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簡介:
哎,他到底是出了什麼毛病?
一直以來,他都以當個無事閒人為最高指導原則
為什麼這會兒會答應蹚這淌渾水呢?
如果被他那群兄弟發現他現在的處境
大概會說「惡人惡馬騎」或是「惡有惡報」吧! 
嘿,如果他是惡馬,那惡人就是她嘍──
認真說起來,其實她也沒有邪惡到哪裡去
不過就是個性冷了一點,整起人來狠了一點
教訓人的時候簡直就是個夜叉婆
使喚人的時候又半點不客氣……
沒關係,像他這種厲害絕頂的武林高手
就算三不五時被她打、被她踢,他都頂得住
他只怕自己樹大招風,惹上的仇家數不完

 

一不小心魂歸離恨天,從此再也嘗不到她的好手藝……

 

 

 

 

楔子

  熱鬧的街市,人聲鼎沸。

  關帝廟前的東大街,一直以來都是京城之中最熱鬧的繁華地域,從北方運來的商貨會在此地彙集,經由運河往南方輸送。

  所以,在這個市集裡彙集了各方來路的人馬,無論是短小精幹的南方商賈,或者是高大剽悍的北方旅人,都打算在這個全天底下最熱鬧繁華的京城之中,好好地大賺一票。

  或許是因為這個地方有油水可撈,除了做生意的商賈之外,三教九流之輩也都在這裡聚集,倘若沒有一點真本事,還真的很難在這個龍蛇雜處的地方討一口飯吃。

  剛過了冬至,年關將近,整個東大街上,無論是販夫走卒,在地的商賈,或是外來的商旅,無不是更起勁地在忙碌著,打算趁著河水尚未完全冰封之前,將手邊的貨物送往南方。

  稍早前下了場小雪,潔白的雪片才飄下地,就被熙來攘往的馬車人跡給踩得滿是泥濘,無論人馬多麼小心避免,終究還是免不了弄污鞋襪。

  但就在紊亂的人群之中,始終有一個人的衣鞋都是乾淨如新的,他身穿一襲繡著銀色絲線的白袍,如墨般的黑髮以白緞輕換在身後,俊美臉龐上的神色猶如入定的老僧,行進之間衣袂輕揚,一路過來引起了不少人注目的眼光,以為自己見到了仙人下凡。

  明明已經沒在下雪了,但他卻還是撐著描繪著山水的油紙傘,彷彿雖身在鬧市之中,對他而言卻如身處在山林之間遺世而獨立一般。

  這時,一輛由兩匹駿馬拉著的車輛急奔而過男人身旁,馬蹄與車輪揚濺起高高的水花,眼看就要污了他的衣袍,就在眾人屏氣凝神,又驚又怕地看著污水就要濺到男人身上之際,只見他輕輕地揚動了袍袖,一陣忽來的風將水花給掃了回去,不偏不倚地就打進了馬車窗裡,將車內的官爺給濺濕了一身。

  一旁眾人見狀不由得齊聲叫好,在這東大街上幾乎每個苦力都受過這位闊官爺的氣,下雨時被濺濕衣衫還算事小,別被那橫衝直撞的馬車給撞得腿斷手殘,就已經算得上是萬幸了!

  只是一直以來,人們是敢怒不敢言,誰教包括這位官爺在內的幾名朝廷大官,背後都有國舅爺趙海在替他們撐腰,誰敢招惹上這票人,等於是跟趙海過不去,無異是自找麻煩。

  雖然這兩年有歐陽相爺在朝中牽制趙家的勢力,但趙家在朝廷之中的扎根已深,雖然表面上已經收斂安分許多,但有些藏在暗跑裡陷害他人的骯髒手段,還是令人心有畏懼。

  雖然眾人心裡為這位俊美公子叫好,但是心裡不免為他擔憂,畢竟惹到了趙海的同黨,絕對是吃不完兜著走。

  果不其然,車內的官爺大叫了聲,馬伕立刻停下車子,跳下車帶著一旁的護衛就要找俊美公子算帳,眾人屏息,有人乾脆逃之夭夭,免受池魚之殃。

  「我何錯之有?」俊美公子輕沉的嗓音悠悠地揚起,似乎半點都不怕面前的惡霸,一臉有理行遍天下的神情。

  「你用髒污的雪水潑濕了我們家官人,那就是不對!」似乎跟著主人為非作歹慣了,區區一名小馬伕說起話來可是半點都不客氣。

  「那是你們馬車濺起的水滴,我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若要論算帳,也應該是我找你們算吧!」哼!簡直就是惡人先告狀。

  「少說廢話!給我打!」也不知是否惱羞成怒,馬伕這句話喊得特別起勁用力,話聲一落,一旁的護衛就往男人撲去。

  站在一旁圍觀的人見到此情此景,不由得倒抽了口冷息。

  對於迎面而來的危險,男人聳肩微笑,似乎絲毫不放在心上,就在護衛一拳就要揮到他臉上之時,男人驀然收起傘面,輕輕地以傘頂了護衛一下,那力道微弱得彷彿是在對付螞蟻似的,卻只見那名護衛整個人飛了出去,連著站在身後的馬伕趺進馬車的後廂門。

  「你們想打,也要看我有沒有心情奉陪啊!」男人輕沉的語氣含著笑,修長的大掌在半空中輕揮了下,拉著車子的兩匹駿馬像是受到驚嚇似的,拔腿瘋了似地往前跑去。

  馬車臨去之前,眾人依稀聽見了車內傳來三人的慘叫聲。

  男人再度撐起油傘,繼續往前走去,明明就經過一場危險的打鬥,但他身上的白袍依舊是纖塵不染。

  眾人在他的身後拍手叫好,倒不是因為男人安全脫險,而是那輛迅速消失在街角的馬車,坐在車上那三人現在一定是被嚇破膽了吧!

  惡有惡報,真是大快人心!

  不過,他們心裡還是有點擔心那位白衣公子,今天好運讓他給躲過了災禍,但趙海畢竟是個善於記仇的小人,手下的人被欺負,相信他絕對不可能輕易罷休,到時他派出大批人馬對付白衣公子,只怕那公子的下場凶多吉少。

  不過,如果有人知道他的真實身份,或許就會知道剛才發生的事情,絕非只是好運,對於鳳天澈而言,哪怕趙海派出千軍萬馬,只怕他的眼皮子連眨都不會眨一下。

  就在這時,在人聲嘈雜的鬧市之中,沉渾的鐘聲敲出了三短兩長的音節,鳳天澈注意到在鐘聲響過之後,有幾個人開始同時移動,而且方向一致地往西南方而去。

  他在他們臉上看見了雀躍的神情,彷彿即將趕赴一場盛會,他攔住了其中一名小伙子,看起來約莫十六、七歲的年紀,尋常的面貌,尋常的衣裝,一雙眼卻特別精明。

  「請問這位兄弟,你們這麼趕著要去做什麼?」他笑問。

  「回家吃飯呀!」小伙子乍見攔住自己的是一名俊美如斯的公子,不由得愣了半晌。

  「在京城裡,大夥兒聽到鐘樓在敲鐘,就要趕回家吃飯嗎?」

  「不,這不是鐘樓的鐘聲,是咱們屠家的大鐘,咱們家人口多,沒敲這鍾呀,是沒法子把大夥兒一起叫回去吃飯的。」

  「你們屠家人真的那麼多?」

  「是呀!幾百口人呢!家裡能記得正確數目的沒幾人,反正每月每天都在變,咱們已經懶得去數去記了!」

  「可是依在下看來,你們的神情不像是要趕回家吃飯,反而像是要去參加一場千載難逢的盛會,到底是為什麼呢?」

  「當然是咱們家的飯菜好吃呀!」

  「喔?」一道質疑的眉梢輕輕地挑起。

  年輕小伙子看見鳳天澈不太相信的神情,不急著爭辯解釋,反倒是上上下下打量過他一遍,最後下了結論,「這位大哥只怕不是京城人吧?」

  「何以見得?」鳳天澈淡然聳肩,沒忽略小伙子眼中的那抹精練。

  「因為咱們屠家在京城裡是出了名的,而咱們家翎兒的手藝更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說到咱們家翎兒手藝好,不只讓大夥兒吃得飽,也吃得好,從沒讓咱們餓著一頓,如果你吃過她做的美味佳餚,我敢保證就算皇帝御廚做的飯菜擺在你面前,你也絕對不會心動。」

  「此話當真?」

  「不信就算了,前些日子皇上還派人欽點我們家翎兒當御廚呢!不過翎兒沒答應,算了,沒時間跟你閒聊了,我要快點回去佔個好位置,免得回去晚了,好料的全被搶光,我豈不是虧大了!」小伙子急得跳腳,說也奇怪,明明就想快點回家,他的腳步卻半點都動不了。

  鳳天澈倒不奇怪他動不了,因為剛才攔住他的同時,也點了他的穴道。

  這位小兄弟剛才好像說了在屠家裡,能記得家人口數的似乎不多,那是不是也代表著他們能記清每個人長相的人也不多呢?

  一抹幾近狡猾的微笑泛上風天澈的唇畔,正好他閒得發慌,不知道該上哪兒去打發時間,上屠家去叨擾一段時間,吃吃那位屠翎姑娘的好手藝,聽起來就是個挺好的主意。

  一陣風吹起他的袖袍,才歇不久的雪再度飄然而落,當下一陣挾帶著雪花的寒風再度吹來之時,鳳天澈修長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彷彿是被一陣風帶走似的,教留在原地不能動彈的小伙子愣了好半晌,懷疑剛才是否真的有人跟自己在說話,抑或……一切只是他的幻覺呢?!

  不過,無論如何,誰來人救救他啊!他要回家吃飯啦!


 第一章

  話說這繁華熱鬧的京城裡,一直都有著新鮮事兒,但有件事對外地來的人是鮮事兒,對從小就在京城中長大的人卻早就見怪不怪了。

  說起這件事也不算是件事兒,應該說是個現象吧!說怪倒也不怪,就是稀奇了一點。

  那就是在京城之中,有幾戶人家特別奇怪,這幾戶人家都是家世淵源,有戶姓花的人家九代經商,富了九代,到現在依舊是有錢人家,還有戶姓滕的人家裡武功高手特別多,連著九代祖先都是御前帶刀侍衛,現在家裡兼營鏢局生意,另外有戶歐陽家專出狀元,在朝為官人數堪稱天下第一多。

  再來就是有戶專開飯莊的屠家,聽說這家人九代未分家,家裡的親戚人數已經多到數不清,每回開飯總是席開數十桌,再來就是從九代之前就專門出產神醫的梁家,以及能夠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魚家,據說他們家九代以前的祖先乃堂堂大名的鬼谷子,至於實情如何,早已不可考究。

  這六戶人家直至今日,依舊安然地在京城裡存活著,至於他們能否平安撐過第十代,所有的京城百姓們都在等著瞧。

  鬧市裡,人聲鼎沸。

  有賣菜、賣魚、賣肉,還有賣雞鴨的,另外還有賣雜貨、布匹還有胭脂水粉的,每個商人都在吆喝著,生怕自己喊得不夠用力,不能把客人給吸引上門,做不成買賣。

  然而在熱鬧的氣氛之中,隱約可以感覺一股詭譎悄悄地在醞釀著,有人在張望著,有人在竊竊私語,隨著時間逐漸過去,人們開始騷動了起來。

  最後,不只是販子商人,連一般人都跟著議論了起來,按照以往的慣例,每天在市集之中必定出現的奇景應該早就上演了,怎麼眼下都快過辰時了,人卻還沒有出現呢?

  為了那該來而沒來的人,小販懶得賣菜,客人懶得買菜,每個人都像是失了魂似的,甚至於還有人無聊地歎起氣來。

  「來了!來了!屠家人來了!」

  就在這一聲吆喝之後,原本死寂的街市再度恢復了熱絡,每個小販都趕忙回到攤子前,對於浩蕩前來的屠家人莫不是屏息以待。

  迎面而來的是幾名身強體健的壯漢,他們的背上都扛著一個大籃子,而走在他們面前的,是一名穿著湛青色粗布衣袍的女子,不甚精緻的穿著並沒有掩去她麗質天生的美貌,她的膚白賽雪,杏眸桃腮,柔黑如絲的秀髮以木簪挽住,明媚的艷容吸引住不少人的目光。

  但是,泛在她眸光之中的冷然,卻足以讓所有覬覦她美色的一半男人退避三舍,而另一半好膽不伯死的男人為什麼至今都不敢過去招惹她,那一直都是個不解之謎。

  屠翎對於旁人好奇的眼光已經習以為常,也已經學會視而不見,她在一個菜攤前停住腳步,視線停留在一堆似乎賣不掉的涼瓜上。

  「翎姑娘,這些涼瓜便宜賣你,算你八百文錢,要是論斤稱兩,絕對值個一兩銀子。」見客人上門,老闆立刻揚聲招呼。

  「那也要你能全部賣出去,才有一兩銀子。」屠翎揚唇輕笑了聲,「我看這天冷,你的涼瓜不好銷,就七百文錢吧!看你那些荸薺還帶著剛出水的軟泥,光瞧就知道新鮮,給我兩斤吧!今晚好跟涼瓜一起做『清蒸涼瓜鑲』。」

  眼看硬生生就少賺一百文錢,麻臉張咬牙掙扎了半晌,終於點了點頭,「七百文就七百文,翎姑娘,我麻臉張夠意思吧!那以後你們飯莊是不是可以多來我這個小攤買菜……」

  「以後是以後的事。」一張絕美的艷容仍舊面不改色,纖細的身影立刻調頭到隔壁攤子,對小販吩咐,「給我兩把飛龍菜。」

  一旁的雁兒見主子只買了兩把菜,不解地問,「小姐,咱們家那麼多口人,只買這些不夠吧!」

  「這是要煮豬肝湯給湘妹喝的,她剛生完,喝點飛龍菜豬肝湯可以補補血,她的身子也會恢復得快些。」

  屠翎一邊說著,一邊又往下走去,只見一群百姓跟在屠家的隊伍後面,就只買屠翎買過的菜,沒入她法眼的,一律沒人要買,最可憐的當然是那些沒被她光顧的小攤,老闆們一個個愁眉苦臉。

  「福伯。」她走到肉攤前,輕喚了聲。

  「翎姑娘,你昨天吩咐的半副豬肝,福伯給你備好了,你瞧瞧這貨色,還行吧?」

  「福伯,你做生意果然還是厚道。」驗過貨色之後,她微笑說道。

  「那還用說?只要你還上福伯的門光顧的一天,我福伯就絕對不敢做騙人的生意。」

  「那就從豬舌到豬尾巴,什麼都給我來一點吧!今天要做涼瓜鑲,絞肉要多一些,您費些功夫替我剁好,晚些時候我派人來取。」

  「知道了,翎姑娘。」福伯笑得兩邊嘴角差點咧到耳朵旁,只要屠家翎姑娘買過的東西,還怕後面的客人不搶著要?她從豬舌頭買到豬尾巴,今天他這個小攤上的貨色絕對又會被一掃而空!

  「今天飯莊裡缺的東西全都買齊了,咱們回去吧!」屠翎看見菜籃子裡裝得差不多了,準備打道回府。

  從她八歲開始,就隨著母親每天清早到市集裡挑買食材,隨著年歲與見識增長,再加上眼光獨到而銳利,什麼貨色新鮮美味,而什麼又是魚目混珠,有欺騙之嫌,完全都逃不過她的眼光。

  時日一久,她懂得挑貨色,也專門挑好貨的名氣傳了出去,市集裡的客人知道跟著她挑貨準沒錯,在她沒來之前,誰也不敢先下手。

  久而久之,就演變成大夥兒都在等她這個識貨的高手出現,不只來市集的客人在等她,攤商們也只能很無奈地等著她來,才好開始做生意。

  屠翎也知道他們每天上街買菜早就被當成了奇觀,其實飯莊裡要用的材料也早有配合送貨的商家,她大可不必每天撥時間上街,但像福伯他們這種在街市裡做生意幾十年的老人,沒足夠貨源可以供給飯莊,在市集裡做生意也拚不過本錢比較厚的對手,如果她不幫襯一點,他們可能就得收攤喝西北風去了。

  當然,還有一個最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從她娘那一代開始,這些老商家們就在價錢上特別優待屠家,能少花一毛她就不多花半文錢,一直就是她屠翎做人處事的原則!

  靜。幾乎教人為之窒息的寂靜。

  此刻,這寂靜就瀰漫在屠家的前院大廳裡,相較於門外的冰天雪地,門內的空氣雖然有暖爐烘著,卻也是冷得直凍人心,倘若不是最近沒聽說屠家有出什麼事,要不然只怕教人以為才剛死了人。

  「咳!」一聲渾厚而蒼老的咳聲打破了沉默,老長輩很努力地想替自己的夥伴撐腰,但終究還是無疾而終。

  被打破的沉默幾乎是立刻又籠罩回來,面對屠翎那張冷若冰霜的艷容,眾人好不容易鼓起的滿腔熱血頓時又冷了一半。

  「你們剛才說什麼?我沒聽清楚,請再說一遍。」屠翎美眸冷冷地掃過他們,把他們還剩一半的熱血完全給澆滅掉。

  但事情好不容易發展到這個地步,眾人面面相覦了一眼,決定還是跟她把話說清楚比較好。

  「我說啊──」被眾人推出來代表發言的屠九公原本氣勢滿滿,但一見到屠翎質疑挑起的眉梢,萬丈豪氣立刻被削弱了一半。

  屠翎涼冽的眸光集中到發須通白的屠九公身上,「九公想說什麼,就儘管直言,翎兒正專心地聽著。」

  「呃……不用太專心聽也沒關係啦!」屠九公幹笑了兩聲,但他的妥協立刻就遭到同伴的抗議。

  只是……嗚,沒志氣的原因並不是他枉活了大把年紀,明明大夥兒說好一起前來壯膽的,現在卻把他一個人推出來說話,以後要是翎兒把矛頭都對到他這個老頭子身上,他在這屠家莊還有好日子過嗎?

  「如果你們沒想說的,那就恕我不奉陪了!」屠翎冷冷地說道,一張嬌顏宛若隆冬的冰霜,只是一記眼神都能教人從骨子裡冰寒起來。

  「說說說!我們當然有話要說!」屠九公被人從後面推了一把之後,終於再度開口:「我們想說,你收錢的方式會不會太狠了?賣一個消息一萬兩,那位趙老爺可是鼎鼎大名的大善人,他不過是要找一件失落在外的傳家寶,你竟然好意思敲他竹槓,咱們屠家又不是開黑店的!」

  「喔?黑店就可以收取高額的報酬嗎?那從今天起,咱們屠家就當做是在開黑店好了,請你們就認了吧!」屠翎定定地瞅著他們,心想那位趙老爺是大善人,他們屠家就一定要開門做免錢生意嗎?

  「你──」

  「我怎樣?你們不服氣嗎?」屠翎冷笑挑起一道柳眉,如水般澄澈的眸光掃視了眾家兄弟一眼,「好吧!既然今天咱們把話說開了,就一起來算個帳吧!你們對我有任何不滿,但說無妨。」

  「你不會給我們來個秋後算帳?」

  「不會,不過你們有不滿,我也有,在你們算我的帳之前,讓我先算算你們的帳吧!」她伸出右手,一旁的雁兒立刻將手裡的簿子遞到主子手上。

  「那是什麼東西?」

  屠翎將手裡的本子丟到他們面前的桌上,「這是咱們屠家這個月的帳本清冊,就讓你們好好瞧一瞧,咱們屠家到底有多會花錢。」

  眾人瞪著那本攤在桌上的本子,面面相覷了一眼,沒有人敢主動伸手拿起來,彷彿本子長了利牙會咬人似的。

  「你們不看看嗎?好,那就讓我告訴你們吧!咱們屠家九代未分家,上上下下共有六百餘口人,每天你們一睜開眼醒來就要吃飯,一天三餐不加小點,一個月下來,別說旁的,就算是調味要用的蒜就用了上百斤,更別提你們要吃掉幾百斤的米,除了吃的花費,你們進進出出,難道就不用花費嗎?」

  「呃……那一點錢……」

  「一點?你們就算再省著點用,每回出門,你們總得上帳房支銀子,少則數兩,多則上百兩,你們以為那些錢都是憑空掉下來的嗎?那還不都是大夥兒經年累月攬下來的銀子,聚沙成塔之後才讓你們任何時候都有錢可使嗎?」

  「可是……」眾人面面相覷,明明就有一肚子話想說,但到了嘴邊,還是只能硬生生吞下去。

  「可是你們仍想當好人,少賺點無妨嗎?」

  「我們是想……」

  「想是嗎?既然你們想省錢,那好,你們就把三餐都給省了別吃吧!這樣一來,我也省事一點。」

  說完,她轉身領著雁兒走人,留下在場的眾人們個個瞠目結舌,好半晌,在這屠家的大廳裡靜得落針可聞。

  把三餐都給省了,那是不是代表他們沒得吃了?

  那是不是說他們吃不到她所做的美味菜餚?

  那……那乾脆教他們餓死算了吧!這明明就是在懲罰他們,她還說不會秋後算帳引明明算起帳來就比誰都還要凶狠!

  這時,眾人互覷著對方,一股詭譎的氣氛瀰漫在他們之間,驀地,有人從裡面衝了出來,往屠翎離開的方向跑去,嘴裡沒志氣地大聲地嚷著:「翎兒!你走慢點兒,咱們有話好說,有話好說嘛!」

  接著,又有幾個人跑了出來,跟隨著往大門的方向跑出去,「對對對,有話好說啊!」

  「翎兒──」

  轉眼間,大廳裡已經空無半人,全都跑在屠翎的身後,請求她的原諒,他們一個個發下毒誓往後絕對會好好做事,絕對不會再有任何抱怨,只求屠翎大發慈悲,賞他們一口飯吃……

  民以食為天,自古以來吃飽、吃好就是一門大學問,而對於家族人口眾多的屠家而言、如果讓大夥兒都吃飽、吃好,更是一件大大的學問。

  在屠家飯莊裡有一個小後院,凡是送進屠家的食物材料都會先到這個小後院做處理,在後院的南方和東方各有一個小石窖,一個培釀醋與醬油,另一個則是釀製美酒,其中不乏百年的陳釀。

  石窖裡冬暖夏涼,雖然外面天寒地凍,但是窖裡仍舊維持著如涼夏般的溫度,屠翎脫下襖子,只穿著單薄的衣衫在裡面來回地工作著。

  尋常女子在她這個年紀,十有八九都已經覓到了夫家,歡歡喜喜地當新嫁娘,成天只要想著如何相夫教子就可以了。

  但她卻從來都沒想過要嫁人,原因之一是她從來不曾遇過讓自己動心的男人,原因之二,是她娘臨終之前的交代,原因之三,是因為她家專出樂天挑嘴之人,每天能吃好睡好,彷彿就天底無大事,逍遙似神仙了。

  要是沒個人來扮黑臉,差遣他們去辦正事,努力去掙錢回來,只怕一家幾百口人就等著喝西北風了!

  不過,他們也不過就是樂天這個幾乎可以稱為優點的缺點,一身本領倒是不能小覷,凡是交給他們的差事,鮮少沒有辦成的。

  只不過照目前的情況看來,他們這些人還是沒學乖,上次聚眾抗議她給的差事太多,集體想給她鬧罷工,這次竟然還胳膊往外彎,說她跟客人收太多錢,簡直就是不知世事,吃米不知道米價!

  屠翎逐一地翻看著缸裡的酒醅,隱約地泛起一抹冷笑,既然他們閒到可以替外人說話,那就代表她可以派更多的差事給他們,最後讓他們忙得沒空拿這種無聊的事情來讓她煩心!

  她太過專心,沒發現一個小酒罈從矮架子上倒落,滾到了她的腳邊,就在她移動腳步的時候,一個不留心就被絆跌了跤。

  「啊……好痛!」

  她及時扶住了大酒缸的邊緣,才沒有整個人摔倒在地上,但是,一陣劇痛從她的左腳踝傳來,讓她不由得痛得嬌顏慘白。

  好疼!

