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簡介:

他宛如美麗的孤狼般冷絕、拒人於千里之外
冷漠的表情似在警告著「生人勿近」
偏偏她不但不怕他,反倒興起想要他的念頭
是的!她想要那個高傲且目中無人的男子!
要他的眼睛只看著她,要他只喜歡她一人──
當他開口要求結婚時,她以為這是老天對她的眷顧
只是相較她的熱情,他待她的態度總是不冷不熱
冷淡的語氣、冷淡的笑容,不在意她的喜怒哀樂
但能待在他的身邊,對她來說就是一種幸福了
直到她知道他是為了另一個女人才與她在一起……
曾經,她認定在他身上掛著宣告佔有的項鍊
這個男人就會獨屬於她,沒有別人可以搶走
而今,那條項鍊一再提醒她這男人不是情願娶她的!
不管有多捨不得,她也只能放手還他自由
唯有讓他自由,才不會讓自己再受到他的折磨……
 
 
 
 
 
 
 
 
楔子
 
  金色的小黃花,每到了這秋日時分,就會開滿枝頭。
 
 
  風一吹起,金黃的小花飄落在人行道上,像是在那灰磚上鋪了一層薄薄的金粉,尤其是在磚與磚之間的縫隙更是被小花給填成了金色的痕線,直橫交錯著,看起來顏色鮮艷而且明亮。
 
  難得一日的清閒,納蘭守花卻不知道能去哪裡,因為敲好要拍照的女明星今天突然有要事,臨時通知要改期,雖然總編輯和攝影師心裡氣到快冒火,但是人家是當前的大紅牌,也只能苦笑著說沒關係。
 
  真是可惜了!難得今天天氣那麼好,要是戶外拍攝可以順利進行的話,應該可以拍出很美的照片才對。
 
  她呼了口氣,陽光從樹葉的間隙篩落,投落在她白淨的臉蛋上,讓她一雙原本就明亮的美眸更顯得生色活潑。
 
  也好啊!雖然她真的覺得可惜了,但是,托那位女星之福,她得到了一個清閒的午後,不同於總編和攝影師的暴跳如雷,她倒是很感謝呢!
 
  驀然,她停下了腳步,像是聽見了誰的呼喚,不經意地回頭,彷彿找尋著誰的身影,卻只見到來時路細花宛如金粉敷地,卻是誰的身影也沒瞧見。
 
  對了,她想起來了,三年前,也約莫是這季節吧!
 
  地點不在台北,而是紐約。
 
  她與韓蒼震剛結婚,明知道他很忙,卻硬是要他陪著自己吃午飯,完全不管自己因為時差想睡得要命,拖著他陪著自己在中央公園散步,想著能與他走多遠是多遠,把握著每一分每一秒可以與他在一起的時間。
 
  就算,她可以從他陰沉的臉色看得出來他極不樂意,總是只肯跟在她身後幾步之外,宛如美麗的孤狼般冷絕而且不可親近,似乎如果能夠甩開她,他就連一刻也不願意多待在她的身邊。
 
  還喜歡他嗎?
 
  這句話冷不防地躍上她的心頭,像是一記狠狠的敲擊般教她沒有招架之力,讓她不由得泛起一抹苦笑。
 
  改天,她或許該向陶芯提醒一下,雖然自己一直很喜歡陶芯,也托她的福解決了不小的麻煩,可是,身為刑警的她似乎在不知不覺之中,把問犯人那一套給搬到了朋友身上,忘了有些話不該問得那麼直截了當。
 
  又或者,她原本就是一個不知道要拐彎抹角的人呢?
 
