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簡介:
府裡的人都說她的相公脾氣很好、待人溫和
可為什麼他三番兩次地對她發火兼變臉?
就連嫁人這檔子事也是這樣
不但有一個得跟「大家」分享的相公
還得忍受府裡那些瘦女人的諷刺
長的圓潤可愛也不是她的錯呀!
最讓她傷心的是
她的相公最近老在床上「折磨」她
想她不過是去見見遠道而來的大哥而已
他有必要醬子大力搓揉「教訓」她嗎?
嗚……皇甫靖——你夠了哦!

 

小心我跟大哥回家去,不要嫁給你了哦……

 

 

 

 

第一章
  
  京城皇甫府宅大廳
  
  也不過才秋末的氣候,可此刻宛如被寒風冬雪所籠罩的大廳,充滿著涼飕飕的氣息,這股由坐在主位之人身上慢慢幅射出來的無形壓迫,讓大廳裡每一個服侍的下人噤若寒蟬,連氣也不敢喘太大聲。
  
  “指腹為婚?”
  
  “這……不是。”
  
  “那是什麼?”皇甫靖一雙迸射出寒氣的眼瞳看向父親皇甫浩和,口氣極端客氣地詢問著。
  
  “靖兒……”
  
  皇甫浩和看著面前自十年前接手家業棒子,並將之發展至極致,賺進豐厚財富,一向令他深以為傲的兒子,心中還真是有些忐忑不安起來。
  
  他這個兒子從小就長得人見人愛,聰明無比。十六歲接手家業,經商手段更是精銳准確,令人欽佩,只可惜心思過於缜密到沒有一個人可以捉摸得出來。
  
  不過君子重承諾是他一向處事的原則,更別提經商之人最重視的“誠信”二字了。而既然他早已答應的事,也斷不會在此時再來反口,就不知這件事他聽了之後會有什麼反應。
  
  “事情是這樣的,你還記得你接手家中生意那年,也是我最後一次隨車隊南下那回,曾經遭劫受傷而被人救起的事?”
  
  “唔。”皇甫靖微微颔首。他怎麼會忘記!那回父親由南方回京之後,便毫不客氣地將皇甫一家的生計丟給才十六歲的他。
  
  “那回我受傷被宋老弟所救,還在他家休養到傷勢痊愈才離開,所以在臨走前我便許下諾言,日後定要皇甫家下任主事者娶他的女兒為妻,是為皇甫家的當家主母。所以……”
  
  “所以當時你就盤算好,要我去娶你救命恩人的女兒為妻,因此才會在返回京城後,立刻要我接手家裡的生意,一點也不管我是否有這個意願?”皇甫靖用著一貫客氣的口吻述說著。
  
  當時他本想朝仕途上求發展,不過現今看來,經商更加適合他真正的心性。
  
  皇甫浩和一窒。“靖兒,你……你怨我?”他實在是弄不清兒子話中的真正含意。
  
  “沒有。”皇甫靖冷眼一瞟,口氣不變。
  
  “那就好。”皇甫浩和暗吁了一口氣。“前陣子我去信南方,詢問宋老弟,得知宋家唯一的女兒年已十六,所以心想也該是向你提起的時候了。”
  
  “爹。”皇甫靖忽然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你就這麼有把握我一定會答應這門親事?尤其是在我根本就不知對方長得是圓是扁的情況下?”
  
  “怎會?”皇甫浩和立刻反駁,“十年前我在宋家養傷時曾見過宋老弟的女兒,長得是粉雕玉琢、美人胚子一個,而今長大了,恐怕更是一位無以倫比的美人,絕對是配得上你的!”他眯著眼看著兒子那張俊美中散發著尊貴氣勢的臉孔,心中浮現一幅俊男美女的相配畫面。
  
  “這麼說來,爹早已瞞著孩兒,暗中遣人到宋家提親去了?”皇甫靖冷笑的表情令人看不出是怒是喜。
  
  “那倒是沒有。”皇甫浩和立刻否認,“雖然早已承諾宋家,可是我畢竟尚未問過你的意思,所以……”他搖著頭,愈看兒子無動於衷的臉色,心中愈是感到有些無力起來。
  
  唉……早知這個承繼家業的兒子會變成如今這般性情,當初他就不該把對象向宋家說得那麼肯定,否則今時只要讓其中一個兒子去娶宋家女兒,就算是完成承諾了,也不用現下還得硬著頭皮征詢這個愈來愈讓人摸不著情緒的兒子的心意了。
  
  皇甫靖看著父親眼底為難的神色,忽地唇角一勾,露出一個淺笑。只可惜這個淺笑就如同蜘蛛對著陷在網中的昆蟲笑著,充滿著特殊的含意。
  
  “為了不使爹失信於人,要我娶那宋家女兒過門也不是不行……”
  
  “你肯?”皇甫浩和驚喜又驚訝的眼眸一亮。
  
  “我是不肯。不過,要我娶她也成,只是孩兒可得將丑話先說在前頭。”皇甫靖好整以暇地回應。
  
  皇甫浩和一愣。“什麼丑話?”他的心中突然冒起一股不好的預感。
  
  “畢竟孩兒不曾見過這位宋家女兒,而孩兒恐怕也沒有時間特地千裡迢迢地下南方去瞧上她一眼,所以一旦孩兒依照爹的意思娶她進了門之後,那麼爹就不可以干涉孩兒要如何待她,這樣可以嗎?”皇甫靖話語中的詢問充滿著不可違抗的氣勢,充分表達出自己真正的意思。
  
  皇甫浩和當場擰起眉心,“你的意思是……”
  
  皇甫靖再次勾唇一笑,“我的意思很簡單,假若那位宋家女兒不符合孩兒的標准,那麼她自然也就沒資格當上皇甫家當家主母之位,屆時……希望爹不要再來為難孩兒,可好?”
  
  他的言下之意很明顯,那就是他可以娶宋家女兒進門,可進了門之後,別人就別想再來干涉他要如何對待嫁進門的她。
  
  這不是擺明了把人娶進門後,也絕不善待人家的意思嗎?皇甫浩和為難地看著兒子。“靖兒,你不覺得這樣的作法──”
  
  “那我也可以不娶,反正承諾不是我許下的。”皇甫靖語氣溫和的打斷父親支吾的話語。
  
  皇甫浩和又是一窒,“呃……好吧!只要你肯娶宋馡兒進門,以後我絕不干涉你與她的事,這樣可以了吧?”事已至此,他能不答應嗎?萬一兒子撒手不管,那他該如何向宋家交代?
  
  “宋馡兒?”皇甫靖揚揚眉。她的名字?
  
  “嗯。”皇甫浩和點了下頭,力圖振作的解釋,“聽宋老弟說他那女兒出生時,滿室生香,而她的身上也帶著一股蘭香,所以才會取名馡兒;而且她出生後數天,宋家一隊遠行西域失蹤的商隊,竟然平安無事的返回……”他突然噤了聲,清楚地感覺到兒子眼中透出的清冷和不屑。
  
  皇甫靖盯著表情轉為尴尬的父親,眸底光芒一閃,頭也不轉地吩咐一旁的侍從。
  
  “冠廷,依禮將下聘的物品准備好,遣人將東西送至宋家,並擇日將新娘接來京城。”
  
  “屬下這就去辦。”一旁的沉冠廷眼底閃過驚異,不過嘴上可是立即應命回答。
  
  “這樣可以了嗎?爹。”皇甫靖吩咐完畢,突然對著父親問了一句。
  
  皇甫浩和被兒子問得一怔,“啊!可以、可以,呃,靖兒,既然你已經答應了,我也該去告訴你娘親這件喜事了,你忙吧!”語畢,他隨即起身,匆匆離開大廳。
  
  皇甫浩和的背影才一消失,皇甫靖的另一名隨從何景峰立即迫不及待的拉開嗓門問道:“爺,你真的要依照老爺之言,娶那個宋馡兒?”長得高壯又直腸心性的他,簡直不敢置信主子還真的答應了老爺的要求。
  
  “有何不可?”皇甫靖慢條斯理的回答,迷人俊朗的眼眸閃著精銳的光芒。“早晚我總要娶一個女人進門,又何妨是她呢?”
  
  沉冠廷由一旁幾桌上倒了一杯茶遞給了皇甫靖,一雙睿智的眼底閃著深思的疑慮。“屬下明白爺是為了完成老爺對救命恩人所許的承諾,可爺該不會忘了,老夫人一向屬意的少夫人人選是此刻正在府中的劉織紅表小姐,如果讓老夫人知道爺的決定……”他忽地露出微笑,覺得自己怎麼突然變蠢了。只要作下決定,爺才不在意別人怎麼說呢!
  
  “那又如何?”果然,皇甫靖半斂眼睑,徐徐啜飲手中茗茶,一張俊臉並未因沉冠廷的話語而有任何的波動。
  
  而旁聽的何景峰臉上則是忽地露出怪異神色地喃語:“咦?我怎麼不知道這件事……”
  
  他並非不知道那位與皇甫家有著遠得不能再遠的親戚關系的表小姐,是如何像塊黏皮糖般,找盡各種理由來糾纏皇甫靖;可他倒是不知道連老夫人也有那種意圖。而只要一想到那個喜歡假作溫柔的表小姐會成為他的主母──他就忍不住打起寒顫來。
  
  “誰教你的眼睛要長的那麼大!”沉冠廷嗤了一聲,丟去嘲笑的一瞥。
  
  何景峰一怔,不明其意。“喂!什麼意思啊?我的眼睛大又礙著你啦!”
  
  “大而無當嘛!這也要問。”沉冠廷啐了一口。
  
  何景峰大眼一瞪,手捏成拳地舉高,“你是不想活了是吧?敢拐著彎兒罵我!”他或許沒有沉冠廷那麼聰明,可武藝可一點也不輸他。
  
  聽著兩個從小就跟隨在身邊的隨從斗起了嘴,皇甫靖忍不住笑出聲。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啊!
  
  “爺。”兩人乍聽到主子發出笑聲,隨即忘記正進行中的斗嘴小事,肅目以待。
  
  “你們也別替我想那麼多了,”皇甫靖眼眸含笑,“事已決定,就照我的吩咐去做就是。”
  
  “是的,爺。”
  
  ☆☆☆
  
  潤州城宋府
  
  “哇──”
  
  悲慘的哭號聲蓦地在宋家的偏廳裡響起,震驚了廳內每一個人。
  
  “夫……夫人……”原本坐在主位上的宋老爺緊張地由椅上跳起,一臉無措的看著自己的妻子。
  
  奇怪,他不過才說了一句話而已,她竟然就如堤防決堤般的哭出聲來。
  
  “夫人,妳怎麼了?”見她根本沒有停止的打算,宋老爺只得硬著頭皮再次詢問。
  
  誰知,他的話才剛出口,原本哭號的聲音倏止,宋夫人抬起濕潤的眼,瞳中含著怒焰射向宋老爺。
  
  “你還敢問?你隨隨便便就將我們的寶貝女兒許給了人家,連問也不曾問過我的意見,你……你……你還敢問我怎麼了!”
  
  “唉!夫人,我這不正要告訴妳嗎?”宋老爺手撫額心,有些無奈。
  
  “都已經答應人家了才來告訴我,有什麼用!”宋夫人嗤鼻罵道。
  
  “可……可對方是皇甫大哥的兒子啊!妳還記得皇甫大哥十年前所說的話嗎?現下他真的實踐承諾,派人來提親了。”
  
  “是皇甫家?”宋夫人一怔,“可馡兒才十六歲而已,也不用那麼早就嫁出門吧!”
  
  “馡兒再過幾個月就滿十七啦!”宋老爺搖頭,“人家的閨女十三歲就嫁出門,咱們的女兒已經多留在宋家很多年了,再不嫁就要變成老姑娘了,所以我才沒有……”
  
  “拒絕皇甫家的提親。”宋夫人接口,眉心卻跟著蹙起,眼底充滿著不捨,“可是老爺,馡兒不僅是我們宋家的寶貝,還是我們宋家的福星耶!我捨不得嘛!”
  
  “其實我也沒有想到皇甫大哥真的會依照前言,要他的兒子皇甫靖娶咱們馡兒,不過,既然人家都上門提親了,我想要再找個比皇甫家更好的親事恐怕是很難了,而且夫人應該也很清楚皇甫大哥的兒子皇甫靖在外頭的顯赫名聲吧!”尤其是宋家也是經商之家,更是不可能不知道的。
  
  “知道啊!”宋夫人斜瞟一眼,“誰不知那個皇甫靖的能力比皇甫大哥還要來得強,接手家業之後,竟然弄出這麼大的局面來,還被尊為‘皇商’,的確是很不簡單。可就是因為如此,我們才更要擔心啊!老爺,馡兒個性單純又老實,擔得起那種家族的主母職責嗎?”
  
  “怎麼不行?”宋老爺不以為然,“好歹我們宋家也是潤州城的首富,馡兒不僅是個千金小姐,琴、棋、書、畫皆通,有哪一點不如人的?”
  
  “是都學過啊,可是……”宋夫人口中喃喃自語,忽地一瞪眼,“反正你就是打定主意,要將寶貝女兒給嫁出門就是,對吧!”
  
  宋老爺手撫額心,無奈的看著妻子,才正想開口,一道軟嫩的嗓音就由偏廳門口傳來。
  
  “誰要嫁出門啊?娘。”
  
  宋馡兒邊問邊走進廳裡,身後跟著小她一歲的弟弟宋昀玮和兩名貼身婢女小菱、小蓮。
  
  “我們宋家就妳一個女兒,不是妳嫁出門,還會有哪個?”見到女兒,宋夫人立刻沒好氣的嚷嚷,“老早就遣人去叫妳來了,怎麼這麼久才來?”
  
  可惜宋夫人的問話並未進入宋馡兒的耳內,她早已被前面那幾句話給驚住了。她舉起白嫩的食指指著自己的鼻子,“我……我要嫁出門?”
  
  “娘?”宋昀玮很快發現娘親臉上不悅的線條。
  
  “唉!”宋夫人伸手將離自己只剩兩步遠的女兒拉近,“你們的爹已經答應皇甫家的提親,准備將我的寶貝馡兒嫁出門去了!”
  
  “不好吧!”宋昀玮立刻脫口反對。
  
  “不要呀!”兩名貼身婢女亦不落人後地出聲抗議。
  
  宋老爺一聽立刻瞪大眼,“你們那是什麼態度?一個說不好、兩個說不要,你們怎不想想,馡兒都快滿十七歲了,難不成要她繼續留在宋家,變成老姑娘你們才滿意?”無法對自己心愛的妻子發作,他努力地瞪向三名代罪羔羊。
  
  還真是奇怪,人家嫁女兒是喜事,怎麼他宋家個個都反對,真是的!
  
  終於由震驚中恢復的宋馡兒,眼眸兒眨了又眨,對著滿臉氣惱的母親再問一次,“娘,妳剛剛是說,爹已經答應人家的提親,要把女兒嫁出去了?”
  
  “就是啊!”宋夫人大歎一聲,憤怨的眼神忍不住又射向擅自作下決定的宋老爺身上。
  
  “噢!”確定自己之前並沒有聽錯話的宋馡兒,心情迅速平和下來,隨口應了一聲後,便施施然地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來,讓廳裡眾人看得甚是不解。
  
  這是哪門子的回答啊?宋夫人擰起眉心,打算進一步向女兒解釋有關出嫁之事。
  
  “馡兒啊……”
  
  宋馡兒揚起小手擺了擺,打斷了娘親未竟之言,“娘,妳叫女兒來,為的就是想告訴女兒有關女孩家長大了就一定要嫁人這件事吧!不用了啦,娘,人家鐘嬷嬷早就不知跟我說過多少次了,馡兒早就明白了啦!”她口中的鐘嬷嬷乃現任宋府總管之母,年已七十有余。
  
  宋夫人一怔,連忙追問:“鐘嬷嬷跟妳說了什麼?妳又明白什麼了?”
  
  見到大伙集中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宋馡兒眨眨靈活的大眼,“鐘嬷嬷老是說什麼‘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叫我有空就多學點東西,免得以後嫁了人卻發現什麼都不懂……”
  
  宋馡兒看看眾人突然變得不對勁的表情之後,才繼續將話說完,“鐘嬷嬷還說,像我這般年紀早就該嫁人生子了,不過,這點馡兒還是不太明白。”畢竟娘親可從來也不曾跟自己說過這類有關出嫁的事哩!
  
  “馡兒……”看見女兒疑惑的眼光,宋夫人半垂下眼簾遮蓋眼底的心虛愧疚。因為疼愛女兒入骨,所以她從不曾向女兒解釋過有關出嫁這方面的事,也許下意識裡,她一點也不想讓女兒離開自己的身邊吧!
  
  “夫人,妳……”聽到女兒口中說出來的話,宋老爺終於明白,原來妻子根本從未對女兒解釋過嫁人之事。她該不會是不打算讓女兒嫁出去吧!
  
  “我,我怎麼樣?”宋夫人聽出宋老爺語氣中的責怪,忍不住惱羞成怒地抬眼反駁,“我還不是怕隨便替馡兒定下親事會讓她以後的日子受苦受罪,與其那樣,還不如謹慎一點的好。”
  
  一旁的宋昀玮立刻點頭附和,“對嘛,爹,娘顧慮得有道理啦,與其隨便地將馡兒姊姊嫁出門,倒不如謹慎點好,反正咱們家又不是養不起她。”他大力聲援自己的娘親,連婢女小菱和小蓮也頻頻點頭,表示贊同之意。
  
  宋老爺看看夫人,再看看小兒子,心中一把火直冒了上來。
  
  “胡鬧!你們母子說這是什麼話?難不成就因為怕馡兒嫁錯人,所以干脆就叫她不要嫁了?”他也很捨不得把女兒嫁出去啊!可是他也不能因噎廢食,就此將女兒留在宋府終老吧?況且他都已經答應皇甫家的提親了。
  
  “爹……”
  
  “可是,老爺……一
  
  “別說了!”宋老爺大喝出聲,“反正我已經同意皇甫家擇吉日前來下聘,你們再說什麼也不能改變了,更何況皇甫靖貴為皇商之列,有什麼好令妳不滿意的?”
  
  宋夫人眉心蹙得死緊,正想再說什麼時,一旁的宋馡兒已先一步開了口。
  
  “娘啊!妳和玮弟就別再為這事同爹爭論了吧!反正鐘嬷嬷早就說了,馡兒早晚是要嫁人的,既然爹都已經答應人家了,那女兒就嫁了也無妨呀!妳就別讓爹為難了啦!”宋馡兒柔聲的勸著,並沒有顯露心中的疑慮。
  
  坦白說,鐘嬷嬷的確是三不五時就告訴她,她該嫁人了,可卻從未對她解釋過何謂嫁人;而此刻父母已為此事爭論不休了,她就更是不敢問了。
  
  不然就等娘親氣消了後,再來問個清楚好了。
  
  “好,好。”宋老爺喜出望外的看著女兒。既然她不反對,那事情就好辦了。
  
  “馡兒……”宋夫人大驚地看著女兒,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呀!
  
  “老爺……”宋夫人愈想愈不妥地轉向宋老爺。
  
  “夫人。”宋老爺立刻打斷她,“既然女兒也不反對,妳還是多想想,看要怎麼來幫女兒作准備吧!”
  
  “老爺……”
  
  “嗯,我得好好想想,看該幫馡兒准備些什麼嫁妝……”宋老爺充耳不聞妻子的抗議聲浪,一邊喃語,一邊就起身朝廳外走了出去。
  
  而事情就這麼成定論了。
  
  ☆☆☆
  
  兩個月後宋府珍喜閣花廳
  
  “小姐,妳到底聽到我說的話沒有?”
  
  長相嬌小的小菱,雙手扠腰地站在圓幾旁,怒瞪她那只顧喝茶吃點心的主子。
  
  才剛伸到碟子上頭,用兩指捏起一塊水晶甜糕的小手蓦地僵住。
  
  “有啊,有啊!”宋馡兒倉卒地露出一個匆促的笑容,“妳剛剛說連廚房的王嬷嬷、李大娘都哭得淚漣漣,很捨不得讓我出嫁,對吧?”復述一遍後,她迅速將手由桌上抽回,並趁小菱不察時,順手將“順便”帶回的水晶甜糕丟入口中,好湮滅證據。
  
  “我、看、到、了!”小菱斜睨著主子,冷冷地道。
  
  “小菱……”宋馡兒立刻垮下肩,一臉無奈。
  
  自從她要嫁人之後,全府裡的人都變了,尤其以與她從小一起長大的婢女小菱和小蓮的變化最大。
  
  “小姐!”小菱慢慢垮下臉來,“我真是不明白,妳怎麼還吃得下東西啊?妳一點也不擔心嗎?”
  
  自從老爺擅自替小姐訂下親事之後,全府上至夫人,下至守門的小厮,人人皆舉雙手反對老爺將宋家的福星、鎮府之寶遠嫁京城,只可惜效果不彰,因為為了守諾,老爺根本就不理會眾人苦苦的哀求與抗議聲。
  
  及至皇甫家在日前正式下了聘後,眾人反對的聲浪才終於因事已無可挽回而漸漸消失,只是暗地裡一些看著小姐長大的老傭人仍三不五時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害得她這個小姐身旁的侍女也跟著受影響,開始為小姐的未來擔心起來。
  
  “擔心什麼?”宋馡兒用力咽下口中的點心,“是你們把事情想得太嚴重了啦!不過是嫁人而已嘛!干嘛大家都一副不開心的模樣?”
  
  “小姐,妳怎麼說得那麼簡單啊?”剛踏進花廳的小蓮一臉不敢置信地嚷著,“妳忘了嫁人以後就再也不能回來宋家,而且下半輩子都得看別人的臉色過日子了嗎?”她轉述著最近才聽來的話。
  
  “看誰的臉色過日子呀?”宋馡兒抬起迷惑的眼問道。
  
  “妳未來的夫君,我們的新姑爺啊!”小蓮沒好氣的回答,“人人都說,女人一旦嫁了人,從此以後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得看夫君的臉色行事,跟未嫁前可是大大的不一樣呢!”害她聽了之後,心裡也跟著害怕起來。
  
  宋馡兒一聽,頓時愣了好半天,過後才期期艾艾的問:“真……真的嗎?”
  
  小蓮點點頭,“我也不是很確定,不過別人都是這麼說的,大概也不會錯到哪兒去吧!”
  
  “真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要看人家的臉色,那不是太可怕了嗎?”宋馡兒喃喃自語。
  
  “什麼東西太可怕了?”一句問話忽由廳門前傳來。
  
  宋馡兒一轉頭,見到娘親踏進花廳的身影,她立刻起身上前,小手揪住宋夫人的衣袖,劈頭就問:“娘,嫁了人以後,一言一行、一舉一動真的都得聽別人的話嗎?”
  
  “聽誰的話?”宋夫人被問得一臉不解,邊拉著女兒往桌旁坐下邊反問著。
  
  “小蓮聽人家說,嫁人後事事都得聽丈夫之言,可這樣好可怕喔!”如果真是如此,那嫁人這件事好像也不是一件好事。
  
  “誰說的?”宋夫人瞄著在場三人,“妳們這幾個傻丫頭可別胡亂聽別人瞎扯。”就算她不樂意看女兒嫁人,可她也絕不會拿這種話來嚇唬女兒。
  
  日前皇甫家終於來下聘了,她在心理建設了多日後終於決定上女兒這裡來,親自向女兒講述一些有關“嫁人”的事情。
  
  “那……”宋馡兒疑惑地看著宋夫人,“不是這樣嗎?娘。”
  
  “傻馡兒,妳想想,妳看過娘對妳爹言聽計從,不管做什麼事都問過他嗎?”
  
  宋馡兒很老實的搖搖頭。
  
  “這不就是了!是誰說嫁了人從此要看丈夫的臉色,甚至連一言一行都得問過丈夫的?”
  
  “可是……”宋馡兒感到更加疑惑了,如果她沒記錯,她記得以前也曾在書上讀到類似的說法,說什麼丈夫是天……之類的話。
  
  宋夫人瞅著女兒,“其實娘也不知該怎麼告訴妳有關‘嫁人’這回事,因為娘在嫁予妳爹之前,也是什麼都不了解啊!不過有一件事娘卻很確定,那就是女人就算嫁了人,之後的生活也全憑看自己怎麼做,亦是人人皆不相同的,所以……”
  
  宋馡兒眨著大眼傾聽娘親所說的這些令人似懂非懂的話,心中迷霧更加濃厚起來。
  
  沒關系,慢慢聽,慢慢問,總會懂的,不是嗎?