  但她仍舊倔強地咬住嫩唇,無論如何都不讓自己就蹲在地上不動,她勉強地扶著牆走出石窖,開口想要喊雁兒,才想起不久前自己才差她去各院傳話。

  一陣輕雪隨著寒風刮到她臉上,忽然襲身而上的寒冷,讓她立刻就發現到襖子還留在石窖裡忘記穿上,但是腳踝的疼痛讓她不想再走一大段路回去石窖裡的架子上取棉襖。

  她心想自己的寢房離這裡不遠,她只需要再撐一會兒,回到房裡,先自行塗些藥酒,等雁兒回來之後,她再教雁兒扶著去灶房。

  屠翎又走了兩步,發現在寒風之中,腳踝的疼痛沒那麼明顯,但是卻因為沒使力而感到格外寒冷,就像快要被冰凍似的,險些就快要沒有半點感覺。

  快要不行了……屠翎咬著牙,看著被風雪覆蓋的前方路途,以往不曾覺得這條路有那麼遠,常常一天來回個十數趟也不成問題,為什麼她現在卻覺得自己可能必須走到死,才可能回到自己的寢房呢?

  「扭傷腳了?」低沉的男性嗓音隨著風雪從她的背後飄來。

  屠翎聞聲回眸,看見了一尊高大修長的男人身影就站在她的身後,心裡有一瞬間微訝於他的雍雅俊美,或許是地面上的積雪消去了他的足音,讓她根本就沒聽到他靠近的腳步聲。

  她沒見過他。這個認知讓她立刻冷了嬌顏,要是以往,她一定會追究,但以她現在這個狀況,倘若兩人有了爭執,她絕對是不利的一方。

  「嗯。」她淡然頷首,回頭繼續撐著已經疼痛不已的腳,一拐一拐地往自己的寢院走去。

  驀然,一隻男性修長的臂膀攬住了她纖細的腰肢,將她摟進懷裡,低沉的嗓音近得就像在她的耳畔低語:「既然見到有人,就應該開口請求幫助才對。」

  「我不想追究你為什麼會出現在屠家莊的後院,我也不需要你幫忙,如果你現在立刻消失的話,我可以當作自己沒見過你。」她冷冷地說道,對於一個闖入者而言,她的處置方法可以算是寬宏大量了!

  「可是你見著了!」鳳天澈將她攬到身前,長臂緊緊地扣住她纖細的腰肢,讓她依附在他的身上,讓她雙腳騰空離地,不再加重傷勢,「而我呢?既然已經見到了你需要人幫忙,無論你有沒有開口,我都幫定了!」

  「你──」屠翎瞪圓美眸,不敢相信自己竟然遇到一個如此無賴強勢的人,而且是在她狀況最糟糕的時候!

  「在哪裡?」

  「什麼在哪裡?」

  「你的寢房。」他挑眉覷著她一臉戒備的神情,心裡覺得好笑,果然不出他所料,她果然是一名很有趣的女子。

  從他混進屠家的那一刻起,就不斷地從每個屠家人的口中聽到她的名字,就算是以咬牙切齒的語氣提及她,在眼神之間依舊可以看到她之於他們的特別,對她,每個屠家人可以算是又愛又恨吧!

  然後,他第一次見到她,是在那天屠九公等人與她發生爭執的時候,他從窗外窺見了她秀麗的翦影,明明看起來就是一個不禁風的弱女子,但說起話來,卻又強勢得令人咬牙,看見一票屠家人追在她身後討飯吃的情景,實在教人忍不住莞爾。

  但她的好手藝,確實教人不由得傾心。

  「放開我。」屠翎冷淡的語氣宛如銳針般刺向他,「要是你再不放開我,我要開口喊人了!」

  「想喊,也要你喊得出聲。」

  屠翎不解他話中的意思,只見他勾起一抹神秘至極的笑容,就在她還未反應過來之時,他的大掌輕輕地按住她的脖子,力道輕得幾乎殺不死一隻螞蟻,但被他摸過之後,她感到喉嚨一陣暗啞,無論她再多用力,都發不出聲音。

  「你到底想要做什麼?」她張嘴想開口,但看起來卻只有蠕動唇形,雖然不明白在自己身上究竟發生什麼事情,但她的神情仍舊非常鎮靜。

  「我只是想幫你而已。」他露出無辜的笑容,聳聳肩,抱起她的神態宛如她只是一根不具重量的羽毛。

  「你在我身上動了什麼手腳?」雖然她的表面看起來非常鎮靜,但是心裡卻是又急又氣,失去聲音的狀況讓她感到無助。

  「有嗎?」他臉上的笑容變得既邪氣又無賴,斂眸直直地瞅著她,「說吧!你要我往哪個方向走?」

  屠翎瞪著他,生平第一次有種想要破口罵人的衝動,卻偏偏她現在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半晌後,她決定放棄,心不甘情不願地開了口。

  「往左走。」她別開嬌顏根本就不想看他。

  但鳳天澈還是將她虛弱的氣音聽得一清二楚,明明就可以運用輕功一下子就抵達的距離,但他就是偏偏想要慢慢走,她抱起來比想像中還要嬌小,抱起來的感覺也比他料想中好得太多。

  每到一個轉角,她就替他指出方向,最後終於回到她的寢房,那是在辰之院最角落的位置,鳳天澈有些訝異,畢竟她現在是屠家發號施令的當家,住的地方卻連雅致都談不上。

  屠翎任他將自己抱進房裡,擱在暖炕上,她本來就不是一個時興風雅的人,平時也總是很忙,總是早早出去,很晚才回房,所以也從來都沒想過要換掉這間從小睡到大的寢房。

  畢竟,在屠家還有許多年老的長輩,他們的身子骨已經不太硬朗,每個院落裡冬暖夏涼的寢屋當然應該讓給他們才對。

  「現在我已經回房,你也如願幫到我了,可否請回了?」她撫著疼痛的腳踝,心裡覺得納悶,只不過是失去他的體溫,竟教她覺得原本應該溫暖的寢房竟然比外頭的冰天雪地寒冷。

  「藥酒放在哪裡?」他很巧妙地假裝沒聽見她的話,當然也就可以不理會她的逐客令。

  他是故意裝作沒聽見的!

  屠翎立刻心思銳利地發現他的意圖,倔強的目光對上他惡劣的笑容,好片刻氣到說不出半句話。

  不,此刻的她,就算是不生氣,也說不出半句話!

  「在櫃子右上方的拉屜之中。」她朝櫃子使了個眼色,如果可以的話,她實在很想把這個男人剁成八塊,以洩心頭之忿。

  鳳天澈輕頷了下首,繼續假裝沒見到她眼底的恨意,依照她指示的位置拿出了藥酒,回到暖炕前,大刺刺地坐到她身邊,完全不顧她的掙扎,抬起她的左腳擱在腿上,就要褪掉她的鞋襪。

  「放、放開──」屠翎嬌顏漲紅,急忙地想要抽回被他掌握的腳踝,但是傷處傳來的劇痛卻讓她痛得不由得瑟縮了下,讓她不敢再輕舉妄動。

  她瞪著他,心裡想的已經不只是把他剁成八塊,她還要把他拿去餵魚!

  她雪白小巧的蓮足擱在他的掌心,顯得特別地惹人憐愛,只是顯得腳踝上的紅腫格外地令人觸目驚心,鳳天澈替她將藥酒輕輕地塗在傷處,緩慢地揉著,均勻地施加內力,化去她的瘀傷。

  疼痛比屠翎意料中的輕微,她訝異的眸光從他揉著腳踝的手掌往上抬,看著他的臉,原本她以為他不過是個玩世不恭的痞子,故意要逗她尋開心,卻發現事實好像不是她想的那回事。

  「好些了嗎?」他低沉的嗓音含著笑,驀然抬起幽邃的黑眸,正好對上了她的視線。

  「嗯,已經不太疼了。」她搖了搖頭,劇烈的疼痛確實在他的揉撫之後得到了舒緩。

  「所以,我真的幫到你了?」他挑起眉梢笑瞅著她。

  屠翎原本不解他眼底詭譎的笑意究竟有何用意,只覺得他似乎在等待她說些什麼,幾乎是立刻地,她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謝謝。」

  雖然說得心不甘情不願,但是她確實不能否認他真的幫了她一個大忙,她靜靜地看著他泛起滿意的微笑,替她穿好鞋襪,然後站起身來,往門口步去,眨眼間,就消失在細雪飄渺之中。

  「慢著──」

  屠翎這才想到自己根本就沒問他的名字,急著追到門口,已經不見他的人影,她伸手按住喉嚨,剛才,她好像喊出聲音了?

  他點了她的啞穴!屠翎心裡除了明白之外,還有些訝異,她一直沒猜出自己被點了穴道,是因為她並沒有感覺他碰到了啞穴的位置,但她聽說過,武功高強的人可以易穴而著!

  她低頭看著左腳踝,除了還留有他手掌的餘溫之外,已不感覺到疼痛,這時,在她的心裡的疑惑更甚了。

  他究竟是誰?出現在屠家,究竟是有什麼目的呢?


第二章 

  「什麼?還是沒找到人?!」

  在高聳的廳堂之中,男人近乎憤怒的吼聲迴盪久久不絕,大廳的陳設主要是由黑檀木築構而成,色調沉穩不失莊嚴,再加上男人閻王般的臉色,那怒吼聲教人不由得心生忌憚。

  自從他們門主失蹤之後,在「黑鷹門」當家做主的人就一直是該隱,雖然還有魚藏、燕支、蟠剛、墨陽四大護法與他平起平坐,但好一段時日,在「黑鷹門」中發號施令的人就只有該隱,這是個不爭的事實。

  曹日其實是墨陽手下的人馬,但因為辦事能力高強,被該隱借調去做尋人的工作,他瞟了站在該隱身後的墨陽主子一眼,才吞吞吐吐地說道:「回該隱護法,兄弟們已經都盡力去找了,但就是沒有消息,會不會……」

  「你是想說他會不會已經不在人世了嗎?」該隱冷哼了聲,惡狠狠地瞪著手下,「你以為這麼說,我就會撤回搜查的命令,好讓你們逍遙自在了?如果他已經不在人世,那就把屍首給我找到,沒見到屍首之前,我絕對不會撤回搜找的命令!你聽明白了嗎?」

  「屬下絕對沒有這種意思,請護法明察!」曹日收到主子的眼神指示,立刻慌忙地跪下請罪。

  「既然心裡沒這念頭,還不快點下去辦事,快點把人找著回來交代。」墨陽插口替手下打圓場,長手一揚,曹日立刻見機告退。

  該隱心裡明白他是在替自己的手下找台階下,沒開口拆穿,輕哼了聲,在一旁的靠椅上坐下,抬頭看著階上空蕩蕩的首座,神情變得幽黯。

  「你在急什麼呢?」墨陽與魚藏等人相覦了一眼,笑容之中似乎在交換著一些訊息,他對該隱說道:「只要他人還在這個世上,咱們就應該能夠找到他,除非……」

  「除非什麼?」該隱睨著他,不喜歡這男人眼底的懷疑意味。

  「沒什麼。」墨陽聳了聳肩,「敖家堡那方面我想不必再派人去查了。」

  「為什麼?」

  「敖家堡的堡主在江湖上的名聲如何,你我又不是不知道,你以為再多派人去幾次,敖闕風就會說出他的下落?」

  「那倒是,你認為我們該怎麼做?」

  「眼下就只能多派些人手盯住敖家堡的進出動靜,別太明目張膽,要是讓敖闕風起了疑心,說不定會通知他也不一定。」

  「就照你的話去做!」該隱點點頭,心想這確實是個好辦法。

  「這件差事就交給我派人去做吧!」一旁的蟠剛自告奮勇地說道,在他說話之前,先與墨陽交換了一下眼色,雙方幾乎是立刻達到共識。

  該隱依稀也從蟠剛眼底看見了懷疑的眼神,遲疑了半晌,才點了點頭,「好,就交給你了!」

  在屠家莊有兩個大食堂,前院的食堂是做生意的,供客人上門來吃飯,除了一般的吃食之外,還有幾道只有熟門路的人才曉得的菜,只要客人叫了那幾道菜,就知道他們進門的目的不在填飽肚子,而是打探消息。

  而後院的食堂只有自家人能進來,每次吃飯必開數十桌才夠他們吃,吃的雖然不是什麼山珍海味,但卻都是料好實在,每回在用膳的時候,這間大食堂就像鬧市一樣,逢年過節,飯桌還多到必須擺到外面天井去。

  屠翎站在食堂的二樓走廊上,斂眸靜瞅著大夥兒忙著在每張飯桌上添一壺酒,今天是九公的六十壽辰,一直以來,屠家因為人口太多,不時興作壽,但六十畢竟是大壽,一連幾天,家裡的長輩都跟她商量,要她多少表示一下,好讓九公心裡高興。

  所以她昨天特地開了幾壇剛熟成的好酒,好讓大夥兒待會兒可以熱熱鬧鬧地替九公祝賀一下。

  「小姐,酒都擺好了,還有什麼吩咐嗎?」雁兒逐一檢查好之後,立刻過來向主子報備。

  「沒事了,要他們準備上菜,看這時辰,再過不了多久他們就進來吃飯了。」這幾年,她已經把家人的習性給摸得透熟。

  雖然他們屠家九代未分家,但卻不是亂無秩序的,整個屠家莊以十二天干為名,分成十二個院落,每個院又分三進,雖然一代代更迭替換,但是老祖先早有先見之明,早就安排好足夠的空間讓人口龐大的家人可以安居。

  她自己是出身於辰之院,一直以來,辰之院就專出厲害的女人,她的祖母與母親都是能夠燒得一手好菜,在向來沒興趣爭權奪利,只要有好吃食物就乖乖拜倒的屠家人之間,他們辰之院說話的份量最足,沒人敢跟自己的胃口過不去,得罪了辰之院,就等於得罪了一票不願意捱餓的屠家人,那下場絕對不是「死無葬身之地」幾個字可以形容。

  就在她說話的時候,已經有早到的人陸續進入食堂,還不到片刻的功夫,屋簷挑高的食堂裡已經是熱鬧滾滾,尤其當眾人發現今天有酒加菜時,更是高興得不得了。

  她轉身準備回去屋裡,就在這時,一張熟悉的俊臉映入她的眼簾,她急忙地回頭,仔細地把人看清楚。

  是他沒錯!

  是那天在雪地裡將扭傷腳踝的她抱回房裡的男人!

  「小姐,你要去哪裡?」雁兒不解主子為何行色匆匆,自從那天小姐扭傷腳踝之後,她就一直覺得主子不太對勁。

  她跟在主子身邊也有七八年了,老太君──也就是主子的親奶奶,從遠房親戚家收養了她,細心叮囑要好好照看著這位小主子,老太君說她這孫女從小個性就悶,沒個人在身旁陪她說說話,說不定長大了變成不知道該如何說話的啞巴,成了徹底的悶葫蘆。

  但也不知道是她在主子身邊起了作用,還是老太君料錯了親孫女的性格,她家主子非但沒成悶葫蘆,反而成了手段狠辣的小當家,但偏冷的個性卻是始終如一,從不為自己辯護的習慣也成了別人容易誤會她的缺點。

  屠翎從不在意別人在心裡怎麼想她,急忙的腳步衝下樓,在人群之中找到了鳳天澈。

  她揪住了他的袍袖,要他回過頭,沒見到他露出訝異的神情,似乎早就知道她會出現一樣。

  「你到底是誰?」

  「你忘了嗎?」

  「我沒忘記那天你幫我過,可是,在那天之前,我不記得自己曾經見過你,這是我們家的食堂,除了屠家人外,閒雜人等下許進入!」

  「我會在這裡,當然是因為我也是屠家人啊!」

  「我說過了,我沒見過你!」所以他絕對不可能是屠家人!如果她曾經見過他,絕對不會忘記他這張令人印象深刻的俊顏。

  「這裡所有人的臉孔你都記得嗎?」

  「十有八九。」遲疑了半晌,屠翎才開口說道。

  雖然她一直對自己的記憶力有信心,但每次就在她以為已經全部記熟族人的名字與臉孔時,又會發現其中有人她根本就不認得!

  好一段時日,她花了心思想要查出其中的差錯,但是除了她之外,每個家人都認識她根本不知道的人,她不免對自己產生懷疑!

  最後,她也只能說服自己,雖然屠家九代未分家,但是難免有些族人流落在外,在外頭待不下去,才會回本家投靠,老祖宗有過明訓,凡是有難回來投靠的族人,一律都要收留,當成自家人一樣看待!

  「那我就是那十個之中的例外。」泛在鳳天澈唇畔的笑容十分自信,才混進屠家莊沒幾天,那條老祖宗的「明訓」他就聽說過了!

  「每個屠家人都能背出族譜,你可以背得出來嗎?」雖然他一副有恃無恐的模樣,好似她真的誤會了他,但她仍舊不死心地想要考驗他。

  「屠家真的每個人都能背出族譜?」他笑挑起眉梢,質疑地問道。

  屠翎愣了一愣,發現眼前的男人似乎比她想像中還要聰明,「好,算你厲害,屠家能背出族譜的人確實沒幾個。」

  她的語氣悶悶的,雖然她曾經努力過一陣子,要族人把家譜背熟,至少把屠家的親族關係給理清楚,但是幾個月後她放棄了,屠家九代的族譜比老太婆的裹腳布還長,要背得滾瓜爛熟確實需要一點本事。

  但她決定了,以後只要有人閒著沒事做,跟她鬧抗議罷工,她就讓他們去背族譜,省得他們鬧得她心煩意亂!

  「天澈小老弟,原來你在這裡,我到處在找你喝酒呢!」屠九公手裡拿著酒杯,逢人就乾,杯子裡的酒乾了再斟,從來沒有空過。

  「九公。」鳳天澈笑喚道。

  屠翎驚訝地看見九公與他兩人似乎交情不淺,心裡不免覺得納悶,難不成,屠家又多了一個她根本就不認得的家人?

  「翎兒,你在這裡正好,今天你特地開酒,替九公我慶祝壽辰,讓我特別開心,不愧是我的好翎兒。」

  「九公不必客氣。」她淡然地回道,眸光瞟了鳳天澈一眼,轉首問向九公道:「他究竟是什麼人?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聞言,屠九公不解地眨了眨眼,看了鳳天澈一眼之後,轉頭望向屠翎,「你不記得他嗎?」

  屠翎總自詡天不怕、地不怕,但每次聽到家人問出這句話的時候,她就忍不住感到心驚。

  「我應該要記得他嗎?」她吞了口唾液,勉強定住被擾亂的心神,揚眸瞟了鳳天澈一眼,看他一副置身事外的傭懶表情,她心裡就覺得有氣。

  「那當然!」屠九公一臉別開玩笑的認真神情。

  屠翎忍不住又心驚了下,難不成她又失憶了嗎?究竟現在的狀況是眾人皆醉她獨醒,又或者是眾人皆醒她獨醉呢?

  「不過你不記得也是應該的,當年天澈小老弟被他娘帶走時,你才三歲,自然是不記得了。」屠九公笑呵呵地說道。

  聞言,屠翎暗暗鬆了口氣,好吧!至少她這下可以替自己的失憶找到一個絕佳的理由,否則她差點擔心起自己是否真的有毛病了!

  「是啊!我還記得離開那年,翎兒妹妹在雪地裡跌傷了,被石頭傷了左邊額頭,血流如注,看了真教人心疼。」鳳天澈抿超微笑,半點都不怕牛皮吹大了被戳破,她跌傷的事情千真萬確,只不過是他從別人嘴裡聽來的。

  在屠家莊裡,「屠翎」這兩個字幾乎是人人掛在嘴邊,茶餘飯後就拿來聊一聊的字眼兒。

  「你瞧,人家這十幾年在外頭把你的事兒記得牢牢的,可惜你卻把人家給忘記了。」屠九公瞥了她一眼,似乎在責怪她的不應該。

  「那時我年紀小,忘了也是應該的嘛!」她笑著回答,很高興她終於有一回不必為自己的失憶而心驚膽跳了。

  「不過,」屠九公掐指一算,隨即對鳳天澈搖了搖頭,「天澈小老弟,你在外面久了,九公也不怪你忘記,算起輩分,她應該是你姑姑。」

  「姑姑?」屠翎微揚的語調含著一絲促狹的笑意。

  原來他的輩分比她還小啊!這真是個令人高興的好消息,人家說「君子報仇三年不晚」,從今以後,或許她可以將這句話當成至理名言。

  「姑姑?!」而鳳天澈微揚的渾厚嗓音則是充滿了震驚,眼前明明就是個十八年華的姑娘,竟然要他喊姑姑?

  他斂眸瞥了她一眼,在她眼底看見了不懷好意的笑容,心裡不由得打了個冷顫,總覺得自己好像突然發現了弱點,而且是個會被吃得死死的弱點!

  「是啊!算起來翎兒她爹的輩分比我高,翎兒與我平輩,按照道理說我該叫你一聲侄子,不過咱們交情好嘛!九公我叫你小老弟,就不顯得我老,可是你不能叫翎兒妹妹,這樣沒規矩,知道嗎?」

  還不等鳳天澈回答,屠九公就被後面的人拉回去喝酒,九公走後,雖然食堂裡的氣氛熱鬧滾滾,但在他們兩人之間的氣氛卻涼到了極點。

  「咱們屠家是有規矩的,你知道吧?」她揚眸直勾勾地覷著他。

  「知道。」他頷首微笑,感覺眼前緊張的氣氛頗有獅虎大戰的前兆。

  「既然身為屠家人,你應該知道在這個家裡沒有人可以好吃懶惰不做事。我沒道理讓你只吃閒飯不做事情,你應該明白吧!」

  「你要給我差事?」

  「對,你有意見?」

  「不不不,我沒有意見,我一向都閒到發慌,有人肯給我差事,我正好樂得很。」

  看他一臉放浪不羈的表情,屠翎就覺得心裡不太痛快,但沒關係,現下知道了他是她的後生小輩,一切問題就好解決了!

  「你好好準備一下,這兩天我就會派給你差事。」說完,她冷淡地調頭轉身離去,她還有太多事情要忙,沒時間浪費在他身上。

  「慢著!」

  「還有事嗎?」

  「我只是想說,派給我的差事最好難一點,免得我會覺得太簡單,太過無聊,我不喜歡無聊,這是我個人的怪癖,請多包涵。」

  聽他滿嘴大話,屠翎細細地瞇起美眸,雙手抱胸,一臉不善地盯著他的嘻皮笑臉,隨即冷笑了聲:「好,就給你最難的差事,我現在手上就有一件,這件活兒不會要命,但也可能要人命,你不怕吧?」

  「會怕就不敢在你面前誇口。」

  「不怕最好,就怕你根本就是不知死活。」說完,屠翎冷冷地轉身,纖臂一揚,「跟我來吧!」

  鳳天澈尾隨在她的身後而去,臉上的笑容充滿了興味,「我聽大夥兒都喊你翎兒,我可以也喊你翎兒嗎?」

  「不可以,你要叫姑姑。」

  「為什麼?」他不服氣地低喊。

  「不為什麼,我就是喜歡聽你叫我姑姑。」時時刻刻能提醒這男人自己是小輩的稱呼,她很難不喜歡啊!

  在給他這件差事之前,屠翎期待見到的是他苦惱的樣子,後侮自己不應該誇口,但她顯然料錯了,眼前這個男人似乎非常樂在被賦予的工作之中,比她以往差遣的任何人都更游刀有餘。

  最初被丟到鳳天澈面前的,是一堆如小山般的白蘿蔔,屠翎要他去皮之後切塊,再把每一塊刨成薄片,好讓她可以拿來包住魚片進竹籠裡蒸,薄片的厚度要適中,厚了口感不好,最好是薄可透光,要刨成長片不能中斷,否則會損了菜餚的色相。

  「這就是你說會要人命的工作?」鳳天澈饒富興味地覷著她,「要把這些統統都處理完,確實有點要人命。」

  「你怕了嗎?」屠翎挑起眉梢,淡然地問道;為了要加重他的工作,她特地把廚房裡的幫手都遣走,讓他們到前麵食堂去幫忙,而今天晚上,自家食堂裡要忙的活兒,她就要他全包了!