  一聲輕輕的歎息伴隨著苦笑從她的唇間滑出,納蘭守花轉回頭,看著前方,頓了一會兒之後,才又繼續提步往前走。
 
  風吹來,金色的小花跌落在她的肩上,以及她米白色的亞麻長罩衫上,最後才輕跌落灰色的磚上,成就一地的金秋之色。
 
  喜歡有什麼用呢?反正我跟他已經離婚了。
 
  這是她給陶芯的回答。是啊!無論她是否還喜歡著韓蒼震,如今,他已經不再是屬於她的男人。
 
  雖然,她心裡很明白,只怕還需要好長一段時間,她才能夠學得會不再回頭去尋覓他高大的身影。
 
  可是,她深信著,只要她繼續往前走,一步也不停地往前走,或許,總有一天,她可以看見一片更好看的風光,讓她可以完全忘記要再回頭去尋覓其實從一開始,就不曾屬於過她的美麗……
 
 
第一章
 
  那年,她十七歲,年輕的生命裡被早晚自習和考試給填滿了。
 
  那一年的雨水算不上太多,卻是一進入秋天就連下了幾天雨,往往是一早還開著大太陽,過了午後就開始下起大雨,一直到入夜都不見停歇。
 
  穿著學校制服的少女裹著母親的外套坐在副駕駛座上,半閉著眼睛,有一半的神智似乎已經飄去與周公相會了。
 
  「想睡就睡一下。」樸明儀開著車,笑著對女兒說道:「你今天應該是吹到風了,誰教你不聽話,要你記得帶外套出門,你就不聽。」
 
  「我忘記了嘛!今天早上要小考啊!我光是背單字都背到頭快痛了,哪裡還會記得那麼多啊!」少女咕噥了聲,「而且今天竟然還比昨天冷,明明上禮拜還很熱說,人家都說春天後母臉,沒想到秋天其實也是個後母。」
 
  「你這丫頭!」樸明儀忍不住莞爾,再過幾天才滿四十歲,雖然是個孩子的媽了,但是立體明亮的臉蛋,再加上纖細的身材,讓她看起來遠比實際歲數年輕許多,「今天晚自習前你有吃東西嗎?需要給你準備宵夜嗎?」
 
  「吃了一個福利社的麵包。」少女想了一下才回答。
 
  「那回去媽咪再給你煮碗麵,家裡的剩菜還很多,全給你加進去,好不好?順便幫媽咪清一下庫存。」
 
  「人家才不是你的垃圾桶,我只要加一顆蛋和一點青菜,再加一點炸醬就可以了。」說完,少女加重了語氣,「不可以加剩菜,絕對不可以!」
 
  「是,知道了,不加就不加,反正家裡也沒真的有剩菜。」樸明儀存心就愛逗女兒玩,看她認真的樣子好有趣。
 
  少女皺皺鼻子,吐了吐嫩舌,覷了母親的笑臉一眼,雖然身為她的女兒,但還是忍不住再一次覺得母親真是漂亮,就連她的同學們都是一樣想法,說她的媽咪搞不好是全校同學的媽媽之中最美的。
 
  說她就可惜了,雖然五官也算細緻漂亮,但一張天生的娃娃臉,以後絕對不及她媽咪大美人的姿色。
 
  雖然自己對於這一點也覺得有些可惜了,但是,媽咪在她的心裡是最好的,所以就算比不上她,心裡也不太有所謂。
 
  「睡一下,到家我再叫你。」樸明儀不忍心再逗她,輕聲地說道。
 
  「好。」少女點點頭,卻沒有真的睡著,而是趁著車燈的光亮,偷偷打量著母親專注路況的側顏,想起今天下課時,同學們對她家庭的諸多揣測。
 
  都是因為她太不小心,被一名好事的同學知道她從小就不曾與父親一起生活過,所以才會被拿來討論,雖然大家都沒有惡意,但是因為母親是少見的大美人,難免引起大家的好奇。
 
  其實,她也常常好奇父親的長相,不知道像母親如此的美人,會喜歡上什麼樣的男人呢?
 
  從小,當她討著要父親照片時,母親總是直接說沒那東西,還說即便是有,也不會拿出來給她看,因為只要她看了就會去想,為了杜絕她完全不必要的想像,所以最好是連長相都不必知道,而她也從不曾刻意隱瞞他的存在,卻也很明白地告訴她,她們不會回去與他一起生活。
 
  「媽咪?」她小聲地喚道。
 
  「嗯?不是想睡嗎?」
 
  「現在不想了,媽咪,雖然我答應過你不再提要見父親的事,可是,你可以跟我說他是個什麼樣的人嗎?」
 
  話落,車內一陣維持了好半晌的沉寂,就在少女以為不會得到回答的時候,樸明儀的輕笑聲打破了靜默,「他啊,是一個很會慣人的傢伙,哪怕是我再如何任性,他都可以無條件順著我,慣著我,就像——?!」
 