第二章

  京城采風酒樓
  
  年關將至,小雪紛飛,不過忙著采辦年貨的人可是一點也不在意那寒氣逼人的氣候,照樣在京城大小街巷穿梭不停。
  
  皇甫靖不畏寒氣地站在二樓包廂敞開的窗口往下望去,熱鬧喧嚷的聲浪不時掠進耳內。
  
  “才說房裡明明就點了好幾個火盆,怎還像個冰窖一般寒冷,原來是拜你老兄打開窗戶所致,干嘛啊?想凍死你兄弟我呀?”粗豪的嗓音帶著笑意傳來,打破一室沉靜。
  
  皇甫靖回身,唇角勾笑地看著才剛踏進廂房裡的好友華鋆飛,那高大魁梧的身軀竟將一道不算窄的門扉給遮去大半,想想自己的身高雖沒有輸給好友,可壯碩的程度應還不至於那般的誇張才是。
  
  “一個大半時間都待在北方的人,京城這種小寒小雪對你來說根本就不算什麼,還好意思在那裡雞貓子喊叫地,也不怕被人笑話。”皇甫靖瞟著僅穿單薄衣物的好友,口中調侃著。
  
  “你以為我愛待在那看來看去都是鞑靼人的地方呀!還不都是為了你皇甫家的生意,否則我才懶得這麼麻煩哩!”華鋆飛大步跨向前,往桌旁一坐,瞧著只擺著幾碟小菜及茶水的桌面。“怎麼才這麼點東西呀!哪夠塞牙縫,我再去叫人多送一些酒菜上來。”他作勢起身。
  
  “急什麼,酒菜不是來了嗎?”
  
  隨著門口傳來的清朗嗓音,文仲群大步跨進廂房裡,身後跟著兩名端著大托盤的酒樓伙計。
  
  華鋆飛回身一望,咧嘴而笑,“你還真是姗姗來遲啊!也不想想這次的會面可是你文家主動開口邀約的……”他瞧了瞧文仲群身後,“咦?文仲雅文爺呢?怎麼沒見他?他不來,事情要怎麼談?”
  
  “靖爺,飛爺。”文仲群拱手為禮,“這回商討文家與皇甫家兩家將淮南水道權合並的事,大哥已全權交給小弟,望請兩位多多包涵。”
  
  皇甫靖笑笑開口,“不要緊,你來也是一樣的。”據他所知,這大半年來文家大部分的商事都是文仲群代兄出面處理的,原因是文家主事者文仲雅目前有要事纏身,暫時沒空。
  
  “就是。”華鋆飛接口,嗓音粗犷豪氣,“我們又不是頭一次見面,干什麼滿嘴爺啊,爺的,你文仲群什麼時候變得這般不干脆了?”他啐了聲,大掌抓來剛送上桌的酒壺斟上一杯,自個兒迳自喝了起來。
  
  文仲群聞言咧開嘴角地在兩人的對面坐下。
  
  “我也不想這麼虛偽多禮啊!可既然我大哥暫時將生意交予我手裡,我總不能為了順遂自己的心性,而將他辛苦多年的生意給弄砸了吧!”他的語氣出現一絲無奈抱怨,既與他爽飒的個性不符,也讓人很懷疑他與對方如此的交淺言深,也未免過分松散與不知防備了。
  
  可誰又知道,同為皇商之列的文家與皇甫家不但從不曾為敵,而且皇甫靖手下第一大將兼好友華鋆飛可是與文家主事者文仲雅的胞弟文仲群私交笃厚,只不過很少人知道此事罷了。
  
  所以此回兩家打算商討合並水道權之事,便是兩人共同努力出來的成果,而因著兩人的交情,文仲群與皇甫靖之間自然也早就不陌生了。
  
  大口吞下酒液的華鋆飛兩眼一翻,忽地搶先開口問道:“說真的,仲群,你大哥是不是打算就此隱於幕後,將文家大權轉給你啊?否則怎麼大半年來老是只看到你這張臉?”
  
  “開玩笑,他要我還不肯咧!”文仲群一臉恐慌地否認,“我大哥忙著陪我大嫂和我那個小侄子,所以才會將大部分對外的洽商與應酬交給我,並不如你所猜的那樣,你可別胡亂猜測!”
  
  “呃……”華鋆飛頓時愣住。“為……為了陪你大嫂?”不會吧!為了一個女人而將事業丟給別人?
  
  “就是。”文仲群肯定的點頭。若不是大哥為了多點時間陪伴那好不容易才找回來的大嫂及兒子,他才不會這麼可憐,老是掛著一副虛偽面孔地代大哥在外奔波咧!
  
  不過說到此事,倒讓他想起一事……文仲群轉向皇甫靖,“對了,靖,聽說你過了年就要娶親了,是否有這回事?”
  
  “是有這回事。”皇甫靖勾唇一笑,坦白承認。“怎麼?你很驚訝?”
  
  文仲群點頭,“沒錯,我是很驚訝,尤其是當我聽說這樁婚事還是由皇甫老爺作主代你定下的,我的心中就更感到奇怪了。”
  
  據文仲群對皇甫靖的了解,表面溫和的他,個性可不是那回事,哪可能那麼輕易就任人擺布地接受一樁“盲目”的婚事。
  
  一旁心有同感的華鋆飛跟著點頭,“上個月我由甘州回京後就聽說了,問他,他也是只點個頭,害我納悶了好久。”
  
  皇甫靖聽著好友抱怨的言詞,又再次溫和的笑了,“不過就是娶個妻子,有什麼好多說的?”他的語氣輕描淡寫地令人摸不出情緒。
  
  華鋆飛睜大眼,哇哇叫出聲,“怎麼會沒什麼可說的?起碼你可以告訴兄弟我,即將進門的嫂子是哪裡人、住在何處,你又是怎麼看上人家的?你什麼都沒說,難不成還真如府裡的人所言,這婚事是老爺擅自為你定下,而你也就這麼點了頭?”
  
  “你聽說的沒錯。”皇甫靖不愠不火的再次承認,“這樁婚事的確是我爹為我定下的,而我也沒有反對,至於對方的來歷嘛……簡單的說,她是我爹救命恩人的女兒,這樣你懂了吧!”
  
  華鋆飛聞言驚訝地張開大嘴,一時說不出話來。他不過是隨便問問,怎知事實還真如傳言一般,半點都沒有偏差哩!
  
  唉唉!一旁的文仲群眼中閃著驚異,心中的疑惑更是加深。他真不敢相信皇甫靖會是一個“孝順”到任人安排婚姻而不加反抗的人?
  
  事情真有這麼簡單?
  
  見到面前兩人驚訝無言的模樣,皇甫靖迅速勾起一個興味的笑容,迷人的俊目眼底閃過一抹不知名的詭光。
  
  “如果兩位已經滿足了好奇之心,那麼我們是不是可以開始討論今日來此聚首的主要目的了?”
  
  ☆☆☆
  
  數月後皇甫府邸
  
  鑼鼓喧嚷聲響起,皇甫靖噙著一絲淡笑,在雙親欣慰的目光下行完了大禮──沒錯,今日正是皇甫府現任主事者皇甫靖成親的日子。
  
  夜來的皇甫府邸,廣大寬闊的前廳宅院上頭掛著貼著“囍”字的大紅燈籠,映照在扎在四處的紅彩帶上,更添上了濃厚的喜氣,也讓那些聞訊登門而來的賓客絲毫沒有發現到任何不妥當的地方。
  
  而實際上只要稍微心細眼尖的人定然可以發覺,一個如皇甫家這般家大業大的富賈人家,其主事者的婚禮,其實是不該辦得如此“低調”且“寒酸”的。
  
  不過想是這麼想,有錢人家有其自個兒的想法,來參加婚禮的賓客自然也不好在這種場合多說什麼。
  
  瞧!此刻那皇甫老爺不正笑盈盈地端著酒杯,走了過來……
  
  就在同一時刻,“玉凰樓”的新房寢室內,已經坐在喜床床沿很久的宋馡兒,終於難受地扭扭身子,口中嘟嚷地出聲詢問。
  
  “到底還要多久才能拿下頭上的東西跟換衣服啊?”她問著陪嫁而來、隨侍一旁的兩名婢女。
  
  “噓,小姐。”驚駭的聲音揚起,“妳忘了夫人交代,直到姑爺來掀起妳的紅蓋頭前,妳都不可以說話的嗎?”小菱緊張的提醒,心中可沒忘記夫人的吩咐。
  
  被紅蓋頭掩住面容的小嘴噘起,不滿的嘟喃聲再度發出,“可是我好餓又好累喔……”
  
  “小姐!”緊張的小菱再次苦著臉出聲打斷主子的抱怨。
  
  “可是……”宋馡兒委屈地扁扁嘴,想要再說話。
  
  “這樣好不好?小姐,小菱在這兒陪妳,我先出去看看情況,再回來禀告小姐。”另一名婢女小蓮出聲安撫著。
  
  小姐被迎入新房後,她並沒有看到皇甫家其他的下人留下,所以此刻要想知道什麼,唯有出去找人問上一問才會明白。
  
  “好。”宋馡兒立刻點頭,沒多久就聽到小蓮的腳步聲走出了內室,以及輕微的開門聲。
  
  時間在再次捺下性子等待中流逝,宋馡兒終於又忍不住的扭了扭身子,小聲的開口。
  
  “小菱,怎麼小蓮去了那麼久都沒回來呀?”害得她不僅又累又餓,還差點就睡著了。
  
  一片靜默讓宋馡兒的問話如石沉大海,一點也沒有得到回音。
  
  咦?“小菱,妳怎麼不出聲呀?該不會妳也和我一樣不小心睡著了吧!”宋馡兒偷笑一聲地問著。要不是心中謹記著絕不可擅自取下蓋頭巾的吩咐,她實在很想拉下巾子,看看小菱打瞌睡的模樣。
  
  欸?怎麼還是沒聲音呢?“小菱……嗄?”
  
  蓦地,她頭上的紅蓋頭突然就被人給挑落,不僅嚇了她一大跳,且一堵寬闊、著紅袍的胸膛就這麼立在她的面前,占據了她整個視線──
  
  宋馡兒反射地仰起小臉,一張出色俊美的臉龐就這麼映入她的眼簾之內,也一並震撼地映入她的心中……
  
  俊美的面容上,一雙斜飛劍眉微挑、彰顯著一抹邪佞,筆直的鼻梁下方,堅毅的薄唇不僅性感迷人,還散發出尊貴的氣息與隱約的猖狂氣勢。
  
  這是一張比她手足兄弟更加出色魅惑的臉龐!
  
  宋馡兒美眸眨了又眨,不禁看到呆住了……
  
  ☆☆☆
  
  從派遣隨從何景峰代他將宋馡兒從潤州接回京城,並暫居在家中客房,及至今日拜堂成親前,皇甫靖一直沒有興趣也無意先去探望一下即將入門的新娘,更別提對新娘的長相興起好奇之心了。
  
  皇甫靖站在喜房門前,看著端坐在床沿、蓋著紅頭巾,看不清面貌的新娘,俊目眼底有著一抹壓抑神色。
  
  他果真沒有眼花,他剛娶進門的女人果真有著一副“圓潤”的身段。
  
  之前在拜堂成親之時,她嬌小的個頭讓他以為她“圓潤”的身段是因為一時的眼誤,或是霞帔喜服的厚重所致,可此刻見她端坐的模樣及再三的確認,他終於肯定自己並非眼花!
  
  此觀察結果讓一向噙在唇角的笑意消失無蹤,怎麼也擋不住心中的“震驚”和“沖擊”!於是也遲遲沒有向前做出他該做的事。
  
  直到皇甫靖看到宋馡兒端坐的身軀突然一陣扭動,並開口說了幾句軟軟嫩嫩的話來時,他才幾個跨步向前,隨手掀開她頭上的紅蓋頭,並垂眼仔細看向她──
  
  皇甫靖眼神一凝,有些訝異地看著眼前這張與身材不相符合的細致五官。
  
  細細的彎眉下有著兩顆如圓月般的晶眸,小巧圓潤的鼻頭下,紅滟滟的唇瓣引人遐思。
  
  不過就算她的五官再如何討喜美麗,配上她粉嫩白皙的肌膚及“圓潤”的身段,根本活脫脫地像一顆才離開蒸籠剛送上桌的白胖包子,白軟軟又粉嫩嫩的。
  
  識事以來,皇甫靖頭一回感到辭窮,不知該將眼前這位“矛盾”的女人歸之於哪類的“美女”之列。
  
  “你、你是誰啊?”終於,宋馡兒由“迷惑”的狀態裡恢復過來。
  
  皇甫靖盯著她閃著好奇晶亮光芒的眼眸,唇角一勾,“我是在新房掀開妳紅蓋頭的人,妳說我是誰?”迷人的俊目逸出嘲弄神色。
  
  宋馡兒眨眨眼,眼底飛上恍悟神色,“嗄!你就是皇甫靖,我的夫君?”
  
  天知道,她根本就不知道什麼叫作“夫君”!之前在潤州城,娘在確定她非得嫁出門以後,才不甘不願地上了她的“玲喜閣”幾次,向她說明一些為人妻應盡及應記住的責任與規矩;不過在她三不五時因枯燥內容而打瞌睡的結果下,對嫁人這碼子事仍是處於一知半解的狀態。
  
  “嗯,我是皇甫靖。”他颔首回答她,“既然妳已明白我是妳的夫君,那麼,有些話我要同妳說說,並希望妳能確實遵守並做到。”
  
  宋馡兒眨眨眼,“我不懂。”她干脆的表明。
  
  皇甫靖繼續睨著她,“出嫁前,妳娘總該和妳說過有關‘丈夫是天’這句話,以及事事都要順從夫君、聽從夫君吧?”
  
  宋馡兒立刻睜大眼。有嗎?她努力地回想著。
  
  半晌,她有些遲疑的開口,“嗯,我是記得我娘有說過,要我對未來的相公很好很好,並盡量去幫忙他……我倒是不記得我娘曾說過什麼‘丈夫是天’這句話耶!”
  
  她疑惑地眨眨眼,“更何況這句話也有問題,丈夫怎麼可能會是‘天’?丈夫是丈夫,天是天,怎麼可以混合在一起相提並論呢?”她不解的偏斜著螓首。
  
  皇甫靖迷人的俊目眼底蓦地陰暗了幾分。
  
  “妳是真不懂還是同我裝傻?‘丈夫是天’這句話的意思是形容做妻子的人要將丈夫視為如‘天’一般的尊敬對象,懂嗎?說得簡單些,便是要妳遵從妳的丈夫,並聽從妳丈夫的話!”一席長篇大論,打破了他一向不喜多廢言的習慣。
  
  可惜聆聽的宋馡兒一點也沒有察覺皇甫靖話中隱約包含的火氣與嘲諷。
  
  “噢,原來……”她小嘴微張,被他的一番話弄得有些反應不過來。
  
  宋馡兒在宋家極端受寵,自然也在雙親的一視同仁下受教育,並廣讀聖賢書。可從小到大卻從沒有人曾告訴過她有關那些身為女人該遵守的禮教規范,其原因是因為根本沒有人曾想過宋馡兒也會有嫁人的一天。因此皇甫靖的一番話對她來說,既是聞所未聞,也令人感到新鮮奇特。
  
  思索了下,宋馡兒黑白分明的美眸坦然地瞟向他,裡頭並無半分心虛。“說真的,我娘是真的不曾告訴過我這些事喔!不過……既如你所言,那你之前本來是打算跟我說些什麼呢?”
  
  “我要說的話很簡單。”皇甫靖慢慢眯起眸子,對她晶亮眼底那很難讓人產生懷疑的清澈無辜眼神,感到一陣愠怒,眸底閃過一道森冷的流光。
  
  “既然妳宋家已挾著恩人名義,讓妳不費吹灰之力地順利嫁入皇甫家予我為妻,就最好不要再妄想其他!妳只要記住一件事,那就是即使妳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室,也只是我皇甫靖的女人而已,往後皇甫家不論家事或商事,妳都沒有置喙的權利,更別想假藉以主母的身分在府內興風作浪,懂了嗎?”
  
  女人,在他曉事之後著實已看太多了,尤其是像她這般幸運、意外嫁入顯富人家的女人,他就不相信她會肯安分守己的過日子,而不思爭寵或是爭權奪利之事!
  
  皇甫靖繼續盯著她似已陷入癡呆狀態的臉兒,劍眉微微擰起。
  
  “另外,往後不管如何,妳都不得隨便來打擾我,更不許干涉我的任何事,知道嗎?”叮囑的話語夾著不容人反對的權威和堅定。
  
  宋馡兒不由自主地在他的語氣中點了頭,然後又突然冒出一句不相干的話來。
  
  “嗯,夫、夫君,我可不可以先把頭上的鳳冠拿下來啊?它好重喔……”她指著自己頭上,口中咕哝著,“都快把我的脖子壓到不見了……”
  
  皇甫靖一愕,嘲諷的話脫口而出,“妳確定妳還找得到妳的脖子在哪裡?”話聲才落,他的眼底掠過一抹惱怒,“妳到底聽清楚我之前所說的話沒有?”他不掩不耐口氣地再丟下一句。
  
  “有啊!”宋馡兒沒有遲疑地點頭,“可是這鳳冠壓得我根本無法思考,所以……”她一臉無辜地露出憨笑,再次指著自己的頭,“我可不可以先……”
  
  皇甫靖悶哼了一聲,大手倏伸,轉瞬間便將她頭上的鳳冠拿下,隨意甩到一旁。
  
  頭上重量解除,令宋馡兒用力地吁了一口氣,一雙晶亮的眼瞳閃著感激神色地看著皇甫靖,而且仍然一點也沒有察覺他周身上下所輻射出來的不耐與怒氣。
  
  “這樣可舒服多了……”她的小手抬起,努力在自己的肩上捶著,“啊!對了,你之前所說的話我聽到了,可你到底想要我回答什麼呢?”
  
  “既然妳已經聽懂我的意思,又為何會不知道該回答什麼呢?”皇甫靖語帶嘲諷地一睨,正巧看到她那雙停留在肩上,白嫩又“豐潤”的手指,那看起來軟綿雪白的肌膚,給人一種很可口的感覺……
  
  皇甫靖的劍眉忍不住重重擰起,為著自己腦中“突發”的想法感到不可思議。
  
  宋馡兒奇怪地看著沉下臉的皇甫靖,“咦?你在生氣嗎?”他的臉色好像以往在家中時,兄長和她談過話之後偶爾會顯露出來的表情。
  
  皇甫靖並未回答宋馡兒的問話,一雙含霜的眼眸盯視著她半晌後,突然出聲命令道:“過來替我脫衣!”
  
  咦?“脫衣?”宋馡兒不解地重復。他們好像不是在討論這個吧!
  
  “該說的話,我已先說在前頭,日後如妳不願遵守而要自取其辱,就不要怪我不留情面。”丟下警告,皇甫靖冷睨著宋馡兒,口中命令道:“至於此刻,我無意再多浪費時間,還不過來替我脫衣,我想睡了。”
  
  “喔!”在皇甫靖的目光注視下,宋馡兒咕哝地下了床,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不遠處圓桌上的美酒佳肴。
  
  不先吃飯就要睡了嗎?可她的肚子好餓呢!
  
  “還不動手!”看著她目光垂涎的模樣,皇甫靖發現自己一向過人的耐性已蕩然無存。從沒有一個女人在面對他時,可以這麼徹底地忽視他!
  
  而她──皇甫靖垂眼看著身長只及他胸下的“矮小”女人,胸中一股不悅氣息更加蔓延開來。
  
  一個長相中上、身材又短又圓的女人,憑什麼漫不經心,不把他放在眼裡?難道是因為她已達成嫁入皇甫家的目的,所以便有恃無恐了起來?
  
  皇甫靖眼底的躁意逐漸加深,眸光閃動間,大手已陡地一轉,將站在床邊的宋馡兒推倒在床榻上,健壯的身軀瞬間牢牢地壓在她的身上──
  
  ☆☆☆
  
  “啊!”宋馡兒張大晶眸,怔愣地看著俯得很近的俊臉,反應不及。
  
  “既然妳遲遲不願替我脫衣,那我就好心點先替妳脫吧!”邪意躍上皇甫靖的眼底,一只大手落在她胸側的絆釦上扯了起來。
  
  “你……你做什麼?”宋馡兒滿眼不解地瞪著他,因他的動作,心中隱約有著不對勁的感覺。
  
  “該洞房了。”他的臉俯近她,灼熱的男性氣息吹拂在她臉上,“妳也不想明天被人笑話說新郎連洞房花燭夜也不肯留在新房裡吧!”
  
  “什、什麼?”聞言,她更加疑惑了。明明他說的話一點也不拗口,可為什麼她就是聽不僅?
  
  “不懂也無妨。”皇甫靖看進宋馡兒眼底的疑惑,語意輕涼地吐出話。反正他也不想再和她多費唇舌了!
  
  接著,他揚手朝不遠處桌上的大紅喜燭一彈──
  
  “反正女人在熄了燈之後都是一樣的。”倏地轉為黑暗的寢室內傳出清冷的話語。
  
  咦?宋馡兒才正兀自納悶,怎麼房裡的燭火竟突然滅了時,突然胸前一涼,原本緊裹在身上的衣衫被敞了開來──
  
  “啊……”她低呼出聲,小手反射性地才伸往胸前時,就感到覆在胸前的兜兒被一把扯落,而一只大掌隨即罩上她方感到涼意的高聳上……
  
  一聲輕哼後,皇甫靖男性低沉的嗓音傳來,“看來‘豐滿’的女人,胸前果真絕不‘瘦弱’……”尤其是她那異於常人的絲滑觸感,更是令人充滿驚艷的滿足快感。
  
  胸前傳來一陣陣麻酥的熱流,讓無措的宋馡兒更加瞠大眼眸,而逐漸適應黑暗的眼,終於看清造成她體內產生怪異感覺的禍首,正是那雙放在自己胸前的大掌!
  
  “你……你為什麼要捏我的那裡……這……這樣感覺很難受耶!”咦?為什麼她會有喘不過氣來的感覺?
  
  皇甫靖輕笑一聲,“因為我不想傷了妳。”
  
  藉著窗外投射進來的月光以及自己極佳的夜視能力,他才發現之前的判斷似乎有誤,她一點也不“胖”
  
  ,只是很豐腴;而撫觸她給他的感覺極好,就好像是在摸一個剛出爐且暖呼呼的白嫩包子──又軟又綿!
  
  傷?宋馡兒更加感到不解了。可此刻壓在自己身上的沉重重量卻讓她無暇多加思考。
  
  “喂,你起來好不好?你這樣壓著我,我很難受耶……”她舉起小手推推他正“忙碌”的手臂。
  
  “妳會習慣的。”即使女人對他來說皆是為了“纾解”的目的而存在,可在床笫間,他卻非莽夫,總是會盡量不去造成傷害,尤其此刻身下的女體還未經人事,稚嫩如一匹白布。
  
  習慣什麼?“我……唔……”宋馡兒正想再問,一陣熱氣襲來,粉嫩的小嘴已被封住。
  
  皇甫靖在宋馡兒才剛開口時,便俯下頭用力吻住她紅滟滟的小嘴,並趁她不及反應之際,靈活的舌尖已然竄入她的口中,糾纏住柔軟香甜的丁香小舌。
  
  “唔……”宋馡兒的眼兒瞪得大大的,腦中布滿著一大堆的疑問──他為什麼要“吃”她的嘴?
  
  宋馡兒腦中的疑問尚未解除,侵襲而來的濃烈男性氣息已然蠱惑了她的心智,癱軟了她的四肢,她感到一陣恍惚襲來……
  
  她不由地阖上眼,突然感到氣力盡失,而在自己口中翻攪的物體,帶來了更多更濃烈的熱氣,讓她全身漾起酥酥的、熱熱的奇異舒暢感覺。
  
  慢慢地適應了那侵略的氣息,宋馡兒開始好奇的回吻,以著生澀的方式探索著那奇特的熱度,渾然不覺自己身上的衣物已被人剝除得一干二淨──



第三章

  皇甫靖有力的大掌毫不客氣地覆上宋馡兒高聳的胸部,拇指來來回回地挑逗著粉紅色的細嫩蓓蕾。
  
  宋馡兒不由自主地呻吟出聲,“唔……”
  
  好……好奇怪的感覺喔!為什麼她會覺得自己體內好像燒起了一把火?
  
  皇甫靖盡情地將宋馡兒的紅滟小嘴吮腫,吸吮著她口中的蜜津,然後再慢慢離開她的唇瓣,灼熱的氣息一路延燒到她的頸肩處,留下點點的紅痕。
  
  他吮著她令人著迷的柔膩肌膚,一股清冽的香味由她的身上釋放而出,盈繞在他的鼻息之間,更加惹起他的欲望,原本的敷衍心態很快便消失無蹤,眼底的灼熱逐漸加深……
  
  她……好香啊!
  