  這女人果然心狠手辣啊!鳳天澈暗嘖了兩聲,一張俏臉兒明明就艷若桃李,但整起人來卻是心如蛇蠍。

  但不知為何,她的一舉一動總是能夠吸引住他的目光,讓他打從進屠家的那一刻起,就不能再將視線從她的身上挪開。

  或許,是因為她有幾分相似他娘吧!明明就是個如花似玉的美人兒,卻喜歡與男人爭強好勝,聽說,當年他爹就是看上他娘這一點,無論如何都要將她給得到手。

  雖然七位爺公從他小時候開始,就不太喜歡談論他爹,但是,對於他娘生平的豐功偉業,卻常常像寶貝似地拿出來溫故知新,所以或多或少,他還是會聽到爹娘在一起的事情。

  「你還不快點動手?再讓你拖遲下去,天都快黑了。」屠翎毫不客氣地抄起圓杓,敲了下他的腦袋。

  痛!

  突如其來的疼痛打斷了鳳天澈的思緒,他不敢置信地瞪著她手裡的長柄圓杓,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會被她成功偷襲!

  已經好些年沒有人可以近得了他的身了!但他竟然會被她這種只要是習武之人都可以輕易避過的襲擊打到?!

  「我知道了。」他悶吭了聲,拿出一旁的菜刀,斂眸掃了小山似的白蘿蔔兩眼之後,腳尖一勾,一顆白胖胖的蘿蔔騰空飛起,當它落到竹編的篩籃上時,已經是一片片雪白透光的薄片。

  才不到片刻功夫,一堆小山似的蘿蔔已經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籃籃已經片好的大薄片。

  他轉身看著她,等著聽她的評論,滿意地見到她微愕的表情。

  屠翎確實有些訝然,早就猜到他的武功不差,但卻沒料到他的刀法會精湛到這種地步,如果她的身邊早些出現他這種人才,她一定可以省事許多。

  「還有那堆芥菜心,我要切片。」她迎視他挑釁的眼神,如菱般的丹唇勾起一抹不服輸的笑容。

  他(她)還以為她(他)會怕了他(她)嗎?

  這個念頭幾乎是同時在兩人的腦海中出現。

  鳳天澈一手捉起芥菜,刷刷兩聲,一片片芥菜心掉到陶缽裡,在他手裡舞弄的刀影快得幾乎教人無法看清。

  叩!

  在圓杓的一聲重擊之後,隨之而起的是男人的痛叫聲,鳳天澈皺眉咬牙,撫著被圓杓敲疼的後腦,回頭看著嬌顏冷然的女子。

  「你為什麼又要打我?」該死!他為什麼又沒躲過?

  看他一臉無辜又委屈的模樣,屠翎無動於哀,指著他切好的那堆芥菜心,開口冷冷地說道:「我教你切片,沒教你雕花。」

  「你不覺得切片有花瓣的樣子會比較美觀可口嗎?」

  「不覺得,我只覺得被多削掉的那些邊很浪費。」說完,她指了指一旁的整籃上豆,「把這些削皮切成細絲,我要做醋溜土豆絲。」

  「只要切絲就好了?」他是不介意在細絲上刻些小花紋,只要她吩咐一聲,他絕對可以辦到。

  「只要切絲就好。」屠翎瞇細了下美眸,帶著一點警告的意味,似乎在告訴他要是敢再做多餘的舉動,她絕對不會對他客氣。

  「我知道了。」鳳天澈悶哼了聲,似乎覺得這項任務簡直就無聊到了極點,但還是乖乖照做。

  他輕而易舉地拎起整籃土豆,再輕而易舉地把它們倒進水缸裡,大掌探進水裡撥撈兩下,只見一顆顆土豆激水飛出,他手裡的刀子在空中揮舞了幾下,當土豆落到篩籃裡時,已經是切工完美的細絲。

  叩!圓杓再次敲上他的腦袋。

  「為什麼又打我?」被打得莫名其妙,饒是鳳天澈有天大的修養,怕是都忍不住要生氣,「你教我切絲,我就乖乖切絲,到底有哪一點下對了?」

  屠翎揚起眉梢,淡淡地覷了眼他惱火的俊秀臉龐,過了久久,才幽幽然地吐出一句,「不要把什麼東西都丟到半空中切,那就不對。」

  「可是我沒有偷懶。」

  「對,你沒有。」

  「可是我沒有切掉多餘的邊。」

  「對,你沒有。」

  「我還把土豆絲切得很漂亮。」

  「對,你切的土豆絲甚至於比我切的好看。」

  「那到底有什麼不對?」

  「你沒有什麼不對,但只要我說不對,那就是不對。」

  鳳天澈忍住胸口的一股怨氣,瞇細眸瞪著眼前這個得寸進尺的女人,半晌,他驀然揚起一抹迷倒眾生的微笑,直勾勾地瞅著她。

  「有沒有人說你像個女暴君?」

  「就算是女暴君,還是你姑姑,快點幹活兒!」

  「你對後輩一向都那麼苛薄嗎?」

  「那當然要看那位後輩得不得人疼囉!」言下之意,就是他並非那個會「得人疼」的後生晚輩。

  「你還在記仇那一天的事?」

  「我怎麼會記你的仇呢?算起來,你到底是在幫我的忙,我應該要感謝你才對呢!」

  鳳天澈看著她近乎咬牙切齒的笑臉,半點都感受不到她的謝意,反倒是有種恨不得將他大卸八塊去餵魚的痛恨。

  這時,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好像是七爺公曾經對他說過,他爹雖然從來沒有得過武林至尊的封號,但他的武學修養以及內力在武林之中確實無人能及,但他爹卻總是會敗給他娘,據說,每次兩人打鬧起來,他爹很少當過贏家。

  聽說有一次他娘手裡的劍不小心劃傷了爹親的膀子,被傷的人沒吭聲,但傷人的兇手卻大哭了三天三夜。

  最後,是他爹允諾以後絕對會小心不再被她所傷,才令他娘破涕為笑。

  他以前不懂為何爹親會被比自己武功還弱的人所傷,但現在他或許有些明白了,他們父子可能有著同樣的心思,那就是被這個女子傷害也無所謂吧!

  如果是為了博得佳人一笑,或許就算是死也無妨吧!

  「你瞧著我做什麼?」屠翎被他盯得心慌意亂,冷聲喝道。

  「你沒瞧見我手空了嗎?」他笑聳了聳寬肩,朝著她攤開雙手,「還有什麼要切要剁的,你儘管放馬過來吧!」

 
第三章

  半個月過去,她還是沒聽他喊半聲苦,無論每天她給他再多硬活兒做,他都能夠游刀有餘地解決,實在不由得教她刮目相看。

  瞧他如此認真勤奮,就算她原本存心要整治他,也都快要下不了手了!

  雖然他一直沒肯告訴她,究竟是何方神聖教了他一身絕妙武藝,但讓他這種人才整天窩在廚房裡,還真是浪費了!

  「小姐,前面出事兒了!」雁兒匆忙地跑進廚房,一臉焦急,「有客人存心鬧事,一副要打架的樣子,好嚇人哪!」

  人多是非當然就多,更何況屠家飯莊是一個可以同時容納百人以上的大食堂,屠翎早就習以為常,轉身拔腿就往前院的食堂快步奔去。

  她一踏進食堂,就見到人群聚集的地方,眾人見到她出現,立刻讓出一條小路讓她通行,就在她快要走到人群中心位置時,就聽見男人粗魯的嗓音挑釁地吼著:「還不快把你們老闆給我叫出來?!」

  「這位客倌,敢問您對小店有任何不滿嗎?」她穿越過人牆,看見了鬧事的是三名粗壯的漢子,其中一個蓄滿虯胡的男人應該是他們的頭兒。

  「不滿?本大爺可是花錢來吃飯,可不是來受氣的!」叫胡大漢似乎沒料到出現的會是一個如凝脂般捏成的俏人兒,一瞬間有些傻住了。

  「敢問本店的夥計給了大爺您什麼氣受了?」屠翎淡淡地微笑著,她相信自家人,能夠被她調到前麵食堂跑腿的夥計,不只身手好,眼色也不會太差,這些年來沒讓客人有過抱怨的機會。

  「就是他!」虯胡大漢指著其中一名夥計,粗聲地喝道:「就是他送上來的砂鍋龍魚燙傷了本大爺的舌頭,本大爺明明就不愛吃燙食,他硬是送上一鍋熱滾滾的龍魚湯,豈不是存心要跟本大爺作對?」

  「翎兒……」屠九公這時想要上前出聲提醒,卻被屠翎給揚手制止。

  屠翎認出了眼前這個虯胡大漢就是城西的地痞無賴萬有東,他常仗著在城西一帶小有勢力,便帶著手下在京城之中惹是生非,而在店家之中無事生非,存心勒索也不是頭一遭了。

  「既然萬大爺點的是砂鍋龍魚,端上桌就沒有不熱的道理,不過大爺既然是在本店裡燙傷了舌,屠翎就沒有坐視不管的道理,雁兒,進去裡頭把燙傷藥拿出來給萬大爺。」

  「是。」雁兒頷首,趕忙就要往裡面奔去。

  「慢著!」萬有東大喝了聲,一臉凶神惡煞的表情,往屠翎面前逼近了兩步,「本大爺是何等身份?豈能讓你用一罐小小的燙傷藥給打發了?只有名醫才有資格替我萬有東看病,我現在就勉強只收你三百兩賠銀,這可是已經便宜你們屠家莊了!」

  眾人倒抽了一口冷息,三百兩?熟知屠翎的人都知道就算是殺了她,也絕對不會吐出這筆錢的!

  「恕屠翎拿不出三百兩銀子,燙傷藥倒是可以多給你幾罐,好讓你以後上別家飯莊用膳又燙傷了舌的時候,可以派上用場!」屠翎一張嬌顏冷然到極點,想敲詐她?門兒都沒有!

  一旁的眾人掩嘴竊笑,這話明指了他萬有東到處招搖撞騙也絕非一、兩天的新鮮事兒了!

  「你這個婆娘找死!」萬有東惱羞成怒,大吼了聲,偕同手下用力地掀翻了飯桌,一時鍋碗擲地有聲,屠家眾人及時護住了屠翎,但一片砂鍋破裂飛出的碎片劃過她的左頰,一道細細的血痕在她柔嫩的頰上緩慢泛紅。

  就在眾人還反應不及之時,萬有東粗壯的身子竟驀然騰空飛了出去,砰然一聲撞上了後面的柱子,還不到一會兒功夫,他的臉上浮現了一個巴掌印,紅腫得幾乎見血。

  「失禮、失禮!不小心下手重了一點,」鳳天澈不知何時出現,他擋在屠翎的面前,一臉笑笑的,打人的手掌輕扇了兩下,一臉歉意地看著倒在地上不起的萬有東,「我瞧見大爺您臉上有只蚊子,怕蚊子叮到您的細皮嫩肉,到時小店怕是承擔不起這個罪責,所以在下才出手打蚊子,萬大爺不會介意吧!」

  「來人,給我打!」萬有東粗嗓含糊,像是含著顆鹵蛋似的,才不過一會兒功夫,他的臉就腫得像豬頭一樣。

  鳳天澈唇畔揚著笑,但眼底的眸光卻冰冷有若寒冬,「萬大爺派手下一起幫忙打蚊子是嗎?真是有心人,多謝了!」

  萬有東的兩名手下發狠似地衝上來,但就在快要近鳳天澈的身時,兩個巴掌聲同時響起,兩具粗壯的身子一齊飛了出去,壓到萬有東的身上。

  「不好意思,我看見了兩隻蚊子停在你們臉上,如有冒犯之處,請多見諒。」鳳天澈低沉的嗓音冷冷的,撩起衣袖,似乎還沒打過癮。

  怎麼夠呢?他們傷了屠翎,就算是死了都不足惜吧!

  萬有東主僕三人看見他臉上的殺意,不由得心驚膽跳,連滾帶爬地離開屠家飯莊,連句話都不敢多吭。

  自始至終,屠翎與其他人看傻了眼,直到鳳天澈走到她的面前,伸手輕撫著滑落她頰畔的血珠,她才回過神來。

  而這時,眾人也跟著回神,不約而同地爆出歡呼聲,眾星拱月般圍住了鳳天澈,人牆拉開了他與屠翎之間的距離,他只能遠遠地看著她被帶下去敷藥,一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後堂門口,他的眸光仍舊眷戀地看著她消失的方向……

  雖然雁兒敷藥的手勁極輕,但是當藥水碰觸到她傷口的那剎那間,屠翎依舊不由得輕瑟了下。

  但她只是抿著唇,靜靜地讓雁兒替她敷藥,再貼上一層棉布,倒也不是因為她多耐疼,而是一顆心想出了神。

  她忘不掉他那灼熱如火的眸光,彷彿要將她給望穿了似的,她好像還看見了他眼底的疼惜,巴不得替她捱這個傷一樣。

  她也幾乎敢篤定,如果萬有東主僕三人逃得再慢一點,他說不定會憤而宰了他們,而一如她的觀察,他的武功真的不差,在談笑之間,下手的狠勁可是半點都不減。

  驀地,她用力地搖了搖頭,試圖把自己的紊亂思緒給甩掉,她心裡究竟在想什麼?同樣身為屠家人,他出面救她是應該的,又怎麼會是因為對她特別呢?他眸子深處的灼熱,是對她的關心,好歹,她也是他姑姑呀!

  這時,屠翎才發現雁兒不知何時已經離開了,一些過來湊熱鬧的人見她沒事之後,也都跟著走了,大概是怕她罵他們故意趁機偷懶,所以不敢在她的房裡逗留太久吧!

  她揚起美眸,正好看見了鳳天澈高大的身影就矗立在門口,他不知道已經站在那裡瞧她多久了?!這個忽如其來的想法,讓屠翎忍不住俏顏飛紅。

  「好好的一張俏臉兒,可惜了。」鳳天澈走進門內,眸光黝暗地看著她的臉蛋,敷在她臉上的棉布就如心頭刺般,讓他看了就覺得不舒服。

  「又不是你的臉被劃傷,你在可惜什麼呢?」屠翎冷笑了聲,感覺自己就像是被蛇盯住的老鼠,無法動彈,只能任由宰割。

  「明明在飯莊裡比你高大強壯的漢子那麼多,為什麼你就是要傻傻的站在最前面呢?難道你不曉得危險這兩個字要怎麼寫嗎?」

  「我知道怎麼寫,可是卻不認得。」言下之意,就是她沒怕過自己有危險,屠翎平視著他,不讓自己逃避他灼熱的眼光,「一列隊伍要往前進,總要有人肯站在最前頭,今天由我站著,改日我死了,就會有別人站上來,如果總要有人受害,我不介意自己是那個人。」

  「但有人會介意啊!」他唇畔泛著苦笑,大掌隔著棉布輕撫著她的傷口,「你這模樣瞧著真教人心疼。」

  「別瞎說。」她輕斥了聲,因為心口的脹熱而感到呼吸困難。

  他抿唇一笑,湊首輕輕地觸碰她的耳朵,「別說你不信,我原本也不信,在我的心疼痛之前,任誰告訴我這句話,我都會以為是瞎說。」

  屠翎伸手按住他厚實的臂膀,想要推開他,不讓他過分親近,但非但撼動不了他分毫,手心反而因為他體溫的熨燙而感到麻麻的。

  他說那些話到底是什麼意思?他是在說為了她而心痛的人是自己嗎?不過就是小小的割傷,有什麼好捨不得的呢?

  鳳天澈挪唇輕吻著她的髮鬢,以及白嫩的臉頰,在她肌膚以及秀髮上透出的馨香,就像是最渾然天成的迷魂香一般,讓他不由得入迷沉醉。

  在他做了那個決定之後,她就成了他生命之中最重要的存在。

  他已經忘記從何時開始,再也沒有人可以打敗他,就算是七位爺公還在世的時候,他們幾位老人家就算是聯手,都不見得能夠贏他,從那時開始,他就再也沒被人傷過。

  但只除了她。不知道為何她總是能夠打到他,他似乎無法防衛她,身為習武之人,最怕這種忌諱,遇到這種狀況,通常只有兩個選擇,其一就是把她給殺了,從此一勞永逸,另一個就是把她留在身邊,好好地呵護疼愛。

  而他選了第二條路。

  他要把她留在身邊,好好地呵護疼愛。

  屠翎不知道他在心裡做了什麼決定,只覺得這男人就是有本事讓她心慌意亂,她無法抗拒他的親近,彷彿被他擁抱親吻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

  她咬住嫩唇,不明白自己心裡為何會有這種渴望。

  鳳天澈性感的薄唇吻遍了她的眼、她的眉,最後就快要吻上她的唇時,外面一陣急沓的腳步聲破壞了他們之間曖昧的氛圍。

  「小姐!不好了!」雁兒匆匆忙忙地推門而入,不太明白為何主子看起來一臉尷尬,臉蛋還紅得像出水的蝦子。

  「冷靜一點,到底又發生什麼事了?」屠翎沒有好氣地說道,心想今天究竟她走了什麼霉運,好事不來,壞事卻是下斷。

  「小七……小七回來了!」雁兒喘了口氣,說話的語氣仍舊有些吃緊。

  「人回來是件好事,那皎龍呢?他也回來了吧!」屠翎露出寬心的笑容,這幾天沒聽見他們兩人的消息,還以為是出了大事,這下子人平安回來,她也可以對寅之院的太夫人有個交代了。

  「不,皎龍少爺沒有回來,小七說,是皎龍少爺以自身性命掩護他,要他回來傳話。」

  一瞬間,屠翎臉上的笑容就像僵硬似的,才剛以為是好事,沒想到這下子發生的事情比剛才的更糟糕千百倍!

  她忙不迭地往外跑去,卻冷不防地被鳳天澈給揪住纖腕,她回眸,看見了他一臉陰沉,似乎不太高興。

  「那個皎龍是什麼人?」鳳天澈不喜歡看見她為別的男人露出憂心如焚的表情,那位皎龍少爺似乎對她非常重要。

  「這不關你的事!」她用力地想甩開他的箝制,但卻被他扣得緊緊的,最後,她放棄了掙扎,揚眸冷冷地看著他,「放開我。」

  鳳天澈看見了她美眸之中揚起的怒氣,他終於還是放開了她,但他告訴自己這只是暫時的權宜之計,他和她的事,就等眼前的麻煩解決之後再說吧!

  他憑什麼逼問她與別的男人之間的關係?!

  屠翎沉靜地聆聽著小七詳細地敘述他與皎龍所遇到的危難,雖然她已經勉強自己定下心,卻還是無法忘記剛才鳳天澈那雙灼銳的黑眸。

  他看著她的眼神充滿了危險的狂熱,彷彿想吃了她似的。

  「翎兒,照你來看,咱們現在該怎麼做?」小七才說完,屠九公就一臉憂心地問向屠翎。

  在屠家,屠翎除了燒菜的手藝好,更重要的是她的心思更縝密,總是可以冷靜地分析利害,只消看這些年屠家在她的主持之下,一片祥和太平的光景,就知道她的本事不小。

  聽見了九公的詢問,屠翎勉強自己收回心神,專心在解決眼前的麻煩,皎龍和小七會出事,她其實也有一點責任,如果不是她太小覷這趟任務的危險性,只派了他們二人前往,或許就不會出事。

  「皎龍是太夫人的命根子,絕對不能出事,必須派人去救他。」雖然今天就算遇難的不是皎龍,而是別的屠家人,她也絕對會派人去援救,但是寅之院的太夫人向來身子骨虛弱,如果聽見自己的寶貝孫子出事,後果只怕不堪設想。

  這就是她表現得特別憂心的原因,但是她絕對不會把真正的原因向那個男人解釋!

  「但皎龍的武功已經是咱們屠家之中最高的,如果連他都不敵,那還有誰能勝任呢?」

  「我有一個很好的人選。」她看見了鳳天澈緩步走進大廳,清澄的眸光直勾勾地定在他身上。

  「那個人是誰?」屠九公等人心裡納悶,因為他們實在想不到誰會是那個絕佳的人選。

  「他。」話聲一落,屠翎清靈的眸光直視著鳳天澈,看著他似乎有些訝異,沒料到她的腦筋竟然會動到他頭上。

  「翎兒,你可要想清楚啊!天澈才剛回屠家不久,沒受過嚴格的訓練,你派他去,豈不是白白要他去送死嗎?」

  「他沒受屠家的訓練,並不代表他不會武功,依我來看,他的武功好得很,而且既然他是屠家人,就要有心理準備替屠家送命!」她以平靜的語氣說道,絕對不讓自己為這個決定心虛。

  但她仍舊忍不住別開美眸,不直視他正瞧著她的目光,她一己所下的決定,說不定是教他去送死,如果他真的遭遇不測,到時候……屠翎泛起一抹苦笑,發現自己不太喜歡這個假設。

  那個叫皎龍的男人對她而言,真的有如此重要嗎?鳳天澈盯著她心虛別開的嬌顏,唇畔輕泛的笑意滲不進他冰冷的眼底。

  「好,我去。」他低沉的嗓音在廳堂之中迴響久久不絕,高大修長的身影移步到屠翎身邊,俯首湊在她的耳邊低語道:「我會把那位皎龍少爺救回來,不過,到時我一定會要你親口告訴我,他和你究竟是什麼關係!」

  今天過了傍晚之後,天色就變得陰霾。

  再過盞茶的功夫就要子時了,屠家莊裡裡外外早就是一片闐靜,除了守更的人之外,其餘的人全都睡下了,但廚房裡的燈火還亮著,一縷纖細的身影專心地處理著缸裡的醬汁。

  但只有屠翎心裡知道自己的心思根本就不平靜,她無法專心在醬料上,大半的心思都在自己今天下午所做的決定上。

  這時,她聽見了門板被推開的聲音,她沒回頭看來人,平時除了她之外,會進來的人只有雁兒,那丫頭總是最喜歡操心,一定是注意到天候涼了,多拿了件襖子來替她添暖吧!