  笑談著的話聲戛然而止,一切發生得太快了。
 
  迎面而來的藍色跑車探照燈刺眼的光亮,讓兩輛車之間的衝撞看起來就像是一段曝光過度的影片,而當一切靜止下來,少女感覺身體像是被緊緊的包捆住,動也不能動彈一下,她勉強自己睜開眼睛,母親美麗的臉蛋映入眼簾,然而卻是雙眼緊閉,鮮血不斷地從她的額發之間流淌下來。
 
  「媽咪——?!」
 
  寂靜之中,她聽見自己的尖叫聲,充滿了失控的驚慌,直到事後她再回想起來,無論幾次,無論經過多久,在她心裡的悲傷與震驚,都依然如舊。
 
  深夜,大雨滂沱,就像是一個愛哭的孩子掉不停的眼淚。
 
  納蘭剛帶著兩名隨從走進燈光明亮的病房裡,他的神情十分平靜,只有腳步一瞬間的遲疑,洩漏了他心情的激動。
 
  他走到病床旁,斂眸看著躺在床上的女子,當他看見了那張熟悉的容顏,腦海裡的記憶頃刻如潮水般湧上。
 
  「明儀。」他輕聲呼喚,看見她緩慢地睜開眼睛,看見了他,一抹欣然的微笑伴隨著淚水泛上唇畔。
 
  樸明儀想開口說話,但僅只是睜開眼睛看著他,都已經耗掉她最後一絲力氣,她覺得渾身都在痛,痛得她想要閉上眼睛,就此昏沉過去。
 
  可是,看見他的到來,令她覺得放心,他果然一直信守自己的承諾,留給她的那個電話號碼無論在何時何地,都可以聯絡得到他。
 
  「跟我說話,明儀,說句話,不要這樣對我,求你不要。」納蘭剛低沉的嗓音在顫抖,二十多年來經歷過無數的大風大浪,什麼樣的大場面他沒見過,但是,都遠遠不如這一刻教他覺得害怕。
 
  樸明儀想要說話,但是才一開口,就湧上滿嘴鮮血的腥味,雖然已經緊急動過手術,但是依然止不住她的內臟出血,能撐到這一刻,就連醫生都覺得是老天爺幫忙了!
 
  她微笑,斂眸瞅著心愛的男人緊握住她的大掌,淚水不停地從眼角滑落,以唇語無聲地對他說道:「對不起。」
 
  「沒有對不起,我們之間如果有人需要說對不起,那個人必然是我。」納蘭剛緊握住她的手,俯首在她的額心烙下一吻,早在進病房之前,沿路上他就已經聽醫生說過她的情況,知道她隨時都可能要斷最後一口氣,「無論是生是死,我們的心都在一起,從來就沒有分開過,從來就沒有。」
 
  「嗯。」樸明儀用了最後一點力氣回答了他,感覺到他嘴唇烙在肌膚上的溫度,她笑著輕喟了口氣,想對他說女兒的事,可是,她已經疲累得就連多吸一口息兒的力氣都沒有了。
 
  「媽咪!」樸守花才剛做完了檢查,一進門就直往病床旁撲去,緊緊地握住母親的手,就怕握得不夠緊,下一刻就會失去這個最親愛的人。
 
  納蘭剛看見了少女,被她似曾相識的模樣給嚇了一跳,然後,樸明儀與他相視笑了,這時候,隨後進來的醫生開口。
 
  「這是樸女士的女兒,車禍當時就坐在副駕座上,因為被母親及時保護得很好,所以只有受了一點皮肉傷,還有右手肘的腕骨雖然也有挫傷,不過沒傷到骨頭,休養幾天就沒事了。想想真是神奇,明明是一場那麼嚴重的車禍,她竟然可以只受到一點輕傷,算得上是不幸中的大幸——」
 