  原以為他爹之前所說的話,純粹是為了說服他娶妻的誇大之詞,想不到宋馡兒的身上真的帶著一種自然清甜的蘭香體味,不濃不郁地引人有一聞再聞的想望。
  
  “啊……”感覺胸前蓦地傳來酥癢的刺痛,宋馡兒有絲驚覺地略睜開眼,就看到俯首的皇甫靖正含住她胸前一只蓓蕾細細啃囓著。
  
  “你……你在做什麼?”無法理解的驚訝湧上她的心頭。
  
  “明知故問!”皇甫靖嗤了聲,重重地咬了一口含在嘴中的誘人蓓蕾。
  
  “呃──”宋馡兒重重抽了一口氣,一股酥麻的快感忽地由胸前竄開。心中又是驚訝又是羞澀,對他的行為,心底總是覺得有些怪異,尤其是他說話語氣中那股邪味,更是令她有著不安的感覺。
  
  “別慌!”皇甫靖噙笑地擒住宋馡兒推阻的小手,並將之舉高壓制在她的頭上,靈活的舌尖沒有放松地持續在她敏感的胸前肆虐,而另一只大手則是掌住了一只豐盈撫弄著,對那充滿掌心的沉甸感覺感到愛不釋手.......
  
  之後,他滿意地倒臥在她的身上,鼻端埋在她的頸項邊,嗅聞著由她身上傅來的清香,慢慢沉澱進入睡眠中……
  
  而最後停留在他腦海中的就是──她,真的好香喔……
  
  ☆☆☆
  
  翌日,清晨日出的微光乍現,光線透過窗戶映入房中,照在喜床上熟睡的人兒身上。
  
  腰腹間的痠疼感慢慢喚醒了宋馡兒昏沉的意識,她終於心不甘情不願的張開眼,並擁被在床上坐起。
  
  “噢……”誰知身子才一動,全身的筋骨立刻發出抗議之聲,宛如被人毒打過的難受,她忍不住呻吟地俯低頭。
  
  結果這一低頭,她立刻看到自己胸前竟然布滿著一道道刺目的紅色印記,霎時,昨夜皇甫靖對她所做的一切如潮水般迅速湧上她的腦海──
  
  天啊!真是羞死人了!她的心跳蓦地加快,兩頰亦在瞬間變得又紅又熱。
  
  此時寢室房門被輕叩了兩下,並隨即被推了開,隨她陪嫁過來的小菱、小蓮雙雙走了進來。
  
  “小姐,妳醒啦!”端著臉盆的小菱見到坐起在床上的宋馡兒,立刻笑吟吟的出聲,並將手上的臉盆往梳妝台旁的架上放下,“那妳趕緊來梳洗一下,再讓我和小蓮幫妳好好打扮,好前去大廳見公婆。”說著她便朝床榻走去,打算扶宋馡兒下床。
  
  至於小蓮則走向房間角落的衣箱放置處,准備為宋馡兒挑上一套面見長輩的合宜衣裳。
  
  聽到小菱的聲音,宋馡兒才從呆怔中清醒過來,口中輕應一聲,反射地掀被准備下床──
  
  “啊!”誰知被一掀開,她才驚覺到自己不著寸縷的狀況,眼角隨即瞄到大腿間斑駁的干涸血絲。
  
  “啊!”此時走到床邊的小菱也恰好將宋馡兒的狀況看得一清二楚,她驚叫一聲地撲上前,“怎、怎麼會這樣?”她揪住宋馡兒想拿來遮掩的絲被,眼眸瞠大,“小姐,怎麼才經過一夜,妳就變成這副模樣了?難、難不成姑爺他……”
  
  被小菱驚叫聲引來的小蓮見狀亦擰起眉頭,“小姐,爺昨晚……”
  
  “哎唷!”宋馡兒臉色紅燙地叫出聲,“不是那麼一回事啦!他沒打我啦!妳們別胡亂猜測,這些……只、只是……”她低頭看看身上不容忽視的痕跡,實在不知該如何解釋給這兩位與她情同姊妹的婢女明白。因為連她自己也不是很明白呀!
  
  “只是什麼?”小菱、小蓮異口同聲追問。
  
  “就……就是……”宋馡兒見兩名婢女堅決的眼神,終於豁出去地低叫:“洞房啦!洞房之後就變成這樣了啦!別再問了!”好、好丟人喔!
  
  “嗄?”兩人頓時傻眼,根本沒料到會得到這種答案。
  
  低嚷完了的宋馡兒心想反正她們也都看到自己身上的德行了,就不再遮掩地跳下床,“快點!妳們別再發呆了,小菱不是說待會兒我得到前廳去見公婆嗎?”她邊問著邊走向梳妝台方向,索性不再等那兩個呆怔的婢女,自個兒擰了巾子就往身上擦了起來。
  
  此時小菱和小蓮才終於反應過來,小蓮繼續回到衣箱前挑選衣物,小菱則是向前接過宋馡兒手上的巾子,仔細為她梳洗起來。
  
  “剛才皇甫府總管來傳話,請小姐在用完早膳之後到大廳去見皇甫老爺、夫人及二夫人。”
  
  “二夫人?”宋馡兒不解。
  
  “就是皇甫老爺的如夫人啰!”小蓮手捧著衣裳走了過來,將衣裳放在一旁,並一件件為宋馡兒穿上。
  
  “如夫人?”心中有疑問的宋馡兒一時忘了自己一向自個兒穿衣的習慣,迷糊地任憑小蓮幫她穿衣而不知。
  
  “小姐,這還不懂呀!如夫人就是皇甫老爺的第二個老婆啦!”小菱快言快語的插了嘴,直言解釋。
  
  雖然在宋府,專情的宋老爺從未納過妾,可小姐那尚未娶妻的兄長身邊,也不時有數名侍妾服侍著,小姐怎可能會不明白何謂二夫人呢?
  
  宋馡兒聞言丟給她一個白眼,“我又不是想問這個,我知道什麼是如夫人啦!”
  
  其實小菱提起這事時,宋馡兒腦中突然閃過的念頭是──不知她新婚夫君皇甫靖日後會不會也很快再娶個如夫人……不過這個念頭只在她的腦中一閃而逝,她並未深想。
  
  被瞪一眼的小菱吐吐小舌,“小姐,我看妳肯定是餓了,我先到外廳將妳的早膳端進來,好不?”說完她便一溜煙的跑了。
  
  耶?宋馡兒瞠大晶眸,本想叫住她,可肚子卻挑選在這個時候叫了起來,讓她想起昨夜並沒有先填飽肚子就被人丟上床的景況……
  
  算了!先吃飯吧!吃飽了再說。
  
  ☆☆☆
  
  依照禮俗,宋馡兒在前廳向她的公婆奉過茶之後,便獨自返回“玉凰樓”,身旁伴著的只有小菱和小蓮;至於她的新婚夫婿皇甫靖,則是在指點她如何走回“玉凰樓”後,便宣稱有事待辦而離開了。
  
  “爺還真奇怪,也不想想我們初來乍到,什麼方向也摸不清,既不親自陪小姐回房,也不派個人帶路……”走在穿越各院落的長廊上,小菱忍不住嘀嘀咕咕地埋怨起來。
  
  “反正爺說明得很清楚了,也不怕迷路。”小蓮微抿著唇,眼神睇向正邊走邊欣賞林園景致的小姐,“還有,現在不能再稱小姐為小姐了,以後要改口跟著皇甫府裡的人叫夫人了。”
  
  小菱目光亦投向宋馡兒,“喔!知道了,一時改不過來嘛!”她扮個鬼臉,忽然又想到一事,“對了,那個跟在皇甫老夫人身邊的年輕女人是誰啊?妳還記得嗎?”
  
  “妳是說站在老夫人後面,那個穿白衣、樣子不像丫鬟的那位小姐?”
  
  “對,對,就是她,小蓮,妳也覺得她不像一般丫鬟是吧!”
  
  “廢話,她本來就不是丫鬟!”小蓮無奈地瞪了她一眼,“妳沒聽到老夫人說那位姑娘姓劉,是靖爺的遠房表妹。”
  
  “是喔!我怎沒聽到?”小菱奇怪地搖搖頭顱,“不過我可有看到那位表小姐看著我們家小姐的眼光喔!好像挺不友善的哩!這一點我想我並沒有看錯才是。”
  
  “嗯。”小蓮亦跟著點頭,“我也有同感。”
  
  走在兩人前頭,正左顧右盼的宋馡兒頓時被她們的話給吸引了注意力,她放緩腳步回過頭。
  
  “誰?妳們說誰對我不友善啊?”奇怪?之前在大廳,她並未特別感覺到什麼呀!
  
  “就是那個表小姐啊!”小菱快言道。
  
  “有嗎?”宋馡兒疑惑地轉動眼珠子。
  
  “那不然小姐覺得皇甫老爺他們對妳的態度,讓妳有什麼感覺?”小蓮好奇地看著宋馡兒一點也不顯露擔心的表情,忍不住問道。
  
  “嗯,”宋馡兒微偏著頭思索一下,“我覺得公公對我很熱絡,婆婆沒什麼表情,所以我看不出來,而第二個婆婆臉上的笑容好像很不自然;至於我的相公皇甫靖嘛……”她聳聳肩,轉過頭繼續朝玉凰樓方向走。
  
  “靖爺他怎樣?”小菱“咦”了聲,追向前問道。
  
  “沒怎樣啦!”宋馡兒轉頭瞅了小菱一眼,“我覺得有些奇怪,妳今天的問題怎麼那麼多呀?”
  
  “我?”小菱伸出食指指著自己,看著宋馡兒點了點頭,她詢問地轉向小蓮,再次得到另一個點頭回應,嬌俏的小臉不禁有些垮下。“好嘛,好嘛,我不再問任何問題,總可以了吧!”
  
  宋馡兒被她的表情逗出笑容,笑睨了她一眼,不再多言的繼續前行。
  
  其實之前在大廳上,她真的覺得皇甫靖對她的態度很奇怪,那是一種說不上來的……冷落嗎?
  
  所以即使心底感覺奇怪,卻也無法用言語清楚地表達出來,更遑論向她身邊這兩位尚未嫁人的婢女說明,皇甫靖那昨夜與今日截然不同的態度所帶給她的感受。
  
  ☆☆☆
  
  主僕三人剛走進玉凰樓的花園裡時,迎面走來一名婀娜多姿、體態修長、長相美艷的女子,她的後面則跟著一名神色不佳的婢女。
  
  “原本妳就是靖爺昨日才剛娶進門的……夫人啊!”美艷女子兩眼上下來回直往宋馡兒身上打量著,接著便嗤嗤笑了起來。
  
  “妳是……”宋馡兒眼底升起疑惑,覺得對方的眼神忒是令人不舒服,心中不禁納悶起來。
  
  美艷女子撇撇嘴並不回答,可眼中的嘲弄卻又加深了幾分,打量的目光更是毫無忌憚地放在宋馡兒的腰腹之間,輕蔑的表情隨著她唇角媚麗的笑容,更顯得有幾分不懷好意。
  
  終於,她再次嗤笑出聲,“唷~我道新進門的夫人不知長得是如何的國色天香、傾國傾城呢!誰知……新夫人竟然長得像個圓球兒,唉!真是令人大失所望啊!早知道我就別那麼費心,特意跑這一趟……”
  
  “喂!妳是誰啊?這麼沒禮貌!”小菱忍不住對方刻薄語氣地出聲打斷,“誰讓妳跑來這裡亂罵人的!”
  
  美艷女子鼻頭一仰,媚眼瞟向小菱,“妳這個下人有什麼資格問我是誰?真是沒大沒小,也不知主人是怎麼教的……”說著,她意有所指地瞄向宋馡兒懵懂的臉兒。
  
  小菱聞言一張俏臉立刻氣得脹紅,而宋馡兒則是慢慢蹙起眉心,清楚感受到對方身上傳來的濃濃敵意。
  
  “呃,這位姑娘,我是不清楚皇甫家有什麼特殊的規矩啦!畢竟我才剛來此地。不過妳說的話我倒不是很贊成耶!在我的眼裡,下人也是人,他們只是受雇於我們而已,自然也有說話的權利才對。”
  
  美艷女人在聽完宋馡兒的話之後,臉色頓時閃過難堪的鐵青,眼底迸出怒火。
  
  “少端著當家主母的架子來教訓我,我柳琬才不吃妳這一套!”她放肆地嗤了聲,“與其忙著替妳那兩個卑下的婢女出頭,倒不如想想自己以後該如何在皇甫府裡生存下去吧!畢竟憑妳這模樣,想跟‘怡然苑’的眾家姊妹相比,還差得遠了呢!真不知靖爺為什麼會同意娶妳這個‘胖’女人進門?”
  
  “怡然苑?”宋馡兒雖聽得-頭霧水,倒是精准地捕捉到這令她感覺不對勁的三個字。
  
  柳琬見到宋馡兒更加蹙緊的眉頭,不由得綻開一個得意的媚笑。
  
  “唷~敢情妳還不知道靖爺在府裡有座‘怡然苑’,裡頭住了包括我在內的幾位姊妹,是專門伺候靖爺的人呢!”
  
  宋馡兒低低“啊”了聲,終於明白美艷女子的身分,原來……
  
  “妳是相公的侍妾?”宋馡兒脫口道出。不知怎地,心底竟隱隱生起了一股不太舒服的感覺。
  
  “妳還不笨嘛!”柳琬美艷的臉色再次綻出一抹風情萬種的媚笑,諷刺的話語依舊不停歇地吐出,“看不出一個挾恩硬是賴上皇甫家的女人,反應倒也不慢嘛!不過想在皇甫家生存下去,不是挾恩要脅或是耍耍小聰明就可以的,依我柳琬看來,妳不僅容貌體態沒有勝過別人,恐怕自身也是什麼也不懂的嬌嬌千金女一個,要想讓眾人信服,可是很難啰!”
  
  她根本就過於憂慮了,憑眼前這個“胖女人”,絕對沒有能力影響靖爺,即使皇甫家為了報恩才讓她進門,可依皇甫靖的個性,恐怕再不久便會丟給她一紙休書,攆她出門,自己實在不用多跑這一趟的。
  
  柳琬眼露不屑,媚眼一瞥地朝身旁的婢女擺個手勢,轉身就想離開了。
  
  哼!她擔心得太早了,實在應該學“怡然苑”其他姊妹般不動聲色才是。
  
  “等一下!”小菱再次忍受不了地出聲斥道,“罵完人就想走,妳未免也太目中無人了吧!我家小姐再怎麼說也是皇甫少爺的妻子,妳一個小小侍妾,有什麼資格登堂入室來亂罵人!”
  
  柳琬離去的腳步-頓,柳眉揚高,先看了狀似怔然的宋馡兒一眼,再以輕蔑的眼神瞟向小菱,嗤聲開口。
  
  “妳真以為妳家小姐入了皇甫家的門,便能穩坐當家主母的位置了?”柳琬哼了一聲,“那我就讓妳明白些吧!若非妳宋家挾恩硬是要靖爺答應這樁婚事,皇甫少夫人這個位置就算不是我們‘怡然苑’的任一個姊妹,也會是老夫人屬意的那位表小姐劉織紅,再怎麼樣也絕輪不到妳們宋家,所以別以為妳家小姐進了皇甫家大門,一切便已成了定局,告訴妳,那還早得很呐!
  
  “更何況妳家小姐人長得‘圓胖’不說,看起來也不像有什麼才華的樣子!啧啧!這樣子要怎麼博得靖爺的喜愛?即使現在無事,早晚也會保不住正妻地位而下堂的,關於這一點,我可是拭目以待呢!”
  
  指桑罵槐地撂完一大篇話後,柳琬再丟給宋馡兒主僕三人不屑的一瞥後,即嗤笑地帶著身旁同樣一臉嘲笑的婢女揚長而去。
  
  小菱當場兩眼大瞠,沒想到自己一句氣憤的責問,竟會惹來柳琬如此一大篇侮辱人的言語,頓時之間,氣得心肺翻騰,臉色又青又白。
  
  “妳……”
  
  而呆怔了半天方才回神的宋馡兒,見此情形立刻出聲喊住一副想追上柳琬並破口大罵的小菱。
  
  “別說了,小菱,我們還是先回房吧!”令人出乎意料之外的,臉色不佳、擰著眉心的末馡兒垂著眼、丟下話,便領頭繼續往“玉凰樓”的主樓屋宇前行去了。
  
  “小姐?”一臉愕然的小菱瞪著宋馡兒的背影,不敢相信她恍似無關緊要的反應。
  
  一直保持沉默的小蓮此時忽地扯扯小菱,“別叫了,咱們先進去吧!”她亦擰起眉心,口氣有些沉重。
  
  “可是小姐……”她的反應?
  
  “小姐不是聽不懂,她只是想先想一想再說,妳忘了小姐的反應向來比旁人稍微‘慢’一些的!”小蓮再次堵住欲發火的小菱才張開的嘴。
  
  “啊!對喔!”小菱如大夢驚醒,火氣頓時消下不少。
  
  “那還不走!”小蓮白了小菱一眼,舉步便追向前方已走進樓內的主子。
  
  “喂!等我一下啦……”回過神,小菱立刻緊追在小蓮身後。
  


第四章

  說實在的,除了小時候曾和弟弟昀玮在玩耍時打斗叫罵過外,一向在宋府極端受寵的宋馡兒還真是不曾讓人這麼痛罵過哩!尤其是柳琬所說的話語字字帶針,句句帶刺,讓她想要裝作聽不懂都很難。
  
  只是碰上了這麼一位不友善的人,宋馡兒一時之間還真是不知該如何回應。起碼在嫁來京城前,她從來也不曾想過她未來的夫婿,竟然已經在自宅內擁有一苑的侍妾,而且娘親好像也不曾同她提起過這類的事情……
  
  “唉……”宋馡兒雙手托腮地半俯趴在花廳長榻扶手上,晶燦的圓眸對著一旁花幾上的盆花,忍不住逸出一聲無奈。
  
  早知道成親後麻煩事會跟著上門,她寧可變成“老”姑娘,也不要隨便就答應出嫁。姑且不論她的相公夜晚與白天丕變的態度,如果每日都有由“怡然苑”來此漫罵的女人出現,那她的日子會變得多麼難受呀!哎……不行,不行,得想個法子來制止這種情形才是。
  
  “小姐……小姐!”
  
  “嗄!”宋馡兒猛地抬起想得頭昏腦脹的額頭,“什麼事?小蓮。”
  
  “用午膳了,小姐。”小蓮無奈地搖著頭。從上午聽完那柳琬的話後,小姐就對著那盆花發呆到現在,也不知到底是想清楚了沒有?
  
  “咦?”宋馡兒轉動眼珠,有些訝異。不是才剛用過早膳沒多久而已嗎?“已經中午啦?”
  
  “可不是嘛!”將午膳擺上桌的小菱走了過來,“小姐,妳已經坐在那兒發呆很久了,妳到底是想出了什麼結論沒有?”她忍不住心急地問。
  
  “結論?”宋馡兒茫然重復小菱的話,“什麼結論?我只是在想我娘之前曾經跟我說過的話,可是我怎麼想,也不記得娘曾提過有關‘侍妾’這方面的話題呢!”
  
  宋馡兒的語氣有些無奈。“我記得娘只交代我要如娘幫忙爹一般地去幫我的相公,其他就沒有交代了……”害得她現在在這邊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個頭緒來。
  
  小菱一愣,“說得也是喔!夫人幾次到小姐房裡談話,我都在場,我好像也不記得夫人有特別交代過有關這方面的事哩!”
  
  “可不是嘛?”宋馡兒眨了眨眼,“尤其是娘根本沒有告訴過我,皇甫家是為了報恩才會上宋家來提親,這樣好像有些奇怪哩!”而且依那位柳琬所說的意思,就好像皇甫靖是很勉強、很勉強才與她成親的。
  
  “有什麼奇怪的!”小菱立刻露出不以為然的表情,“皇甫家才該覺得慶幸,可以娶到宋家的福星──小姐妳呢!”要不是夫人捨不得,怎麼也不肯應允這幾年上宋家求親的媒婆說項,皇甫靖還不見得娶得到她家小姐哩!
  
  個性較寡言的小蓮眼中亦流露出忿然神色。即便性子憨實、心地善良的小姐不在意那個上門挑釁的柳琬所說的話,可她和小菱同小姐一塊兒長大,感情深厚,心底可無法像小姐那般不在意。
  
  “小姐,妳好像一點也不在意那個柳琬諷刺妳的話?”小蓮皺著柔美的眉,口氣試探地問。
  
  “我可沒這麼說。”宋馡兒眼兒一瞠地否認,可一忽兒間,眼簾又無力地垂下,語氣無奈地說道:“她說的話是不好聽,可我仔細想想,她說的也沒錯,我的確是什麼也不懂,也無法像我娘那樣,擔起當家主母的重責大任……”
  
  “誰說的!”小菱憋不住地打斷宋馡兒,“假若小姐什麼也不會,那少爺又為什麼要將大部分與宋家往來的生意帳目交給小姐來核對、負責呢?”
  
  她家小姐在學習一般女子該有的才藝時,的確是七零八落,學得不怎麼“道地”;可她與生俱來對於數字的敏銳反應,卻是讓人咋舌地靈活,所以即使是精明干練的宋家男兒,也不得不佩服地交出帳本,讓小姐把關。
  
  “那算是才華嗎?”宋馡兒搖著頭顱,懷疑地眨著眼,心中隨即又浮起另一件被柳琬諷刺的事,“還有,皇甫家的人好像都很‘瘦’,不像我……”她低頭不解地看著自己“豐腴”的小腹。
  
  她是不認為自己的身材有什麼不對啦!可是由昨晚她的“相公”,乃至今晨皇甫府裡上上下下每一道奇詭的目光,再加上柳琬所言,宋馡兒真的開始懷疑起自己的身材是否真的有什麼不對?
  
  她真的很“圓胖”、很不堪入目嗎?
  
  “小姐,妳可別胡思亂想,妳這個模樣很好,沒有什麼不對!”小蓮插嘴說到,神情認真。小姐從小到大都長得圓潤可人,心性也一迳開朗,沒想到才嫁來此地不到一天,就被夫家的人弄得信心大失,真忒氣人!
  
  “或許小姐可以想看看要怎麼幫忙皇甫靖姑爺,讓他對小姐刮目相看,不再看輕小姐!”小蓮轉移注意力地建言道。
  
  “對耶!”宋馡兒一聽,立刻雙眸一亮,頓時將之前的氣悶拋諸腦後,仔仔細細地思考了起來。
  
  “其實目前對皇甫家的情況,我根本就不清楚,就算真想幫忙,恐怕也不知從何幫起……不如這樣,等今晚相公回房裡來時,我先問過他,了解一下,然後再作打算好了。”宋馡兒露出樂觀的憨笑,內心盤算著。
  
  小蓮與小菱一聽亦跟著點頭表示贊同。
  
  只可惜房中三人並不明白皇甫府內的情況比起單純的宋家,是要來得復雜很多的。
  
  宋馡兒的等待落了空,皇甫靖自洞房花燭夜之後,便不曾再踏入玉凰樓一步。
  
  等了半個多月無著落的宋馡兒,再次思考後,決定主動去找皇甫靖,與他好好地談一談。因為她已察覺,就算她在玉凰樓等到死,恐怕也等不到她那個僅在洞房夜和她相處一次的“相公”身影。
  
  ☆☆☆
  
  這日午後,一向用來處理商事的前廳書房裡,皇甫靖與華鋆飛兩人對坐書房一隅,品茗兼談論商事。
  
  “原以為喝完你的喜酒過後,就可以依照預定的日子出發南下,誰知那個跟著我跑遍大江南北的趙欽,偏偏挑在臨出發之際看上陳記布莊的閨女,還堅持要先將人家給訂了下來才安心,這一來可不是將時間給延誤了嗎?偏偏我這個當人家頭頭的人也不好壞人姻緣,那可是要倒大楣的……”
  
  公事談到一半,華鋆飛忽地發起牢騷,鼻中忍不住哼哼兩聲地看著一臉淡然的老板兼好友皇甫靖。“看來成親這事還是會傳染的哩!”
  
  皇甫靖恍若不覺好友不滿地勾唇微笑,“反正這回南下的事也不是多緊急,緩個十天半月的也無妨吧!”他邊說邊端起桌上茶杯。
  
  “不急?”華鋆飛微瞠眼,瞪著對方優閒的動作,“好吧!好吧!你當老板的都不急了,那我還在這裡緊張個什麼勁兒啊!大不了臨時找批人手再南下好了!”他嘟囔著隨手抓起桌上茶杯就口,一飲而盡之後又蹙起眉心,
  
  “啧!喝茶有什麼趣味?早知道就自個兒帶壺酒來……”
  
  “做什麼要再找人手?”皇甫靖奇怪的問,根本不理會他的抱怨,“你手下那批人還不夠讓你指使啊?”
  
  “還說咧!”華鋆飛忍不住白眼一翻,忿忿地罵著。“也不知是中邪還是兄弟你成親的事刺激了他們,一個個春心大發,都發起春來了!做起事來心不在焉,事倍功半,真是氣死我了!”
  
  皇甫靖頓時為他抱怨的言詞而失笑,戲谑地問道:“那你呢?身邊的大伙都‘動’了,你可不要落人後啊!”
  
  “呸呸!我才沒興趣找個麻煩來綁住自己咧!”華鋆飛立刻嗤之以鼻,“對我這種東跑西跑的人來說,一個人最好啦!想要女人就上花樓走一趟,銀貨兩訖,不也頂爽快的,干嘛去招惹麻煩上身啊!”
  