  「雁兒,把那裡的糖罐拿給我。」

  她話才說完,糖罐就被遞到她手邊,動靜是如此地悄然無息,靜得讓屠翎心裡覺得奇怪,雁兒不可能有這麼好的身手,可以做到落地無聲的功夫。

  「還有什麼吩咐嗎?」低沉渾厚的男性嗓音近得彷彿就在她的耳邊低喃,而確實也就近在她的耳畔。

  屠翎驚訝的抬眸,發現鳳天澈不知道何時已經欺近她的身後,那兩片迷人的唇瓣距離她的頰邊不過方寸之間,只差一點點就可以吻上她的唇。

  她沒退後,也沒避開他,不想教他得意自己嚇到了她,開口冷冷地說道:「天色已經晚了,你進廚房做什麼?」

  「怕你一個人待在這裡會悶,來陪你談心。」

  「我不需要,你請回吧!」

  「那就當做是我一個人無聊,想找你陪我聊呢?」

  「那就更抱歉了,我沒空!」最後兩個字她說得特別用力,就是存心要他知難而退。

  「那如果說我肚子餓了呢?」

  「你──」

  屠翎微惱地睨了他一眼,那分明就是他的藉口,才正想冷冷地打發他時,就看到他露出一臉如忠犬般無辜的微笑,好像在提醒她,明天他就要出遠門,倘若她再不理睬他的需求,簡直就是十惡不赦的大壞人。

  「你吃麵嗎?」

  「你要煮給我吃嗎?」

  「讓開一點,我要添火燒水下面。」完全不管他的回答,屠翎已經決定他今晚的夜宵就是一碗大滷麵。

  「如果你需要人幫忙──」話說到一半,鳳天澈就很識相地住了嘴,她挑起美眸瞪視著他,一副他再囉唆半句,她絕對不說二話把他轟出門。

  嘖嘖,真是一位沒耐心的姑娘,不過她這說一不二的個性,卻是好懂到讓他忍不住覺得可愛,也忍不住想要多戲弄她一下。

  不過,他沒有開口再說半句話,只是靜靜地坐在一旁的桌畔,看著她替他煮麵的秀麗翦影。

  門外寒風呼呼,但門內卻瀰漫著濃濃的面香,以及澆面滷汁的香氣,雖然是簡單的一道面品,但她的神情卻十分認真,半點都不馬虎。

  門外的風不知何時停歇了,細雪,悄然飄下,自始至終,他們沒再跟對方說過半句話,夜深了。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返。

  或許是因為大夥兒都心知肚明這趟的任務凶多吉少,鳳天澈這一去恐伯是有去無回,每個人都主動提議要替他送行,歡送他離去的隊伍陣仗之大,實在是屠家歷年來罕見的。

  「兄弟,如果不行的話,千萬不要逞強,咱們都是一家人,絕對不會因為你很窩囊就瞧不起你,知道嗎?」屠九公依依不捨,只差沒有老淚縱橫。

  「知道。」鳳天澈淺笑頷首,眸光越過眾人的肩頭,自始至終都停留在站在最後面的屠翎身上。

  屠翎微昂起嬌顏,無畏地反覷著他,如果他打算讓她感到罪惡,那他就打錯如意算盤了,她絲毫不覺得自己應該要有罪惡感,為了能夠讓屠家長遠生存下去的大計,總有一個人需要泯滅良知。

  鳳天澈唇畔的笑意更深了,他並不打算讓她感到罪惡,他只是喜歡看她,她那張冷然的嬌顏只怕是面對皇帝老子都不假辭色吧!

  輾轉了一夜,屠翎直至清晨時分才熟睡,差點就沒法子起身替他送行。

  或許她不應該出現在這裡比較好吧!畢竟除了救皎龍的理由之外,她還有另一個自私的理由要派他出任務。

  那就是她怕他!怕他如果再待在她身邊,會繼續擾亂她的心神,讓她變得不像自己。

  她需要時間獨處,好好地靜一靜,等他回來之後,或許她就不會再受到他的擾亂,她不會被他改變的,屠翎就是屠翎,他休想改變她分毫。

  「我走了。」他嗓音低沉含笑地說道,雖然看起來像是對大夥兒告別,但那深邃迷人的瞳眸之中只有她的存在。

  「多保重。」她淡然地回應,看著他翻身上馬,驅策前去,看著他消失的那瞬間,她的心狠狠地痛了一下。
 

第四章

  月黑風高。

  此起彼落的狼嗥以及夜梟的鳴聲,令這已經幽暗無光的夜顯得更陰森可怕,一雙沉魅的眸光在黑夜之中閃爍著,鳳天澈盤腿坐在屋頂的瓦片上,從天而降的細雪飄落在他的眉梢與發上,不到片刻就已經被他的內力烘成了水氣,在他身上的衣袍仍舊非常乾爽舒適。

  唉。他在心裡輕輕地歎了口氣。

  一直以來,他最樂於當個無事閒人,真是不明白他為何會答應趟這淌渾水,要是幾個爺公泉下有知,絕對會不敢相信,不過,他幾乎可以猜想他們會說出什麼氣人的話。

  大概不外乎「惡馬惡人騎」或者是「惡有惡報」這些話吧!

  當初,他們就擔心他的性子太任性不羈,所以特地找了幾個愛操心的童伴回來陪他,只是沒想到他的性子非但沒有收斂,反而變本加厲,不過,令人意外的是他的性子竟然把幾個童伴磨得成熟又幹練,個個都是能獨當一面的大將。

  「你們一個個都給我當心一點,說不定會有夜賊來救人質。」底下的呼喝聲引起了他的注意。

  鳳天澈揚唇笑了,夜賊?是在指他嗎?

  也難怪被派來探查的人會著了道,他看見了在元家府邸裡來回巡邏的護衛之中,有幾名穿著眼熟的黃綠色衣袍,那是身為南家拳派門徒所穿的袍服,南家拳的創派人是何九天,在武林裡稱不上是個好東西,一如他為人的作風,他的拳路極陰險,最擅長攻人不備。

  屠翎聽小七的敘述,約略也猜出了幫忙元霸的人是南家拳派,叮嚀他可能會遇上何九天,行事千萬要非常小心。

  唉。他又在心裡歎了口氣。

  如果他是「惡馬」,那「惡人」指的就是屠翎嗎?

  她惡倒是不惡,不過就是冷了一點,整起人來狠了一點,教訓人的時候簡直就是個夜叉婆,而用起人來也真是半點都不客氣。

  唉。這口氣他歎得更深了。

  那妮子到底知道他多少本事呢?除了教他要救人之外,還交代他說能否順便探查一下黃金冊子的下落,難不成她真的半點都不擔心他會回不去嗎?

  但她說一切只能仰仗他了。

  這句話聽起來就教人心情舒爽,替她做牛做馬都無所謂了。

  而承蒙她姑娘看得起,一個何九天算什麼?再來個十個,百個,他大概連眼皮子都不會眨一下吧!

  驟風吹來一陣疾雪,轉瞬間,原本盤坐在屋頂上的人影眨眼間就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半個時辰之後,護衛大叫人質失蹤的混亂場面……

  心神不寧。

  才不過短短兩天的功夫,屠翎訝異自己竟然會有度日如年的感覺。

  「翎兒,你想他會不會遭遇不測了?」這兩天來,屠九公幾乎是每次碰到她,都會問這個問題。

  或許,這才是她心神不寧的真正原因。

  「畢竟那元霸的名聲不好,又得到南家拳派的鼎力襄助,何九天的武功高強,天澈小弟會不會……」此話一出,眾人七嘴八舌,只差沒有一團混亂。

  屠翎瞪了他們一眼,心想這些人是唯恐天下不亂嗎?明明就交代他們要不動聲色,他們還一個個把這件事情掛在嘴邊,是怕太夫人會不知情嗎?

  「你們少囉唆,他一定會回來的。」她冷笑了雨聲,「當初你們不是還在怪我收趙善人太多銀兩,現在知道這委託有多危險了嗎?」

  「可是──」眾人支吾,不敢再吭半句。

  原本以為趙大善人只不過請他們調查傳家寶黃金冊的下落,沒想到他也順道委託了屠翎,說想要知道當年闖進他家,殺了他妻女的兇手到底是誰。

  「沒有可是,他們一定會回來,一定。」她以無比篤定的眼神掃視了眾人一眼,不讓內心的忐忑不安表現在臉上。

  其實她心裡也是有點不安,「南家拳派」的狠毒名聲,她聽得會比他們還少嗎?姑且不論他隻身闖進虎穴,只消想到何九天在江湖上的惡名,她就不由得手心發麻。

  說不定,他現在已經死了……屠翎咬住嫩唇,不讓自己往壞的方面去想,生怕自己越想越糟糕,弄得更加心神不寧。

  就在她想出了神之際,眾人發出一陣抽息聲,以幾乎震驚的眼神看著她的身後,屠翎疑惑地望了他們一眼,順著他們的目光回頭,也被嚇了一大跳。

  在她的身後站著一個渾身沾滿血漬的男人,披頭散髮,衣衫襤褸,活似剛從地獄裡逃跑出來的鬼魅。

  忽然,鬼魅揚唇笑了,被掩在散發下的深邃眸光綻出頑劣的笑意,直勾勾地盯住屠翎,「還好我回來了,否則,豈不是辜負了你對我的信任?」

  「你……你還是人嗎?」她吞了口唾液,認出了他那獨特的招牌笑容,有些放肆,有些目中無人,令人有些生氣,卻又無比地迷人。

  「你要不要自己確認看看?」他拉起她的手,抵在他的心口上,眸底的笑意似乎非常歡迎她對他上下其手。

  屠翎顫著手碰觸著他,隔著袍服感受著他的體溫,是熱的,源源不斷傳出的溫暖讓她一瞬間有想哭的衝動。

  他活著回來了!

  「會痛嗎?你受了那麼重的傷,一定很痛吧!」她回頭著急地叫道:「快!快去找大夫!」

  這並不是家人出任務第一次見血了,雖然每次見血,她心裡總是感到很難過,但是,這是第一次她嘗到了心如刀割的滋味,彷彿他身上的每一道傷口,都是劃在她的身上。

  這時,有人就要跑出去找大夫,卻被鳳天澈揚手制止,「不必找大夫了,我沒受傷。」

  「可是──」

  「我沒受傷,只是想嚇唬你而已。」他撩開額前的亂髮,露出了一個迷死人不償命的笑容。

  咚地一聲,屠翎下客氣地揚起腳往他的肚子踢下去,眾人驚呼,而她則是冷淡地挑起眉梢,看著他吃痛地摀住肚子。

  該死!鳳天澈在心底暗咒,圓杓敲擊他躲不過去,沒道理連她這一腳都逃不過啊!

  「下次你敢再開這種玩笑,看我怎麼治你!」她的語氣惡狠,同時也沒給好臉色,「皎龍人呢?」

  「我一帶他回來,才進門就被寅之院的人接走了。」他勉強扯出一抹笑容,心裡還是百思不得其解,無論她再怎麼克他,總沒道理連區區一腳都閃不過,只怕當年他爹面對他娘時,也沒像他這麼窩囊吧!

  屠翎朝九公使了下眼色,示意他過去寅之院看看狀況,屠家人受過嚴格的訓練,無論敵人如何逼迫,也絕對不會說出自己是屠家人的事實,所以皎龍所受的折騰一定不會少。

  「我要你找的東西呢?」

  「找著了。」他點點頭,心裡還有另一個納悶之處,她交代他留意黃金冊子,卻吩咐就算找到了也別拿回來。

  看著他委曲求全,逆來順受的小媳婦兒模樣,知道他是存心要讓她感到罪惡的,畢竟他才剛冒險回來,就捱了她一腳。

  「你現在有沒有想吃什麼?」她放軟了語調。

  「你要做給我吃嗎?」他挑挑眉,一抹笑意在他的眼底乍現。

  「對,你想吃什麼?」

  「任何東西我都可以挑嗎?」

  「對,快說,你到底想吃什麼?別再讓我問一遍。」

  鳳天澈揚起一抹邪惡的微笑,附唇在她的耳邊低語道:「是你自己說任何東西都隨我挑的,那我就說囉!我想吃你,已經想很久了。」

  「你──」她驀然瞪圓了美眸,看著他一臉裝無辜的笑意,好半晌沒法子發出任何聲音。

  「我今天想吃大滷麵,你親手做的大滷麵實在太美味了,讓我無時無刻不想念。」他提高音量,讓每個人都聽見,「就算是在生命垂危之際,我都想著要回來吃一碗你做的大滷麵,才會捨不得死呢!」

  屠翎瞪著他,看著他明明就像個大男人,語氣卻撒嬌得讓人有點哭笑不得,她刻意冷著臉,讓自己看起來一如往常的冷淡。

  「你到食堂等著,我煮好了吩咐人端過去給你。」說完,她轉身就走,像是逃走似的腳步匆忙,半刻也不敢停留。

  沸水裡滾著剛桿好切細的麵條,蒸騰的水氣模糊了她的視線,屠翎站在爐灶前,一張嬌顏微微地泛紅,也不知道是因為熱氣的溫度,還是因為剛才鳳天澈所說的話還在她的心底起著作用。

  廚房的空氣裡瀰漫著鹵湯以及麵條的香味,她在滷汁裡澆了自釀的醋,空氣中頓時多了一股酸香味兒,盛好了面,才正打算回頭叫雁兒送到食堂去,沒想到才一回頭,就見到鳳天澈高大的身影就佇立在門口。

  「你要吃的面已經煮好了,我擱在這兒,你自己吃吧!」還不待他開口說話,她轉身匆忙地離去,一顆心怦然不停,不敢直視他俊美的臉龐。

  屠翎回到辰之院,將自己關進房門裡,她靠在門後面,深吸了幾口氣,試圖讓自己的心情平復過來。

  原來,她終究還是太小看那男人在她心底的份量,他在她心裡造成的影響,遠遠大於她能夠控制自己的部分。

  「你打算在門後面站多久呢?」

  低沉含笑的男性嗓音猛然喚醒了她,屠翎吃驚地抬起美眸,看見鳳天澈不知何時已經進了她的房裡,一副悠哉從容地倚坐在房內的桌畔。

  「你……你是怎麼進來的?」她往後按住門板,似乎在找門縫,打算開門逃之夭夭。

  鳳天澈一眼就看穿她的意圖,大掌一揚,在她身後的門立刻落了栓,彷彿有只無形的手在替他工作。

  他站起身,走到她的面前,抽去她挽住長髮的木簪,只見她一頭如雲般的青絲如瀑洩落,他修長的手指探進她柔軟的髮絲之間,斂眸定定地瞅著她,彷彿他是毒蛇,而她只是一隻再也逃不掉的獵物。

  「你擔心我嗎?」

  「我為什麼要擔心你?」

  「你不擔心我會回不來嗎?」

  「你這不就好好地回來了嗎?我擔心你做什麼?」

  「我想也是,不過……」他故意頓了一頓,臉上的微笑邪氣到了極點,「聽說在我出門的這段時日,你熬的湯特別鹹,菜也總是炒老了,聽說有一天煮了鍋苦死人的魚湯,大夥兒還以為怎麼回事呢?原來那天有人把沒處理過的魚給丟進去煮了,魚膽的苦味把整鍋湯都給毀了,有這回事嗎?」

  當然了,他同時也聽說了屠翎與那個皎龍之間的關係,看來他一點都不需要擔心,因為皎龍從以前就特別怕她,寧可執行最難的任務,都不願意在家面對她這個母夜叉。

  「你別聽他們瞎說。」心虛的羞色如潮水般泛上她的雙頰。

  「那就是沒這回事囉?」他揚起眉梢,似乎不太相信她的說法。

  屠翎被他銳利的眸光給盯得心慌意亂,忍不住有點動了氣,「好,就算有又怎樣?你能證明我的失常是因為你不在嗎?拿不出證明就不要亂說話!」

  「只要我拿出證明,你就無話可說嗎?」

  她冷哼了聲,似乎不以為他能逮住自己什麼小辮子,揚起美眸直視他黝邃的眼,「對,只要你能讓我心服口服。」

  「心服口服我是不能保證。」畢竟她這妮子是那麼倔氣!鳳天澈勾起詭譎的笑意,動作不疾不徐地附唇在她的耳邊,「但是要讓你無話可說,這倒是還滿容易辦到的。」

  「別說大話,你──」

  就在她還想反駁之際,一張柔嫩的丹唇已經被他給封吻住,他靈活的舌尖強勢地探進她軟嫩的幽口之中,一次又一次反覆的吮吻著,舌尖舔弄著她的上顎,就在她想要別過俏顏時,有力的大掌牢牢地扣住她的後腦,更加放肆地深入她,似乎想要碰觸到她靈魂的深處,將全部的她佔為已有。

  他這男人到底想要幹什麼?!屠翎雙手抵在他寬闊的胸口,想要推開他,但說也奇怪,就算她使出了吃奶的力氣,總是一傳到他身上就消失了,看起來反而像是她偎在他的懷裡似的。

  「唔……」她輕吟出聲,一臉苦惱的表情,但從她喉間逸出的呻吟卻又聽起來像是摻揉著苦悶的愉悅。

  她痛恨他……她明明就應該要痛恨他才對呀!

  但在她的內心深處,又覺得他似乎沒那麼可恨。

  「放開我……」當他放開她的唇時,她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但卻是說得如此地無力,如此地口不對心。

  「你根本就說服不了自己,更何況要說服我放開你呢?」他的氣息隨著輕吻游移在她的頰畔,「你真的敢發誓,在我離開的這段日子裡,沒想過我?沒擔心過我的安危?」

  「看見你負傷進來的那時候,我心裡真的被嚇到了。」直至此刻,她的心還隱隱約約地疼著。

  「只是嚇到?沒有心疼?」

  「我不知道,你不要逼問我這種奇怪的問題。」

  「你可以不必回答我,讓我問問你的心就知道了。」

  「你怎麼問──?!」

  她還來不及開口問完內心的疑惑,一張丹紅的嫩唇已經被他給密密地吻住,纖細的身子被他騰空抱起,她被吻得七葷八素,根本就記不得自己究竟是如何被他抱到暖炕上的,只記得神智昏迷之中,眼角餘光瞥見了他泛在銳眸深處的笑意。

  她逃不掉了。她彷彿見到他眼底微邪的笑意如此訴說著……


第五章

   「你是我這輩子見過最特別的女子。」男性低沉沙啞的嗓音在女子耳邊輕語著,彷彿要將她給催眠一般甜美醉人。

  「少說廢話,你說再多甜言蜜語都沒用。」屠翎用力地想要掙開他的箝制,她知道自己正在說謊,事實上,他的話就像質地最柔軟的羽毛般,在她的心上最敏感的地方撓癢著。

  「是嗎?」鳳天澈聳肩笑笑,似乎半點都不介意自己的甜言蜜語被當成廢話,但事實絕對不會改變,她對他而言確實太特別了。

  「聽著,我數到三,如果你再不放開我,我就──」就在她狠話還來不及撂下的時候,一張柔嫩的小嘴已經被狠狠地吻住。

  「不──」她伸手想要推開他,但卻被他有力的大掌一手按住,他將她強硬地摟進懷裡,她柔軟的雙乳被他厚實的胸膛抵壓著,被衣料包裹住的嬌乳微微地被擠壓變形,看起來有些淫艷的美感。

  他的唇放肆地碾揉著她的,不到片刻就已經將她的唇瓣給吮得紅腫,屠翎用力地想要喘過氣,但過分快速的心跳卻差點讓她換不過氣,感覺就快要昏了過去,神魂輕飄飄地著不了地。

  「唔……」她掙扎著,甚至於曲起手肘抵住他,但他就是有辦法讓她越陷越深,兩人的身軀幾乎密密地貼合在一起。

  鳳天澈就像是對她的唇上了癮似的,一遍又一遍地吻她,總是才放開,就又忍不住封吻住她,修長的大掌覆住她胸前一隻嬌乳,以指尖輕輕地揉弄著蕊心的部分,不到片刻的功夫,一抹如含苞般的嬌蕊透過衣料激凸而出,看起來就像是被藏起來的珍果般,讓人忍不住想要摘取。

  他扯開她腰間的繫帶,將她身上的布衣從纖肩上扯落,俯首輕咬著她柔細的肩頭,邪氣地低語道:「這麼粗製的衣裳,你一身細皮嫩肉怎麼受得了呢?」

  「我又不是身嬌體貴的金枝玉葉……」她咬著唇,屏住氣息,感覺他的吻逐漸地往下挪移,冷不防地張牙咬掉她兜衣上的繩結,大半片雪白的胸乳赤裸裸地綻現在他面前,猶如乍洩的春光。

  「我一直都想要嘗嘗你的味道。」他勾唇一笑,伸手扯下她胸前的軟兜,兩團如白玉般的嬌乳毫無遮掩地盡入他的眼底,他張開唇,含住了其中一隻粉櫻色的乳尖,幾乎是立刻引起她一陣顫動。

  「唔……」

  她弓起嬌軀,最敏感的蕊心被他吻咬著,不時的吸吮力道,讓她感覺自己被掠奪,讓她禁不住喘息,隨著他一次次吻弄,一陣酸軟的快感從她的心口往小腹深處流竄,漸漸地形成一股她無法忽視的暖流,在她的腿心深處聚集,似乎隨時就要氾濫成災。

  她無辜純真的反應,讓他有一種欺負她的錯覺,鳳天澈揚起壞壞的笑容,可是,她的輕顫與嬌羞,卻挑起了他最本能的火熱慾望,讓他想要更欺負她,甚至於想著把她給欺負哭了都無所謂。

  他更進一步地將大掌探進她的褻褲之內,起先碰觸到的是她柔軟而且平坦的小腹,然後是包覆著恥丘的軟嫩恥毛。

  就在這時,屠翎被他正在進行的事情給震撼到了,她嚇了一大跳,急忙地按住他的手臂,「不,那裡不行……」

  她揚起美眸,正好對上他黝暗的眸子,他輕笑了聲,絲毫不為所動,以食指指腹剜開了她柔軟的花苞,在她兩片血嫩的花唇之間找到了敏感的核蕊,還不夠濕潤的花核似乎透出了想要被愛撫的祈求。

  「不行……」她擰起秀致的眉心,輕輕地搖頭,不知道自己究竟著了什麼魔,竟然不覺得他的碰觸令人討厭,只是羞澀的女兒家心思,讓她恨不得能挖個地洞把自己給埋進去算了。

  他以修長的中指輕輕地勾弄著她花穴入口的瑰縫,在那小小的狹縫之中,探掘到如蜜般的泉液,在他一次又一次的揉弄之下,氾濫似地濡染在他的長指上,泛出少女誘人的甜膩馨香。

  「你總是說不行,難不成我弄得你不舒服嗎?」他咬著她白嫩的耳朵,指尖揉按住她小巧的花核,一次又一次像繞著圈圈似地愛撫著。

  「不……」她倒抽了一口冷息,強烈的快感彷彿潮水般朝她襲來,她感覺腦袋裡變得一片空白,什麼都不能思考。

  「你說不,那就是你並非沒有感覺囉?」他邪笑地挑起眉梢,斂眸看著她在他的身下扭動著,明明就一臉倔強,但纖細的腰肢卻不由自主地隨著他的撩弄而款擺。

  「我……」她咬住嫩唇,嬌喘不已,聲音彷彿被吃掉了,半句反駁的話也說不出來,只能恨恨地瞪著他,「啊……」

  鳳天澈眸底的笑意更熾,將一根長指探進她瑰嫩的花徑之中,擠入半指之後,再緩慢地抽出,反覆褻玩她充血腫脹的花瓣,繃俏的花核兒已經敏感得再也禁不起更多的玩弄。

  他同時張嘴含住她胸前一隻櫻色的乳尖,另一邊則以大掌攫握住,彷彿有韻律似地在擰弄著,他冷不防地張牙,在她雪白的乳肉上留下淺淺的齒痕,齒印烙在雪白的肌膚上,分外有一種被虐的荒淫美感。

  屠翎感覺自己再也承受不了更多了,她的四肢百骸都因為強烈的快感而緊繃著,明明就被玩弄著,但雙腿之間的空虛感卻越來越強烈,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麼,心裡覺得好荒唐,因為她竟然想要被狠狠地搗弄,比起他的長指還要激烈的侵犯。

  「不……」她用力搖頭,想要把腦袋裡荒唐的念頭甩掉,「不要……你住手!住手!」

  她使出了吃奶的力氣推開他,終於掙脫了他,遠遠地躲到炕邊,喘息不已地瞪著他,他有一瞬間的愕然,然後是微笑,沒再欺近她。

  「你不要碰我……不要碰我。」她找回了聲音,只能說出這句話。

  「你怕嗎?」他直勾勾地笑瞅著她。

  屠翎抿住嫩唇不說話,她確實很怕,怕控制不住自己脫韁似的心情,她覺得一切都很不對勁,從她第一次見到他的那刻起,她的心就已經出亂子了。

  「我不想嚇到你,今天就到此為止吧!」他拿起一旁的外衣遞給她,卻沒見她伸手來接,似乎對他還是充滿了防備心,他泛起苦笑,「在我離開的這幾天,你擔心過我的安危嗎?」

  她當然擔心!這個答案在屠翎的心裡一閃而過,但她還是倔強地沒開口承認,承認自己對他有特殊的情感,教她感覺到非常羞恥。

  「這幾天,我在想如果自己回不來的話──」

  「你當然回得來!」她衝口而出打斷了他的話,一臉氣惱的表情似乎在責怪他胡說八道。

  「我是說如果。」鳳天澈笑了,這妮子可能不知道此刻她臉上的表情非常可愛吧!「如果我真的不能回來,有一件事情我一定會去做,那就是捎封信回來給你,告訴你一句話。」

  「什麼話?」

  「我會告訴你,原來我比想像中還要想念你。」

  他的話就像鐘槌似地狠狠地敲進她的心坎兒裡,屠翎忍不住心頭一熱,湧起一股想要碰觸他的衝動。

  她也是,比想像中還要想念這個男人,再也不想跟他分開了!在他離去的那幾天,這個念頭總是會不由自主地浮現在她的腦海,讓她不由得想,如果可以的話,他們不要再分開了!