  「出去。」納蘭剛定定地看著少女,沉聲說道。
 
  「納蘭先生?」醫生訝異地喚道。
 
  「都出去,別讓人打擾我們。」
 
  得到主子的命令,兩名隨從作勢驅趕在病房裡的醫護人員,在眾人都離開之後,他們也退到門外,輕悄地將門給帶上。
 
  「你叫什麼名字?」納蘭剛對著少女問道。
 
  「守花,樸守花。」少女軟嫩的聲音有著哽咽,眼淚隨著嗓音滾落下來。
 
  「守花,好名字,這真的是一個很好的名字。」說話的同時,他斂眸注視著樸明儀,看見在她虛弱而美麗的笑容之中蘊著眼淚,這瞬間,他的心頭泛過一陣激顫。
 
  守花。
 
  聽見這個名字,他還能夠不明白嗎?
 
  即便是他的明儀再也開不了口,但是,只要一聽見女孩的名字,就能夠知道她的父親是誰了。
 
  守花,所守護的那朵花兒,指的不就是他姓氏納蘭之中的「蘭」字嗎?
 
  這樣的一份心意,他還能夠不明白嗎?
 
  樸明儀知道他是個聰明的男人,而這次他也沒令她失望,她與他相視久久,看著他明白的眼神,兩人的心裡同時浮上了會心的靈犀。
 
  豆大的淚珠從樸明儀的眼角潸然滑落,雖然身體因為藥物的作用而不感到疼痛,但是,她覺得好虛弱,眼前總是一陣一陣黑的,終於,她閉上了雙眼,像是歎息般喟出了最後一口氣息。
 
  一瞬間,心跳儀尖銳的鳴聲,少女的哭喊聲,以及醫護人員急忙衝進來的腳步聲,全在這病房裡湊成了一塊兒,混亂與悲傷,全看在納蘭剛的眼底,但他卻意外地顯得平靜,退開了幾步,像是局外人般看著這一切。
 
  「跟我回家吧!」他對著女兒輕聲地說道,唇畔泛著一抹淺笑,在那抹笑容之中,摻著再也不能更苦澀的沉重,「終於,你和我,還有明儀,一家三口,可以一起回家了。」
 
 
第二章
 
  「莫東旺?」
 
  男人低沉渾厚的嗓音在平穩行駛的車子裡響起,不疾不徐,與車外擁擠喧嘩的台北街頭形成了極強烈的對比。
 
  說話的男人名字叫做韓蒼震,身穿著鐵灰色的襯衫,黑色長褲,高大的體魄感覺瘦削卻結實,在他立體分明且線條剛稜的臉龐上,一雙沉靜得幾近冷漠的眼眸最為搶眼,教人完全無法忽視他懾人的存在感。
 
  他翻看著才剛到手的數據,稍早之前才下飛機,在機場進入市區的車程上,已經大略瞭解了這份資料裡的內容。
 
  「對,他就是這次要辦的對象,剛叔的意思是最晚不要遲過年底。」坐在他身旁的男人是韓景琦,有著一張白淨而溫文的容貌,中等的身材在韓蒼震身旁顯得不具威脅感,一直以來,他就是韓蒼震身旁最負責任的助手,負責他這只孤狼與手下們的溝通協調。
 
  是的!若說韓家人是一群共同合作的狼群,擁有足以將強大敵人的喉嚨撕斷生吞的本事,那韓蒼震的地位就是狼王,不過,就像納蘭剛一直所說的,韓蒼震的能力足夠,有本事在關鍵時刻給敵人最致命的一擊,但往往在事情成功之後,他就又會回復到孤狼的本性,遠遠地離開狼群,把獵物留給他們料理,然後自得地享受孤獨,不許任何人打擾。
 
  這個時候,韓景琦的存在就顯得十分重要,他待人一向溫和,可以說是處事圓滑,扮演著極好的潤滑劑。
 
  「年底?不會太急了嗎?」韓蒼震合上資料,轉眸目光淡然地望著車窗外的車水馬龍,午後的陽光燦燦,將人與物都照出了光亮與陰影的明顯對比,「這個莫東旺是當初力拱唐家主子的大功臣,就連現在唐家當家的唐厲風表面上都要敬他三分,只給幾個月的時間料理,剛叔是操之過急了吧!」
 