  皇甫靖看著好友那避之惟恐不及的表情,暗忖若非他父母早逝,否則哪能如此斬釘截鐵地說著不娶親的宣言?不像自己,即使心中無此意願,卻不免也要因應情勢、順應高堂地成親了事。
  
  “既然你手下雜事忒多,不如這回你待在京裡照看著,我改派他人或是由我親自南下好了。”摒除腦中忽然湧起的雜亂思緒,皇甫靖淡聲建議。
  
  “那怎麼成?”華鋆飛瞠大眼,“先不說你才剛成親,哪能就這麼把新婚妻子丟下,然後南下數月,這不妥吧!再者,咱們不是才接下皇廷內務局的委托,要替年底大婚的十五公主准備一部分特定的妝奁事物,你怎能不留在京裡指揮決議呢?”
  
  “內務局委托的事情,我早就吩咐妥當,誤不了事的,你干嘛這麼緊張啊?我們又不是頭一次接下皇廷交辦的事。”皇甫靖露出嘲笑的眼神。
  
  “說得也是喔!”華鋆飛怔了下,隨即笑咧開嘴地附和。“八成是這陣子被趙欽他們這群混小子給弄混了腦袋瓜,所以才會突然腦子打了結吧!”
  
  “就是。”皇甫靖跟著勾起嘴角,笑看一臉尴尬的好友兼屬下。“莫非最近這些事對你造成太大的刺激,所以你才會……”
  
  戲谑的話語突地中斷,皇甫靖的目光一轉,投向書房緊閉的門扉。他聽到房外隱約傳來一陣不明的嘈雜聲,且就在他側耳傾聽之際,聲浪已有逐漸升高的趨勢。
  
  就在皇甫靖話語中斷的同時,華鋆飛亦聽到門外的喧鬧聲。“咦?誰的膽子那麼大,敢在書房門外喧鬧啊?”
  
  此刻他們身處的書房,一向是嚴禁任何閒雜人等靠近的,尤其是當皇甫靖在裡頭處理商事時,這項命令更是被執行得很徹底。誰知此刻竟然有人不知死活無視禁令,甚至還制造出吵鬧聲來。
  
  “我去瞧瞧好了!”華鋆飛忍不住心中好奇地由椅上站起身。
  
  就在華鋆飛才舉步之際,書房的門突然被粗魯地推了開,一道渾圓嬌小的身影以著與體型不符的敏捷速度奔進書房,間中還夾雜著幾句呼喚──
  
  “相公!皇甫靖相公,我有話想……啊!”竄入書房的宋馡兒在看到坐在窗下桌旁的皇甫靖時打住了呼喚聲,白皙圓潤的小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
  
  “原來你真的在這裡呀!我可找到你了!”如圓月般晶燦的眸子漾出一絲得意的神色,天真無辜地令人無法罵出責怪的話語來。
  
  皇甫靖微挑俊眉,薄唇淡抿,瞥了宋馡兒一眼後,目光隨即落在緊追在宋馡兒身後進入書房,一臉想揪住她卻又有所忌憚表情的何景峰。
  
  接觸到主子的目光,何景峰露出苦笑,“爺,屬下已向夫人解釋過不可擅入書房,可夫人……”他才剛走近書房便見到宋馡兒闖進的身影,他試圖想不驚擾主子地將她帶離,只可惜成果不彰。
  
  “無妨。”皇甫靖冷靜開口,表情毫無波動,“你先下去,有什麼事晚一點再說。”
  
  “好的,爺。”何景峰如蒙大赦,毫不遲疑的行禮後,轉個身就離開了。
  
  華鋆飛見狀亦舉步朝外走去,“爺,你們夫妻有事要談,我就不夾在中間打擾了。至於之前所說南下之事,爺就別麻煩了,待我召齊了人手,便直接南下,不勞煩爺了。”他揮揮手丟下話,壯碩的身形已迅速消失在門外,臨出門時還順手帶上房門。
  
  ☆☆☆
  
  宋馡兒眼兒眨了眨,不太明了怎麼她才剛踏進書房,大家便作鳥獸散,跑得一個也不見蹤影了。
  
  “呃……”由緊閉的房門收回視線,宋馡兒看向仍坐在原處不動的皇甫靖,清楚的感覺出他射向自己的目光有多麼的冷淡。
  
  不管如何,她可也沒忘記自己來此的目的,就是打算與他一談。
  
  “你可知道你家有多大?我找你找得有多辛苦?”她口中嘟囔地走向他,恍似不覺他眼中逐漸浮現的不悅氣息。
  
  “既已嫁入皇甫家,這裡也是妳家。”皇甫靖微動薄唇,似笑非笑地糾正她的用語。
  
  “喔!”宋馡兒微皺了下眉,在皇甫靖的對面坐下,“說得也是,不過實在很難這麼想耶!你家比起我家來,真的是大太多了,所以……不過這些不重要啦!我找你是有其他事想問你。”她抬起熠亮的圓眸看著他。
  
  “有事問我?”皇甫靖回視她,一抹光芒閃過瞳眸深處,而那股沁入鼻端的蘭香則是讓他微皺了下眉。
  
  “是啊!”宋馡兒用力地歎了口氣,“早想問你了,可你總是不回玉凰樓來,害得我等了又等,只好自己找上門啰!”
  
  “妳每晚都在等我上妳房裡去?”皇甫靖直視宋甜兒,眼底慢慢浮現一絲嘲諷。
  
  原來她和一般女人沒什麼兩樣,一樣有著爭寵之心,只是她的行動稍微緩慢了些。
  
  “也不能這麼說啦!因為有事問你嘛!又不知道你住在哪裡?皇甫府又這麼大,要找個人也沒那麼簡單,所以只好等看看你會不會偶爾到玉凰樓來,然後我再問你。”宋馡兒心無城府地解釋著。
  
  其實宋馡兒在等了數天後即開始跟府裡的下人打聽皇甫靖日常會停留的地方,可是眾人眼見當家主子自新婚夜之後便不再理會她,自然心中有數主子對新婦的觀感,所以當然也不會理會她的問話,以至於又過了好一段時日,她才終於知道皇甫靖白日只要不外出,大部分都會待在書房內處理各種商務。於是直到今日,她才總算是“找”到了他。
  
  而在這段日子裡,她也認清了一件事,那就是皇甫府的行事果真與宋家不同,起碼她的夫君絕不會像她爹那般,每日皆與她的娘親同宿一房、同睡一床地回到玉凰樓和她同宿一處。
  
  皇甫靖在府裡除了有自個兒的居處“天鳳軒”,另外在“怡然苑”裡亦擁有多名美艷的侍妾,隨傳隨到地服侍他,所以他根本就沒有非要回玉凰樓與她同宿的道理。而這一點在這陣子經歷了府裡下人對她不禮貌的態度下,她已漸漸能明白,且一開始心裡的不舒服感受,也在日子一天天的行進間,慢慢地平息下來。
  
  再想起她與皇甫靖成婚那日的夜裡,他對她所說的話,她終於有了幾分明白。
  
  “妳不用解釋那麼多,有什麼話就問吧!”皇甫靖不自覺地蹙起眉心,心中因她的話生起一股不舒服的感受。
  
  “我知道你一定很忙,可我每天悶在玉凰樓,也是有些難受……”宋馡兒實在無法由皇甫靖的神情判斷出他此刻是否高興或是生氣,只能大膽地由他微蹙眉心的模樣來推測,他可能是因自己的“打擾”而有些煩躁不耐。
  
  “要不是實在碰不到你,我也不會上這兒來吵你辦正事,所以……呃!”一看到他眉心的皺摺更深,她立刻打住話語,匆匆展露一抹討好兼保證的笑容,“不過你放心,一問完話我立刻就離開,絕不會耽誤你的時間的,真的!”連連點著頭顱,以示保證。
  
  皇甫靖半眯著眼,不吝地由俊目中流露出不耐的光芒,“妳到底想要問我什麼?別再說那些言不及義的廢話來耽誤我的時間了!”一向溫和的嗓音轉為鸷冷,間中還夾雜著幾絲煩躁意味兒。
  
  該死的!她到底是來做什麼的?
  
  腦中才剛浮現這句話的皇甫靖突然心中一凜,清楚的感覺到自己不尋常的情緒波動。怎麼會這樣呢?他的神色躍上一絲陰冷。
  
  這怎麼可能?自成親那日與她同房後,今日是他第二回見到她的面,怎麼會在與她說不到幾句話之後,情緒便有了巨大的波動?就算有旁人指著他的鼻子大罵,他也不會輕易發作的脾氣,竟然會因她的三言兩語而莫名其妙地發作起來,這……
  
  還有,那一直不間斷沁進他鼻中的她的體香味兒,也讓他感到心煩氣躁極了。
  
  宋馡兒被皇甫靖嚴厲的語氣給嚇了一跳,晶燦美眸有刹那的怔愣,不經大腦的話脫口而出。
  
  “哇!你的脾氣好像不太好耶!我什麼事都還沒說咧!”
  
  看來她這個夫君似乎對女人沒什麼耐心耶!說沒兩句話就發火,上回他也是沒說幾句話就發火,後來就一句話也不再多說地將她壓在床上,做了“那些”令人難以啟齒、巳讓她全身筋骨痛了好幾天的事……
  
  “妳到底說不說?”皇甫靖的聲調更冷,眯起的眼中射出兩道足以燙傷人的目光。
  
  “說啊,怎不說。”宋馡兒並未體會出皇甫靖眼中的怒氣,無畏又固執地回應他的話。
  
  皇甫靖緊盯著宋馡兒的眼,暗自深吸了一口氣,暫時壓下那直往上冒的煩躁。“好,妳說,我聽。”
  
  “好。”宋馡兒一聽,倏地再次露出笑容,“我找你是想告訴你,我整天悶在玉凰樓,真的是好無聊喔!想問問你肯不肯讓我來幫忙你做點事情?”
  
  “幫忙做事?”出乎意料之外的話,讓皇甫靖挑起眉眼,露出詫異神色。
  
  “對咩!沒嫁來這裡以前,我在家裡只要有空,都會幫我爹查對帳冊,即使後來家裡的生意由我大哥接手,宋家的帳冊還是一樣由我來查核的,所以我在想,反正我也沒事,不如你讓我幫忙你。而且聽說你的生意做得比我們宋家還要來得大,想必待處理的事也更多,我其他的事也不是很懂,就只有帳目這方面能幫忙你,你以為如何?可以嗎?”
  
  宋馡兒一五一十將心中盤算多日的想法老實地說了出來,小臉上熱切的神態表露無遺。
  
  皇甫靖定定盯著宋馡兒那白嫩且雙頰泛著兩團紅暈的小臉蛋,完全沒想到她會提出這種建議!而這一點讓他更想仔細看進她的眼底,弄清楚她真正的意圖。
  
  好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啊!幫忙?哼!她的心忒大呀!不愧是商人之女,知道掌握帳冊,便能掌握皇甫家生意往來的動態,她是否想藉此掌握皇甫家的經濟大權?
  
  皇甫靖蓦地勾起興味的笑痕。只可惜她的算盤打得再好也沒用,皇甫家一切事項的運作方式在他接手之後,早已大幅更改,絕非如她所想的,只要接近“帳冊”就可以打歪主意的。
  
  “如果我沒記錯,我爹在妳未過門前,曾經告訴過我,妳才華過人,琴、棋、書、畫皆精,平日應不至於有‘無聊’的時候才是。怎麼又突然告訴我,妳未出嫁前的日子都是在宋家的帳房度過的?”皇甫靖語氣清冷,眼底毫無笑意地問出話。
  
  宋馡兒被皇甫靖突來的問話給問怔在原地,猶豫了一下,才眼露尴尬地小聲問道:“你爹真的這麼跟你說我的呀?說我琴棋書畫樣樣皆通?”
  
  當然沒有!皇甫靖看出宋馡兒眼裡的不自在,硬是吞下到口的話,點了點頭。“沒錯。”
  
  “啊!”宋馡兒低呼一聲,眼中的尴尬神色更深。哎呀!他爹為什麼這麼說嘛!她是學過那些東西啦!只可惜成效……唉!不提也罷!
  
  “呃,皇甫靖相公……”她終於嗫嚅地開口。
  
  皇甫靖慢慢挑起一邊的眉。皇甫靖相公?這是哪門子的稱呼?“什麼?”他哼聲。
  
  “呃,我想你爹可能弄錯了……我是識字啦!可說起精通……呃,那就有些誇張了,其實我、我大概只有數字方面比較行而已。”宋馡兒在皇甫靖那令人不自在的目光下,有些結巴地將實話道出。
  
  皇甫靖皺起眉看進宋馡兒眼底的坦誠,突然不能確定她是真的天真,亦或是故意作戲裝傻。
  
  他的唇角微勾,“之前我還聽我爹說,妳長得是粉雕玉琢、美人胚子一個,可……”他話語未竟,目光下移地盯著她“圓潤”的身子,意思已不言而喻。
  
  嗄?宋馡兒蓦地震驚得張大嘴,臉上泛起羞窘的熱紅,“是……是嗎?”她吞吞吐吐的說不出話來,清楚地知道他目光裡的含意。
  
  以往在宋家,眾人皆告訴她,女孩兒家長得福福泰泰才會讓人喜愛,而且幾位在宋家工作的嬷嬷,總是三天一小補、五天一大補的照顧“喂養”她,所以才會讓無法再長高的她,只得往橫的發展,身材就這麼愈來愈“圓滾”了起來。
  
  誰知嫁進皇甫家之後,她才發現皇甫府裡沒有一個人如她一般長得圓滾的,看來宋家家人告訴她的話並非完全正確,起碼她就不覺得她這位身材高大修長的夫君,有一、絲半點喜愛她的樣子。
  
  唉!想想心中還真是有點難受耶!
  
  皇甫靖盯著宋馡兒小臉上變化多端的表情,腦中突然想起兩人成親那夜,初始他對她的觀感正如此刻一般,覺得她就像一顆圓胖白皙的包子,引不起他的興趣;可後來她那身異於常人、絕佳的柔膩肌膚觸感,卻帶給了他極大的快感……
  
  他蓦地撇開眼,眼神一轉陰冷。“既然話已說完,那妳可以走了。”他開口毫不客氣的驅趕她。
  
  宋馡兒怔愣地瞪大了眼,對皇甫靖突如其來的驅逐感到不知所措,不過心中仍記掛著一事。
  
  “可、可你還沒回答我的話呢!”聽完他說了一大堆貶損她的暗示話語,她還是沒有聽到他對於她的問話所作出的回答。
  
  皇甫靖冷淡地瞥向宋馡兒,“妳宋家生意往來的帳冊,都是由妳核查的?”那宋家的生意怎麼會仍是安然無恙,沒有倒閉?
  
  “是、是啊。”宋馡兒眨眨眼。他是不是不相信她會看帳啊?
  
  “那妳想為皇甫家掌理帳冊的真正原因,又是什麼?”皇甫靖再問,眼神緊瞅著她閃著無措的眸子。
  
  “呃,幫忙你、為你分憂啊!”宋馡兒認真的回答皇甫靖的問話,並沒有多想其他。
  
  她的娘親曾在她出嫁前交代過要多“幫忙”她的夫君,而她仔細思考過後的結論就是,反正對於經商的其他事她並不在行,她唯一可幫忙他的地方,只有幫他核查帳冊啰!
  
  皇甫靖聽到宋馡兒的回答,俊臉上突然露出不以為然的嗤笑,眼神中亦射出不屑的光芒。
  
  “這麼體貼賢慧啊?”他自語般地喃上一句,忽而眼神冷厲地直射向她的臉,“很可惜,我既不需要幫忙,也不要妳的分憂!這是我的回答。現在妳可以走了,別忘了上回我對妳說過的話,沒事別隨便來打擾我,也不要再假借‘幫忙’、‘分憂’的虛偽名義前來糾纏我,不管妳是我皇甫靖的妻子或侍妾都是一樣!懂了嗎?”
  
  他絕不允許他的女人有不當的權利之心。
  
  宋馡兒困惑地擰起眉,“我,我並不是……”她不是聽不懂他的言下之意,她只是不明白,他為什麼會把她想得如此不堪?她只是想幫忙而已啊!他干嘛要如此疾言厲色,好似她犯了什麼天大的錯誤似的!
  
  “並不是什麼?”他冷哼,唇角的弧度因她意圖狡辯的態度而有些猙獰。
  
  宋馡兒盯著皇甫靖冷厲的眼,“我沒有什麼意思的,我只是想幫忙你而已,如果你不要就算了,又何必發火呢?”她大著膽子說著。其實心底對他丕變的態度,還是感到有些驚怕的。
  
  皇甫靖嘴角一僵,頓時發現自己的脾氣又莫名其妙揚了起來。
  
  他忽地冷下臉,粗暴地喝道:“妳說完了沒有?說完了就給我出去!”既然她敢說他在發火,那他就發火吧!
  
  宋馡兒驚跳了一下,根本不及回應地怔在當場。
  
  見宋馡兒仍無反應,皇甫靖擰起眉,身形才一移動,就見坐在對面的宋馡兒突兀地低呼一聲,圓潤的身子以著超乎常人的速度突地由椅中蹦起,似怨似怒地瞟了他一眼後便匆匆地跑出了書房。
  
  而見到宋馡兒那落荒而逃、“滾”出書房的模樣,皇甫靖心中的怒氣竟突然消失無蹤,唇角亦不由自主地勾起一道忍俊不住的笑痕。
  
  她──其實也滿不簡單的。畢竟這麼多年來,還從來沒有任何一人,可以輕易用三言兩語先惹起他的怒火,然後再以突兀的動作消弭他的怒氣,順帶還勾出他的笑意……
  
  他這個“妻子”似乎有著不同於其他女人的地方,這足以引起他的好奇之心!



第五章

  自從下午被皇甫靖攆出書房,宋馡兒即“龜縮”回玉凰樓裡,任憑貼身婢女小菱、小蓮如何安慰勸說,仍是愁悒滿眼,心情無法開通。
  
  直到用完晚膳,沐浴更衣完畢,宋馡兒將小菱、小蓮遣下去休息後,自己卻因無法入睡而由床榻上爬起,一身單衣地坐在窗下的長榻上,悶悶不樂地看著窗外明亮的月牙兒,一向晶瑩燦爛的圓眸,在此刻顯得十分黯淡無神……
  
  呆坐好半晌,她發現心中那股由下午開始就存在,酸酸澀澀的不舒服感仍舊沒有消除,而這也是造成她在床上翻來覆去、無法入睡的主要原因。
  
  有生以來,宋馡兒首次嚐到失眠的滋味……
  
  這是怎麼一回事呢?為什麼自下午接觸皇甫靖投向她的嚴厲目光後,心底產生的不適感覺,不僅沒有隨著時間過去而消逝,反倒有愈發加重的趨勢,害得她怎麼也無法在這種狀態下安心入睡!
  
  她是不明白這種感覺究竟代表著什麼啦!可是她卻很清楚的領悟到一件事,那就是她真的一點也不想看到皇甫靖那種讓人打心眼底徹底感到冷寒的可怕目光!
  
  不過她好像也不用太擔心這種事,畢竟從她與他成親以來,兩人也不過才見兩次面,且今日午後的第二次見面,還是她主動找上門才見到面的。
  
  “唉……”誰知道下回兩人再相見是多久時日以後了。
  
  宋馡兒將突感沉重的頭顱放在曲起的雙膝上,口中幽歎出聲卻不自知。
  
  “不知世事的千金小姐也懂得歎氣?”
  
  輕淡的諷言倏地由門邊傳來,讓宋馡兒嚇了一跳,頭顱一轉就看到無聲朝自己走近的皇甫靖。他的出現讓她驚訝地微張小嘴,怔在當場。
  
  皇甫靖走近榻旁俯視呈現呆怔表情的小臉蛋,唇角噙著一絲不明意向的溫淡笑容。“我怎不知自己長得這般嚇人,瞧妳被嚇得小臉都變形了!”
  
  調侃的嗓音震回了宋馡兒訝怔的思緒,圓瞠的眼不住地眨了又眨。
  
  “你……你怎麼來了?”她脫口喃喃,仰首望進他閃著微光的俊眸,心底忽地忐忑起來。
  
  下午才被他攆出書房,她根本沒料到會這麼快又見到他,難不成他下午罵她罵得還不過瘾,所以打算再來此“追加”一些?
  
  宋馡兒緊緊盯著靠近自己的身軀,腦中忍不住胡思亂想了起來……
  
  “妳是我的妻子,我上妳這兒來,有什麼不對?”皇甫靖似笑非笑地瞟著她。
  
  宋馡兒心中一窒地瞪大眼,“可、可是你之前……”她蓦地噤聲,在他那雙散發奇詭目光的眼眸中,她怎麼也說不出,明明他就沒將她當成妻子看待,而且之前他根本就不曾踏入玉凰樓半步這類的話語來反駁他。
  
  “我之前如何?”皇甫靖半俯下身,閃動異采的眸光直看入宋馡兒圓瞠的晶眸眼底,眼波無言地與她糾纏。
  
  空氣仿佛凝住,周遭的氣息突然顯得暧昧不清起來……
  
  宋馡兒被他眸光裡不知名的光采所吸引,心跳猛地在胸口處狂奔而起,一陣戰栗倏地竄遍她的四肢百骸,怔忡間,竟不知他究竟對她說了什麼話,滿心只覺得他深沉魅惑的眸光,恰似一泓深潭漩渦,直吸引她的心兒沒入其間……
  
  “怎不回答我?”深沉的眸盯緊她,他低聲問。
  
  “回答?”她依舊恍惚,極力想找回理智,卻不可得,只得喃聲重復他的話,模樣恰似呆瓜愣兒。
  
  看著她的表情,皇甫靖明白地輕笑,嗓音更低的沉聲道:“看來此刻妳根本無心回答我的話了。”女人著迷地看著他的眼神,他早看多了,怎會不清楚此刻她眼中泛出的神采所代表的含意,只是她也未免太單純了吧!他一個眼神就足以讓她沉溺了?
  
  他挑挑眉,眼神一濃,半俯下的俊臉靠近她,含欲的薄唇瞬間便大剌剌地貼上她紅嫩的唇瓣......
  
  待他喘息稍定,他隨即抽離她,並將她由長榻上抱了起來,直直走向房內另一角的床上,將她放倒在床榻上,修長健壯的身軀隨即再次覆蓋而上,俯下的薄唇封住她嫣紅的小嘴,未餍足的欲望令他快速開啟另一場欲愛狂流……
  
  ☆☆☆
  
  所謂人多嘴雜,但對擁有眾多傭僕的皇甫府來說,人多嘴雜還不足以形容任何事──只要發生在府裡,隨即便會被傳遍的速度。
  
  因此當皇甫靖在冷落新婚妻子將近一個月後,又突然改變主意留宿玉凰樓的消息傳出後,可讓那些原本不屑理會宋馡兒的奴僕們,因為情勢的逆轉而心中起了恐慌。
  
  就在那一夜之後,皇甫靖除了因事忙偶爾會宿在書房外,幾乎天天都上玉凰樓與宋馡兒同床共寢,日子一天天過去,他的行為不僅讓那些傭僕更加警惕小心、甚至懊悔之前不該錯判情勢,更是引起“怡然苑”眾位倍受冷落的侍妾以及“有心人”心中的恐慌。
  
  而這位“有心人”,便是那位受皇甫老夫人盧氏喜愛的表小姐劉織紅。
  
  “姨娘,現下府裡人人都說表哥極為寵愛表嫂,連他那些住在‘怡然苑’的侍妾都被冷落了……”紅了眼眶的丹鳳眼可憐兮兮地輕抬眼簾看著一向疼愛自己的姨母,“如果表哥那麼喜愛表嫂,那麼紅兒……紅兒不就再沒希望了?”泛紅的眼簾垂下,泫然欲泣的語調,輕易惹人憐惜。
  
  “別這麼快下定論,紅兒。”對甥女感到心疼的盧氏立刻口出慰言,“若不是老爺搶先一步,讓靖兒將宋家女兒馡兒娶進門,否則靖兒這正室的位子,我從來就沒想過讓別家的閨女坐上,只可惜……老爺偏說這救命大恩不可忘,硬是堅持……唉!”
  
  “那……”劉織紅垂下的眼簾內眸光閃動,可外表猶是一迳柔弱的模樣,“姨娘,妳也知道,紅兒並不計較名分,滿心但望能陪在表哥身邊就心滿意足了,我……我並不求其他的……”
  
  “我知道、我知道,”盧氏欣慰的輕拍劉織紅垂放膝上的手,“難得妳一點都不計較的個性,這事是姨娘的疏忽,才會錯失要靖兒娶妳入門的時機,既然妳也不計較其他,那就讓姨娘作主,要靖兒娶妳為二房吧!這,該不會太委屈妳吧?紅兒。”
  
  “姨娘!”垂下的眼簾蓦地掀起,眼底幅射出明顯的喜悅,“紅兒怎會覺得委屈呢?能陪伴在表哥身旁是紅兒衷心所盼,只……只是不知表哥是不是肯……”欣喜的語調配合再次垂下的眼簾轉為遲疑的口氣。
  
  若不是在皇甫靖身上百般努力不果,她哪會違背本性,拚命在姨母身上下功夫地裝樣子,畢竟姨母可是皇甫靖的生母,他多少也會聽從她的意見吧!要不他怎會奉父令娶回那長相尚可、身材臃腫的宋馡兒?
  