  屠翎張開纖臂圈住他的頸項,主動地吻住他的唇,就像他對她所做的一樣,將舌尖探進他的唇間,但立刻就被他給攫住,狂熱地吸吮交纏著。

  她的主動彷彿火油般澆上他的心頭,讓他原本已經壓制住的慾望如野火燎原般不可收拾,大掌扯去她身上多餘的衣物,不片刻,她赤裸裸的嬌軀已經一絲不掛,宛如初生的嬰孩般,澄澈如水般的美眸之中只能看見他的身影。

  他接著扯掉自己的衣袍,露出結實昂藏的男性軀體,長年的鍛煉讓他每一寸肌理都充滿了僨張的力量,看起來卻又修長有致。

  他們凝視著彼此,誰都沒有開口說話的打算,此刻,在他們身上唯一還有作用的,就是本能。

  鳳天澈伸手分開她玉白的雙腿,在她的腿心之間,女性嬌柔的花苞如同盛放般艷麗,紅灩灩地泛著水膩的光澤,小核充血而且嫣紅,看起來像是害羞,卻又像是在引誘男人給予更多的憐愛。

  他大掌捧住她俏挺的玉臀,俯身以僨張亢挺的男性抵住她水媚的花穴,腰桿緩慢挺進,一點一滴地進犯她緊窒的嬌穴,順著滑膩的愛液,將火熱的慾望完完全全地埋進她的體內。

  「痛……」屠翎咬住貝齒,除了這聲痛叫,沒再吭第二聲。

  她的倔強果然非比尋常。鳳天澈苦笑,如細雨般啄吻著她的臉蛋,堅挺的火熱撤出一半,在她的花穴裡微微地轉動著,遲遲不肯再深入。

  屠翎低吟,疼痛消退了些,卻清楚地感覺到兩人之間的脈動正在呼應著,漸漸地,她不再排斥他的剛硬,反而蠕動著花唇,想要將他完全地占為已有,讓兩人之間再也沒有一點距離。

  就在她抬起纖腰迎合他之際,他也突然腰桿一挺,賁張熾熱的男性慾望深深地埋進她嬌嫩的花穴之中,不需要她的催促,他開始一次次的律動抽送,每一次都彷彿要頂進她的花心深處。

  她眉心輕鎖,丹紅的唇瓣緊抿著,不敢讓自己呻吟出聲,但骨子裡如潮水般洶湧的快感教她幾乎無法忍受。

  「唔……」她終究還是不自覺地逸出喘息。

  因為,他亢挺的昂揚如火焰般,深深地埋入她的花徑深處,灼燙的溫度讓她感到曖昧而且難以啟齒,一次次的抽送律動,撩擦著她瑰嫩的血肉,強迫她淫蕩地為他綻放盛開。

  隨著他一次次深而密集的抽動,屠翎感覺自己的魂魄彷彿在飄浮,越來越高,讓她心裡好怕,她纖指一蜷,十根如花瓣般的指甲陷入他背膀的肌理之中,狠狠地刻下了她的印記。

  鳳天澈咬牙低吼了聲,長臂抱起她纖細的嬌軀,亢挺的男性加快了在她花苞之間抽送的速度,一時之間,房內迴盪著男女交歡的淫浪聲。

  「啊啊……」

  屠翎瞇細的美眸幾乎快要閉起,渾身燙得就像要著火,灼爛般的快感從她的花壺深處盈漫而出,驀地,她身子一緊,激狂的熱潮竄過她的四肢百骸,她咬緊嫩唇,表情幾乎是痛苦地迎接歡愛的高潮。

  她不斷蠕動收縮的花穴幾乎教他感到疼痛,鳳天澈失去了最後的自制,放縱自己猛烈地穿刺她,如浪般狂熱的快感從他的腰脊深處湧出,他大掌緊緊地按住她的俏臀,將自己埋進她的身子裡,將滾燙的熱液噴灑在她的蜜壺深處。

  屠翎禁不住身子一顫,弓起嬌軀,強烈的歡愉再次擄獲了她的心神,讓她久久不能自己……

  黝暗的夜空飄下了一片片潔白的雪花,才不過一個時辰的功夫,就已經在地面敷上了一層如厚毯般的積雪,飄落的雪片吸去了凡塵之間吵亂的聲音,猶如一張寧靜的網籠罩住天地之間。

  房內,只有一盆幾乎快要熄滅的火爐,好一段時間沒添入新的炭火,暗紅的火苗就如星子般時明時暗,隨時都有消殞的可能。

  但屠翎卻沒感到半點寒冷,溫暖的熱度如火源般從鳳天澈的胸膛傳到她身上,熨貼著她的肌膚;他強而有力的臂膀,讓她感覺自己好嬌弱,那是她心裡從所未有的無助感。

  她背對著躺在他的懷裡,試圖讓自己的心平靜下來,假裝他根本就不存在,好讓自己可以把眼前所發生的事情理清,但可恨的是她根本就無法克制住自己貪戀他溫度的心,在他的懷裡,在她感到無助的同時,卻又感到安心。

  他醒著,她知道他清醒著。

  他寬大的掌包住她纖細的手,逐一地揉挲她的指尖,凡是被他碰觸過的地方,微涼的寒意就會褪去,才不過一會兒功夫,她的手心已經跟他的大掌有著同樣的暖和。

  冷不防地,她用力地掙開了他,揪住被褥遠遠地躲到暖炕的邊緣,一副敵視他的樣子,「不要碰我!」

  「你不喜歡我碰你?」

  「我……我是你姑姑,是姑姑啊!」她朝著他氣急敗壞地低吼,看著他一臉笑笑的痞樣,心裡不由得為感到萬分罪惡的自己不值。

  但無論他如何引誘,她畢竟是長輩,如果出了那種醜事,無顏對列祖列宗交代的人應該是她才對!

  「如果你不是我姑姑呢?」

  「什麼意思?」

  「你不是我姑姑,我不是屠家人。」他聳肩笑笑,似乎不覺得這有什麼大問題,「我確實叫天澈,不過不姓屠,而姓鳳。」

  「鳳天澈?你是鳳天澈?」

  「看來你似乎聽過我的名字。」

  她哭笑不得,瞇細美眸仔細地打量他,「凡是在江湖上走動的人,只怕都聽過這個名字吧!聽說鳳天澈遺傳了他父親,擁有一身學武的奇骨,只花一年功夫可抵別人十年苦練,年紀輕輕就已經稱霸天下,武林之中再也找不到敵手,你真的是那個鳳天澈?」

  「沒想到你似乎比我自己還要瞭解這個名字的來歷。」他放聲大笑,渾厚的嗓音爽朗迷人。

  這男人!怎麼就連笑聲都有本事干擾她的心神!屠翎在心裡暗惱。

  「我不信!那個鳳天澈是『黑鷹門』門主,不喜露面,不愛對外人打交道,光看你這嘻皮笑臉的樣子,就決計不可能是他!」無論如何,都無法教她相信眼前這個嘻皮笑臉的男人,就是那個令人聞風喪膽的鳳天澈!

  「不喜露臉,是因為我常常不在『黑鷹門』裡,誰都把我當成常常閉關修練的武癡,可是殊不知這天底下哪有那麼多功夫可練?就算是武林至典『易筋經』,我也不過花了三天的功夫融會貫通,只花了兩個月的時間就領會了精髓,比起埋頭苦練功夫,我倒寧可當個閒雲野鶴,雲遊四海還比較逍遙自在。」

  他每說一個字、一句話,就多靠近她一點,有如猛虎緩慢地逼近獵物一般,等她發現時,已經被他攫覆在身下,狠狠地吻住那張誘人的小嘴,再次撩起兩人之間的狂熱火焰。

  而他終於也讓她相信了他就是鳳天澈,不過,那已經是過了很久、很久以後的事情了……


第六章

  一觸即發的緊繃氣氛,此刻就在屠家的大廳堂裡瀰漫著,屠家人一個個小心戒備地看著突如其來的客人,半點都不敢大意。

  依照他們經驗老道的眼光看來,眼前這票人絕對個個武功高強,也絕對來意不善,無論如何都要小心應付,如果真的打起來,也一定要想辦法到外面打,要不然砸壞屋裡的東西,他們家的翎兒絕對會發飆。

  比起這些來意不善的武功高手,他們家翎兒的怒氣可怕了一百倍,吃她所做的美味料理是他們人生最大的樂趣和享受呀!

  「快把人交出來。」

  「這位兄台,你會不會是找錯地方了?我們屠家人口不少,但就只怕沒你想找的人。」屠九公冷淡地面對來人。

  「我們的探子明明就回報,在你們飯莊見到我們門主與人動手,事後發現他根本就沒有離開這裡,我們幾個兄弟不想為難你們,只要你們把門主交出來,我們可以不再追究。」

  屠九公瞪著該隱,心想這人還真是番,都已經跟他說沒有了,硬要他拗出個活生生的人出來,還說沒有為難他們?

  「現在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一道冷然的嬌嗓從門口飄進,眾人不約而同地轉眸,看見了屠翎走進來,在她身後約莫半步的距離,則是已經與她形影不離好一陣子的鳳天澈,相較於他臉上一貫沁著的微笑,更顯得屠翎的冷淡難以親近。

  「翎兒?」屠家人不約而同地吞了口唾液,趕緊有人出來想要替眼前的狀況解釋清楚,「這些人不知道從哪裡來,你放心,我們正打算把人趕走——」

  「門主!」

  看見鳳天澈的出現,該隱一時之間喜出望外,還不忘瞪了身旁一大票屠家人,似乎頗有「人明明就在你們這裡,還說沒有?」的責怪意味。

  鳳天澈挑了挑眉梢,表面上不動聲色,若說他臉上有任何異樣之處,大概就只有泛在唇畔的微笑有一瞬間凝滯了而已。

  「門主,你果然是躲在這個飯莊裡!」

  「躲?我為什麼要躲?」鳳天澈聳肩笑笑,一副本人向來做事都是光明正大的表情。

  這個熟悉到不能再熟的邪氣表情讓該隱半晌說不出話來,沒錯,他們這個門主一向做事光明正大,光明正大地為所欲為,光明正大地雲遊四海,光明正大地棄他們於不顧,任性到讓人恨得牙癢癢,卻又不能不膺服於他的一身本領。

  「你們認識?」屠翎看了看該隱等人,揚眸覷著鳳天澈。

  「不,他們是誰?我不認識。」鳳天澈又聳了聳肩,轉眸對著屠翎眨眨眼,一臉無辜的樣子。

  該隱氣得想吐血,早知道他們門主的任性,沒想到這會兒他又光明正大地裝作不認識他們!

  「門主!」

  「誰是你們的門主?」

  「當然是你呀!」

  「什麼?我不是早就被廢掉了?」

  「被誰廢掉?」

  「你呀!你不是一直想要當門主,一直想要把我除之而後快嗎?」

  「果然,該隱你真的背叛了門主!」墨陽低喝道。

  墨陽等人心裡原本就在懷疑該隱,他們家門主不告而別早就不是第一次,但這次該隱積極派人尋找門主下落,這個舉動異乎尋常,讓他們懷疑該隱的居心,又或者是他早就殺門主滅口,找人的行動只不過是為了掩人耳目。

  「該隱從來沒有這種心思!」話出同時,該隱抽出腰間的配劍,露出銳利的劍鋒抵在自己的脖子上,「既然被門主誤會該隱存有二心,現在該隱就以死明志,表示對門主的忠心耿耿。」

  鳳夭澈與墨陽等人沒有阻止他,就在該隱手裡的劍就要劃傷脖子時,一道嬌嫩的女聲揚起。

  「慢著!」屠翎淡淡地開口。

  「請姑娘不要阻止該隱,被門主懷疑一片赤忱,該隱不如一死百了。」被一個不相干的人關心自身死活,該隱不由得心頭一熱。

  「你要死可以,不過,我不喜歡自家的廳堂被血給染腥了,你要自刎請便,不過死透了之後請把流在地上的血抹乾淨。」她的語氣非常認真,半點都不似在開玩笑。

  該隱愕然地瞪大了眼睛,一時片刻無法反應過來,死透了之後還要把血抹乾淨?這……這不是存心在為難他嗎?

  鳳天澈沒料到她會說出這種令人莞爾不已的話,放聲大笑,驀地抽出燕支腰間的劍,揚手射掉了該隱手裡的長劍,「聽到主人家這麼說了,我看你就先別死,留下這條命繼續為我效力吧!」

  其實,他是存心逗該隱這個呆頭鵝,跟在他身邊幾年了,這個手下是什麼性子他還會不清楚嗎?

  這時,墨陽與同伴們也不約而同地歎了口氣,心想他們似乎太高估了該隱這個呆頭鵝,如果他真的背叛了門主,說不定還比較值得欣賞一點,但欣賞歸欣賞,他們最後還是會把背叛門主的人給殺了。

  「謝門主!」該隱跪倒在鳳天澈面前,只差沒有痛哭流涕。

  屠翎冷眼掃了他們眾人一遍,轉頭對鳳天澈說道:「他們既然是你惹來的麻煩,你自己要想辦法解決。」

  「我沒要他們來這裡。」他笑聳了聳肩,一副「腳長在他們身上,要自動找上門來,我其實也滿無奈」的表情。

  屠翎沒理會他的說詞,揚眸瞧了瞧天色,「時候不早了,我只給你一盞茶的時間處理,沒及時趕回來開飯,你今天晚上就別吃了。」

  「你們來這裡找死嗎?」

  冰冷的低沉嗓音,彷彿是從幽冥中飄蕩而出,教人不由得從骨子裡陣陣泛起涼意,該隱眾人雖然一個個毛骨悚然,卻還是硬著頭皮站在原地不動,似乎不把主子給請回去,絕對不會罷休似的。

  雖然,他們並不清楚為何主子會生那麼大的氣,雖然他任性歸任性,但是鮮少會將心底的情緒表露於外。

  鳳天澈冷冷地瞪著他們,心想怎麼教他不生氣呢?捨不得他家翎兒絕妙的廚藝啊!聽說今天晚上要做的全是他最愛的菜色,光是想到而已,就已經令人心動不已。

  「門主失蹤多日,屬下們擔心門主可能發生不測,所以……」該隱吞吞吐吐地說道。

  「你們覺得我會發生什麼不測呢?」鳳天澈揚揚眉,質疑地問道。

  「呃……」眾人面面相觀了一眼,一時無言以對。

  這麼說也對啦!這天底下能打得過他們家門主的人不是已經死掉,要不然就是還沒出生,能夠讓他發生「不測」的人根本就不存在。

  「但是,對方可能人馬太多,門主說不定會寡不敵眾,所以我們……」說到最後,該隱也有點心虛。

  說起來,他們家的門主武功之強,「以一擋百」已經不足以形容,光是他一個人出手,就足以抵擋得了一師精銳軍隊,所以跟他為敵的人除非剛好是擁有數十萬兵馬的皇帝,否則實在不需要他們擔心。

  「不過,」鳳天澈聳了聳肩,決定大人大量不予追究,「既然你們已經來到居家莊,我有件事情要交代你們去辦。」

  「請門主儘管吩咐。」幾位手下忠心耿耿地拱手領命。

  一抹邪惡的微笑在鳳天澈的唇畔緩慢地漾開來,在這一刻之前,他本來還愁著翎兒太忙,沒有空間可以與她獨處,這下子可好了,來了一票好幫手,相信他們切菜、洗菜的功夫絕對不會太差才對!

  當屠翎告知家人,當日前來尋找鳳天澈的其實是「黑鷹門」的幾位護法,把他們嚇得好幾天食不下嚥,大概是想到自己都還沒存夠棺材本,竟然還想跟那票武林頂尖高手動武,就嚇得魂飛魄散。

  身為熟知天下事的屠家人,他們怎會不曉得「黑鷹門」的神秘可怕呢?撇開門主鳳天澈不說,隨便一個護法都有領袖江湖的本事。

  但屠翎才不管那麼多,反正來者是客,他們要住進屠家莊可以,但每天的房錢與飯錢她絕對不會少收。

  「雁兒。」屠翎喚了婢女一聲,把手裡的本子交給她,「把這些帳冊拿回帳房去,告訴九叔公說我已經看完了,說這個月的帳沒有問題,教他留意接下來要從福家酒莊收的帳,那位福老爺付帳向來不太乾脆,別讓他三番兩次找藉口把該交的帳拖遲,知道嗎?」

  「要是那位福老爺還是存心要欠錢呢?」

  「諒他不敢,福老爺心裡也清楚咱們屠家莊的本事,要是他敢存心欠錢,咱們就存心查他的底,要九叔公轉告他,就說如果他不想讓人知道自己祖宗十八代做過的醜事,就乖乖把帳給清了。」

  「是,雁兒這就去。」

  「嗯。」她輕頷了頷首,才正打算繼續埋首在帳本之中,就看見該隱走進來,她只是頓了一頓,低頭繼續看著帳本。

  「沒想到我們門主會看上你這個視錢如命的女子。」一連幾天的觀察,簡直教該隱開了眼界。

  向來視錢財於無物的門主大人,竟然會看上一個為了賺錢,幾乎無所不用其極的錢鬼女子!

  屠翎冷淡地覷了他一眼,繼續忙著手裡的工作,「屠翎就是屠翎,不為誰而改變,至於你們門主心裡怎麼想,我管不著。」

  「我今天來此,只是要告訴你一個絕對不能不知道的事實。」

  「有話就說吧!」她眼皮子連抬都沒抬一下。

  該隱對她的冷淡無動於衷,開口說道:「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我們家門主到底有多麼可敬,你想當我們門主夫人,就必須要從現在開始就修身養性,為回黑鷹門做準備!」

  屠翎聞言翻動書頁的手忽然一頓,揚起美眸看著面前的男人,「照你說來,我應該怎麼修身養性呢?」

  她笑得很淺,心裡在想,該死的鳳天澈,她什麼時候說要嫁給他了?!

  「當然是從你很愛賺錢這一點改起。」很好,終於肯正面聽他說話了。

  「然後呢?」教她不要愛賺錢,全部屠家人都要去喝西北風嗎?

  「不出去拋頭露面,學做個大家閨秀,才能配上我們門主。」好好好,乖乖聽話,果然有長進。

  「還有呢?」言下之意,就是她現在不是大家閨秀羅?

  「不要老是對我們家門主大呼小叫,要尊敬他,最好你們可以早日完婚,早一點回去『黑鷹門』。」

  「我知道了。」屠翎合起帳本,決定結束這個話題,要不再聽他繼續把條件列下去,說不定她會想砍人。

  千錯萬錯,都是那個鳳天澈的錯,也不過就跟她睡過一次,誰說要嫁給他當娘子了?

  「對了,如果你那麼有空閒來找我聊天,不如幫我跑跑腿,送個東西出門如何?」她笑咪咪地說道,凡是熟識她的人,包括鳳天澈,都知道眼前的代志很大條了!

  「你——」該隱瞪著她,不敢置信自已竟然會遇到一個如此「物盡其用」的女子!但他堂堂「黑鷹門」的大護法,豈能被區區一名小女子給使喚,「我拒絕,你找別人去吧!」

  「找你們家門主嗎?」她揚眸看著他,語氣涼涼地說道:「也對,我想他應該會樂意幫我跑腿,不過,我能請得動你們家門主,卻請不動你,那代表你的地位比他還高羅?」

  「那當然不是!」該隱瞪著她的視線幾乎是凶狠的,區區一個小女子竟敢侮辱他對門主的忠心耿耿,但為了不落人話柄,他只能忿忿地伸出手,「你想送什麼?拿出來吧!」

  「把這封信送到城南麻子胡同裡的張家,告訴張家主子,如果要屠家莊替他辦成事,就再加五十兩銀子,否則交易取消。」她冷冷地笑著,心情確實好不起來,因為經過幾日的調查,發現那個張老爺有所隱瞞,他所拜託的事情根本不如表面簡單!

  該隱接過信封,咬著牙忍住,明明就看不起她這個錢鬼女子,現在卻還要替她跑腿當幫兇?!

  「我走了!」他硬聲說道。

  在他離去之前,屠翎揚聲喚住了他,「你聽著,我不會離開屠家莊,如果你想要我回答,那我現在就可以答覆你,沒有人可以把我從屠家莊帶走,當然,包括了鳳天澈。」

  冷淡。

  除了冷淡之外,還是冷淡。

  這是最近幾日鳳天澈唯一能夠從屠翎身上感受到的態度,彷彿他突然變成了一隻令人討厭的臭蟲,不允許親近她半步。

  「離我遠一點。」

  這句話他短短幾天聽了不下百次,已經聽到都快要火冒三丈了!

  屠翎手裡拿著毫筆,在本子上記下了幾個烹飪的要點,這是從她奶奶那一代沿續下來的傳統,為了讓後代的子孫好做事,所以會把要訣記下來,謄成本子傳給後代當家。

  以前她總是忙到沒時間做這件事情,好不容易該隱那票人來了,鳳天澈要他們幫忙到廚房裡打雜,她不得不說句實話,這些武林高手真是好用極了!

  她都忍不住想免收他們銀兩,請他們一輩子在屠家當工算了!

  「為什麼我要離你遠一點?」

  屠翎揚眸覷了他一副彷彿地痞般無賴的表情,「我數到三,你再讓不開,我就教人把你請出屠家飯莊。」

  「如果你不告訴我為什麼要對我冷淡,我就不走,相信這屠家莊裡也沒人請得動我。」

  她微惱地瞪著他,知道他所說的全都是實話,只是她現在沒太多心力應付他,或許是因為昨兒個晚上吹到了夜風,今天一早她就不太舒服。

  「別以為我們兩人之間有一點親密關係,就自以為了不起了,要走要留悉聽尊便,但別礙著我的去路。」說完,她就要推開他離去,卻才移動腳步,就被他給一把攬進懷裡。

  「把話說清楚。」他眼神筆直地瞅著她,不容她再逃避。

  這男人一定要挑在她最難捱的時候,纏住她不放嗎?但屠翎看出他的認真,頓了一頓,才虛弱地開口道:「我不會離開屠家莊,你休想讓我離開屠家莊,你該知道的,我們屠家人有多麼挑吃,要他們吃那些不合胃口的食物,會教他們生不如死。」

  「那是因為你與你娘的好手藝寵壞了他們這夥人。」他低沉的嗓音含著笑在她的耳邊輕揚著,「我什麼時候要你離開屠家莊?」

  「是你的手下該隱說的,有朝一日你會回『黑鷹門』,他要我們早點完婚,好讓你可以把我帶回去,還叮囑我要做個好門主夫人,別給你丟臉,但我不想當門主夫人,所以,我不嫁你,他還等著我的答覆,鳳天澈,你就這麼回去告訴他吧!」

  鳳天澈抿著唇好半晌沒出聲,但實際上則是一股惱火往上竄,果然他早在八百年前就應該把那票人統統解決掉,早點替他們送終好過他們多事,專門替他製造麻煩!