  「那是因為剛叔相信你的能力,知道你一定可以辦得到。」
 
  「別灌我迷湯。」韓蒼震冷笑了聲,「我知道了,等一下見到剛叔,我會再跟他把話說清楚。」
 
  「記得話別說得太硬,態度客氣一點,今天是他女兒慶生的好日子,他不會希望被人壞了好心情。」
 
  「嗯,我知道。」
 
  韓蒼震悶吭了聲,神情依舊是毫不在乎的淡漠表情,一直以來,他對於任何事情的態度就像此刻看著窗外的人車與景物般事不關己,因為總是能夠冷眼以對,所以也從來不將任何事情擱上心。
 
  有人說,他是因為運氣好,所以才能有今天的地位,明明是外頭情婦所生的兒子,卻因為被未有所出的正妻所接納,才能夠繼承韓氏本家,而這位正妻,也就是他稱之為母親的人,正好是唐家主子唐勁的姑姑,幾十年來,韓唐兩家的關係就一直密不可分,也因為透過這層關係,他才能夠得到納蘭剛的倚重,被他挑選為繼承人。
 
  而把韓家比喻為狼群的,正是他的母親唐蓮只,雖然只是一名妻子,但她在韓家說話一向極有份量,她要韓家像一隊狼群,只要團結合作,哪怕是敵人再強大,都將不足為懼,而她認他為兒子,將他拱上首領之位,說他的出生,是那個她根本就不記得名字的情婦一輩子唯一做對的事情,為了這件事情,她可以感謝那個女人。
 
  為了最後一句話,韓蒼震從開始認識這位母親以來,就一直佩服她的見識與度量,最後,接受了她的遺言,盡一切能力接替納蘭剛在唐氏的位置,說明白一點,就是清道夫的角色。
 
  清除一切不必要的存在,就是納蘭剛在唐氏所做的事,也因為如此,他們知道許多就連唐家的主子都不知道的黑暗隱情,有些事情,他們私下辦了就不會呈報上去,這是唐家前任主子唐勁給這位好兄弟的特殊權力,而接任的唐厲風至今也一直遵守著這項不成文的默契。
 
  莫東旺嗎?韓蒼震冷笑地心想,那位老人只怕還不知道,就在他得意地憑著老臣地位,為所欲為之春風得意,想著上頭會念舊日的情分不予追究之時,殺機往往就伴隨而至。
 
  滿滿的鮮花與五彩繽紛的汽球,飄散著美味香氣的食物,還有不間斷供應的啤酒與香檳,眼前,在大宅邸的庭院裡到處都是前來慶祝納蘭守花二十歲生日的賓客,樂隊賣力地演奏,讓慶生派對的氣氛顯得浪漫而熱鬧。
 
  納蘭守花身為壽星,穿著一襲粉橘色的緞面露肩小禮服,柔軟而微卷的長髮盤成了鬆鬆的髻,裝飾著粉色的珍珠與白色的小雛菊,讓她像是洋娃娃般的臉蛋看起來更顯得甜美,就像是最上質的珍珠般泛著奪目的光澤。
 
  不過,對於自己的一身打扮,納蘭守花總是覺得渾身不對勁,不習慣雙肩裸露的感覺,還有即便已經做好了防護措施,但仍舊不自主小心翼翼,就怕禮服會滑下去讓胸部變得暴露。
 
  「不要一直拉,這件小禮服穿在小姐的身上真的很好看。」管家車太太忍不住再一次訂正她的舉動。
 
  「可是我沒穿過把肩膀都露出來的衣服啊!感覺好奇怪,肩膀涼涼的,好像很容易就感冒的樣子。」她忍住了不伸手拉,但下意識地將雙手夾緊。
 
  「胡說!現在可是夏天,最多等一下我把披肩拿來給你披著,所以不准再拉了,這樣就顯得你小家子氣了。」
 
  「是,知道了。」一聽到小家子氣幾個字,納蘭守花就不敢再多嘴了。
 
  一直以來,車太太就最不喜歡她彆扭的樣子,要她像個大家閨秀,要得體,要端莊,千萬不能在人前丟了先生的臉。
 
  從父親的口中知道,她的母親樸明儀也曾經是千金大小姐,可是,母親卻只是告訴她,從容自在的態度,便是最得體、最大方的,太過在意別人的眼光,反倒顯得器量太小,倒要教人瞧輕了。
 