  “這事我是尚未問過靖兒,不過……”盧氏想起兒子未成親前,她曾多次暗示他,自己屬意紅兒為媳的意願,可當時兒子卻從未給她肯定的答案過。她這個兒子在十歲後,就沒人有辦法摸清他的心思了,所以這件事她若直接對兒子開口,她也沒有一定的把握兒子會答應,這……
  
  “不如這樣,待會兒馡兒會來我這兒,我先跟她提起這件事,要她有機會就向靖兒說說,好促成此事。”盧氏思考後作下如此決定。
  
  “可……可表嫂怎麼肯?”劉織紅面露倉皇。
  
  “怎麼不肯?”盧氏慈和的眼忽射精光,“畢竟是她從半路殺出,搶了妳原先應有的位子,現在要她接受妳為靖兒二房也不為過吧!”她語氣堅持地說著,完全沒有想到自己當初可是用盡各種方法也不讓夫君皇甫浩和納妾的過往,否則如今的皇甫浩和哪會只有一妻一妾而已。
  
  “那……”劉織紅心中竊喜地低下頭,語氣溫馴地回道:“那一切就由姨娘作主了。”
  
  ☆☆☆
  
  心中梗著事的宋馡兒,腳步緩慢地走在臨湖而築的曲廊上,略略散漫失神的圓眸失焦地瞟向廊外開鑿呈橢圓形的人工湖泊上。
  
  之前她照往例去向婆婆請安,想不到竟然會突然由婆婆口中接到一樁她隨便想想也知道不可能達成的“任務”──說服她的夫君皇甫靖娶表妹劉織紅為二房。
  
  她的婆婆該不會以為這陣子皇甫靖相公幾乎天天留宿在玉凰樓,就代表著他對她的另眼看待,甚至到達會聽從她任何建議的程度吧!
  
  只可惜沒人知道,她的相公皇甫靖就算在這陣子夜夜上玉凰樓來,對她來說卻也不是件多令人開心的事!因為他除了老是跟她做“那件事”之外,其余的時間,他對她所說的話不過是簡單的三言兩語,內容更是一些不痛不癢的閒扯,然後就迳自睡著和“周公”下棋去了,讓她真覺得他會對她開口,根本只是一種敷衍的搪塞態度而已!
  
  而且直至今日,他對她有意想幫忙他的想法,仍舊是抱持著嗤之以鼻的態度,所以隨便猜猜也知道,他絕不可能聽得進她的任何建議的!可是偏偏婆婆還要她去說服他娶二房……
  
  “小姐,妳已經走了大半天了,要不要先坐下來休息一下啊?”一直跟在宋馡兒身後的小蓮,終於忍耐不住地出聲詢問,並示意地指著湖邊隨處可見的石椅。
  
  也不知那老夫人到底跟小姐說了些什麼,讓小姐沿著環湖的曲廊來回走了好多趟,臉上仍是一副煩惱及想不出解決辦法的模樣!
  
  踱步的宋馡兒間言身形一頓,回頭看著身旁的小蓮。“我走了很久了嗎?”她並不覺得啊!
  
  “妳想事情想得太入神了,小姐,難道妳不覺得腳痠嗎?”小蓮有些無奈的提醒著,連做慣活兒的自己都“陪走”地累了,她就不相信小姐一點知覺也沒有!
  
  小蓮的提醒讓宋馡兒頓覺自己的腳真的好痠喔!於是她點點頭道:“妳不說我還真不覺得耶,小蓮,那我們先休息一下好了。”
  
  小蓮松了口氣,立即伸手指指曲廊外一張位於樹蔭下的石椅,“那我陪小姐到那兒坐一下,然後再去將午膳端來好嗎?”她邊說邊引導著宋馡兒朝右前方那道通往湖邊的階梯而行。
  
  “午膳?我又不餓,待會兒……”宋馡兒正回應小蓮的話時,前方轉角處突然轉出的一位男子吸引了她的目光,而那高大魁梧的身影正大步朝著曲廊另一頭邁步而去。
  
  “小姐?”小蓮不解地看向突然止住話語的宋馡兒,這才發現她家小姐的目光正停伫在曲廊的另一頭不動。
  
  “啊!”宋馡兒很快的想起來了。那人不就是那天她在皇甫靖的書房中所看見的男子嗎?他那魁梧的體型,她該不會認錯才是!如果她沒記錯,那天他退出書房前似乎曾說過幾句話……
  
  “喂!等等──”宋馡兒忽然抬腳沖向前去,口中嚷嚷地追隨那道魁梧的身影而去!
  
  “小姐……”一旁措手不及的小蓮,在呆怔了下後,才緊張地追了上去。
  
  怎麼回事啊?
  
  ☆☆☆
  
  正想抄近路回到在皇甫府暫居的客房,華鋆飛耳中卻突然接收到一陣女子的呼喚聲,他好奇的回過身,馬上便看到一位朝他快奔而來的嬌小女子,而她“圓潤”的身材立刻讓他想起之前在皇甫府前廳書房見到她的情形,她不就是……
  
  “夫人。”
  
  華鋆飛躬身。看著奔跑到自己面前,正喘著氣的宋馡兒,心中對她此刻的行徑感到納悶。
  
  “你認得我?”聽到他對自己的稱呼,宋馡兒圓圓的晶眸裡閃過一絲驚喜。原以為她還得先對著他自我介紹的說。
  
  “當然,那日在書房,屬下曾見過夫人一面,不會記錯的。”華鋆飛坦然直言,臉上露出爽朗的笑容。
  
  “對,對,”宋馡兒吁了口氣地跟著微笑起來,“不過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就是了。”她想著那日並未與他有機會交談的情形。
  
  華鋆飛一聽,忽地面容一肅,“啊!是屬下失禮了。夫人,屬下華鋆飛,不知夫人叫屬下是否有事要吩咐?”
  
  “沒有,沒有什麼事啦!”宋馡兒忙不迭地搖著小手否認著,“我只是剛才乍然看到你時,突然想起那日你離開書房前,曾和皇甫靖相公說起有關於要召集人手‘南下’的事。”
  
  “確有此事。”華鋆飛點頭。“不知夫人問起這件事是……”
  
  “是這樣的,”宋馡兒漾起一抹甜笑,“我可以知道你這回南下的目的地嗎?”
  
  雖然心中升起疑惑,不過華鋆飛口中倒是沒有遲疑地回答了她。
  
  “屬下這回會先至毫州辦點事,之後再繼續往南到湖州,打算監送一批預定好交貨的御用絲綢貨品返回京城。”
  
  宋馡兒輕輕點頭以表示明白,口中試探地問:“那麼不知你這趟南下的路程中是否經過淮南潤州?”
  
  華鋆飛聞言微怔,蓦地想起宋馡兒未嫁來皇甫府前,好像就是住在潤州城。“夫人是不是有什麼東西或書信要屬下送到宋府?”他立刻由對方的話語中推測出她問話的用意。
  
  華鋆飛的個性雖然豪邁,可心思細密卻是他成為皇甫靖手下最能干一員的原因。
  
  “咦?你怎麼知道?”宋馡兒露出驚訝的目光,“我就是想問問,如果你有經過潤州,不知你是否方便替我送信到宋府給我的爹娘,也免得我還得找人專程為我跑一趟潤州。”她抬高眼,希冀地看著華鋆飛。
  
  “屬下這回是沒有直接打潤州經過,不過屬下南下的路徑離潤州也不算遠,所以夫人這件事就交給屬下去辦吧!”
  
  一聽華鋆飛並沒有經過潤州,宋馡兒隨即露出遲疑的眼神,“那,不好吧!你南下是為商事,特地為我送信,萬一誤了正事不太好……”出身商賈之家,即使她沒有直接經手商事,也很清楚時間對商務的重要性。
  
  “夫人放心,屬下這次南下,時間非常充裕,送信到潤州絕沒問題,也不會耽誤正事的。”華鋆飛拍胸膛保證後忽又面露遲疑,“不過屬下明日就要啟程出發,不知夫人……”
  
  “沒問題的!”宋馡兒一聽完華鋆飛的保證,立刻眉開眼笑,“信我早已寫好,等會兒我囑人拿給你。”
  
  幸好她想起他在書房對她夫君所說的話,才能請他替她送封信到宋府給她的爹娘,否則依目前皇甫靖連一句正經話也不肯聽她說的情況看來,她還不知要等到什麼時候才有機會問出這件事呢!
  
  “好的,夫人。那麼夫人還有其他要吩咐屬下的事嗎?”
  
  “沒有了。”宋馡兒眨了眨眼,忽又想起一事,“對了,那天你說你需要召集人手南下,不知你一向都找些什麼樣的幫手呀?”
  
  華鋆飛微怔,“屬下不明白夫人的意思。”什麼叫作什麼樣的幫手?幫手就是幫手,還有分長得什麼模樣的嗎?
  
  “哎!”宋馡兒微偏螓首,“我的意思是指你要找的人手是不是要特別身強力壯的,或是特別聰明的人?”
  
  “那倒不是。”華鋆飛仍是不明白其意,於是小心的回答,“只是因為這回我的一些老手下被雜事給耽誤了,可能無法跟著我南下,所以我才打算在京裡其他分行抽調些人手取而代之,與我一同南下辦事。”
  
  “所以一向你出京辦事,總是帶著固定的人員?”宋馡兒眼底升起羨慕神色。
  
  “是的,夫人。”華鋆飛點頭,還是沒弄懂她問起這些事的原因。
  
  “可以走遍大江南北,拓展視界,真是令人羨慕啊!”宋馡兒喟歎著,腦中突生奇想,問出一句以往在宋家曾問過、卻被罵得非常淒慘的話。
  
  “華鋆飛,你想我是不是可以在下回加入你洽商的行列,到外面見見‘世面’?”
  
  宋馡兒的話讓華鋆飛頓時震驚無語,一時之間根本不知該做出什麼樣的反應。而站在宋馡兒身後的婢女小蓮則是露出驚異無奈的表情暗忖著:她家小姐怎麼又說出這種找罵挨的話來了?
  
  就在兩人同時沉默地看著宋馡兒時,一道冷靜又強硬的嗓音突然揚起──
  
  “不行!”



第六章

  宋馡兒耳中突然聽到熟悉的嗓音傳來,訝異的同時,循聲回過頭便看到由轉角處現身的皇甫靖,修長的身影正大跨步地朝自己走來。
  
  宋馡兒眨了眨眼,看著那日漸熟悉的俊顏逐漸接近,她的心底再次感受到每回見到他時心中總會升起的異樣戰栗感覺,與一種無從解釋且令她感到困惑的不知名悸動……
  
  隨著皇甫靖走近的身影,宋馡兒突然發現此刻的他似乎與平日夜晚見到的他有著顯著的不同,她有些震懾於他全身所散發的那股張狂氣勢。
  
  但是她也沒有忽略他那直瞪著自己看的瞳眸所發出的奇特目光,那閃爍在眸底的亮光是怒氣嗎?
  
  “爺?”華鋆飛訝異地看著突然出現的皇甫靖。他不是正在書房裡忙著處理商事嗎?
  
  “我有事找‘我的’夫人一談,你下去忙你的吧!”皇甫靖目光直盯著宋馡兒,頭也不回地命令著。
  
  接著他的眸光挪移,瞟了眼站在宋馡兒身後的小蓮一眼。“妳也下去!”然後目光再次回到宋馡兒的小臉上。
  
  簡短含威的命令,使得廊上很快地便只剩下相互對視的兩人,四周的氛圍倏地變得沉靜而緊繃──
  
  皇甫靖陰鸷加深的目光以及不開口的態度,讓渾身不自在的宋馡兒,在忍了半晌之後,干脆選擇先開口。
  
  “你……找我有事?”哪有人光瞪著眼卻不說話的,那她怎會知道他想找她做啥?
  
  “妳想出府,跟著鋆飛的商隊南下?”皇甫靖終於冷著聲開口。
  
  好一個大瞻的女人!遠遠就看到自己的妻子與男人相談甚歡的愉悅模樣,雖說他並不認為兩人之間會有什麼暧昧,可是他的心中莫名地就是突然揚起了一把怒火,所以他才會突地繞到這邊來瞧瞧!
  
  誰知他才在轉角處站定,便親耳聽見她對他的手下提出要一同出門的“不安於室”建議……
  
  “對啊!如果可以的話。”雖然不知他為什麼一副很生氣的樣子,宋馡兒仍是誠實的點點頭,“還未成親前,我總是很好奇哥哥們不時出外行商的過程,可他們總是不願多說兩句,所以我常想,或許哪天我也可以跟著哥哥走一趟,順便開開眼界。”
  
  皇甫靖繼續瞪著她,“難道妳不知道自己只是一介女流之輩,是沒有辦法同男人一樣出外行商的?”
  
  宋馡兒眨動眼兒,“之前我是未出嫁的閨女,可如今我算是已婚婦人了,難道還是不可以嗎?”她不解。
  
  “妳到底是幼稚還是裝蒜!”皇甫靖咬牙,眼底怒火更甚,“姑且不論女子可否出外行商,光就妳是我皇甫靖的妻子這個事實,妳就別妄想我會答應妳跟隨商隊外出這件荒謬的事!”
  
  宋馡兒被皇甫靖突顯暴戾的語氣給嚇得心頭一窒,“我、我不過是問一問,你何必發那麼大的火呢?”而且還用那麼可怕的目光瞪著她!
  
  皇甫靖心頭猛地一驚。對啊!就算她有出府的想法,可現下她也只不過是先問上一問,他為什麼竟無法控制自己情緒地發起火來?
  
  這種反應一點也不像他!在心底深處,對於自己這種異常的情緒,皇甫靖竟隱隱感到有些恐慌起來。
  
  “我沒有發火!”皇甫靖瞪著宋馡兒,咬牙低咆著。他絕不承認自己的情緒會輕易地被她所影響!
  
  宋馡兒本能地退後一步。即使皇甫靖並未揚高嗓音,可他渾身所散發出來的怒焰,也夠嚇人的了!
  
  “妳這是什麼意思?”皇甫靖瞪著宋馡兒的動作,對她如此的反應,心中感到更加憤怒。
  
  他是豺狼虎豹嗎?躲什麼躲!
  
  “什、什麼什麼意思呀?”宋馡兒不解地眨動雙眸。府裡的人不都說皇甫靖脾氣很好、待人溫和嗎?可為什麼他三番兩次地對她發火兼“變臉”?
  
  看來“傳言”真是不可盡信呀!
  
  “妳在繞口令呀!別以為妳是我皇甫靖明媒正娶進門的女人,就可以在我面前放肆,甚至裝傻賣乖!”皇甫靖火大地諷刺,語氣尖刻。
  
  “我、我哪有啊?”宋馡兒咕哝一聲,觑著皇甫靖那撇唇不屑的表情,聽著他句句帶諷的話語,心中若有所覺地浮起一個想法。
  
  “我不管妳心中到底打著什麼主意,我再告訴妳一次,在府裡妳只是我皇甫靖的女人,既無權干涉我的任何事,最好也別打著出府或其他不該有的主意,免得惹火了我,妳連容身之處也沒有!既已入我皇甫府,妳就安安分分地待在玉凰樓,當妳的少夫人就是了!”皇甫靖神色轉為陰沉,語氣更加尖銳地撂下話。
  
  宋馡兒白裡透紅的臉色漸漸轉白……
  
  即使她的個性再怎麼憨實樂觀,他執意傷人的話仍是一點一滴地侵進她的心底,就宛如嫁進皇甫府後,眾人對她“豐滿”身材的批評言辭一般,就算她自己並不覺得有任何不妥,可眾人嘲弄的目光以及尖酸刻薄的言詞,仍舊在日子一天天滑過之際,慢慢地滲入她的腦中,並逐漸造成傷害……
  
  宋馡兒怔怔地望著皇甫靖半晌,才突然喟歎一聲。
  
  “你瞧不起女人,是吧?”她正色地望進他強硬的眸底,小聲且肯定地說著。
  
  他的溫和只是假象吧!她不知道自己觸犯了他哪一項禁忌,才會讓他顯露出藏在溫文儒雅表象之下的絕情冷冽!
  
  皇甫靖神色一僵,幾乎難以遮掩心中泛起的錯愕。“妳胡說什麼!”他蓦地撇開眼,粗聲斥道。
  
  “我沒有胡說。”宋馡兒瞠大眼,“我是從你對我所說的話中聽出來的。你的心底是不是一直認為,女人都是一無是處的,除了惹是非外便再無優點,甚至連存在價值都只是供暖床而已。”
  
  皇甫靖無言地瞪著宋馡兒,為她如此貼切說出自己心底深處的感覺而感到震驚。
  
  一直以來,從沒有人知道或看出,即使他一迳用著溫和、甚至寵溺的態度對待他那些所謂的紅粉知己,或是府裡的侍妾們,可他的心底,實實在在只把她們當成暖床及纾解的工具而已,即使是眼前這位他一開始不理會,後來又無法放手的“妻子”,他也一直把持著同樣的想法,完全將她視為暖床的工具罷了!
  
  可誰會知道,只在夜晚與他相處的女人,竟然能清楚得看透他的心?皇甫靖蓦地勾起冷冽的諷笑。
  
  “既然妳能明白,那是最好,那麼不用我多加強調,妳就該明白,即使妳是我唯一明媒正娶入門的女人,可妳與我在‘怡然苑’的侍妾們並無不同,不過是為我暖床的女人之一罷了!懂了嗎?”
  
  宋馡兒回視皇甫靖,澄澈的眼底蒙上一層薄薄的迷蒙,小嘴微張,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皇甫靖看著宋馡兒怔然的受傷眼神,眼底閃過一抹不明的情緒,可隨即又消失不見地被冷冽神色所取代。
  
  “所以,若妳安分過日,盡心服侍我,我便多寵妳一些;但若妳妄想以為可以藉此干預我的事,或是做出其他‘打算’……那妳就准備好面對妳悲慘的命運吧!”他毫不留情地撂下狠話警告她。
  
  凝住皇甫靖的晶眸已然黯淡無光,宋馡兒慢慢垂下眼簾,不看他也不說話。
  
  “我說的話妳聽懂了沒有?”見她一迳保持沉默的態度與行徑,他冷哼再問,眼底再次生起暴躁戾氣。
  
  他的語氣讓她慢慢抬起眼簾,望進他的眼底。“聽懂了。”她輕聲的回答後,不再多說一句地轉身就走。
  
  “妳做什麼?”他硬聲斥問她突兀的行徑。
  
  “我回玉凰樓去。”她頭也不回地答話,語氣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
  
  “我還沒讓妳走!”她突然轉變的態度令他更加氣惱,幾乎失控地想伸出手將她揪住。
  
  宋馡兒停伫在原處,沒有回頭亦沒有回答皇甫靖的話,低垂著頭顱,仿若正在思考著什麼。
  
  兩人之間陷入凝滯──
  
  “妳到底在發什麼呆啊!”瞪著久久沒有動靜的背影,皇甫靖終於忍不住地低吼出聲。
  
  可惜背對他的人兒依舊沒有反應,直到皇甫靖打算把心中想法付諸行動地將宋馡兒揪回來時,她突然說出口的話制止了他正准備伸出的手。
  
  “有一件事忘了告訴你。娘要我找機會勸你或是暗示你,讓你同意娶表妹劉織紅為二房……我、我根本不知道要怎麼勸你或是暗示,想來想去,干脆就直接告訴你好了。”
  
  “妳……”氣惱的神情蓦地僵在臉上,驚愕的神色由皇甫靖眼底泛出。他怎麼也沒想到她站在那邊想了半天,竟然就是為了思考這種事!
  
  “你別說了!”宋馡兒匆匆打斷皇甫靖,“我知道你才不會聽我的呢!我也早就跟娘說了,可她不信,硬是要我向你提這件事……好啦!現下我也提了,你也知道了,我也算對娘有交代了。至於你的決定如何,我想我沒有說話的余地,我就先回去了。”
  
  終於將話說完,宋馡兒頭也不回地迅速離去。
  
  皇甫靖僵在原地,焚著怒火的眼瞪著宋馡兒如同落荒而逃般離去的背影,一雙垂在身畔的大手緊握成拳──
  
  ☆☆☆
  
  是夜,玉凰樓不見皇甫靖踏進來的身影,經過中午的事,宋馡兒其實並不訝異這種結果,只是心底的失望難受與怅然的感覺,卻是怎麼也無法消除褪去。
  
  隔日上午,因失眠頂著兩個黑眼圈的宋馡兒,突然被皇甫靖派人請到了書房。
  
  皇甫靖毫不客氣地在宋馡兒面前丟下一大叠待查看的帳冊,要她“表現並證明”當初她對他所說有關於要“幫忙他”的話,便轉身離開了書房,直到傍晚掌燈時刻,方才重返書房“檢驗成果”。
  
  可惜宋馡兒並沒有讓皇甫靖有機會再表現他“嘲諷”的功力,她早已將他交給她的一大叠帳冊全部都審查完畢,甚至還匯集整理一番地歸類排序,呈給他過目,讓意圖刁難的他無言以對。
  
  可宋馡兒的“能力”也帶來不少“後果”,因為自那日起,皇甫靖便要她每日上書房去發揮她的“專才”,整理審核各類皇甫府裡的帳目,讓她由天明忙到天黑,累得半死。
  
  不過這樣的結果並未讓兩人的關系變得更好,皇甫靖自那日後便再也不曾踏入玉凰樓,與宋馡兒同宿了。
  
  幾日後,皇甫少夫人失寵的消息傳遍全府,而皇甫靖的表妹劉織紅也被傳出即將婚配嫁出府的流言;另外,宋馡兒既已失寵,卻又得以天天進出書房重地的詭奇現象,也讓府裡眾說紛纭,傳出各式不同版本的臆測與傳言。
  
  ☆☆☆
  
  這日,宋馡兒破天荒的在天色未暗之前便已看完手頭上待查的帳目,於是她開心地收拾桌上的筆墨硯台,打算趁天光尚明亮時到花園裡逛逛,吹吹涼爽的秋風,好纾解這陣子成天待在書房裡的苦悶。
  
  看來她那位“相公”似乎已經將她當成了“一頭牛”,天天要她關在書房裡努力耕耘,卻是半點也不肯稍微放她出來“吃吃草”,補充一下體力!
  
  宋馡兒嘀咕著離開前廳書房,順著回廊快步行走,打算迅速脫離充滿皇甫靖耳目的書房重地,尋一處有花有草的地方消遙放松一下。
  
  誰知她才剛走到通往後進宅院的拱門,就看到那位想嫁給她的“相公”的劉織紅表妹,正一臉怒氣蒸騰、神色不善地朝她所在之處而來。
  
  咦?她不是一向很溫婉內向的嗎?怎麼會突然露出這種表情來?呃,記得前幾回見到她時,她都是輕聲細語,一副溫柔體貼的模樣呀!
  
  一時感到詫異而腦中忍不住胡亂猜測的宋馡兒,直到劉織紅已然站在自己面前時,才赫然發現她那一身明顯外揚的怒氣似乎是針對自己而來的!
  
  “劉姑娘……一
  
  “妳這個可惡的女人!”劉織紅鐵青著俏臉,咬牙切齒地開罵,“妳好陰險,姨娘要妳說服表哥娶我入門,妳表面應諾,私底下卻慫恿表哥拒絕這門親事,而且還要表哥盡快將我嫁出府!妳……宋馡兒,妳好惡毒的心性呀!”她氣憤難消地怒瞪著宋馡兒。
  
  前些日子,皇甫靖突然直闖劉織紅居住的宅院,直截了當地告訴她,會為她挑選合適對象,並讓她風光出嫁。當時她根本沒將他的話放在心上,誰知這幾日,皇甫靖竟真的遣人送來適婚男子的資料,要她從中擇一出嫁!至此她終於了悟自己想入皇甫家門的希望已然徹底破滅!
  
  她愈想愈不甘心,她認為皇甫靖會突然對她如此絕情,內情絕不簡單,而造成這種“後果”最大的嫌犯,便是皇甫靖的正妻宋馡兒!
  
  宋馡兒被劉織紅罵得一愣一愣,半晌才回過神,“劉、劉姑娘,妳弄錯了啦!我真的有按照娘的吩咐,跟皇甫靖相公提起讓他娶妳為二房的事,真的!而且我也沒有要他把妳嫁出去啊!”她滿心不解地解釋著。
  
  見宋馡兒裝蒜,劉織紅惱怒更甚,忍不住抬手甩上她的小臉,當場就給她一巴掌。
  
  “啊!”閃躲不及的宋馡兒驚叫一聲,小手捂著刺痛的臉頰。“妳怎麼可以亂打人啊!”從小到大,宋家每個人皆疼她入心坎,別說被打了,就算是罵也捨不得,怎知今日竟碰上個亂動手的人,害得她的心火也忍不住小小上揚起來。
  
  她想出書房遛達的意思可不是為了要找罵挨兼被打的!
  