  「那如果我不讓你離開屠家莊,你會嫁我嗎?」他渾厚的嗓音低低的,彷彿呢喃般在她的耳邊繚繞,不安分地鑽進她的心坎兒裡。

  「我——」她猛然回頭,正好對上他幽邃的黑眸,發現他不像是在開玩笑,認真的眼神盯得她一顆心兒怦然不已。

  「我不管別人說什麼『夫唱婦隨』,咱們就來個『婦唱夫隨』,你待在哪裡比較快樂,我就待在那兒,好嗎?」如果是平日,他應該早就看出她的不對勁,但他一心只想說服她,沒留意到她的臉色比平常蒼白。

  「但我只怕你身不由己,反正,我今生今世不會離開屠家莊,所以,我想這也表示了我這輩子也絕對不會嫁給你 」說完,她用力地甩開他的掌握,頭也不回地飛奔而去。

  望著她離去的纖細背影,鳳天澈有好一瞬間愕然,斂眸看著空蕩的掌心,驀地,一抹冷幽幽的笑意躍上他的唇畔,心裡非常清楚自己內心這股怨氣,應該要找誰發洩去! 

  「要是你敢再在她面前胡說八道,小心我殺了你。」這就是鳳天澈找到該隱之後,所說的第一句話。

  「殺了我之後,您就會回去黑鷹門嗎?」該隱臉上出現了一抹過分燦爛的笑容,死到臨頭,他還是沒放棄最後一絲希望。

  「不會。」鳳天澈冷笑了聲,很不客氣地潑了他一盆冷水,「你相不相信我殺了你之後,就立刻回去廢了『黑鷹門』,讓它徹底成為一樁歷史?」

  聞言,該隱駭然失色,急忙地說道:「門主你一定是在開玩笑吧?『黑鷹門』是幾位老門主畢生的心血,怎麼可以說廢就廢?」

  鳳天澈冷笑,表情一貫的邪氣,沒開口說話,但那眼神卻比任何狠厲的言語都具有威脅性。

  該隱知道他們家門主絕對說到做到!

  「以後該隱不敢再造次,在屠姑娘面前胡說八道。」整件事情只讓該隱確定了一點,那就是屠翎在門主心中所佔的份量不小。

  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因為多了一個能夠制住門主,又讓他離不開她的女子,以後他們就不必再跑遍天涯海角,把失蹤的門主找回去了。

  鳳天澈沒留神注意手下的心思及表情,他敏銳地察覺到廚房那方向有騷動,這時,雁兒領著一個攜帶藥箱的大夫急步走過穿廊,往辰之院的方向走去,他心裡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他縱身一躍,落在雁兒面前擋住了他們的去路,沉聲問道:「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是翎兒嗎?」

  「是小姐……」雁兒喘了兩口氣,才斷續地說道:「小姐不知道為什麼……剛才昏倒在灶房裡了!」
 

第七章

  昏昏沉沉,不知今夕是何夕。

  屠翎不清楚自己究竟昏迷了多久,在她昏睡之時,她總可以感覺到身旁有好多人在說話,但當她終於睜開眼睛時,只看見了鳳天澈惱火的俊美臉龐。

  他在生什麼氣?難道她病了,他不感到擔心嗎,

  「好些了嗎?」他硬聲問道,冷著臉替她把身後的枕頭墊高,讓她可以安穩地靠躺著。

  「嗯。」她點點頭,還是不明白他怒氣從何而來,明明該生氣的人是她,他的表情卻讓她覺得自己應該要心虛才對。

  聽到她說好些了,鳳天澈眉頭的鎖解開了,不過臉上的怒意卻更熾,「大夫說你染了風寒,你知道嗎?」

  「有點感覺。」她點點頭。

  「既然你知道自己身子不爽,為什麼不歇著呢?」聽到她明明知道自己身子的狀況,卻還是咬牙硬撐,他就一肚子火,「為什麼你就是不懂得要撒嬌呢?只是要你示弱一下,有那麼困難嗎?」

  「我不習慣向人示弱。」

  「不是要你跟別人示弱,而是在自己不行的時候,就說已經撐不下去了,只要說出來就好了。」

  「你要別人來替代我的職務?」

  「誰都知道在屠家,你的地位是無可取代的。」

  「不,誰都可以被取代,就像當初我取代了我娘的地位一樣,她雖然已經不在人世,但屠家還是好好地存在著。」她低幽幽的語調有些傷感。

  因為不想讓家人覺得少了她娘,屠家就會沒落,會落到分家的地步,所以她一直很努力打點裡裡外外的家務,甚至於不惜扮黑臉,讓家人討厭她,也要把這個家撐起來。

  她絕對不能夠讓老祖宗「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屠家世代絕不分家」的遺訓,在她這一代的手裡給毀了。

  但令人傷感的是,無論她做得多好,總有一天,會有下一代當家取代她,比她做得更好,好到讓人完全感受不到屠家有沒有她這個人,到底有無所謂。

  倘若如此,她理當慶幸才對,但在她私心底,卻不免有些哀傷。

  看見她脆弱的表情,鳳天澈再也忍不住心裡的疼惜,伸出長臂將她擁進懷裡,柔聲低語道:「不要總是想要一個人獨力支撐,可以嗎?你沒自己想像中那樣堅強。」

  無論她表現得多強韌,終究還是一個嬌弱的女子。

  屠翎聞言,就像是只被惹毛的刺蝟,用力推開他,「如果你不喜歡我是一個不懂撒嬌的女子,你大可以明白說出來,不必這樣拐著彎損我。」

  「我沒有心要損你,只不過是有話直說。」

  「出去。」她冷冷地說道,拉起被褥將自己連頭蓋住,冷淡的嬌嗓悶悶地從被子裡傳出,「我不想跟你說話,想歇息了。」

  屠翎閉上美眸,躲在棉被所籠罩的黑暗之中,片刻後,她聽見了沉厚的歎息,以及門扉開了又關上的聲響……

  那天之後,他們兩人沒說過幾句話。

  如果,再扣除掉碰面時彼此客氣的問候,那他們大概可以說半句話都沒跟對方說過吧!

  她惹他生氣了。

  屠翎只得出這個結論,也知道那天是她做得太過分,聽九公說,在她昏迷的期間,鳳天澈幾乎寸步不離地照顧她,威脅加恐嚇大夫一定要治好她,把場面弄得好像她得了什麼不治之症。

  她一直在想著自己是否應該去向他說對不起,那天是她耍了小孩子脾氣,如果他凶她也就算了,可是他卻半句責備的話都沒有。

  就在她決定要行動的時候,屠家莊卻突然接到了皇宮的聖旨,下令要他們擺宴招待緹花公主,只要將公主款待妥當,以後他老人家就絕對不會再強迫屠翎進宮去當御廚了。

  屠家食客萬千,倒是沒接待過皇室成員,一場盛宴從兩天前就開始準備,不足的材料都從皇宮的膳庫裡取出補齊,其中不乏一些屠翎想要卻嫌貴不想買的珍貴食材。

  倘若是平常時候,屠翎一定會非常高興,畢竟得到不用錢的珍品發揮手藝,但她滿腦子只能想著早點結束宴席,找到鳳天澈,跟他把話說清楚。

  然而,當她找到他時,卻發現在乎那日爭執的人,說不定只有她!

  她看見了他與緹花公主兩人躲在後院說話,那位公主是位標準的美人胚子,剛抵達屠家莊時,她們曾經寒暄了兩句,那嬌柔宛轉的嗓音聽起來沒有一絲脾氣,從裡到外,活脫脫就是水做的人兒。

  驀然間,一股嗆人的淚意湧上她的眼睛與鼻尖,洶湧而來的酸楚幾乎把她整個人給嗆疼了。

  原來,他說她不懂得撒嬌,並不是心疼她的倔強,而是在對她抱怨,怨她的不懂風情,怨她不若別的女人嬌媚可憐,讓他享受被強烈需要的感覺。

  但屠翎就是屠翎,這輩子絕對不可能會變成別的女人!

  如果,他想要的是一朵解語花,那就趁早對她死了這條心吧!

  屠翎咬住嫩唇,閉上美眸,忍住了心頭洶湧起伏的悲傷,當時聽他說要跟她「婦唱夫隨」,她並不是一點感覺都沒有的。

  那一刻,一種不由自主的喜悅宛如糖蜜般滲進她的心窩兒裡,從那一刻起,那滿腔的喜悅就佔滿了她的心思,只是沒敢對他老實說出來而已!

  當屠翎再睜開美眸時,除了泛在瞳眸深處的濕紅淚光之外,臉上的神情非常淡然,轉身拾步離去。

  需要她去處理的事情還多著呢!為了區區的兒女私情而傷神,實在是半點都不像平常的她。

  就當做她不過是誤信了一個男人信誓旦旦的承諾,只是最可笑的是,她竟然為了他的滿篇謊言而芳心竊喜。

  雁兒大老遠就見到主子,遠遠地跑過來,「小姐,你不是在找鳳公子嗎?我剛才瞧見他在後院裡跟——」

  屠翎匆忙閃身,抿唇不語,兀自地往石窖的方向走去,心想這樣也好,她倒是省事了,只是哽在她喉間那句沒出口的抱歉,噎得她難受極了。

  這妮子真的已經打定主意一輩子不跟他說話了嗎?

  鳳天澈沒花半分力氣,就在石窖裡找到了她,平日只要事情忙完,她就會過來這裡,她總是喜歡把所有人都請出石窖,一個人待在裡頭做事,細心的模樣美麗而且專注。

  「以後我絕對不會再說那種話,你可以原諒我嗎?」他看著她翻動酒醅的背影,溫柔的語氣充滿了求和的意味。

  屠翎的身影頓了一頓,隨即又繼續工作,「那天你沒說錯,我是逞強了一點,既然你說的都是實話,就沒必要向我道歉。」

  「所以,我們講和羅?」他走到她身後,伸手將她擁抱在懷裡,卻沒料到被她給用力掙開了。

  屠翎回頭冷冷地看著他,「不要碰我。」

  「翎兒?」

  「我不喜歡你碰我,真的很不喜歡。」她冷淡地說完之後,轉身調頭就走,絕情的背影彷彿跟他再也沒有半句話好說了。

  她怕聽見……怕聽見從他的口中談到別的女人,所以寧願與他無話可說,也不願聽了之後,恨他恨到心裡難受!

  「你到底對我們家門主做了什麼事?!」

  一大清早,就聽見該隱怒氣沖沖地前來興師問罪,屠翎坐在大廳裡,翻看著這幾天從各地送回飯莊裡的大小消息,有些謄成了書信,有些只是綁在鴿子腳上飛回來的一管小紙條,有些是客人請托要查的消息,有些則是她命人需要留心的動靜。

  屠翎淡淡然地抬起美眸,似乎有些不解自己到底哪裡犯到了這位閣下,一邊細心地收妥手裡的書信,一邊語氣涼幽地問道:「我能對他做什麼?我打得過他嗎?你不是常常誇口說你們那位門主武功蓋世,絕對是天下第一的武林高手,我屠翎不過是一介弱女子,能對他那位門主閣下做出什麼傷害的事情呢?」

  「可是門主這兩天鬱鬱寡歡,看起來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你敢說這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

  「他想要心情不好,那是他家的事情,我管不著。」

  「能讓他變成這副要死不活的樣子,只有你一個人!」

  「你太抬舉屠翎了,我和你家門主不過是泛泛之交,沒法子在他的身上起那麼大的作用。」

  「無論你怎麼說,反正事情因你而起,就必須由你解決它!」

  屠翎回眸瞪著該隱,心想「黑鷹門」專出不聽人說話的蠻子嗎?她明明就說事情跟自己一點關係都沒有了,他卻硬要把責任栽贓到她身上!

  「如果你想讓你們家門主心情變好,我無能為力,你另請高明吧!」

  「我實在看不出來有誰比你更能治好我們家門主的心病!」

  「當然有,你可以去找緹花公主,我相信她絕對比我還更有本事安撫你們家門主大人。」

  「你和我們家門主之間的事情,幹那個公主什麼關係?」該隱的表情與語氣都充滿了質疑,心想這女人是在跟他裝傻嗎?明明就是全天底下唯一能夠讓他家門主乖乖聽話的人,竟然還想推卸責任?!

  真是身在福中不知道,讓他這個已經追在鳳天澈身後好幾年的人,心裡有一種想抓狂的衝動!

  「怎麼會沒有關係?你們家門主現在跟緹花公主走得可親熱了!他們有說有笑,出雙入對,有佳人在畔,怎會鬱鬱寡歡呢?!」

  「可是——」該隱簡直想要抓狂,這女人到底哪只眼睛看到他們家門主跟別的女人親熱啦?!

  如果他們家門主只是任性惡劣,這女人就是蠻不講理,他跟幾位夥伴從小就與門主一起長大,從來沒見過他們家門主對哪個女人用過心,那股子呵疼勁明明就連瞎子都瞧得出來!

  「原來這就是你不理我的理由。」鳳天澈進門正好聽見她所說的最後一句話,俊美的臉龐依舊陰鬱,但銳利的眸光卻閃著異樣的光芒。

  「我哪有不理你?好歹說來,你都是我們屠家莊的貴客,要是屠翎有任何怠慢之處,請多包涵,如果你已經不想再待在屠家莊,只管說一聲,屠翎也好說句慢走。」

  「除了你之外,這天底下我不要第二個女人。」他直勾勾地盯著她秀麗的艷容,輕沉的語氣說得有些怨懟。

  這時站在一旁的該隱只差沒有痛哭流涕,心想這姓屠的女人心腸是鐵做的嗎?他們家門主已經都掏心掏肺在向她表白,她怎麼還是半點反應都沒有呢?簡直是太過分了。

  但鳳天澈卻看得出來屠翎不似表面上沒有動靜,她抿了揚丹唇,沒開口趕人,事實上已經是把話給聽進去了。

  他知道,如果她輕易就被這些話感動得痛哭涕零的話,她就不是他所認識的屠翎了!

  「翎兒姊姊?」才剛到屠家就聽聞騷動,緹花來到書房門外,聽了好一會兒之後,才出面嬌怯地喚了聲,走進書房裡—柔柔的眼波全鎖在屠翎身上,「我可以喊你翎兒姊姊吧?」

  「你已經喊了。」屠翎淡然地問哼了聲,沒表示反對,就是默許了。

  「你不要怪鳳大哥,是我一直纏著他說話的,其實,我是想請托他一件事兒,我看你們交情那麼好,如果是由他來開口,你一定不會拒絕的,所以我才……」緹花一張小臉兒越垂越低,話越說越小聲。

  「你到底想說什麼?我聽著。」屠翎淡然的語氣稍嫌冷漠了些,但嬌顏上卻不見半點不耐煩的樣子。

  緹花見她沒有惡意,定了定神,才又開口道:「前些日子皇榜已經貼出來了,你們應該知道再過兩個月,我就要嫁到漠北去和親,從小凡事有人替我打點好,我只會茶來伸手,飯來張口而已,可是,我想既為人妻,想要親手煮幾道家鄉的小點給未來的夫君嘗嘗,我在宮裡把這個心意告訴星兄,他極力向我推薦屠家莊的手藝,我吃了之後,果然驚尢天人,所以就想向翎姊姊討教幾道菜,好在以後可以做給我夫君嘗一嘗,我想問你可不可以……」

  石窖裡的光線不甚明亮,但是足以看清楚窖中的陳設,十幾個大陶缸在窖中整齊地排列著,空氣之中瀰漫著一股發酵酸味兒,雖然窖中透不進陽光,但是卻不會冰冷,麥子發酵的熱度讓窖子裡有一股似有若無的暖意。

  屠翎打開一隻大缸的蓋子,拿起一根長長的木杓伸進陶缸裡舀起一瓢新培的醋,以指尖沾取試嘗,新醋雖然不及陳醋香,也多了一股嗆人的酸味,但也有一股陳醋不及的鮮味。

  她各取了一點新醋與陳醋,打算用在不同的料理之上,也另外取了一壇好醋,打算派人給緹花送進宮裡。

  從那天之後,她的心裡就一直有著納悶,緹花所指的皇兄應該指的是當今皇上李舒懷,他明明就在皇宮裡,怎麼會吃過她做的菜,甚至於還向緹花推薦要學她的手藝呢?

  原本,她以為前不久李舒懷召她進宮當御廚一事,只不過是他聽聞了民間的謠言,興起所做的決定,如今一看,似乎又另有蹊蹺。

  不過,御廚一事後來不了了之,聽九公說,也不知道是屠家哪個院裡有個年輕人,聽說他與朝廷的關係不錯,凡是將事情交代給他辦,就絕無不成的道理,以後有關朝廷的消息,說不定光靠他的本事就行了!

  雖然九公一直想替她引見,可是這位年輕人可謂神龍見首不見尾,至今她還不知道九公所指的人究竟是誰。

  說不定她已經瞧過了,只是不自知而已。

  只是有本事教皇帝收回旨意……?!她可真的不記得屠家何時出了一個如此厲害的狠角色,倘若有,說不定屠家當家應該換他來做才對,

  驀地一陣涼風從她的身後拂來,她沒聽見腳步聲,立刻就知道進來的人是鳳天澈,他走到她的身後,近得可以教她感覺到他身上從外面帶進的寒氣。

  「你還是不肯跟我說話嗎?」他悶然的語氣已經接近埋怨了,明明誤會已經冰釋,他卻還是受到她的冷淡對待。

  「你是想要我向你道歉嗎?」屠翎挪開身,想要拉開一點距離,但隨即發現他根本就是亦步亦趨,纏住她不放,「好,是我的錯,一切都是我小心眼,沒度量所犯的錯,可以嗎?」

  「你的心眼確實小了一點,可是我不介意。」相反地,他喜歡看她吃醋時的可愛表情,湊首在她的身上輕嗅著,「你的身上好香。」

  「哪裡香?都是醬醋油鹽的味道,分明就很膩人。」她伸手推開他的臉龐,低頭咬著嫩唇,一臉嬌赧。

  「我聞起來就覺得香,比任何胭脂花粉都香。」

  「油嘴滑舌,我才不會相信。」

  「你最好相信,因為這甜言蜜語你會聽上一輩子。」他斂眸凝視著她白嫩的嬌顏,大手握住她藏在布袍子裡的嬌嫩蜜乳,加重力道揉玩著。

  屠翎倒抽了一口冷息,還想逞強,卻被他愛撫的手給逗得心神迷亂,不禁呻吟出聲,明艷的臉蛋泛著羞紅的暈色。

  驀地,她的袍子被他大手扯開,軟兜兒被撩到胸上,兩團飽滿的嬌乳彈跳而出,嬌顫的模樣令人更想要疼愛憐惜。

  鳳天澈從她形狀優美的鎖骨往下吻去,一雙大掌同時握住她白嫩的雙乳,捻弄著她桃色的蕊尖,不到片刻的功夫,那兩抹嫩蕊變得充血敏感,宛如莓果般泛著成熟的嫣紅色。

  「不要……不要在這裡,會被看到……」她心慌意亂,想到隨時都可能有人會進來,心裡就有點害怕,但相反地,流竄在她體內的快感竟然分外地高張,彷彿決堤般氾濫成災。

  「你真的不要?是因為怕人看到,還是,你真的不喜歡我碰你?」鳳天澈凝視著她,黑眸宛若深潭般不可見底。

  「我——」這男人在記恨!屠翎吃驚地發現。

  鳳夭澈確實在記恨,那天,聽到她說出這句話時,他的心幾乎跌落到谷底,生平第一次,他感到寒意從腳底泛起。

  他反手將她抵在牆角的架子前,以膝蓋分開她的雙腿,大掌伸進她的褻褲之中,再探入她雙腿之間的幽叢,撥開軟嫩的恥發,長指伸至花谷之間,感覺到一片濕潤。

  居翎看見他唇畔揚起邪氣的笑容,似乎在調侃她似的,忍不住羞得無地自容,想要挖個地洞把自己給埋了。

  鳳天澈以拇指揉按著她小巧的花蕊,力道時輕時重地捻弄著,滿意地發現她小巧的花核慢慢地腫脹變硬,他同時伸出長指擠進她柔滑緊窒的小穴裡,指端加快揉按她花蒂的速度,逐漸地,當他的長指在抽動的時候,感到越來越滑潤順暢,她如蜜般的花液幾乎將他整隻手都染濕了。

  屠翎雙手握拳掩住白口己的臉蛋,不讓自己呻吟出聲,真羞人,她甚至於可以聽到他的手指在她體內撩擦的聲音,她不自覺地扭動下身,明明就想要拒絕,但瑰嫩的花唇卻像有自己的意思般,緊緊地吸住他的手指不放。

  「不要……不要再……我已經……夠了。」當最後兩個字從她的嘴裡脫口而出時,她整張臉蛋紅得像桃子似的,好像就在剛才說出了極羞恥的話語。

  鳳天澈斂眸不語,靜默地覦了她半晌。

  倏地,一抹壞心眼的微笑泛上他的唇邊,他非但沒有停手,反而將長指更深入地擠進她狹柔的蜜穴之中,斯條慢理地進出著,不片刻,她氾濫的蜜汁已經將他的長指都給濡染了。

  「原來,你並不是討厭我碰你。」他彷彿發現了天大的秘密似的,一手揉著她雪白的嬌乳,一邊咬著她的耳朵低語。

  「我……」

  她一時語塞,找不到話可以反駁,她確實不討厭,甚至於是喜歡被他碰觸,只是她害怕變得不像自己,在他面前,她總是覺得自己好淫蕩。

  知道了她真實的心意,無論她的答案是什麼都不重要了!他俯唇吻住了她,用舌尖撬開她編貝般的皓齒,靈活的舌尖如魚般游入她的口中,狂熱地吸吮翻弄,飢渴地嘗著她口中甜蜜的甘液。

  他再也忍耐不住想要她的本能慾火,解開自己的褲頭,釋放火熱的男性,同時扯掉她的褻褲,抬起她一條修細的玉腿,亢挺的前端擠進她濕柔的花唇之間,幾次淺淺的抽動之後,腰桿一挺,沒根埋進她的嬌軀深處。

  「啊……」她感覺到他火熱的男身在她的體內不斷地抽送進出,逐漸地加快速度,一次次都撞進她的蜜壺深處,有些疼痛,但快感卻比疼痛更強烈,幾乎讓她感到五臟六腑都在翻騰。

  屠翎忍不住夾緊柔嫩的花穴,緊緊地吸銜住他亢硬的慾火,一抽一送的交歡之間,搗出了如蜜般滑膩的愛液。

  驀地,一陣狂喜襲來,令人無法自拔的快感如潮水般淹沒了她,屠翎一雙纖細的臂膀牢牢地摟住他的頸項,忘情地呻吟出聲。

  「該死!」鳳天澈低咒了聲,感覺她變得更緊了,他加入手指揉弄著她花苞間綻放的蜜核兒,感覺她的身子裡因為不斷的高潮而痙攣著。

  他再也無法控制自己,一次次深而密集的抽送,彷彿毒蠱般不斷地加重他的癮症,讓他感覺永遠要不夠她似的。

  突地,一陣快感急速地竄過他的四肢百骸,他有力的長臂擁住她,將亢熱的龍身埋進她的身子裡,在她不斷抽搐的花壺深處滿滿地注入慾望的火種……
 

第八章
 

  她以前常聽人家說「黑鷹門」裡高手如雲,在江湖上人人聞之喪膽,實情到底有沒有如此恐怕她是不曉得,不過,他們的武功個個都厲害無比這一點,她這些日子倒是領教到了。

  那就是他們飛刀切菜的功夫,簡直就是凡夫俗子所望塵莫及的,而且因為他們下手俐落,刀口整齊,菜吃起來的味道也特別甜美。

  原本心不甘情不願的該隱,最後也切出興趣來了,尤其當他吃到屠翎絕佳的手藝之後,更是驚艷不已,他跟幾個夥伴不約而同地想多留一陣子,想到再也吃不到那麼好吃的美味佳餚,心裡就發愁。