  但是,這三年來,出身名門的車太太雖然教導她不少事情,也讓她長了見識,但是,這位老婦人最在意的事情就是她有沒有給納蘭家丟臉,有時候就連花錢太小氣了也要教這位老太太生氣半天,無所適從的感覺教她壓力好大。
 
  所以,她曾經對父親提起過,是不是就別讓車太太跟著她了,但是,納蘭剛卻只是笑笑地說,等哪天她知道該如何面對車太太的時候,那就是她不再需要這位老婦人的時候了。
 
  對於父親的意思,年紀尚輕的納蘭守花不太明白,但是也沒再開口要求過了,反正做錯了最多是捱罵而已。
 
  「爹地呢?剛才在切蛋糕的時候還見到他,怎麼這會兒就不見人影了?」納蘭守花環視派對現場,向每個前來祝她生日快樂的賓客致意回禮。
 
  「先生有客人來訪,在樓上的書房裡談話,我想應該是很重要的事情要處理,請小姐不要去打擾。」車太太語氣嚴肅道。
 
  「嗯,知道了。」納蘭守花覷了身旁的老婦人一眼,以前看到她那張撲克臉時會覺得害怕,尤其是初到納蘭家時,不過,最近越來越覺得她這張臉不可怕了,反倒有時候見著,心裡會覺得有點想笑。
 
  總是心想,事情有老太太說得那麼嚴重嗎?
 
  最多是出醜而已,也不會要命啊!
 
  但對於老太太而言,出醜等於就是要她的命啊!
 
  所以,納蘭守花還是會乖乖聽話,就怕自己真的太過分要了車太太的命,又或許她還是怕捱罵吧!
 
  相較於一樓及庭院裡的熱鬧氣氛,在二樓的書房裡的氛圍則顯得格外寧靜,韓蒼震與納蘭剛對坐在兩張單人沙發上,桌案上擺著下人剛送上來的蛋糕,因為納蘭剛決定無論如何都一定要吃到女兒的生日蛋糕。
 
  在韓蒼震面前則擺著一杯香檳,不過他從頭到尾也沒喝過,只是任由那杯香檳的氣泡緩慢上升,冷度逐漸地退卻。
 
  「你說的沒錯,年底之前要解決掉莫東旺的事,確實是有點操之過急了。」納蘭剛端起蛋糕,取過銀叉,斂眸看著已經被分塊,卻仍舊顯得十分美味的蛋糕,那甜美的香氣令人想要一親芳澤,「不過,其實到現在才處理這件事,已經嫌太晚了,真不想讓那隻老狐狸以為咱們不能拿他奈何。」
 
  說完,他冷哼了聲,一想到莫東旺還要繼續為非作歹下去,眸底閃過一抹嫌惡的表情。
 
  「就讓他真的以為咱們拿他不能奈何呢?」韓蒼震先回台北的住處換過了參加宴會的正式服裝,合身的剪裁,鐵灰的色調,讓他原本已經不好親近的冷淡臉龐看起來教人更加退避三分。
 
  納蘭剛挑起眉梢,看著眼前這位後生晚輩,一開始會用韓蒼震是看在好兄弟唐勁的面子上,說起來,他們兩人是親戚關係,一直以來,唐勁就不是很愛用自家人,總是刻意與他們保持關係,免得最後是自家人給扯後腿。
 
  不過,韓蒼震卻是例外,或者該說,因為唐蓮只的關係,所以讓韓蒼震成了破例。
 
  納蘭剛一生未娶,當然也沒有兒子,而三年前認回來的女兒,他早就打算讓她過普通人的生活,所以,他在唐氏的位置遲早要找到繼承人,就如同唐勁將位置傳給養子唐厲風,他早就知道自己的繼位者不必是親兒子也無妨。
 
  「我想,莫東旺雖然私底下靠著唐氏招搖撞騙,幹了不少壞事,也收了不少錢,不過,總還是會忌憚唐勁先生,所以偷吃之後,手腳也擦得很乾淨,眼前不好找到證據定他的罪,既然如此,倒不如讓他徹底放心,只要他不再小心翼翼,咱們要找到他留下的蛛絲馬跡就簡單了。」
 