  “我就是要教訓妳!”劉織紅尖聲大喊,“誰教妳明明已答應姨娘,卻又在背後捅我一刀,今天我不好好教訓妳,我就不姓劉!”美夢破碎的怒火已然令她失去理智,她舉高手,打算再次往宋馡兒的臉上揮去。
  
  “啊!”宋馡兒低呼一聲,沒想到對方會再次動粗,反應不及地瞪大晶眸,眼睜睜的看著那只高舉的手就要朝自己的臉頰揮下……
  
  “就算妳把她打死,我皇甫靖還是不會娶妳過門,妳太抬舉她了!”
  
  冷淡的男聲突然傳來,讓揮至半空的手硬生生地止住動作。劉織紅身子一僵,回過頭迎上熟悉的嗓音。
  
  逃過一劫的宋馡兒亦同時聽出說出絕情話語嗓音的主人,她隨著劉織紅目光的方向看去──
  
  只見唇角噙著溫和笑容的皇甫靖,神態自若地勾□著一名身形纖細的艷色女子款步走來。
  
  而這一幕親昵的景象,不知怎地,竟然讓宋馡兒的心頭突然冒起一股從來不曾有過的酸澀滋味……
  
  “表、表哥……”劉織紅呐呐出聲,眼神心虛地半垂下手,臉上回復一貫在他面前表現的嬌弱溫婉模樣。
  
  皇甫靖的眼底閃過一抹嫌惡,口氣淡冷地問道:“表妹今日忒地有空閒,想必我派人送去的‘東西’,表妹已看完並做好了決定。”若不是看在她這幾年還算盡心陪伴他娘親的分上,他才不會這麼大費周張地為她選夫,早就不客氣的攆她出府了。
  
  “表哥,”劉織紅立刻裝出泫然欲泣的傷心狀,“我可不可以不要……”
  
  “既然妳已選定,那我就遣人上妳那兒去拿回‘東西’,也好讓對方快些來皇甫府下聘。”皇甫靖不待劉織紅說完話就插口截斷她努力發揮的“演技”。
  
  再次受創的心讓劉織紅再也裝不出任何乞憐的表情,她惱羞成怒地氣紅了眼。
  
  “你……你為什麼就是不肯給我機會?先是閃避敷衍地讓我空等待,娶了妻之後,連我想委屈居於偏房,你還是絕情以待,甚至要將我嫁出府。為什麼?為什麼你就是不接受我的心意?”滿腹不甘的劉織紅,問出了存在心底多年的悲憤。
  
  皇甫靖勾唇一笑,只可惜笑意並未達眼底,“表妹啊表妹,可還記得妳住進皇甫府裡多久了?假如我真對妳有意,又何必延宕至今,甚至在娶了妻子之後才將妳收作二房呢?”輕淡的語音卻訴說著絕情的表態。
  
  他怎麼會不明白劉織紅想攀富貴的心態?嘴上說情說愛,實際上是捨不得皇甫府這個可令她一生榮華的身家。
  
  如花的妍麗臉龐扭曲蒼白,“我不甘心……不甘心……”她怎麼會聽不懂皇甫靖話中之意是在嘲諷她不該對他有著癡心妄想的念頭?
  
  皇甫靖不想再與劉織紅多糾纏,撇撇唇、沉下眼,“不甘又如何?我沒必要為妳錯誤的妄想負責!”他字字帶刺,不再保留地撂下重話。
  
  “你……”劉織紅臉上血色全無,因皇甫靖的冷血話語而語窒,渾身充滿著被羞辱的難堪感受。
  
  半晌後,她終究無法自抑地扭身奔離──
  
  毫不在意的皇甫靖在劉織紅離去後,淡然的目光落在一旁一直沒有吭聲的宋馡兒身上。目光接觸她左頰的紅腫時,眼底飛快閃過一絲怒火,可隨即又被冷淡的流光所掩蓋。
  
  “需不需要我替妳找大夫來啊?”薄唇再次勾起溫和的笑痕。
  
  “大夫?請大夫做啥?”宋馡兒莫名地回看皇甫靖,一點也不喜歡他臉上的笑容。開口說話讓她感到臉頰傳來一陣陣的刺痛。
  
  “好看看妳頰邊的傷呀!”皇甫靖唇邊的笑意融入了幾分諷刺,“畢竟妳可是被人捧在手心上的千金小姐,萬一要是有個什麼閃失,我可不知要如何向妳的雙親、兄長交代!”他的目光與笑容不符地閃著陰沉神色,盯著腫了半邊臉的人兒。
  
  若是爭寵的女人,早就利用這難得的機會,哭得呼天搶地向他乞憐;可臉頰已腫了一大片的她,竟然仍是一臉無自覺的神情,也不曉得要向他抱怨兩聲,難道她一點也不氣、不疼嗎?
  
  哇!他的話好惡毒、好諷刺人喔!
  
  “呃,不用了,沒有那麼嚴重吧!”宋馡兒伸手捂住自己的左頰,努力在臉頰刺痛的狀態下擠出一抹無謂的微笑。
  
  哎!臉還是很痛耶!宋馡兒不由得皺起眉心。至於心裡那徘徊不去的酸疼感覺,在見到偎在皇甫靖臂彎裡那女子臉上示威般的笑容後,又加深了幾分。
  
  “妳確定?”
  
  皇甫靖瞪著宋馡兒那因疼痛而皺成一團的小臉,不明白也不想明白心裡那乍然生起的恐慌情緒,究竟代表著什麼意義!
  
  “當然,當然。”宋馡兒立刻點頭如搗蒜,順便還強調似的加上幾句,“而且這種小事,你根本就不用向我爹娘交代的,放心吧!”
  
  宋馡兒的話才落下,“噗”地一聲,偎在皇甫靖身上的女人已然嘲諷的笑出聲。
  
  天啊!難不成她不知道,爺說的那些話是在諷刺她嗎?
  
  皇甫靖微揚眉梢,眼眸閃過幽黯的光芒,並沒有制止懷中女人不當的笑聲,瞳眸仍是眨也不眨地盯著宋馡兒看。
  
  宋馡兒被皇甫靖緊盯著她瞧的目光給看到心裡發毛,內心暗自回想自己之前是否有說了什麼不當而惹他發怒的話。
  
  半晌,宋馡兒見皇甫靖仍是一聲不吭,只得強自裝作沒事地開口。
  
  “呃,如果沒事,那我想回玉凰樓了。”她半垂眼地睨著他。
  
  皇甫靖眸光閃動兩下,口中輕唔了聲,隨即摟著懷中女子轉身就走,連回答一句也省了。
  
  “……不是說要先到書房一趟才出府的嗎?”輕柔的嬌嗔忽地傳來。
  
  “明日再說吧!”皇甫靖的回應聲隨之清楚的傳出。
  
  一臉愕然的宋馡兒,怔著眼看著雙雙消失的背影。
  
  好一會兒之後,她才終於反應過來,舉步離開的同時,她的心中也充滿著一片混亂。
  
  ☆☆☆
  
  “是誰?是誰這麼大膽敢打小姐!”小菱氣急敗壞地罵道,手中卻十分輕柔地為宋馡兒臉上紅腫的傷處上著藥膏。
  
  “沒事的。”心緒一團混亂的宋馡兒隨口安撫道。
  
  看著口氣敷衍的小姐,小菱眼中忽露懷疑,“小姐,該……該不會是姑爺他動的手吧?”
  
  宋馡兒一怔,立刻猛搖著小手,“妳胡說什麼!皇甫靖相公才不會打我呢!妳想到哪兒去了?”
  
  “不是他,”小菱語氣猶是懷疑,“那還有誰敢這麼……”
  
  “小菱。”宋馡兒打斷她的話,“我好餓,妳先去把晚膳端來好不好?我答應妳,待會兒我一定把事情告訴妳,好嗎?”
  
  “可是小蓮正在幫妳准備熱水……”
  
  “沒關系啦!我想先用膳,我好餓。”淨身與吃飯,當然是肚皮比較重要啰!
  
  “好,那我現在就去。”小菱點頭,隨即轉身而去。
  
  小菱離開後,宋馡兒有些煩悶地歎了一口氣。其實她是有些事想不透而想爭取點時間好好想一想,所以才會先支開情同姊妹的小菱。
  
  一想起之前發生的事,宋馡兒真是不得不懷疑自己到底可以在這個府裡生存多久?
  
  假如依皇甫靖已告訴她好幾次的話語看來,她這個經過明媒正娶的妻子,恐怕還不如他養在“怡然苑”裡的一名侍妾,隨時都有被休離的可能性。
  
  皇甫靖對劉織紅絕情的態度,她可是看得一清二楚,當場她也更加肯定上回她告訴他的話,那就是皇甫靖真的很看不起女人,也絕不會讓女人太接近他,更別說是讓女人了解他了。
  
  可怎麼辦?經過這麼多事後,她發現自己好像愈來愈喜歡皇甫靖了,偏偏他對她卻是愈來愈不友善……
  
  不曉得哪天,他是否也會翻臉無情地趕她走?
  
  宋馡兒眉心緊皺地跳下椅子,來回踱起步來……
  
  若不是今日看到皇甫靖摟著另一名女人的模樣,引起她心底極端的不舒服,再加上他對劉織紅絕情的態度令她心中生起恐慌情緒,那她也不會發現自己心底對他真正的心意。
  
  唉!嫁了人還真麻煩,不僅要適應新環境,還要面對一個人見人愛且還在府裡養了一群侍妾的“相公”;更嚴重的是,她還得面對明知這個“相公”不知可以“保留”多久,偏還一不小心喜歡上人家的可怕狀況……
  
  唉!



第七章

  這日,正在前廳書房裡忙著核對帳目的宋馡兒,一邊分神想著這些天來,她好像都不曾在書房見到她那位一向“很忙碌”的相公,不知道他“忙碌”的原因是否包含與“怡然苑”那些侍妾同樂在內?
  
  唉!自從她發現自己的心意之後,她每日想起皇甫靖的次數就增多了,而她也發現自己的心眼似乎變得小了許多,每每只要想起那日皇甫靖摟著另一名女人的景象,她的心底就湧上一陣不舒服的酸澀。
  
  “嘔……”一陣□心再次湧上宋馡兒的喉頭。
  
  看吧!只要一想起那日的情景,她就渾身不自在,胸口甚至還會湧上一股酸酸澀澀的味兒……
  
  怪了!喜歡上一個男人,就會讓自己變得不認識自己了嗎?
  
  “夫人。”突然,書房門外傳來一聲輕敲,隨即一名僕人推門而入。
  
  “有事嗎?”正一心二用、胡思亂想的宋馡兒好奇地由帳冊上抬頭。
  
  “總管吩咐小的來告訴夫人,有一位名喚‘白逸珉’的公子到府裡來,要求見夫人。請問夫人要不要見這位公子?”
  
  有人要見她?
  
  “白逸珉……”宋馡兒疑惑地看向僕人,口中喃喃重復唸著這個讓她感覺很熟悉的名字。
  
  “啊!”蓦地,她叫著從椅上蹦起,晶眸進出驚喜的光芒,“是珉大哥來了!”話才剛落下,她已經繞過書桌直朝門外沖去。她跨過門檻時,忽又想起一事地回頭。
  
  “珉大哥現在人在何處?”
  
  “那、那位公子在前堂偏廳等候……”僕人瞠大眼,看著尚未聽完話,已然急如星火地跑得不見蹤影的夫人。
  
  ☆☆☆
  
  滿臉驚喜的宋馡兒在僕人的“指點”下,順利地沖進布置精美的待客偏廳,一眼便見到正坐在椅子上輕啜茶水的俊美男人。
  
  “珉大哥!”她又驚又喜的大叫一聲,隨即興高采烈地沖了向前。
  
  殊不知她的叫聲意外地傳進附近的“某人”耳中,並吸引那人前來一探究竟。
  
  一身白衫的白逸珉在見到沖向自己的宋馡兒時,立刻露出欣喜的笑容站起身,及時接住撲向自己的小身軀,臉上的笑容讓他俊美的臉龐顯得更加出色。
  
  “馡兒,好久不見了!真是想不到,不過短短數月妳就已經出嫁了。”
  
  白逸珉與宋馡兒同是潤州城人士,兩家毗鄰而居,雙親互為好友,兩人從小一同長大,感情也親如親兄妹般深厚。
  
  白逸珉從小學武,十五歲那年隨師父遠赴北方,修習更高深的武藝,但每隔一至二年會回潤城探望雙親,所以兩人之間的情誼並未因此有所生疏。
  
  “珉大哥,你怎麼會知道我出嫁的消息,而且還知道我是嫁到京城來了?”宋馡兒歡欣的小手揪住白逸珉胸前的衣襟拉扯著,開心的問著。
  
  白逸珉回應地伸出手,點點宋馡兒小巧圓潤的鼻頭,“笨馡兒,想也知道我是從‘家書’中得知的!妳忘了我娘三不五時就會捎信給我,催我……”
  
  “快點成親!”宋馡兒笑著接口,小手再扯了幾下他的衣襟,“那這回你娘……”
  
  “還問!”白逸珉笑著再次點上宋馡兒的鼻頭,“這回妳出嫁的事可把我娘給氣壞了!她在‘家書’裡罵我罵得可凶,罵我太會拖延,不曉得先把妳給定下來,又罵我干嘛要學武而不跟其他兄弟一起從商,所以才會讓與宋家同為商賈的皇甫家給捷足先得了。”
  
  “怎、怎會這樣?”宋馡兒咯咯笑到不行,“明、明明早就跟你娘說清楚了……怎麼她還是這麼說呀?”她上氣不接下氣地努力在止不住的笑聲中擠出話來。
  
  “誰知道!”白逸珉微笑地攤攤手,“不過也有可能她是故意這麼說,好用來試探我的。”
  
  “有道理,也許你娘她……”宋馡兒正想繼續說下去時,突然感到身後有一道強烈的目光襲來,強大的壓迫感讓她打住了才說到一半的話語。
  
  宋馡兒詭異地回過頭,馬上便看到她已多日沒見到面的“相公”正站在偏廳門口,一雙森冷的眸子正“瞪”著自己,全身幅射出強烈的氣勢和……怒氣?
  
  “你……怎麼來了?”不及深想地,宋馡兒脫口問道。
  
  皇甫靖慢慢走進廳內,“聽總管說妳有訪客,就我方才所‘見’,這位被妳緊緊‘抓’著的公子該是故人吧!那我這個當人丈夫的,又豈能怠慢呢?”
  
  走到兩人面前,皇甫靖寒冽的眼光直射向身形只比他略矮一些的白逸珉身上,眼底不想掩飾的敵意表露無遺。
  
  白逸珉由皇甫靖不善的話語中確認了他正是宋馡兒的丈夫,而由他的話語與目光焦點,白逸珉也立刻明白他對自己發出強大敵意的原因;而那個始作俑者此刻似乎猶不自知,正兀自發著呆呢!
  
  白逸珉坦然一笑,毫不尴尬扭捏地拉下宋馡兒揪住自己衣衫的小手。
  
  “馡兒,怎不見妳介紹妳的丈夫同珉大哥認識認識呢?”
  
  “啊!”蓦地由怔然中回神的宋馡兒,立刻由白逸珉提醒的話語中明白自己的疏失,趕緊露出一個不好意思的微笑,向前拉起皇甫靖的手,看向白逸珉。
  
  “珉大哥,我來同你介紹,這位就是我的丈夫皇甫靖。”她轉向皇甫靖,“皇甫靖相公,這位是白逸珉、珉大哥,他聽到我出嫁了,所以才……咦?”她的目光轉回白逸珉身上,“珉大哥,我還沒問你,你怎民會特地跑水京城看我呀?”
  
  白逸珉微笑地朝皇甫靖抱拳示意,“幸會了,靖爺。適逢家師有事要我到京城來辦,剛好又知道馡兒已在日前嫁來京城,所以才會趁便冒昧上門前來探望她,希望靖爺不會見怪才是。”他一邊與皇甫靖寒喧,一邊也向宋馡兒解釋著自己因何來京。
  
  “那你是馡兒的……”渾身迫人的氣勢稍緩,可皇甫靖眼底的敵意卻未減半分。
  
  白逸珉視若無睹皇甫靖眼中的懷疑與敵意,依舊一派微笑,且有問必答。“我和馡兒因雙親互為好友,再加上兩家毗鄰相近,所以兩人一同長大,情同兄妹,這回錯過她的喜酒覺得很是可惜,好在恰巧來到京城,正好前來探視她。”
  
  皇甫靖眼神閃動,尚未回應時,宋馡兒已經毫無所覺地露出歡顏,兀自插嘴說了起來。
  
  “那好啊!珉大哥,不如你就在府裡住下,我們可以好好聚一聚、聊聊你在山上學武的事。”她興致盎然的建議,全然沒注意到皇甫靖突生的陰冷神色。
  
  可白逸珉注意到了。他笑看著自己疼入心坎、如同親妹一般的宋馡兒,他知道她的個性一向憨實純真不作假,但卻不知她竟然這麼的遲鈍,看不出她的丈夫那幾乎已形於外的怒氣。
  
  “不用了,馡兒,”他搖搖頭拒絕她的提議,“我有事要辦,住客棧比較方便。”希望他的拒絕可以消弭一些“某人”的怒火。
  
  宋馡兒聞言失望地垮下小臉,“珉大哥,我還想說要和你多聊聊呢!”好不容易來了一個可談話解悶的對象,偏偏他又不能留下。
  
  “會有機會的。”白逸珉笑笑,“我還會在京裡待個十來日,妳有空可以來找我,我就住在城南昌明坊的升平客棧。”他的話才說完,只見皇甫靖原本已消褪的“氣焰”頓時又升高了起來。
  
  唔,好像說錯話了。
  
  “那、珉大哥……”宋馡兒欲言又止,一時之間也想不起任何勸說的話。
  
  “好啦!既然已見到妳了,我待會兒還有事待辦,那就不再打擾了。”白逸珉看著依舊遲頓且毫無知覺的馡兒,決定先行離開。或許待馡兒向她的丈夫說明清楚有關自己與她的情誼之後,他再登門拜訪了。
  
  “珉大哥要走啦?”宋馡兒陡地瞪眼。不是說來探望她嗎?怎麼話也沒說上幾句就要走了?
  
  白逸珉再次抱拳向皇甫靖致意,“靖爺,多有打擾,我先告辭了。”見皇甫靖颔首回應,他便朝宋馡兒點頭示意,然後就轉身朝廳外走去。
  
  臨出廳門前,白逸珉眼中忽而閃過一抹谲光,回過頭來朝宋馡兒道:“馡兒,聽說城南城隍廟過幾日有盛大慶典,如果屆時妳有空,珉大哥可以陪妳上那兒好好逛逛。”話落,他裝作沒有看到皇甫靖陡露寒冽的目光,不再多言地離開。
  
  對不起啦!馡兒妹子,就讓為兄的推妳一把吧!好讓妳早日明白“某些事”。不過依目前情況看來,只希望妳那位“酸氣”沖天的相公,不會在我離開以後,加諸妳太多的“關照”,而讓妳太過於難受才好!
  
  ☆☆☆
  
  待反應稍慢的宋馡兒想起要回應白逸珉的話時,偏廳裡只剩下她和皇甫靖,兩人視線相對,他那含著寒光的深黝瞳眸在白逸珉離開後,更是一瞬也不瞬地直盯著她,他身上輻射出的熟悉“氣息”,令她渾身猛地竄過一陣戰栗,心中又一次暗自揣想:他似乎“又”生氣了!
  
  真不知為了什麼,最近每逢他見到她時,他總是朝她散發出莫名的“氣焰”!連眼底也總是閃著不諒解和憤怒的光芒,害得她每每總是一再懷疑起自己是否做了什麼人神共憤的事,否則怎會惹來他如此地對她“另眼看待”!
  
  “呃,皇甫靖相公……”算了,她還是先開口問好了,反正今天大概又逃不了被罵一頓的命運了!“你……你在生氣嗎?”起碼可以把他生氣的原因說一下吧!
  
  軟嫩的嗓音劃破了寂然緊繃的空氣,也讓皇甫靖眼底的“火焰”驟然消失,臉上變得面無表情。而在漠然的表情下,他的心底正為著某項突來的“認知”而深深吃驚著。
  
  “妳可知為什麼?”他輕輕地開口。
  
  宋馡兒莫名地看著皇甫靖閃著奇異光芒的眼,“什麼為什麼?”
  
  哇!他沒表情比有表情更讓人感到緊張咧,且他的“沒表情”竟讓她有著“窒息”的感覺,這也太奇怪了吧?
  
  皇甫靖眼神陰暗不明,“白逸珉是妳青梅竹馬、一同長大的‘鄰居’?”
  
  宋馡兒怔了怔,“對啊,珉大哥方才不是已經告訴你了嗎?”
  
  “只是鄰居而已?”皇甫靖微揚右眉,語氣猶是一派輕聲。
  
  “什麼?”她的眼中冒出狐疑神色。鄰居就是鄰居,還會有啥其他的嗎?
  
  皇甫靖看進宋馡兒眼底的疑問,唇角慢慢勾起一個富含深意,或可說是“惡質”的弧度。
  
  “是那種牽牽小手的鄰居?還是摟摟抱抱的鄰居?亦或是那種‘情誼’深厚,可女方卻‘誤’嫁他人的‘鄰居’?”輕緩的嗓音吐出的卻是極端“惡毒”的話語。
  
  宋馡兒困惑又錯愕地聽完皇甫靖已算是“明示”的話語,怔愣了好一會兒,臉上一雙晶眸陡地瞪大如圓月,並噴出憤怒的火花。
  
  “你……你怎麼可以……”震驚過度令宋馡兒無法完全說出質問的話。
  
  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也不敢相信皇甫靖會把她和珉大哥的“友誼”想得那麼不堪!
  
  “我說錯了嗎?”皇甫靖語氣禮貌地問道,可眼底卻突地射出一道如刀鋒般銳利的目光。
  
  “當然錯了!”宋馡兒怒嚷出聲後,突然接觸到皇甫靖寒冽駭人的目光,她心裡害怕地抖了幾下,可被誤解的怒火仍是讓她努力地吐出聲來。
  
  “我、我和珉大哥絕不是……絕不是如你所說的那般……”斷斷續續的聲明加上她本身一向軟嫩的嗓音,一點也顯不出義正嚴辭的堅定。
  
  皇甫靖冷冷地注視著宋馡兒因激動而不由自主揮舞著小手,以及微微漲紅的小臉。“妳這個表情到底真的氣憤,亦或只是被揭穿了事實、措手不及的羞惱反應?”
  
  宋馡兒的臉色在瞬間刷白,怔然的眼底突然湧起難以抑止的淚意。
  
  他的話……好可怕,好侮辱人!難道他真以為她笨到聽不懂他在指控她什麼嗎?
  
  接觸到宋馡兒閃爍著水光的眼神,皇甫靖突然一震,內心湧起一股極端陌生的疼痛。
  
  其實依宋馡兒那張什麼也瞞不了的臉,皇甫靖很清楚她根本不是那種心口不一的女人;如果她說她和那個“珉大哥”只是朋友或鄰居,那他們之間必定就只是朋友、鄰居!
  
  他的理智明知如此,他的心底也很清楚,可他就是無法接受雙眼所見,她對白逸珉展現的甜蜜笑容,與笑容中那不容錯辨的“信任”。
  
  他們兩人之間那種默契十足的眼神交會與親昵,幾乎讓他當場失控,恨不得狠狠地拿一把刀劈開他們之間那種讓他無法忍受的祥和氛圍!
  
  他很驚訝自己的反應,根本沒料到自己對她的占有欲竟然會在如此短的時間內茁壯至此!
  
  “收起妳乞憐的淚水!這是最令人厭惡的方式!”心底的領悟與不願承認的掙扎,讓皇甫靖毫不留情地撂下傷人的話,“別以為妳隨便掉幾滴淚,我就會相信妳和那姓白的之間什麼事也沒有!這一點妳還得再多些努力來證明。”
  
  宋馡兒怔怔地望著皇甫靖,眼角的淚珠垂在睫上搖搖欲墜,泛白的唇瓣蠕動了幾下,卻沒有發出聲音來。
  
  再一次,由他口不擇言的話語中,她看到了他對女人的蔑視心態……
  
  亦或是她弄錯了?他的蔑視和瞧不起,只是針對著她?
  
  “為什麼不說話?”皇甫靖突然暴躁地吼出聲,漠然嘲諷的面具霎時崩落。
  
  為什麼她不繼續跟他力爭,不繼續向他解釋她的清白?
  