  「這盤菜心是本大爺切的,你有意見?」在裡頭聽見有人對他切的菜不滿意,該隱不爽地走出來說話。

  「不不不,只是……」原本還氣勢驚人的肥漢子,一見到該隱的閻王臉,氣勢頓時弱了一半。

  他本來以為坐在櫃檯的只有一名美艷照人的姑娘,還有俊朗秀氣的翩翩公子,初從外地進京的他以為這家飯莊可以好好敲詐一番,沒想到才一鬧事,就出現了這樣一個凶神惡煞,殊不知,他以為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公子,才是真正可怕的人。

  「你想說本大爺親手切的菜心不好吃?」

  「不不不,沒有意見……」

  「沒意見就吃掉,敢再挑剔半句,哼哼……」該隱冷哼了兩聲,讓一張閻王臉看起來更陰森嚇人。

  「你去跟他說,我們不是地痞流氓,客氣一點。」屠翎終於忍不住開口說話了,她轉眸顱向身旁的鳳天澈,示意他的手下要自己負責。

  「該隱。」鳳天澈輕喚了聲,十足渾厚的嗓音卻剛好可以讓站在遠處的該隱聽得一清二楚。

  「是。」該隱回頭拱手,準備聽令。

  「翎兒說了,我們不是地痞流氓,說話客氣一點。」

  「如果遇到存心找麻煩的客人呢?」所謂「士可殺,不可辱」,該隱一身習武之人的傲氣仍在。

  「轟出去,飯錢照收。」這句冷淡到極點的話,是出自正翻著帳冊的屠翎之口,「在我這家飯莊裡,誰敢耍無賴,就讓誰好看。」

  「她說的話你都聽見了嗎?」鳳天澈問道。

  「是,該隱知道了。」該隱頓時眉開眼笑,一邊撩起袖子,一邊回頭對著尋釁的客人,「我們家門主夫人說了,誰敢耍無賴,就給誰好看。」

  肥胖的壯漢被他臉上陰狠的表情嚇得神色慘白,沒敢再多說半句話,丟了錠銀子拔腿就跑。

  該隱看著扔在桌上明顯多給的銀子,聳肩笑笑,不以為意地收了下來,交到層翎面前,心想他們家門主確實厲害無比,但能制得住他們家門主的屠翎,說不定才是全天底下最厲害的人……

  屠翎早就料到元霸遲早會到屠家莊探盤子,原本以為他會更沉得住氣,沒想到是她太看得起這個男人了。

  大廳之中,兩人對峙而坐,元霸帶了一票手下,其中一人被屠翎認出就是何九天,但從她鎮靜的表情看來,根本就不怕自己會有任何危險。

  因為,在她身後的屏風之後,透出了一尊高大的男人身影,那俊美的臉龐含著笑意,但隱約透出的殺氣,教在場所有學過武的人心裡都很清楚,只要自己敢輕舉妄動,絕對必死無疑。

  「屠當家,在下聽說,有人出重金要屠家尋找一本黃金冊子,可有此事?」一開始,元霸就沒打算隱瞞來意,他笑著說道,一雙賊眼裡有著驚艷,心想自己還真是遲鈍,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就有一個活靈靈的美人兒,倘若他知道的話,早就使出千方百計將她弄到手了。

  自從與鳳天澈在一起之後,屠翎確實變得越來越明艷照人,但她本身並沒有任何自覺,她揚起美眸,微笑地看著元霸。

  「元少爺,屠翎雖然向來愛錢,不過做生意還是要講道義,對於客人的隱私,屠翎不方便對外人談論,請元少爺見諒。」

  碰了個軟釘子,元霸還是不死心,「我聽說,這本黃金冊子是趙大善人的傳家之寶,還聽說冊子裡記載了前朝秘寶的埋藏處,可真有此事?」

  「恕屠翎不方便談論。」

  「不過,十年前趙家發生了一樁血案,壞人殺了趙大善人的妻兒,把黃金冊子搶走了,從此黃金冊子在天底下銷聲匿跡,官府破不了血案,當然也就找不到是誰將冊子拿走,趙大善人也因此才找上屠家莊幫忙吧?」

  「誰能出得起屠翎開出的價錢,誰就能找屠家莊幫忙,元少爺,聽起來你對這本黃金冊子似乎如數家珍,難不成您看過這本黃金冊子嗎?」

  「哈哈……」元霸乾笑了兩聲,「怎麼可能看過呢?只是我倒好奇,這本黃金冊子真的能找到嗎?」

  「只要出得起錢,沒有屠家莊探不到的消息。」

  「所以,你們已經找到了?」一瞬間,元霸的臉色變得相當難看,來自於屠家莊的消息,連官府都相當信任,有時候甚至於拿來當證據使用,當然也因為如此,無論屠翎多麼漫天喊價,上門來的人依舊是絡繹不絕。

  如果,她知道了黃金冊子在他府上,等於間接證明了他就是當年派人殺掉趙家妻兒的兇手!

  「元少爺不是委託的客人,恕屠翎無可奉告,只是趙老爺也委託了另一件事情。」而第二件事,才是趙善人最想知道的。

  「什麼事?」

  「元少爺應該也曾經聽說過,趙老爺多年來樂善好施,是京城裡有名的大善人,上回河南數省鬧旱災,一連三年,趙老爺不計成本接濟饑民,得到皇上的讚許,皇上曾經許諾過,只要趙老爺能找到殺他妻兒的兇手,就算是權傾朝野的重臣,也將格殺勿論。」

  「聽、聽說過三事兒還曾經轟動一時呢!」元霸撒了撇唇,又道:「只是皇上並非昏君,趙大善人必須提出有力的證據,否則空口說白話,豈不是冤枉了好人。」

  「我說過,只要誰出得起錢請屠家辦事,就沒有不成的道理。」

  「你們查出真兇了?」

  「無可奉告。」

  「可知道是何方人氏了?」

  「屠翎仍是一句老話,無可奉告,元少爺,恕我還有事要忙,請回吧!」她站起身,揚手送客。

  元霸還不死心地想追問,打算軟的不行,就用強硬的手段,最後是被何九天給拉住,示意在她後頭有高手撐腰,千萬不能輕舉妄動。

  屠翎望著他們不甘願地離去,心想他們遲早還會回來,只是下次可能就不會輕易善罷甘休了。

  唉,九公那些人竟然以為她是個黑心鬼,才會向趙大善人收取高額的酬金,殊不知,她會收那麼多錢,實際上是因為這差事兒很險,一個不留神都可能會要人命哪!

  「你在惹火上身。」鳳天澈從屏風之後走出,修長有力的臂膀從身後環住她,讓她放鬆身子,依偎在他懷裡。

  「我知道。」她輕輕地歎了口氣,「可是,這次的證據是要直接呈給皇上看的,趙老爺說一定要非常仔細小心求證,半點差錯都不能有。」

  「可是我看屠家似乎不缺這一萬兩過日子。」他以唇廝磨著她的耳鬢,微笑地輕語道。

  「是不缺。」屠翎點點頭,纖手按住他強健的臂膀,享受被他擁抱的溫暖,說不定她會對這種感覺上癮呢!「這幾年,屠家靠著飯莊和探消息賺錢,確實小有積蓄,可是,當趙老爺上門來的那一天,當我知道過了這麼多年,他仍舊沒忘情於他的妻小,這麼重情重義的人,讓我想要幫他。」

  雖然許多屠家人老是喜歡在私底下說她是心腸狠毒的虎姑婆,但屠翎倒覺得自己還不夠狠心,就像接下趙善人這樁請托,她就覺得自己根本就是婦人之仁,但既然已經受人之托,理當義無反顧地替人達成。

  最近,從各地送回來許多消息,無論從哪個方面看來,這個元霸仗著有親戚在朝廷當官,幹起壞事絲毫都不手軟,明明已經家財萬貫,卻仍舊貪財,當年會搶走趙家的黃金冊子,大概就是聽說了那冊子裡記載了前朝寶藏的所在。

  不過,趙老爺曾經對她說過,這天底下根本就沒有所謂的前朝寶藏,黃金冊子是他從西域買回來的佛物,書頁裡的文字其實是梵文,雖然他曾向友人解釋過,但因為友人見冊子精巧,文字內容又充滿神秘,不知不覺就傳成了他們趙家坐擁前朝寶藏,靠著金山銀山發跡的。

  屠翎趁著午後的空閒,把大江南北送來的文書給仔細地瀏覽一遍,這些書信之後會交到屠九公手裡,讓他派人去謄成冊子,屠家十二院都會分到一本,尋常時候都會掌握在各院作主的人手裡。

  最後,桌案上還留著一隻木盒,盒面上沒有任何紋飾,屠翎沒印象自己習經見過這種木盒,但還是伸出手,拿起木盒就要打開。

  這時,正巧從偏門進來的鳳天澈才正想開口喊人,就眼尖地看到當她打開盒蓋時,內層彈出了銳利的刀鋒,他縱身上前,揚手揮掉她手裡的木盒。

  「你幹什麼?」屠翎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

  「那盒子裡有害人的機關。」鳳天澈蹙起盾心,手背感覺到一陣刺痛,他低頭看仔細,發現有一道淺淺的傷痕,滲出的血絲是泛黑的。

  他轉頭看著滾落到地上的盒子,發現自己太過大意,那盒子不只內層藏有刀鋒,在盒蓋完全開啟之後,從兩側各突出了一根利針,針尖黑得發亮。

  他們幾乎同時看出來,那針上有毒!

  她執起他的手背檢視,發現傷口上的烏血只流了一下下,立刻就轉為異常的鮮紅色,她記得天底下只有一種毒具有這個特性,那就是「催魂散」,那是江湖上數一數二的劇毒,已經好些年沒出現過了!

  「大夫!我去找大夫!」屠翎心急如焚,就要往外跑。

  「別去!」他喊住了她,大掌揪住她的手腕,俊美的臉龐露出了難得的痛苦神情,「扶我回房,我需要運功養息,壓住毒性,否則,還不等你請大夫過來,我就已經沒命可活了。」

  「你到底在想什麼?你到底在想什麼嘛!」

  不像是擔憂,不像是撒嬌,屠翎此刻的嗓音聽起來反倒像是怒罵,而她所罵的對象當然就是鳳天澈。

  她掄起拳頭想要打他,卻在下手之時,又狠不下心腸,畢竟他代她受了毒,現在身子正虛弱,她怎麼還能忍心打他呢?

  經過半個時辰的運功療毒,勉強將毒性按下,躺在床上的鳳天澈起身將她抱進懷裡,知道她其實真正氣的人是自己,她怪自己害他中毒,只是臉皮薄得說不出抱歉的話,「我死不了,你別瞎操心。」

  「你少騙我,那是『催魂散』,只要一點點和著水就可以毒死幾百個人,你怎麼可能會沒事?」

  「你好像很希望我出事?」他挑眉笑謔道。

  「我才沒有!我怎麼可能會希望你出事呢?我——」

  鳳天澈見她又急又氣的嬌俏模樣,忍不住又愛又憐地將她抱進懷裡,大掌輕揉著她如雲般的青絲,嗓音低沉在她的耳邊說道:「我是說真的,我有足夠的內力可以壓製毒性,瞧見我胸口的黑色痕跡了嗎?」

  「嗯。」她低頭看著他拉開的襟領,不由得心裡更加憂心如焚,生怕這是他體內毒性惡化的徵兆。

  「我已經將體內的毒給凝聚成氣,只要我不要動用內力,就不會有事。」

  「真的?」

  「如果我騙你,還能好好的躺在這裡跟你說話?」

  「可是……你不應該為我捱毒的!」

  「你在開什麼玩笑?我有深厚的內力,中了毒勉強還能自救,如果是你中了毒,現在豈不已經死絕了?」他的語氣有著玩笑的意味,但是眼眸深處卻連一絲笑意都沒有,認真的,定定的瞅著她,「你不準死,我還要你活到七老八十,跟我一起白頭呢!」

  「那現在也要你有那條命才行啊!」她惱火地瞪了他一眼,都已經是什麼時候了,他竟然還看起來一副輕鬆的樣子,「我已經下令,要九公他們派出屠家所有精英探子,去尋找神醫梁姑娘的下落,相信很快就會找到了。」

  「你說的是京城九代為醫的梁家獨生女,梁聆冬?」

  「嗯,原本她在藺家開設的義館行醫,後來突然就不見蹤影,雖然藺家沒說她為什麼消失無蹤,但據可靠消息指出,她是被人給擄走的,你體內的毒只有梁家的獨門解毒丹才可醫治。」

  「既然現在她下落不明,你確信還能找到她嗎?」

  「如果屠家莊找不到的人,這天底下沒人能找得到,我想找到她的下落是遲早的,但就只怕會遇上困難,拖延了治療你的時間。」她收牢一雙纖臂,緊緊地抱著他,咬著嫩唇,極力地壓抑自己。

  鳳天澈從她僵硬的身子感到她的緊張,她就是這一點可愛,有時候卻又教他覺得可恨,總是自己一個人忍著,教人看了心疼。

  「有件事情我只告訴你,你千萬要替我保守秘密,知道嗎?」

  「嗯。」她用力點頭,臉上的擔憂之情半分未減。

  「瞧你,我苦口婆心說了那麼多,你還是不相信我。」他語氣埋怨地笑瞅了她一眼,附在她耳畔低語的嗓音幾不可聞。

  「好吧!讓我告訴你,雖然我的內力能夠壓製毒性,但是在這段時間,我的內力只剩兩成能用,話說我這個人仇家特別多,要是他們知道我只剩兩成功力能用,只怕會前仆後繼來找我尋仇。」

  話說「樹大招風」嘛!尋常人只不過厲害一點點,就可能會惹來很多仇家,更何況他的本領已經不是「厲害」兩個字可以形容了呢,可以想見他的仇家也絕對不會只有「很多」,而是「非常多」!

  當然,會有一大堆仇人等著找他算帳,跟他「見死不救」、「唯恐天下不亂」、「任性妄為」的爛個性有那麼一點點關係啦!

  「那該怎麼辦?」

  「所以我要你保守秘密,就連該隱他們都不許透露。」

  「為什麼?讓他們知道,他們一定會保護你——」

  鳳天澈冷哼了聲,打斷了她的話,「對,他們會保護我,也會趁我打不過他們的時候,把我扛回『黑鷹門』去當門主。」

  該隱他們當然會將他連架帶綁地扛回去,把他帶回「黑鷹門」去療養解毒,決計不會讓他繼續待在屠家莊。

  但是,眼下擺明了有人要對屠翎不利,他無論如何都不會在這個危險的關頭離開她。

  「他們真的對你很忠心。」

  「如果他們連這一項優點都沒有的話,我還會讓他們留在我身邊嗎?」他挑起眉梢,勾起一抹近乎惡劣的笑容。

  但屠翎蒼白的臉蛋卻連一點笑意都沒有,「我還能替你做什麼?你只管說出來,我一定努力替你辦到。」

  「你只要對我好一點就成了。」

  「我對你還不夠好嗎?」她抿起嫩唇,有些困惑。

  鳳天澈看著她困惑的同時,美眸深處泛著難得的嬌憨氣息,不由得心生愛憐,實在不忍心再苛責她了。

  他將她的俏臉按往自己,湊唇輕吻著她白嫩的臉頰,真正的天生麗質應該算是她這種人吧!明明就成天與油鹽醬醋為伍,但除了纖細的指尖有著粗糙的繭皮之外,一張嬌顏卻猶是白裡透紅,觸感滑若凝脂。

  「你說話啊!你到底想要我如何對你好呢?」她不死心地追問,一顆芳心被他的吻給逗弄得坪然不已。

  「想對我好就乖乖閉嘴,讓我吻你。」他揚起邪氣的瞳眸,直勾勾地覷著她春水似的眸子。

  驀地,就在她嫩唇初閉上的那一瞬間,他就已經吻上了她,柔嫩的唇瓣再度因他而開啟,輾轉的吮吻彷彿要探進她的心裡,強而有力的臂膀充滿了佔有的慾望,就像是要將她給揉進他的骨子裡,兩人之間逐漸火熱的氣息讓她以為他會更進一步,但是他沒有。

  鳳夭澈放開了她被吻腫的唇瓣,大掌按住她纖細的背部,緊緊地將她摟在懷裡,側首輕輕地吻著她的髮鬢,在她柔軟如絲的黑髮之間,透出了他銳利如鷹的眸光。

  他體內所中的毒說不定比想像中還深,雖然他死不了,但是需要耗費的內力可能會比料想中還多。

  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他沒對她說,但還是別告訴她吧!省得惹她操心;那就是在壓製毒性的過程之中,如果他勉強想要使出超過兩成的內力,到時候按不住毒性,就會氣血攻心,走火入魔,屆時他將必死無疑!

  希望在找到那位神醫姑娘梁聆冬之前,千萬不要出事才好,雖然,為了她這個心愛的女子而喪命,他其實是半點都不介意的!


第九章

  經過數日的追訪,最後屠翎得到的可靠消息指出,目前梁聆冬極有可能人在關外,而且還是被一股極顯赫的勢力保護著,所以,就算屠家的探子找到了她的下落,也沒法子將她的人帶回中原。

  對於這個結果,屠翎心急如焚,要他們無論如何都必須想辦法,把梁聆冬從關外帶回來。

  但今天一早,她突然得知梁聆冬在不久之前,已經悄然地回到京城之中,她喜出望外,打算無論如何都要將人請回家裡,替鳳天澈解毒。

  「翎兒。」

  「風叔?」屠翎沒料到出門之際,碰見熟人,應該說是遇見好久沒回飯莊的家人,而這個風叔就是讓她生平第一次懷疑自己記憶力的人,但事實證明,她的記憶力並不差,至少她沒誤認鳳天澈是屠家人。

  敖闕風確實已經好些日子沒來屠家莊了,就跟鳳天澈一樣,他也不是屠家人,可是,至今兩年多來,沒人懷疑過他的身份。

  「你要趕著出門,上哪兒去?」

  「有件要緊事得辦,風叔,翎兒就不陪你聊了。」說完,她匆忙地上了馬車,往城束的方向而去。

  敖闕風看著她離去的方向,心想他好不容易才抽空要來嘗她的手藝,沒想到竟然人就跑了!

  不過,他此次前來,主要的目的並非只是吃飯,而是他聽說鳳天澈此刻人也在屠家莊,極有可能成為翎兒的夫婿,如此熱鬧大事,他豈能不來湊個熱鬧,順便佔位置等著吃好料呢,

  「闕風哥哥!」這時,一名臉兒圓嫩白淨的少女蹦蹦跳跳地走到他身邊,滕挽兒親熱地拉住相公的長臂,「咱們還不進去吃飯嗎?」

  「好,咱們這就進去吧!」他笑拍了拍少女圓嫩的臉頰,就在這時,一道詭譎的黑影從街角閃過,尾隨著屠翎的馬車而去,他的心裡忽然感到不妙,「挽兒,你先進去,我只怕有件要緊事情必須先去跟鳳天澈那傢伙通知一下。」

  如果,敖闕風知道鳳天澈身中劇毒,或許他就不會做出這個決定,但一切的錯誤就來自一連串的陰錯陽差。

  梁聆冬回京的消息,確實只是元霸一手策畫的陷阱,鳳天徹趕在屠翎後腳趕到,就看見她身陷在火場之中,他雖然及時救出屠翎,卻遇上了何九天眾人的纏鬥,為了保住屠翎無事,他一時運氣過猛,毒氣攻心,最終還是沒能逃出來。

  屠翎哭喊著想要衝進火場,卻被隨後趕來的屠九公等人拉住,她聲嘶力竭,終於受不住太重的刺激,昏迷了過去……

  幾度醒轉,又立刻陷入昏迷,屠翎不知自己身在何地,今夕又是何夕,只有沉亙在她胸口的悲痛是如此地清楚,不能忽視。

  「澈……鳳天澈……」

  在夢中,她不斷地喊著他的名字,而不論她如何撕心裂肺地呼喊,最後的結果總是只有她哭著醒來,懷著滿滿的心痛,看不見他的身影。

  但她根本沒有醒,只是在悲傷的夢裡打轉,一直過了三天三夜,才緩緩地醒轉,期待看見的是鳳天澈的臉,就算是惱火的表情都好,但她只見到了一群憂心如焚的家人圍在她的床邊。

  「翎兒,你醒了?身子感覺還好吧!要不要去請大夫來瞧瞧——」

  「我不要大夫,我沒病,不需要浪費銀子請大夫。」她環顧四周,找了好一會兒,才開口問道:「他人呢?夫澈呢?」

  「他——」屠九公支吾著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他不在!在這個夢裡,她仍舊是找不到他,她想要醒過來,這一定不是真的,只是一場夢!她閉上雙唇,不發一語地盯著所有人瞧。

  「翎兒,你為什麼要一直瞧著我們?」

  「我在等你們消失。」

  「你不想讓我們陪著嗎?那沒關係,我們留個人下來陪你,其他的人就先出去,等你身子好一點,想跟我們說話了再來。」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在等你們消失,在等這個夢結束。」

  「翎兒?!」眾人大驚失色。

  「這不是夢嗎?我想清醒過來,夢醒了,你們不就應該要消失了嗎?」她虛弱地微笑,嬌顏流露出難得的楚楚可憐。

  眾人面面相覷了一眼,臉色頓時變得有些難看,屠九公站出來,吞吐地開口說道:「翎兒,這不是夢,你清醒著,才剛醒過來。」

  有一瞬間,屠翎嬌艷的臉容蒼白得猶如初降的雪色,恍惚的美眸彷彿受了極大的打擊,好半晌的功夫,她只是看著每個人的瞼,企圖從他們臉上找到說謊的心虛表情,證明他們在騙她,這令人心痛的事實只是她的一場惡夢。

  她沒哭,只是靜靜地垂下長睫,低語道:「你們全都出去吧!我想多歇息一會兒。」

  「讓我們留個人陪你——」

  「不必。」她搖了搖頭,「飯莊還要開門做生意,這些日子裡裡外外就麻煩你們多照料了。」

  「你說那是什麼話?咱們不都是一家人嗎?你說這客氣話,敢情是把咱們當外人了?」

  聞言,她揚起唇角,淡淡地笑了。

  「我好想……」游若細絲的呢喃從她的唇間逸出。

  眾人一聽見她的祈求聲音,立刻七嘴八舌地擁上去,「你想什麼,想吃什麼?你儘管說,我們一定幫你弄來。」

  「我好想……好想你們告訴我,其實,這真的只是一場夢。」她抬起淒楚的眸光,苦笑地看著他們,看著他們面面相覷,不知所措的樣子,知道自己太為難他們了,「但它不是……」

  年關近了。

  一到天冷地凍之時,就有不少老客人上門要吃涮鍋,再加上有不少屠家人趕忙辦完了差事,為了要趕回家過年節,近半個月來,整個屠家飯莊簡直就是熱鬧滾滾,雖然緊急加派了不少人手,但還是忙不過來。

  以前有該隱他們幾個人幫忙,可是,在出事的隔天,他們沒交代半句就離開屠家莊,沒人敢攔他們,畢竟他們的主子因為救翎兒而死,沒被責怪已經算是夠有情義了。

  然而,這是以往都不曾出現的紊亂狀況,當然,一切的起因都在於以往發號施令的屠翎,已經將近一整個月都沒踏進廚房半步了。

  所以,要不是怕飯莊的生意業績變差,會被屠翎責怪,只怕沒有人願意踏進廚房那個戰場之中,飽受如地獄般一烈熬之苦。

  「把這盤燒圓蹄端出去!」

  「不是吧!客人點的是炙羊肉啊!」

  「誰把酒單送過來這裡?我們這裡是廚房,不是酒窖!」粗厚的嗓音不只是破口大罵,簡直就想要殺人。

  「醋沒了!快來人去石窖裡打醋來啊!」

  「石窖裡的那罈醋用完了!除了翎兒,沒人知道下一壇該開哪一個啊!」

  「什麼?!那沒醋這糖醋醬要怎麼調?」

  「我哪知道?」

  屠翎站在門口,看著廚房裡眾人七手八腳,一副宛如戰場的混亂,要是給不知情的人給瞧見了,只怕還以為他們是在打仗,而不是努力要煮出令人覺得美味好吃的佳餚。

  「魚到底宰好了沒?!」

  「還少一盤醉雞,剛才到底是誰從我手上接過醉雞,說要拿去剁成塊的?」

  「好像是小七……」

  「不對,是長牙拿去了啦,」

  「不是啦!是小七拿去,長牙說要剁塊的!」

  「我要魚啊!」

  忽然間,整個廚房裡的聲響全都靜了下來,眾人的眼光不約而同望著出現在門口的屠翎,她的臉色透明而蒼白,瘦弱的身子骨就像要消失一樣。

  「翎兒,你沒事吧?」

  「沒事。」屠翎對於親人擔心的目光視若無睹,揚起美眸直視著擋在她與爐灶之間的人,「讓開。」

  「翎兒,依我們說來,現在你還是多休息——」

  「我說讓開!」

  眾人見拗不過她的堅持,紛紛做鳥獸散般退到兩旁,屏氣凝神地看著她一步步走到火爐前,大鍋裡的湯正滾著,水氣蒸騰。

  「翎兒,你還是去歇著吧!這些事讓我們來做就好。」

  「讓你們來做?你們到底還想讓客人等多久呢?」

  「這……」眾人面面相覷,沒人可以回答這個現實的問題,整個廚房頓時鴉雀無聲,只剩下爐子裡燒著柴火的微小聲響。

  雖然以前老是喜歡跟屠翎過不去,還總是覺得她太過苛薄待人,但這段日子的手忙腳亂,讓他們體認到一個殘酷的現實,那就是他們絕對不能缺了屠翎這個當家。

  眾人屏氣凝神地看著她,心裡還是有點忐忑不安,不敢確定她是否已經從失去鳳天澈的悲痛之中恢復過來。

  屠翎無視於旁人的張望注視,低斂著眸看著爐火,看著近乎血紅的火光在她的面前猙獰地張牙舞爪著,此情此景是如此地似曾相識,那一日,就是這如鮮血一般的艷紅吞沒了他。

  從此,他與她兩人陰陽相隔,無論她如何努力地想要追趕,在他們兩人之間的黃泉路,漫長而且遙遠,只要她還活著一天,就永遠再也見不到他。

  她再也見不到想見的他。

  永遠。

  「把我的杓子拿來。」她伸出手,示意一旁的人把她慣用的圓杓交給她。

  就在眾人還在遲疑之時,在主子身後追來的雁兒,立刻伶俐地把掛在牆上的杓子拿來交到主子的手上。

  雖然雁兒心裡也擔憂主子尚未完全恢復,但日子總是要過下去,她不忍心主子繼續消沉下去,能夠早日重執當家職權,總是好事!

