鳥兒……快回來呀……」

  梵天尊笑哼了聲,高大挺拔的身形如虹光一閃,下一瞬間人已經在賀古泰牽著的黑駿上,奪過韁繩,追隨紫色的蝶影而去。

  「四爺!」小海子急喚了聲,卻是徒勞無功。

  馬蹄聲逐漸遠揚,終至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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