  “哇──”
  
  皇甫靖的怒吼,迅速吼出了宋馡兒成串灑落的淚珠,也吼出了她日積月累的委屈,更吼掉了她此刻已不算太大的膽子。
  
  因心口湧現的尖銳疼痛,宋馡兒的身子微微抖顫……蓦地,她一個轉身朝廳外跑去,落下的淚水灑落在空氣中──
  
  皇甫靖怔在原地,怒焰冷凝在眼底,愕然地看著宋馡兒小小的身影迅速地消失在廳外。
  
  ☆☆☆
  
  內室床上,一團拱起的被窩裡傳出嘤嘤咽咽的啜泣聲,間雜著咕哝不清的憤罵聲,兩名不明所以的婢女正圍在床邊,急得團團轉。
  
  “小姐……”
  
  “……”模糊不清的回應由被窩中傳來。
  
  她的相公好可惡喔!她又沒有做錯什麼,就又把她罵得這麼慘,還罵得那麼惡毒……嗚嗚……
  
  “小姐,妳出來好不好……”
  
  “……”被窩內的聲響依然模糊不清。
  
  她終於明白珉大哥為什麼會才跟她說幾句,就匆匆告辭了……因為看到她相公難看懷疑的臉色嘛……
  
  “小姐,有什麼事出來說嘛!妳這樣哼哼唧唧的,我們根本就聽不懂嘛……”
  
  “……”一只抗議揮舞的小手不小心由被角邊滑出。
  
  她和珉大哥就像親兄妹一樣嘛!為什麼要把他們說成那樣?皇甫靖相公好可惡、好可惡……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嗚……
  
  “小姐,妳這樣堅持不出來,我們很難明白妳到底受了什麼委屈呢……”
  
  “……”拱起的被窩傳來更強烈的震顫。
  
  嗚……娘、宋家那些疼愛她的嬷嬷們,馡兒可不可以回家啊?這裡的人對她都很不友善……
  
  “小姐,妳再不從被子裡出來,我們可就要不客氣了喔……”
  
  “……”被角猛地被揪緊,裡頭傳來兩聲模糊不清的抗議聲響。
  
  哼!她的相公竟然不問青紅皂白地誣賴她和珉大哥之間的“情誼”,哼哼!既然他不相信她,那她干脆就到那個什麼“升平客棧”去找珉大哥,而且還要跟珉大哥去逛他所說的那個廟會。
  
  哼哼哼!到時看她的“相公”能在她的身上安下什麼罪名來!
  
  “好好,小姐,妳別把被子揪得那麼緊嘛!我們不拉妳出來就是了,妳就安心在裡頭窩著吧!只是要當心,可別給悶壞了就好。”
  
  “……”不清不楚的嗚咽聲再次傳來。
  
  唉!原本還想說能不能讓她的“相公”多喜歡她一點,而不要老是見到她時,就是東一聲警告,西一句告誡的說……
  
  可經過今天珉大哥來訪的事情之後,她知道她可能再也沒辦法讓她的“相公”喜歡上她了,否則他哪會對她說出如此令人傷心又生氣的話來!
  
  嗚嗚,她覺得好難過又好失望喔……
  
  “小姐……”
  
  “……”
  
  唉唉!現下她到底該怎麼辦才好呢?
  
  ☆☆☆
  
  萬籁俱寂的深夜中,一道高大的身影悄然踏入了玉凰樓的內室,來到床邊,俯頭凝視著床上那在錦被裡蜷成一團,只由被角邊露出半張小臉的人兒。
  
  高大的身影伫立床畔許久,由窗棂透進房內的月光,照在一張陷入沉思的俊臉上。
  
  良久良久,如雕像般伫立的高大身影終於動了,他凝視著床上蹙著眉頭的小臉,忽然彎下身,在她的眉心上烙下了一吻……
  
  可才做完這個動作的同時,他又如同做錯事般地身子突然一僵,月光下的俊臉上閃過懊惱與自厭的神色。
  
  接下來,高大身影快如閃電地轉過身,恰如來時般寂靜無聲的離去……
  
  ☆☆☆
  
  數日後
  
  皇甫靖愕然地發現,除了一室午後斜照入內的陽光外,前廳的大書房空無一人,而那個原本該待在此處認真核帳的人兒竟然不見蹤影了。
  
  她呢?
  
  “夫人出門了。”緊急被傳喚而來的總管恭謹地回答。
  
  “出門?”皇甫靖微蹙了下眉,“她自己一人出府去?”
  
  “當然不是的,爺。”總管挺挺胸,“夫人是由身邊兩名婢女小菱和小蓮陪同下,乘著皇甫府的馬車出府的。”
  
  “夫人有說要上哪兒去嗎?”皇甫靖再蹙了下眉。
  
  “夫人說要到城南的‘升平客棧’去探視遠道而來的兄長。”
  
  “什麼?”皇甫靖不敢置信地瞠大雙目,眉宇間一轉陰沉,流洩出一抹明顯的戾氣,全身上下也立刻迸出一股強烈的氣勢。
  
  四周的空氣蓦地寒冽地有如冬日大虧落下時刻,令總管本能地退後兩步,心中忐忑起來。
  
  “爺……”總管觑著主子黯沉且布滿風暴的臉色,不明白為什麼夫人出門的事會惹起主子少有的怒火?
  
  “夫人還有交代其他的話嗎?”
  
  皇甫靖慢慢地眯起眼,俊美的臉孔閃著魔魅般的神情,嚇得立在他面前的總管渾身泛起戰栗,感覺宛若一陣寒風灌進他的體內。
  
  “沒、沒有,爺。夫人在說完要去探望兄長之後,就直接出門了。”
  
  皇甫靖神情略斂,冷冷哼聲,“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的,爺。”總管暗暗吁了口氣,“不過……爺,要不要小的派人到‘升乎客棧’去將夫人給接回府來?”
  
  “不必了!”皇甫靖一擺手,轉身走到書桌後,在椅上坐了下來。“你先下去吧!”
  
  “好的,爺。”總管再觑了主子陰沉的臉色一眼,隨即躬身退了出去。
  
  皇甫靖端坐椅中,看著桌上一叠叠已處理及未核對的帳冊,原本努力想壓抑下來的情緒,卻因鼻端敏感地嗅聞到一股宋馡兒長時間在此逗留,而殘留的淡淡體香時,完全失去了控制。
  
  笑話!他為什麼要壓抑自己心中的怒火?尤其是在聽到他的“妻子”竟然公然背著他去找另一個男人的此時──他為什麼要忍?
  
  皇甫靖倏地由椅子上站起,再不願被書桌前那股似有若無的沁香困擾,一甩袖,他大步地離開了書房。
  
  沒關系,等她回府後,他必然會清清楚楚地讓她明白,他對她擅自出府這件事的看法!



第八章

  酉時剛過,掌燈之前,宋馡兒方才笑容滿面、心情愉悅地回到皇甫府,身後跟著兩手提著大包小包的婢女小菱和小蓮。
  
  情同姊妹的三人說說笑笑地才踏入玉凰樓主樓的廳中,便看到坐在椅上、只手托腮的皇甫靖。
  
  宋馡兒怔在原地,有些反應不及地猛眨著圓圓大眼。
  
  “爺。”很快回神過來的小菱和小蓮,立刻向前問安地福了福身子。
  
  站立原地且反應不一的三人,並沒有忽略皇甫靖臉上明顯的陰沉神色。
  
  “妳們都下去,我有事要和馡兒好好的討論、討論!”皇南靖扯扯嘴角,揮手遣退小菱和小蓮,一雙閃著寒芒的瞳眸直盯在宋馡兒的臉上。
  
  待兩名婢女退了出去之後,宋馡兒有些無措地走上前幾步,一雙小手仿若不知擺在何處地扭了扭。
  
  “你……有事找我?”她不安地觑著他,突然感到方才愉快的心情已然消失無蹤,因她清楚地看到她的“相公”臉上正寫著“生氣”兩個大大的字。
  
  見到她消失在唇角的笑容以及眼中升起的警戒,一抹憤怒毫無預警地畫過心頭,讓皇甫靖胸臆間原本就未曾止息的怒火,更加如火上加油般地燃燒起來。
  
  怎麼?這麼不想見到他啊!否則怎會去見了另一個男人回來後就笑容滿面,卻在見到他時立刻換上眼前這副戒慎的模樣!
  
  “過來!”皇甫靖眯起眼命令道。
  
  宋馡兒身子震了震,沒有違抗地走到皇甫靖的面前,可是眉心卻不自覺地蹙起。
  
  “告訴我,今天妳出府,玩得愉快嗎?”皇甫靖勾扯著唇角,只可惜溫和的語氣與眼底明擺著的戾氣不合。
  
  “我……”宋馡兒微瞠著眼,睫毛不安地眨著,小嘴微張又閤起,心底感覺到皇甫靖話意中的言不由衷。
  
  看出宋馡兒眼底的猶豫,皇甫靖倏地唇角一勾,伸出大手握住她近在咫尺的頸項,並將她壓向自己,薄唇迅速地貼上她的唇瓣,趁她小嘴微張之際,靈活的舌尖快速地竄進她的口中,惡意地翻攪她口中的香舌,品嚐她口中沁出的香涎……
  
  皇甫靖突如其來的動作,讓宋馡兒心頭一驚,一時間無法適應過來,一雙小手反射地推阻著貼得極近的男性身軀。
  
  “怎麼?”皇甫靖察覺宋馡兒的抗拒,移開薄唇凝視她,不過大手卻未離開她的頸項,仍是緊緊地扣著她,也順帶限制了她的行動。
  
  “才去見了妳的‘珉大哥’,就不肯讓我抱妳了?”冷冽帶怒的嗓音直劈向她。
  
  宋馡兒呆怔住,晶瑩的圓眸瞠大。不僅因為皇甫靖語氣中十足的戾氣,也因為在如此近距離下,她清楚地看到他眼底那抹不容忽略的輕蔑眸光。
  
  即使之前自己曾想著不要在意皇甫靖對她和白逸珉之間無情的臆測,可又再一次聽到由他口中說出的懷疑話語,她才發覺,她根本不能忍受被喜歡之人如此地誤解、亂栽罪名!
  
  “回答不出來?還是……我說對了?”
  
  皇甫靖盯著宋馡兒眼底的震驚,嘴角勾起一抹冷冷的弧度。
  
  由她身上散發出來的自然體香持續沁入鼻間,一再干擾了他的思緒,更將他的情緒推入更深的黝暗之中。
  
  “你……你為什麼老是懷疑我和珉大哥之間有什麼不可告人之事?”宋馡兒不懂拐彎抹角,心思所及便直率地問了出來。
  
  就算她生他上回所說的話的氣,故意跑到客棧去找珉大哥,可她並沒有做錯事啊!為什麼他執意要冤枉她?
  
  她真不明白,皇甫府裡每個人說起話來,不是話中帶刺,便是極其惡毒,包括眼前這位名為她的“相公”,實則是大家所共同擁有的皇甫靖在內!
  
  “我有說懷疑妳和‘妳的’珉大哥之間有什麼不可告人之事嗎?”皇甫靖忽地揚揚眉,懶懶地笑睇著宋馡兒。
  
  宋馡兒結舌,“可……可你明明……”話中就是那個意思呀!
  
  不知怎地,皇甫靖此刻唇角的微笑竟讓她有種很不對勁的感覺,她的心底不覺起了一陣戰栗。
  
  “我明明怎樣?”如逗弄受困的小動物似地,皇甫靖語氣輕緩地問著,眸底卻掠過一抹詭谲的光芒。
  
  是不是就是她這種無辜憨純的表情,才會讓白逸珉明知她已嫁入皇甫府,卻還是不遠千裡之遙地來到京城並找上門來?而她這種可愛又令人想將她捧在手心上撫弄的表情,是否也正是他……
  
  可愛?捧在手心上?皇甫靖蓦地冷下眼來──
  
  仍舊被箝制住行動的宋馡兒,暗自吸了一口氣,有些驚疑地看著皇甫靖眼中瞬息改變的神色。
  
  “你……”他又怎麼了?假如不是兩人的距離如此貼近,她可能不會發現他情緒上的改變。
  
  閃著闇影寒光的俊眸直視她,“不管妳到底明不明白,我就全當妳不明白地告訴妳,絕對不准再出府去找白逸珉!”冷冷的嗓音夾帶著強大的怒氣與無情的命令口吻。
  
  “為……為什麼?”宋馡兒再一次結舌,眼底泛起震驚神色,心中暗忖,自己今日是否真的不該出府去找珉大哥?因為她的“相公”好像很生氣哩!
  
  “妳是明知故問嗎?”惱意與嘲諷刻畫在皇甫靖的唇角,“別忘了,妳宋馡兒可是‘我的’夫人,難道妳要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地放任妳隨意出府去找‘舊情人’,屆時皇甫家的面子要往哪兒擱去?”
  
  “你……”一股受辱的怒氣生起,“什、什麼皇甫家的面子?我到底做了什麼讓你這麼說我?”她忍不住質問道。
  
  見她逐漸泛白的小臉蛋,皇甫靖眼中閃過幾道近似不忍的光芒,可胸前郁積的悶氣與無法排除的酸意卻讓他眼底的光芒迅速消失,再次流露出一股戾氣。
  
  下一瞬間,握住宋馡兒頸項的大手下滑,同時另一只手也抵達她的身軀──
  
  宋馡兒的身子蓦地騰空而起,皇甫靖迅捷地扛起她,直朝內室走去!
  
  ☆☆☆
  
  宋馡兒嚇了一跳,小手驚嚇地揮舞個不停。“你做什麼?放我下來!啊──”
  
  皇甫靖站在床邊俯視被他粗魯地丟在床榻上的人兒,陰闇的眸中閃著嗜血的光芒,唇角徐徐勾出一抹帶著殘忍的弧度。
  
  “假如妳只是我皇甫靖的一名侍妾,憑妳今日的行徑,我早二話不說地逐妳出府,才不會浪費時間同妳在這兒說話;偏偏妳是我明媒正娶進門的‘妻子’,那自然就有些不同了……”
  
  宋馡兒龇牙咧嘴地揉著被摔痛的小屁股,驚魂未定地聽著他說完話,一時不察地順著他的話尾問道:“什麼不同?”
  
  皇甫靖唇角微勾的弧度裡滲出冷诮。
  
  “既然妳是我皇甫靖正式娶入門的妻子,如果我隨隨便便就因為今日妳‘出府’的這種小事,將妳休離並逐出府,不免有些不近人情,更別提妳宋家尚有對我爹的‘救命之恩’,而我都尚未報答完呢……”他冷哼出聲,“所以,只要妳‘改掉’今日的行徑,依照我的命令去做,那麼妳依舊可以穩坐妳正室的位置,妳……明白了嗎?”
  
  宋馡兒目瞪口呆地聽完,感覺這番冷酷的話語有如一道冬日寒風襲上了她的身,讓她在極短的時間內感受到冷冽的刺骨寒意深植心中。
  
  皇甫靖冷冽的眸光瞬也不瞬地看著她,故意忽視她眼底泛起的受傷神色。
  
  “不說話?”他嘲弄,“那我就當妳完全明白了,也贊成我之前所說的話!既然如此,那咱們就不要再浪費唇舌、多加廢言了!”
  
  皇甫靖的話才落下,人已俯身上了床榻,噙著寒意的薄唇倏地攫住宋馡兒因驚愕而微張的小嘴,粗暴且毫無一絲溫情地蹂躏起那兩片泛著馨香的可憐唇瓣,恣妄的舌用力地侵入她的口中……
  
  “唔唔……”宋馡兒全身奔竄過一波波戰栗,被他突如其來的“攻擊”嚇得一陣掙扎。
  
  “不滿意我的‘技巧’?”皇甫靖倏地抬頭,低沉的語調宛若尖刀,直刺入宋馡兒的心。
  
  “你……”驚惶的眼凝入他燃起欲焰的瞳眸中,想抗議他無情掠奪的行為,卻又無從說起。
  
  滿意於宋馡兒的“無言”,皇甫靖邪佞勾笑,陡地伸手抓住她絲柔衣裳的前襟,一把拉扯開來,一道清脆的布料撕裂聲傳出──
  
  “啊!”宋馡兒嚇得叫出聲,頭一次看到他在床笫之間如此粗暴凶狠。
  
  一向他要對她做“那件事”時,總是溫言軟語、輕手慢腳的,可今日……
  
  “今天,我們就換個方式來做!”
  
  當他看到她聽完話後臉上的表情,他唇邊的笑意更深,可惜那笑意並未達眼中。
  
  “什、什麼意思?”看到上身的衣料被他強力的剝除時,她駭然地叫道:“你到底要做什麼?”
  
  皇甫靖扯弄衣衫的手未停,甚至一手鑽進宋馡兒上身僅剩的肚兜內,用力地握住一只豐盈滑膩的玉乳揉壓搓弄起來。
  
  “我正在盡我‘丈夫’的責任,而妳也該乖乖盡妳‘妻子’的義務才是!”順便也告訴妳,妳是“我的”女人,而非白逸珉的!
  
  皇甫靖只要一想起“他的”妻子竟背著他出府去找另一個男人,心中便泛起一股至今仍未消解的怒氣與殺人的欲望!
  
  他無暇去追究這股怒氣因何而來,他只知道,此刻身下的人兒是他的!即使他“仍然”不怎麼喜歡她,可只要他尚未休了她,那麼別人就休想染指他手心上的所有物!
  
  腦中浮現的嗜血念頭,讓皇甫靖握住胸前高聳的大手,猛地一陣緊縮……
  
  最後,他突地低吼出聲,在一記強而有力的刺入動作下,釋出了狂恣的熱流──
  
  喘息漸止,室內一片沉寂,只有淡淡蘭香混合動情欲味的誘人氣味,飄散在空氣中,形成一股絕妙的淫靡氛圍。
  
  這一夜,以著鸷狂之勢,夾帶強烈怒火地,他毫不餍足地占有著她,一次又一次,直至天明,方才下床決絕的離去。
  
  自那夜之後,白日裡皇甫靖依照“慣例”不理會宋馡兒,可夜裡,他卻夜夜直趨玉凰樓拽她上床,無情地掠奪她嬌嫩的身子。
  
  皇甫靖執意強硬、不再溫柔的行徑,不僅讓宋馡兒得到了平生絕無僅有的“教訓”,也終於成功地讓她從頭到腳寒徹入骨,打心眼底被嚇壞了──
  
  ☆☆☆
  
  數日後,皇甫靖帶著身邊兩位文武隨從因事出門,預定三日內返回京城。
  
  就在皇甫靖前腳才離開,宋馡兒後腳便趁著僕人們那“大貓不在、小鼠作怪”的松懈空檔,左閃右躲地溜出皇甫府邸。
  
  不行!不行!太可怕了!她非走不可……
  
  生怕目標過於顯著,宋馡兒避免被拖累地拋下情同姊妹的兩名婢女,獨自一人一路半奔跑地趕往城南,口中一邊無意識的咕哝著沒人聽得清楚的話語,腦中一邊回想著這幾日來,自己所遭遇到的“非人”待遇。
  
  就憑皇甫靖近些天來對待她的“粗暴”,她幾乎要開始懷疑,他們兩人是否曾結下什麼深仇大恨,否則他干嘛一副將自己當成仇人似的再三“折磨”……
  
  嗚……遠在潤州城的爹和娘親啊!馡兒可不可以回家去,不要嫁人了呀?因為這裡的人不是對她不理不睬,要不就視她為敵人、仇人,甚至連她愈來愈喜歡的“相公”也變了。
  
  嗚……就算她再怎麼喜歡他,她也不想將小命丟在皇甫府呀!不行、不行,她非逃命不可……
  
  是誰說女孩家早晚都要嫁人的?這下可好,她之前誤信“讒言”,才會乖乖聽話的遠嫁來京,落得此刻“求救無門”的窘境!
  
  嗚……不要啦!她要回家啦!她不想再被人“凌虐”而死在這裡啦!
  
  宋馡兒一路低喃地來到城南,仰首望著眼前“升平客棧”四個大字,隨即頭也不回地奔進客棧──
  
  ☆☆☆
  
  升平客棧上房裡,用完早膳的白逸珉正打算出外購物,想想他在京城也待了不少時日了,該辦的事也全辦好了,是該准備回師父那兒交差了。
  
  正當他舉步朝房門口走的同時,門扉突然被人粗魯的推開,隨即一個嬌小圓潤的身影大剌剌地跨了進來,還反手將門給隨意關上。
  
  “馡兒?”白逸珉眸光一閃,唇角勾起笑容,立刻便認出這個闖入他房裡的人。“妳怎麼來了?呃……”
  
  話未說完,他又突然感到不對勁,只因宋馡兒的臉色實在是過於蒼白了點!
  
  他再仔細觀察面前的人,又發現她更多不對勁的地方,例如,她的衣衫有些零亂,臉上盜汗宛如曾奔跑過、又可不顯潮紅,反倒是眼眶有些紅紅的……
  
  “妳怎麼啦?”不及多想,他已脫口問出。
  
  這個聽似簡單的問題,卻宛如觸動某件令人傷心之事,她的眼底毫無預警地湧上水霧,溫熱的淚珠在瞬間滾落眼眶。
  
  “哇──珉大哥,我要回家啦……”宋馡兒邊哭邊嚷叫地撲向白逸珉,揪住他的衣襬扯著。
  
  白逸珉有一刹那的呆滯,不過她粗魯的動作隨即讓他恢復鎮定。“別慌、別急,馡兒,慢慢說……”他先將自個兒的衣袖救回,然後再牽起她的小手,走到一旁的桌旁,讓她在椅子上坐了下來,還順手倒了桌上的茶水遞給她。“別哭了,告訴珉大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珉大哥……”宋馡兒接過茶杯,隨即又將之丟回桌上,舉起手來揉了揉眼睛,可惜還是止不住不斷滾落的淚水,後來她干脆放下手,轉而再次揪住白逸珉的袖子扯弄起來。
  
  “珉大哥,我想回家,你帶我回去好不好?”
  
  “帶妳回家?”白逸珉眼神疑惑,一頭霧水,“馡兒,妳不認得回皇甫府的路嗎?”
  
  “不是啦!”宋馡兒用力拉拉他的衣袖,“我不是指回皇甫家啦!我想拜托你帶我回‘我家’。”
  
  “回妳家?”白逸珉眼神一凝,“馡兒,妳是說妳要回潤州城?”他不敢置信地看著她。
  
  “對啦!不然你以為我在說什麼?”宋馡兒眼淚暫止,口氣有些抱怨,心中暗忖,才多久沒見,怎麼珉大哥忽地變笨了,竟會聽不懂這麼簡單的話!
  
  “妳要回潤州?”白逸珉眼神浮上怪異神色,“馡兒,妳該不會忘了妳已經嫁到京城了,而皇甫府才是妳的家──”
  
  “才不是!”宋馡兒激烈地打斷他,懸在眼眶上的淚珠不覺又滾落一串,她苦著一張臉繼續說道,“如果皇甫府是我的家,那為什麼裡面的人都把我視為仇敵,不給我好臉色看?”
  
  白逸珉微微變臉,“皇甫家的人為難妳?那皇甫靖知道嗎?”上回在皇甫府看到皇甫靖時,他明明就感覺他很在意馡兒,怎會她在府裡被人欺侮,皇甫靖竟然沒有出面維護她?
  
  “我不知道!”宋馡兒又揉揉眼角。反正皇甫靖也是欺侮她的其中一人,她怎會知道,他曉不曉得她在府裡所受的待遇?
  
  “反正他對我也沒多友善,那我還待在那兒做什麼?”她咕咕哝哝的罵道。
  
  “妳是不是和皇甫靖有了什麼爭執或口角,所以才會跑出府,賭氣地要回潤州城?”白逸珉觀察宋馡兒眼底的神情,猜測地問。
  
  “才沒有呢!”宋馡兒委屈的說道,“我的口才那麼差,哪裡說得贏他。”反正此刻她只想遠離皇甫府,遠離那個從她過門以後都不曾給她好臉色看的皇甫靖!
  
  白逸珉看著宋馡兒的表情,語氣勸解地提議,“那不如這樣好不好?我先陪妳回皇甫府,然後再……”
  
  “不要!”宋馡兒再次打斷白逸珉,深吸一口氣地一字一頓,“我、要、回、家!如果你不肯幫我,那我就自個兒找路回去!”盈著水霧的眸子裡,湧現出不輕易動搖的決心。
  
  反正她不管啦!她要恢復之前沒有來到京城前的生活,她要回到那個每個人都很善待她的家。然後,再也沒有人會莫名其妙地跑來罵她,而她也不需要笑眯眯地和那些罵她的人共同分享“她的”相公!
  
  她、要、回、家!
  
  白逸珉眼底泛起深思,在仔細看過宋馡兒堅持的神情後,他幾乎無法說出拒絕的話。更何況如果他不答應,他怕她真的會自己一人孤身上路,那時豈不是更糟糕?
  
  “呃,馡兒……”
  
  “你答應了?”宋馡兒不待白逸珉說完話便搶著問道。
  
  白逸珉無奈的一笑,“我能不答應嗎?”
  