  屠翎看著鍋內蒸騰的水氣,視線往下一移,看見了爐子裡正在竄燒的熊熊大火,這熱度是她一直熟悉的,此刻,卻令她心痛。

  兩行悲傷的淚水彷彿決了堤般滾落她的雙頰,不片刻,在她蒼白的臉蛋上已經佈滿了淚痕,在模糊的淚霧之中,爐子裡的火焰血般的紅色看起來更加猙獰,彷彿在向她得意地炫耀著,炫耀著自己從她身上奪走了最重要的人。

  眾人看著她的淚水,感到不知所措,她淒楚的神色教他們心痛難當,無論以前他們與她有過多少不愉快的爭執,每個人的心裡也都難過得像一顆大石頭沉沉地壓在心上。

  屠翎再也承受不住內心的悲傷,蹲在地上,抱住自己,像個無助的孩子般,崩潰地哭了出來……

  年終歲寒。

  每到這個年關將近的時節,總是特別地忙碌,京城裡裡外外都瀰漫著逢年過節的喜氣,而以往屠家莊這時也也是忙翻天,幾百口的大家族總是可以把整個莊子給吵得熱鬧非凡。

  但每逢此時,屠翎可沒讓他們輕鬆快活等過年,總是可以找到差事讓他們去忙,有人負責煮飯,有人負責打掃,有人忙著處理不斷送進來的食材,負責醬庫活兒的人也沒能清閒,總是被叫到酒窖裡去幫忙,準備封裝一罈罈大過年要喝的屠蘇酒。

  他們總是說她是女暴君,飯莊裡的生意和家裡的事情一起忙,每逢春節時,就連三歲孩童都難逃她的毒手,被她差追去跑腿傳話,幾個小孩在大人之間來回穿梭,童言童語,有時候還會傳錯話,鬧出不少事兒,說起來那副景象還挺有趣,也挺令人想念的。

  屠家人心裡覺得納悶,明明那時候他們就一個個抱怨辛苦,還曾經想要聚眾一起抗議她的專斷蠻橫,可是他們現在卻寧可被差遣,被她要求做一大堆事情,也不願見她像此刻這樣悲傷消沉。

  但在這個非常時期,屠家莊的人已經決定要自力救濟,不再過分依賴他們家的好翎兒,在她打起精神之前,他們決定讓她好好休養生息,相信總有一天她會恢復成以前那個說一不二的女暴君。

  到那時候,他們再一起聚眾去抗議她對他們的荼害好了!

  除夕。

  入了夜,一天的忙碌也稍微地緩和了下來,吃完了圍爐的年夜飯,以往這時大夥兒總是成群喝酒,孩子們樂得玩炮竹,一家幾百口人難得在這個時候全都在家,自然是熱鬧非凡。

  但為了不刺激屠翎,屠家人大多帶著私下歡樂去了,宅子的大院裡冷冷清清的,但說是尋樂,其實眾人也快活不起來,過了一個沒吃到好菜的除夕,對他們而言是小事,現在懸在他們心裡的大煩惱,是他們還要過幾個不能吃到美味佳餚的除夕夜?

  光是想到這個問題,他們就一個個心情鬱悶。

  忙完了年夜飯,廚房裡一連燒了幾天的爐子也終於得以稍歇,只留下一簇不熄的小火苗在爐子裡,以示守歲。

  屠翎揪著氅子,迎著冷風走出門外,剛才好不容易才將一堆前來探望她的人送走,就連幾個院閣裡的太君長輩都過來看她,平日她總是很忙,沒空閒去向這些長輩問候,但看起來他們似乎半點都不怪罪她。

  走到了灶房外,她看見了幾個嬸婆蹲在灶前,將細繩所繫的錦人投在灰堆之中,執杖痛打,這情況她並不陌生,這是個習俗,有個很好聽的名字,叫做「乞如願」。

  對著小錦人說出自己的願望,希望來年能夠如願。

  「小姐!」雁兒看見主子過來,也不管自己被灶灰弄得髒兮兮的,笑著跑過來拉住她的手,「來來來,小姐,你也來做吧!我聽幾位姨婆說,每年這個時候乞求如願仙女,她就能夠替咱們實現願望。」

  「只要我乞求如願,他就能活了嗎?」她微微一笑,語氣澀然。

  「這……」

  「不行是嗎?我不過就只想求鳳天澈可以活回來,既然這願望不能達成,你還要我求什麼?」

  「可那是因為人死不能復生……」雁兒摀住嘴巴,明明就被千萬交代不可以刺激他們家小姐,但她還是不注意說溜口了。

  屠翎別過美眸,想當做自己沒聽見那句話,走到天井之中,感覺到冷風之中依稀飄著一股香氣。

  「那是什麼味道?」她轉身問雁兒。

  「味道?」

  「嗯,是沉香的味道,還有檀木,這氣味很好,是上等的珍貴木料。」屠翎望著遠方,深吸了口氣,香盈滿懷。

  「小姐的鼻子真靈,我聽說身毒國獻了一批上好的檀木到宮裡,聽說還有一小批沉香,今年皇宮裡守歲,皇上採納了歐陽宰相的建議,就打算用這批沉香和檀木架起簧火,聽老一輩的人說,好些年前宮裡守歲也燃過沉檀,燃燒時火焰沖天上達十餘丈,香傳數十里呢!想必現在簧火應該架起來了,所以小姐你才會聞到——」

  雁兒驀然住了嘴,簡直想咬掉自己的舌頭,發現自己又說得太過得意忘形,竟忘了在小姐面前千萬不可以提到「火」這個敏感的字眼。

  「怎麼不說下去了?」

  「沒……沒什麼好說的了。」

  「明明就說得好好的,怎麼突然不說了,」

  「小姐,我知道你很傷心,可是人死——」

  「人死不能復生,是嗎?」屠翎泛起一抹苦笑,乾澀的雙眸竟然已經到了想哭也哭不出來的地步,她空洞地望著遠方黝暗的夜空,近乎呢喃地低語道:「這道理我又何嘗不知道呢?可是,要把一個已經記牢在心上的人忘掉,真的好難、好難啊!」
 

第十章

  鳳天澈還活著。

  沒錯,他就是還活著。

  但在活過來之前,他經歷了一場與閻王纏鬥的日子,那日,他一時運氣過猛,毒性攻進他的心脈,差點就教他命喪黃泉。

  就只差一點點,他沒死。

  一直以來,他總是認為結交了敖闕風,等於是誤交了損友,但事實證明,就算是損友,也總有派上用場的時候。

  這段時間從表面上看起來,他不過是在療傷,但是,他下令要幾位護法帶人徹查偽裝身份,混進屠家莊裡的人,凡是可疑者,就想辦法處理掉。

  至於元霸這個人,他打算留到最後才解決。

  此刻,在元府之中,一片打鬥過後的殘破狼藉,元霸不敢置信地看著自己重金聘來的高手一個個倒地不起,而更不敢置信的是鳳天澈竟然還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

  「你你你……你不是已經……」

  「死了是嗎?」鳳天澈笑著挑了挑眉,轉頭向身旁的敖闕風問道:「你說,我看起來像死人的樣子嗎?」

  「我看他的模樣比你更像死人。」敖闕風聳了聳肩,努了努下顎指向臉色蒼白至極的元霸。

  唉,也不知道究竟誰才是損友?敖闕風心想,這個鳳天澈算起來叫做好命,幾個手下聽話又能幹,讓他就算大半時間沒待在「黑鷹門」,這三個字依舊轟動武林,驚動萬教,也讓他這個閒人三不五時就晃到他的敖家堡坐坐,總是一「坐」大半個月,想趕都趕不走。

  雖然他老是不滿這個男人練武功,輕鬆得像在吃小菜,但他心裡仍舊慶幸失火的那一天,他剛好到了屠家莊,也才能及時發現危險趕過去救人。

  「你?你又是誰?」元霸失聲問道。

  敖闕風不屑地撇撇唇,似乎嫌對方孤陋寡聞,連他都不認得,可見得也不是多高明的江湖人。

  「鳳老兄,你就是栽在這種人手上?」

  聽見好友語氣之中含著濃厚的嘲諷味道,鳳天澈心裡不太爽快,他明明就沒請這男人來幫忙,他到底是來湊什麼興呢?!

  敖闕風當然對於這場盛會深感興趣,因為他實在太想知道鳳天澈究竟敗在何人手裡!

  「誰會那麼沒用栽在這種人手裡?」他冷哼了聲,斜眸覷了敖闕風一眼,「如果我沒詐死,他們敢明目張膽行動嗎?我就是要他們傾巢而出,好一網打盡,最好是永絕後患,免得讓我家翎兒徒增煩憂。」

  「叫得可真親熱。」敖闕風笑嗤了聲,「她現在還是我家翎兒,別忘了你還沒將人家姑娘娶進門呢!」

  算起來,他入門比鳳天澈早,卻沒料到這男人的手腳忒快,竟然沒多久就把屠家的寶貝給搶走了。

  「別忘了你也不過是冒牌的叔公,要論起關係,我和她還比較親呢!」對於這一點他心裡非常感冒,鳳天澈可不樂見這天底下有任何男人與屠翎的關係親過他。

  元霸看著兩個男人一來一往地嘲弄對方,看起來不像是朋友,反倒像是狹路相逢的敵人,教人像是在霧裡看花,弄不清楚兩人的真正關係。

  「哈哈……」這時,敖闕風忽然放聲大笑了起來,讓元霸看了既困惑又心驚膽跳,「誰比較親我都無所謂,不過記得你們成親的時候,酒菜準備得豐盛一點,我家挽兒已經在抗議好些日子在屠家莊吃不到好菜了!」

  結果就是他這相公連續看了愛妻好幾天的苦瓜臉,已經吃慣了屠翎的手藝的她,這些日子心情惡劣到不想讓他碰她,威脅他非要將屠家莊的麻煩解決,否則她就要離家出走,抗議他這個相公不顧娘子的胃口,存心虐待她。

  「你們……你們到底想做什麼?」元霸吞了口唾液,壯大膽子地喊道:「你們如果殺了我,我舅父一定會替我報仇,他在朝廷裡勢力可大了,你們屠家飯莊絕對惹不起他這個大人物!」

  「大?大得過皇帝嗎?」敖闕風冷笑。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你說你舅父是朝廷裡的大官,那讓我告訴你,當朝宰相歐陽大人是我小侄,當今星帝算起輩分,還要叫我一聲叔公呢!」說完,敖闕風睨了好友一眼,似乎在提醒他要敬老尊賢,因為從屠家的親戚關係中算起來,鳳天澈是他的侄孫呢!

  「聽你在胡說八道!」

  「我說的全都是實話,你不相信我也沒轍,不過倘若我是你舅父,絕對不會保你,因為你惹出這場麻煩,也害得皇上和宰相沒好菜可吃,朝中親近大臣都知道這兩位老人家近來心情可差的呢!」

  元霸聽得既驚又疑,雖然不想相信敖闕風的話,但心裡忽然想到舅父前些日子曾經向他提過,這幾日皇帝確實龍心不悅,朝中大臣一個個宛若驚弓之鳥,就連平日待人和顏悅色的美相爺,也已經好些日子沒笑過了。

  難不成,這一切都是因為他招惹了屠家莊?!

  然而,就在他還想不清事情的前因後果之時,一道銳利的光芒從鳳天澈的指尖閃過,元霸彷彿被人釘住了一樣,連眼皮子動都不動。

  「你的身手還是不差。」敖闕風笑道。

  「有了想保護的人,今後我的武功只會更好。」鳳天澈滿不在乎地聳了聳寬肩,「走吧!」

  兩個男人相覷一笑,相偕轉身調頭離去,在他們談笑風生的背後,元霸站在原地不動,直到半刻鐘後,一道細細的血痕出現在他的脖子上,突然間鮮血大量地噴出,他雙腿一跪,倒臥在地上。

  究竟有沒有想通皇帝與飯莊之間的關係,對他而言似乎也不太要緊了,因為,這個答案對一個死人而言,半點意義也沒有了!

  

  昨天好不容易才回暖了一些,今晨卻開始下雪,一片片雪花飄然而落,還不到一個時辰的功夫,整個屠家莊就已經被銀白色的雪給覆掩住,看起來寧靜謐然,就連已經葉片盡落的枯木也都堆著一層薄雪。

  冰冷的空氣之中,仍舊瀰漫著一股沉香與檀木燃燒過的香氣,聽說昨晚皇宮裡的沉檀簧火燒了一整夜,凡是城裡的每一個角落都能見到火光。

  「小姐,外頭天冷地凍,咱們進去吧!」雁兒擔心地跟在主子身後,看著她宛如孤魂般遊蕩。

  驀地,面無表情的屠翎有了反應,她回頭望著來時路,只見到她與雁兒重疊在雪地上的足跡,不見人影,但她感覺自己好像聽見了……他的聲音。

  翎兒。

  「他在喊我……」

  「誰?這裡除了你我之外,沒有別人啊,」

  翎兒。

  「天澈!是天徹在喊我,我聽見了,我真的聽見了!」她在雪地裡打轉,無論她多努力尋找,就是見不到他的人。

  「小姐?」雁兒被她的異樣嚇得瞼色蒼白。

  終於,屠翎冷靜了下來,「雁兒,別跟著我,我想一個人靜靜。」

  在她的堅持之下,雁兒終於離開,但始終不敢離太遠,生怕主子出了事會趕不及照料。

  屠翎一個人走在雪地上,一個人印在雪地上的腳步,看起來有些孤獨,她極目遠眺,苦澀地呢喃:「你在哪裡?你出來啊!我想見你,你知道我有多麼想你嗎?我想見你啊!天澈!」

  終究,冬天會盡,春天會來。

  再過不久,冬雪消融,春暖花開。

  又終究,天下萬物終將重生,一切又將重新開始。

  一元復始,萬象更新,但她不知道自己應該從哪裡重新開始,一切都結束了,隨著鳳天澈的離去,與她的魂夢消失在被送走的陳舊年歲裡,她的一切也已經被徹徹底底結束了。

  那還站在這個地方的,究竟是什麼?

  屠翎俯首斂眸看著自己清瘦的身軀,不懂為什麼少了靈魂的軀體,依舊能夠動彈,明明魂夢已然隨他而去,卻仍舊會想念,會心痛!

  她受夠了!

  真的……這如蝕骨般的煎熬她不想再多承受片刻了!

  他說得對極了!

  她不堅強,一點都不!

  只不過想到了接下來的人生不再有他這個人,她就恨不得自己也跟著一起死去,一個人獨活著,光只是想像,就如惡夢般可怕。

  「如果你真的要走,請你……」她的心揪成了一團,痛得她幾乎喘不過下一口氣,「請你把我一起帶走!我不要一個人被留下來,鳳天澈,你聽見了沒?聽見了就帶我走啊!」

  「我聽見了。」

  男人渾厚的嗓音在寧靜的雪地裡格外明顯,近得彷彿是在她的耳邊私語,有好片刻,她以為又是自己虛幻的聽覺。

  因為那低沉的嗓音聽起來是如此地相像鳳天澈,徐徐的,柔柔的,還帶著一絲總是將她惹惱的狡猾笑意。

  「我聽見了,可是,倘若我真的將你帶走,包準會有一大票人惱死我,怨死我。」鳳天澈低沉含笑的嗓音在雪裡顯得分外低沉渾厚,一字一句彷如沉鍾般敲進她的心坎裡,「所以,我回來了,你不是想要見我嗎?轉過頭來看看我,我就在這裡。」

  「你真的是人嗎?」

  「你何不自己確定一下呢?」

  屠翎低下頭,看見他朝她接近的腳步在雪地上印下了一疊足跡,離她越來越近,直到停住在她的面前,她抬起美眸,正對住他黝暗深沉的銳眼。

  「這段時日,你清瘦了不少。」鳳天澈伸出大掌,輕撫著她被冷風凍涼的臉頰,眼眸深處泛過一絲不捨的憐惜。

  「你真的還活著?」她顫著聲問,偏過嬌顏,輕輕地踏著他的掌心,感覺暖熱的溫度從他的掌心濡染到她的臉頰上。

  「為什麼你還活著?」確定了面前的男人確實還活著,體溫還熱著,屠翎一顆心彷彿瞬間落了地,踏實了起來,但也隨即一拳招呼在他的胸膛上,下手很狠,半點都不留情。

  「你不高興我還活著?」鳳天澈苦笑,早就不訝異自己躲不過了。

  「別岔開話題!你為什麼明明就還活著,卻不快點回來?你這樣捉弄我,覺得很好玩嗎?」她現在很生氣,簡直就是氣極了!

  「不好玩,當然不好玩。」看著她傷心,看著她痛苦,對他而言是一種比剜心更加令人難以忍受的折磨。

  「那為什麼不快點回來找我?!」她輕顫的指控嗓音近乎泣訴。

  「因為那時候我真的以為自己會死。」他定定地瞅著她,低沉的嗓調溫柔得幾乎教人心碎,「毒血攻心,讓我幾乎保不住心脈,可是,我說不定真的比自己想像中還要厲害,又或許,我幾位爺公說對了一句話。」

  「他們說了什麼?」

  「有了想保護的寶貝,才能變得更加厲害,他們臨終前曾說,只要我一日沒找到這寶貝,我就不是全天底下武功最厲害的人。」

  「誰是你的寶貝啊!」她嬌嗔了聲。

  「當然是你,我的好翎兒。」

  原來就是算甜言蜜語,說在心坎兒上都是挺受用的,屠翎滿意地點點頭,忽然想到一件事情,「我想,你武功既然那麼厲害,那我每次都能夠打到你,都是你讓我的吧?」

  「呃……應該……是吧!」

  唉。他在心裡大歎了聲,這個謊言將是他習武史上最大的恥辱。

  屠翎納悶地眨了眨美眸,不太明白他為何要說得那麼心虛,不過,當他吻住她的唇,緊緊地將她擁在懷裡的時候,她又覺得這一切並非太重要了!


尾聲

  「小老弟,你還是真有本事!老哥我佩服你啊!」

  粗漢子的大嗓門只消一開口,就傳遍了整個大飯堂,「上回我教你去跟皇帝老子說別召我家翎兒進宮當御廚,才沒隔兩天,宮裡就來了官差,把旨意給撤走了耶!」

  李舒懷但笑不語,笑容之中藏著一絲詭譎的神秘笑意,慢條斯理地用著膳食,果然還是屠翎親手所煮的飯菜合他胃口。

  坐在他身旁的歐陽靖則是忍住笑,用手肘頂了頂他,一副教訓的語氣,「你不跟他們說說是怎麼說動皇上的嗎?」

  「自然是我有本事。」李舒懷四兩撥千斤,心痛地看著盤子裡最大塊的圓蹄內被夾走,才正想退而求其次,整盤內就被人拿走倒在對方的盤子裡,此情此景教他扼腕不已,他歎了口氣,語氣澀然地說道:「再過兩天,宮裡還會差人來飯莊一趟。」

  「什麼?那皇帝老子還沒對我家翎兒死心嗎?」

  「不,有鑒於屠家莊功在朝廷,皇上決定要頒一面金匾額給飯莊,以後見此匾額如見皇上本人,誰敢再招惹飯莊,就等於與他為敵。」

  「什麼?那皇帝什麼時候那麼好心了?」粗漢子用力地拍了下李舒懷的背,眉開眼笑卻認真八百地說道:「小老弟,老哥我現在又有一件事情要托你去做。」

  「請說。」

  「你去跟那個皇帝道個謝,順便下次請他來咱們這裡吃頓便飯,我們屠家莊絕對好好給他款待。」粗漢子拍拍胸脯,當成是保證。

  這家人到底在想什麼?

  竟然開口請皇帝到家裡吃便飯?

  歐陽靖終於再也忍俊不住,放聲大笑了起來,心想要是怕這天底下沒有新鮮事,多來這屠家飯莊晃個兩圈,只怕就再也不敢這麼想了!

  因為,還需要邀請嗎?當今皇帝早就三不五時來這裡吃「便飯」了!

  

  就在同時,食堂的另一個角落,有一張沒人坐的空桌子,桌子上沒見到半個人,但桌子底下卻人滿為患。

  「不要擠……過去一點。」

  「這裡已經沒位置了,該過去一點的人是你才對——」話聲一頓,整整半晌的怔愣之後,老人的嗓調變得驚訝,「吳……吳大人,你也來啦?」

  「鞏大人?」被稱呼為吳大人的中年男子也吃了一驚,視線往另一個方向瞥過去,「鄒……鄒大人?你怎麼也來了?」

  一時之間,幾個上了年紀,在朝廷裡都是威風赫赫的大官,這時躲在桌子底下看著彼此乾笑,他們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偽裝成屠家人進來,本來都開心地吃著飯,卻在食堂裡看見了皇上和相爺就坐在不遠的那一桌,嚇得趕快躲到桌子底下,沒想到會遇到同僚。

  這時,也擠在桌下的另一個年輕人開心地問道:「幾位都是大人啊?」

  三位大官不約而同地看著他,「你又是誰?」

  一陣久久的沉默之後,眾人同時乾笑了起來,彷彿那答案早就心知肚明,從那之後,屠家食堂就沒再見過他們四個人,至於這個食堂裡還有多少個官兒,那就不得而知了!

  唯一能確定的,就是找到了一大堆有力靠山的屠家莊,想平安撐過第十代,似乎也不是件太難的事情……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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