  “太好了!”宋馡兒眼神一亮,嘴角露出笑意的同時,小手也在眼角揉出一串淚水來。
  
  有人可依托的情況讓她終於放下心來,可放松的同時,她的胸腹間竟莫名起了一陣翻騰騷動,臉色也在瞬間轉為慘白一片。
  
  “怎麼了?”白逸珉心一驚,立時向前扶住宋馡兒。
  
  “沒事啦!大概是剛才一路跑來給累到了,有些盜虛汗……”她揮揮小手,表示不在意。
  
  “沒事?”白逸珉看著宋馡兒追問道。
  
  “真的啦!對了,珉大哥,我們什麼時候可以出發?”
  
  “我的事情已經辦完了,只要找人通知師父一下,就可以上路了。”
  
  “那就現在好了!”宋馡兒已迫不及待。
  
  白逸珉一愣,“馬上?”
  
  “對,馬上!”



第九章

  皇甫府因皇甫少夫人宋馡兒的失蹤消息而彌漫著詭谲的氣氛,尤其是在皇甫靖得知消息的當天,立刻用“失職”的理由將一干守門的門房小厮給逐出府的行為,可真是嚇壞了那些以往對宋馡兒不敬的下人,可接下來,皇甫靖並沒有再繼續采取任何行動的做法,更是讓眾人和一干提心吊膽的僕人心中感到不解至極!
  
  不用找我了。
  
  皇南靖斜倚在書房靠窗的椅榻上,再一次讀著手中由婢女小蓮在玉凰樓內室寢床枕下發現的,他的妻子唯一留下來證明她是蓄意不告而別的留書。
  
  當他因商事出門三日後回到府裡,他的妻子早已不見蹤影,甚至連與她情同姊妹的兩名貼身婢女,都忘了一並打包帶走。她八成不曉得,她那兩位著急的婢女已然是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了。
  
  短短的一句,惹來他滿腔的怒火,而每看一次她的留書,他胸中的怒火就更增加一分。
  
  這個可惡的女人,竟然膽敢趁他不在府裡期間,堂而皇之地離他而去!
  
  蓦地,房門外突然傳來輕敲聲,皇甫靖的隨從沉冠廷旋即推門而入。
  
  “爺。”沉冠廷走向皇甫靖躬身行禮。
  
  “怎麼樣?”皇甫靖揚起眼,深沉的目光對住沉冠廷,眼神深斂,看不出思緒。
  
  “屬下已查清楚了,那日夫人離開府邸,直接就到‘升平客棧’找白公子。據客棧掌櫃說明,夫人並沒有在客棧裡停留很久,那位白公子就偕同夫人下樓結帳退房,帶著夫人一同離去。”
  
  “之後呢?”放在椅榻扶手的大手慢慢收緊,“他們又去了哪裡?”
  
  “有人看到那位白公子買了一輛馬車,然後就由城南明德門出城去了,屬下派人往南探查,根據探子回報,他們應是一路南下沒錯,所以屬下大膽推測,那位白公子應是帶著夫人回潤州城的娘家去了。”沉冠廷將這些天的調查結果陳述出來,並作出推斷。
  
  皇甫靖聽完後,唇角忽地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你就這麼肯定,他們不是蓄意‘私奔’,打算給我好看?”他惡意的反問,話語中有著壓抑不下的激烈情緒。
  
  “當然不是。”沉冠廷並未被皇甫靖強烈的氣勢震懾,不慌不忙的搖搖頭。
  
  “是嗎?你這麼有把握?”皇甫靖冷笑。
  
  他的妻子寧可跟著另一名男子走,也不肯乖乖留在他的身邊,每一想起,他便無法控制胸中的怒火!
  
  “是的,爺。”沉冠廷點頭,“那日白公子上門找夫人,屬下曾在他離去時與他打了個照面並看清他的長相。屬下相信一個眉宇間帶著正氣的人,絕不會是個會染指他人妻子並做出苟且之事的人。”
  
  看著沉默不語的主子,沉冠廷再道:“更何況,夫人的個性單純無心機,臉上的表情更是藏不住秘密,怎麼也不可能做出這麼‘高難度’的事情來吧?”
  
  皇甫靖胸中的怒火倏消,眼底浮起一抹莞爾的笑意。
  
  是啊!就憑馡兒那種憨笨的直腸子心性,怎麼可能有“能力”做出這麼“復雜”的事來,他也未免過於高估她了!
  
  見主子緊鎖數天的眉心抒開,沉冠廷立刻伺機問道:“不知爺是否要追上前去,將夫人接回府來?”
  
  皇甫靖聞言眼神一沉,“不,讓她自己回來!”
  
  “可是夫人她……”
  
  “爺!”一道高壯身影邊叫邊跨進門扉開敞的書房,迅捷地來到皇甫靖的面前。
  
  “爺,屬下已打點妥當,就等著爺下令便可出發。”
  
  皇甫靖瞟了他另一名隨從何景峰一眼,“去哪?”
  
  “出發追上夫人,並將夫人接回府啊!”何景峰搔了下頭道。
  
  “我什麼時候說過要去追夫人回來的?”皇甫靖面無表情地瞪住他。
  
  “咦?”何景峰再搔搔頭,一頭霧水地轉向沉冠廷,“不是已經查清楚夫人南下的行蹤了嗎?怎又說不追了呢?”
  
  沉冠廷向何景峰使個眼色,要他暫時先閉上嘴,然後再轉向皇甫靖,將之前未竟的話語說完。
  
  “爺,依照夫人留下的那句話看來,屬下推測夫人的意思該是不打算回來了,所以屬下不認為夫人會主動回來。”他老實的說出自己的看法。
  
  坦白說,夫人可以忍到這個時候,他已經覺得很訝異了,因為依主子深沉無比的心思與不願付出任何一丁點感情的態度來看,除了看在“錢”的分上,否則根本不會有女人可以忍受主子那種骨子裡極端疏離的漠然對待。
  
  不過自小與主子一起長大的相處,使沉冠廷對皇甫靖的個性多少也可以摸到一些蛛絲馬跡,所以,他也才會發現主子對夫人那種不尋常於旁人的態度。
  
  這次夫人的出走,皇甫靖初始的怒火,也讓沉冠廷不小心窺探到藏在主子眼底那昭然若揭的感情深度。
  
  身為一個忠心的手下,他當然要善盡責任,提醒他那猶未覺醒、尚不自知的主子啰!
  
  皇甫靖僵著臉,瞪向說出“實話”的沉冠廷。
  
  “她不願回來就算了,我才沒興趣去弄清楚她留書中的意思!”皇甫靖粗著嗓音地撂下話,同時將握在手上的“留書”往地上一丟,“而我也絕不會追上她,並將她接回來!”氣惱的情緒讓他再不復以往談笑用兵、一派溫和的模樣。
  
  “爺……”一旁的何景峰看呆了。這是他一向溫文的主子嗎?光是這幾天,主子就發了兩、三次的脾氣哩!從小看著主子長大的他,記憶中主子幾乎是很少發火的呢!
  
  沉冠廷看著皇甫靖眼底猛然爆發的怒火,決定再多說幾件事來“激勵”主子加速想通他對夫人真正的感覺。
  
  “其實依夫人此次的行徑看來,的確是令人無法輕易原諒,爺的決定也不算過分;只是如果夫人是因為某些特殊的原因,才會毅然離府,那麼爺的決定,似乎又有點兒不近人情。”
  
  “什麼特殊原因?”皇甫靖神色倏地轉為陰沉。
  
  沉冠廷聳了下肩,“例如因爺對夫人的忽視態度,導致爺已准備要休離夫人的傳言流出,因而讓府裡的下人產生一種‘夫人並非真的是正主兒’的錯覺而怠慢服侍、態度輕慢……”
  
  “竟有此事!”皇甫靖眼中泛出冷意。
  
  沉冠廷點點頭再道:“另外,爺對夫人的不聞不問,也讓‘怡然苑’裡那些侍妾恣意對夫人讪笑、無禮饅罵……”很多事他早已得知,有些則是這幾天陸續由一些下人口中問出來的。
  
  看來夫人在府裡的日子並沒有多好過,也難怪單純憨實的她會無法應付地干脆選擇一走了之,一勞永逸。
  
  “我並不知道……”皇甫靖低喃,臉色更形僵冷。他好像忽略了很多事……
  
  “所以說,爺的決定對夫人並不公平,或許爺可以重新考慮將夫人接回。”見主子似有動搖,沉冠廷再接再厲地說道。
  
  皇甫靖臉色陰沉難測,眼底掠過無數不明闇影。
  
  “爺?”見主子久久不語,沉冠廷探問著。
  
  “不……”皇甫靖依然做出拒絕的決定,“如果她在府裡受了委屈,那她大可來告訴我,而不是選擇拋家棄夫而去!既然她未曾將我這個丈夫放在眼裡,那麼我也不必理會她!”
  
  沉冠廷暗自翻了個白眼。主子處理感情的事情真的很“童稚”耶!想想,主子之前從來也不曾理會或將夫人放在心上,此刻又怎能責怪夫人不肯將所受的委屈告訴他呢!
  
  “爺……”唉!再勸勸吧!
  
  “不必再說了!”皇甫靖斷然阻斷沉冠廷想再說下去的企圖,“你們都下去吧!”他轉開頭,擺擺手說道。
  
  沉冠廷見狀,閤上半張的嘴,順帶拉著何景峰一同行禮退出了書房。
  
  唉!希望爺快點想通,否則他這麼三天兩頭的發火,就算他們不怕,日子也不會太好過!
  
  ☆☆☆
  
  兩個月後潤州城宋府
  
  重重的庭院,樓宇由一條曲折多彎的廊道貫穿,細細分隔出看似開放、實則各自隱蔽的獨立空間。
  
  宋馡兒未出嫁前的住處“珍喜閣”,在主人意外回歸的情況下,又再次有了新生氣。
  
  “唉──”
  
  閣外一座面對蓮池的八角亭中忽地傳出一聲幽歎,只可惜亭子四周垂下的紗幔,讓人看不出發出歎聲的人。
  
  “歎什麼氣啊?”宋昀玮掀開紗幔,看著亭中對著蓮池歎氣的姊姊宋馡兒問道。
  
  大老遠就聽到她的歎氣聲,真不曉得嫁了丈夫的女人怎會變得如此多愁善感,尤其是一個從小到大都不曾歎過氣的人,那才更是奇怪。
  
  坐在亭中唯一沒有放下紗帳之處,雙眼朝外張望的宋馡兒懶懶地回過頭,朝弟弟丟去一瞥後又轉回去。
  
  “還不是那些花!”宋馡兒指著蓮池旁的花叢,語氣有些不滿。
  
  “那些花怎麼了?”宋昀玮走到她的旁邊,目光朝外探去,“開得很美、很茂盛啊!”
  
  “可不是嗎?”宋馡兒轉頭丟去白眼一枚,“那些花開得可美了,美得讓我這個天天精神不濟的人,直想將它連根拔起,以示公平。”
  
  宋昀玮蓦地失笑,“馡姊,妳又心情不好了呀?”
  
  自從珉大哥小心翼翼地護送馡姊回來時,眾人簡直被她那強烈的“孕吐”以及動轍丕變的情緒給驚嚇而死,差點一度以為珉大哥送回來的不是正牌的宋馡兒哩!
  
  而這兩個月,宋馡兒從吃什麼就雙倍嘔出來,乃至於目前孕吐稍止卻又變得嗜睡、精神不濟的病恹恹樣子,他早就習慣受“驚嚇”了,也不再對她情緒不穩有什麼激烈反應。想想,之前還真虧珉大哥可以一路耐心地照顧狀況百出的她回到家。
  
  也因為這種情況,眾人也有志一同地沒有問起宋馡兒突然莫名其妙跑回潤州城的原因,他當然也不敢問她,他那未曾謀面的姊夫何時會來接她回京?
  
  “哪有?”宋馡兒瞪大眼否認,“我……我只是看那些精神飽滿的花很不順眼罷了!”
  
  宋昀玮再次失笑,“好、好,我知道了,馡姊。前天大夫來看妳時,有留下一帖安神藥方,我先去叫人煎來給妳服下,然後我再來陪妳,好嗎?”
  
  宋馡兒瞪了弟弟一眼,“隨便你啦!”
  
  宋昀玮聞言,笑笑地轉身離去。
  
  待亭子裡又恢復沉寂時,宋馡兒忍不住又歎了-口氣,心底對弟弟感到有些過意不去。
  
  其實她也不想變得這麼惹人厭,隨隨便便就將壞情緒表露在臉上,只是她真的很難做到將心事藏在心裡而不顯現出來,尤其是在她那麼思念她的相公皇甫靖,可卻又不能說出來的時候……
  
  自從她離開京城至今,她就一直很想他,等到她在極大的驚嚇中發現自己“懷有身孕”時,她對皇甫靖的“思念”就更深了,因為她真的很想見到他,並好好的罵罵將她害得這麼慘兮兮的他!
  
  瞪著亭下蓮池,宋馡兒腦中胡思亂想了半天後,又覺得睏盹起來,於是她拉緊蓋在身上的薄被,往身下長椅的一角縮了過去,眼兒阖上,慢慢地滑進夢鄉。
  
  就在她半睡半醒之際,她敏感地感覺到有人進到亭子裡來,用著很快的速度走到她的面前。
  
  一開始她以為是玮弟回來陪她了,於是她並未睜眼,想著反正他會等她小睡醒來。可時間慢慢過去,她逐漸被站在面前的人身上所散發出的強大氣勢與存在感給影響,一種近乎怒氣般的凝視目光讓她睡意全消。
  
  這人絕對不是玮弟,玮弟才不會用這種一副要將她“瞪”死的目光看她咧!
  
  宋馡兒愈想愈疑惑地睜開眼──待她看清站在面前的人的面孔時,她全身蓦地僵住,小臉也在瞬間變得萬分蒼白……
  
  是……是皇甫靖,那個應該遠在京城的……她的相公!
  
  皇甫靖一雙不敢置信的俊眼,在踏入這座亭子後便沒有離開過宋馡兒的身子,深沉幽暗的雙眸一路巡視她改變巨大的身軀,每看一處,他的眼底就更加幽暗一分。
  
  之前在宋府大廳,他們什麼都說了,包括她已經有身孕的消息,可他們卻獨獨忘了告訴他,他眼睛此刻正盯著的這件事!
  
  終於,他心中的疑惑與漸升的怒火,到達了發作的臨界點。
  
  “妳到底對妳自己做了什麼?妳怎麼會變成這樣!”皇甫靖低吼地質問出聲,對因震驚而僵在原地的宋馡兒臉上的表情置之不理,讓雙眼間的怒火完全噴發。
  
  他無法制止自己心中那股偾張的怒火,他真的沒想到,不過才兩個月的時間,她竟然會將自己原本圓潤的身段,折磨成只剩下一把骨頭!
  
  “你、你說什麼?”被皇甫靖凶惡的吼聲召回驚嚇心神的宋馡兒,一臉戒慎地問道。
  
  天啊!他該不會是想打她吧!
  
  “我在問妳……”他咬牙地瞪著她,“妳怎麼會變得這麼瘦?”
  
  “喔……”宋馡兒眨眨眼,終於聽懂了。她低頭瞧了自己的身子兩眼,狐疑的反問:“我有瘦很多嗎?”
  
  “回答我的話!”他低吼怒斥,氣憤她顧左右而言他的行為。
  
  宋馡兒驚嚇地一跳,“我、我也不知道怎麼會變成這樣……”她急促開口,觑著他怒焰高張的俊臉,“就、就是回來潤州的路上嘛!我吃什麼吐什麼,除了喝點白粥,其他什麼瓜果點心統統無法入腹,等到回到這裡,情況還是沒變嘛,所以就……就變成這樣了……你、你很生氣嗎?”
  
  解釋完,她又小聲地問了一句。
  
  奇怪!她記得他養在府裡的侍妾們,個個長相美艷、身材高挑、楊柳腰肢,因此她一直以為他是因為喜愛身材纖細的女人,所以才會對圓圓的她那般不友善!
  
  誰知如今她變得瘦一點了,他不僅沒有比較高興,反倒朝她發起脾氣來了,為什麼?
  
  皇甫靖在聽完宋馡兒的解釋之後便沉默了下來,俊眸眼底張狂的怒火逐漸平息,他靜靜地睇著她變得尖削的下颚,眼底慢慢漾出柔情與一絲心疼。
  
  明明只想將她抱進懷裡的,不料卻在過分震驚於她的改變之下,反而讓咒罵聲先出了口。
  
  宋馡兒微張著小嘴,偷偷觑著皇甫靖的臉。雖然一見面他就把她罵了一頓,可她還是好高興好高興能再見到他;比起這陣子見不到他時她心中的懸念,她寧可讓他罵幾句。
  
  不過……他此刻看著她的目光,好像已經不再有怒氣了,他那轉變的眼神,讓她胸口的一顆心猛然地加速跳動起來,她有些心慌地眨了眨眼……
  
  當她用那種嬌憨迷惘的眼神偷觑他時,他要如何再有怒火呢?
  
  皇甫靖蓦然長歎一聲,身子向前一步,俯下身將宋馡兒由長椅上抱起,然後他再坐進椅中,並讓她平穩的坐在他的腿上,軟馥的身子緊貼在他的胸前。
  
  詫異於皇甫靖奇特的舉動,宋馡兒一雙晶眸東瞟西瞟,感覺有些不自在。說真的,她好像從來沒有坐在他的腿上過耶!而且他這麼親昵地環著她的腰,是否代表著他已經不生氣了?
  
  “馡兒……”突然,他靠在她的耳畔,輕喚了她的名字。
  
  “嗄?”宋馡兒一怔,感覺他輕喚的語氣中似乎還包含著很多她不明了的成分。在她的記憶裡,他從來也不曾用過這麼柔軟的語氣喚她的名字。
  
  “回到潤州的這兩個多月,妳可有想我?”暖暖的呼息拂過她的耳垂,他輕柔地問。
  
  宋馡兒心中一顫,誠實的點頭,“有。”當然有,從她一離開京城以後,她就無時無刻不在想他。
  
  “我也很想妳。”滿意的嗓音輕柔地回應,語調中的情意又添加幾分。
  
  她剛離開京城時,他因氣憤、自尊加上怒火,堅持不願追上她並帶她回府,甚至充耳不聞沉冠廷苦口婆心地勸他傾聽自己心意的言語。
  
  然後隨著日子一日日過去,他發現他幾乎什麼事也不能做,只要想起從此以後她不在府裡生活的身影,他就定不下心來,那時,他才明白他有多麼的想念她。
  
  想著她單純的個性、想著她輕易看透他的心,想她對他逆來順受的驚恐表情,想她令他不由自主發笑的可愛愚蠢動作……
  
  他也曾想利用別的女人來驅逐腦海中執意不去的影子,可沒有馡兒在他身邊,他頓覺做什麼事都提不起興致來,連想要藉著其他女人來發洩胸口的挫折,也發現那只令他感覺到索然無味。
  
  他不得不面對自己的心。他遣散了“怡然苑”的侍妾們,馬不停蹄地南下潤州城來找她,只因為他終於向自己承認,他的確是栽在這個個性純真,又有些蠢笨的小女人手上了。
  
  “為什麼要離開皇甫府?”腦中回想著這兩個月心中苦苦的對抗掙扎,口中則是用著輕柔的嗓音來解除她眼中的戒慎。
  
  宋馡兒心頭一驚,再次偷偷地觑他一眼,在見到他似乎並無怒意時,才緩緩放松緊繃的心情,有些困難地回答他。
  
  “那、那時你……你對我好凶,我心裡愈來、愈感到……呃,所以……”當時他每夜見到她時,總是對她冷著一張臉,而且還一路將她“折磨”至天明,這麼“可怕”的對待方式,她怎能不逃?
  
  由宋馡兒斷續而模糊的話語中,皇甫靖聽出她心底真正的感覺,看來之前他因氣憤難消而對她采取的手段,是真的嚇到她了。
  
  他收緊環在她腰間的手臂,再次在她耳畔低喃,“不會了,我再也不會那樣對妳了……”天性高傲的他,從不曾向人低頭,這種說法已是他表達歉意的極限。
  
  宋馡兒詫異又感動地聽出皇甫靖話語中誠摯的歉意,心中感覺如飲下蜂蜜水般甜了起來。
  
  “真的?那時你……”她咬了咬紅唇,想再求得保證一次,可卻又說不出當時他對待她的行為。
  
  “我對妳很粗魯,”他低柔的接下話,炙熱的薄唇悄悄吮上她白玉般的耳垂,“我知道,所以我說,再也不會了……”
  
  再次得到保證,宋馡兒單純的心偷偷笑了,也沒有特別在意此刻正在偷吃她豆腐的那張薄唇。
  
  皇甫靖深吸著宋馡兒身上沁人心脾的幽香,思念忐忑的心終於放下,他在她白皙的頸項烙下點點紅印,不自覺自己宣示所有權的行為。
  
  “跟我回京城。”
  
  心頭正被喜悅包圍的宋馡兒聞言一愣,腦中突地浮現之前在皇甫府裡備受為難的景況,直覺地脫口回應道:“這裡是我的家啊!”
  
  皇甫靖一聽,立刻由宋馡兒的肩頸處抬起頭,一絲陰鸷竄入他的眼底,他將坐在腿上的人兒轉向自己。
  
  “皇甫府才是妳的家,別忘了,妳已經嫁我為妻,已經屬於我皇甫靖的……”
  
  “所有物嗎?”宋馡兒突地接口,“我是屬於你的,那你呢?你也是屬於馡兒的嗎?還是你是屬於‘大家’的?”頭一遭,她認真地正色問他,而她也一定要得到答案。
  
  這段遠離京城的日子,她曾細細想過自己離開皇南府的真正原因。追根究柢,小部分的原因是她有些不能忍受他粗暴無情的對待;至於大部分的原因則是她有了自覺,尤其是在她了解自己正一天比一天更加喜歡他時,她的心生出了“占有欲”,所以在無法獨占他的情況下,她選擇退讓,眼不見為淨她必須和其他女子共同分享他的事實。
  
  皇甫靖筆直地望進宋馡兒正色的眼裡,哼出一聲狀似惱怒的歎息。他怎麼會愛上這麼一個反應遲頓的女人呢?
  
  “妳想想,依妳在皇甫家所見所知和我對女人一向的態度,妳想我有必要親自南下來接妳嗎?既然我沒有不理會妳,還特地前來,那妳說這又代表著什麼呢?”
  
  宋馡兒看著皇甫靖專注又充滿熱度的眼神,心中又是忐忑,又是慌亂。
  
  他的話意,真是她所認為的那種意思嗎?她有沒有誤會了呢?
  
  皇甫靖看著宋馡兒陷入掙扎的小臉表情,不覺再喟歎一聲。這個笨女人!他都說得這麼白了,她還是聽不懂嗎?
  
  “我已經將‘怡然苑’的侍妾全遣散了,以後也不敢再有,妳不用擔心有人會再上門為難妳了。”罷了,他就再說得白一點好了。
  
  之前她在皇甫府裡的難過日子皆因他的態度而起,而今以後,他再也不會讓她受委屈了。
  
  宋馡兒瞪大眼眸盯著皇甫靖眼中的溫柔,腦中慢慢地消化著他話中之意,心底漸漸有了新的認知,他所說的話終於在她腦中呈現了全貌。
  
  原來他……
  
  她蓦地伸長小手,攬上他的頸項,主動投進他的懷裡。原來並非只有她單方面的付出感情。
  
  “靖──”原來他也是喜愛她的。
  
  皇甫靖滿意地勾起一抹溫柔笑意。這笨女人終於開竅了!
  
  “明白了,那就隨我回京?”他的手臂收緊,薄唇印在她的發旋上。
  
  “嗯……”她軟軟地哼出同意,享受著在他懷裡受他呵護的感覺。
  
  “好,那明日一早我們就啟程返京。”
  
  “嗯……”他的胸前充滿著魅人的氣息,讓她感覺有一種暈陶陶的感覺。
  
  “我有沒有告訴妳,其實我比較喜愛身材豐腴的女人?”
  
  “嗯……”他的胸膛好溫暖,讓她感覺有些睏盹起來……
  
  “這回妳因‘孕吐’而失掉的‘曲線’,回返京城後,我會替妳好好的補回來的。”
  
  “嗯……”愈來愈睏了……咦?他之前說了什麼?她好像聽到什麼……補?
  
  “不過,在為妳進補之前,我還是要好好的算算妳竟敢在懷有身孕時逃家的帳!”
  
  “嗯……”她的眼皮好重……啊!帳?
  
  宋馡兒睡意全消地由皇甫靖的胸前抬起頭來──
  
  “你……你說什麼?”她小心地看著他不懷好意的眼神。
  
  皇甫靖看著宋馡兒湧上驚慌神色的可愛小臉,唇角忍不住泛出笑意,戲弄的眼神褪去,湧上濃情。
  
  “什麼‘帳’我都可以忘記,只要妳……”他俯下頭,炙熱的薄唇印上她軟嫩的唇瓣,訴說著某層深遠的意思。
  
  撩人的熱燙溫度在瞬間擄獲她的神智,她緩緩的張嘴,迎接他入侵的情意。
  
  兩情缱绻,情意飛揚在甜蜜的空氣中──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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