  聞言,納蘭剛眼底閃過一抹激賞,「好,就照你的想法去做,剛叔希望你能越早成氣候越好,再過幾年,等守花結婚生子,我就能夠逗孫子享清福,希望你到時可以全面當家作主,別再讓我操一點心。」
 
  「是。」韓蒼震的嗓音不冷不熱,維持著一貫的淡然。
 
  一直以來,他就不是一個喜怒形於色的人,只是心裡很明白,如果這一切是他該做的,那他就會善盡自己的本分,如此而已。
 
  關於這一點,韓景琦曾經暗示過他要改進,要他隨和一點,除了盡自己的本分之外,也應該顧及一些人情,說人們都知道他的聰明與能幹,而像他這樣的人再有過分的自信與傲然,人們會因為不瞭解他而產生誤會。
 
  但對於這位好兄弟的叮嚀,他只當聽過就算了,如果人們要以為他是過分自信與冷傲,那是人們自個兒的事。
 
  一切與他無關。
 
  兩個男人一前一後走出書房,回到一樓大廳生日宴會的熱鬧現場,比起一開始時,參加的人好像又多了一點,人們見到納蘭剛下樓,紛紛想要找機會過來攀談,希望能夠藉此拉近一點關係。
 
  韓蒼震原本打算退至一旁冷眼觀看,可是,這兩年來,他儼然已經是納蘭剛繼承人的消息早就傳遍了政商兩界,幾個不怕熱臉貼冷冰塊的人見到他當然不願意放棄機會,想盡辦法要拖住他說話。
 
  他斂眸冷冷地看著人們努力扮演出來的熱絡,若非他心裡很清楚,還真要以為自己跟這些人很熟稔。
 
  「爹地。」
 
  一道柔軟的嗓音引起他的注意,他循聲側眸,看見一名穿著粉橘色小禮服的女孩很努力地鑽進人群,悄悄地從納蘭剛與他背後之間的空隙鑽了進來。
 
  「你這丫頭,這是在做什麼?」納蘭剛見到女兒,原本滿臉只是敷衍的笑意,在轉瞬間變得無比真誠燦爛,「想要跟爹地說話,就派人過來說一聲就好了,別跟這些人擠在一塊兒,我怕他們爭先恐後把你給擠傷了。」
 
  最後兩句話,納蘭剛是貼在女兒耳邊說的,說完,父女兩人相視一笑,十足的默契。
 
  「放心,我沒那麼嬌弱,現在就怕車太太罵我不淑女而已。」納蘭守花眨眨美眸,用很認真的語氣與父親說笑道,「瞧,她現在已經在豎眉毛瞪眼睛了,等會兒你可要幫我跟她說話啊!」
 
  「如果你真要車太太噤聲,不應該求我,請蒼震去替你說話還比較實在一點,車太太見過他兩次,不知道為什麼,她只要一見到他就像老鼠見到貓,半聲也不敢多吭呢!」
 
  聞言,納蘭守花眨眨美眸,似乎有些疑惑,她知道韓蒼震這個人,不過自始至終就只有初到這家裡時見過他一次,那時候她才十七歲,對於他的印象已經很稀薄了,大概就只記得他有一雙不太友善的眼眸。
 
  韓蒼震站在她的身後,低斂的視線正好看見她盤起的柔軟髮絲,珍珠與花朵都充滿了光澤,還有淡淡的髮香在她移動的時候飄進他的鼻息之間。
 
  他心裡正覺得這味道十分宜人心脾之時,冷不防地,她的臉兒往他這方向轉過來,仰起的美眸正好對上了他的視線,一瞬間,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了眨,半晌沒有反應。
 
  納蘭守花沒想到他原來就在這麼聲息相聞的距離之內,她被他那雙深沉的眼眸給懾住了,那雙眼眸一如她記憶中的不友善,甚至於比從前更加冷淡,可是,她卻挪不開目光,心口像是被人給掐住似的喘不過氣。
 
  這種感覺是害怕嗎?
 
  就像車太太見了他,連吭氣也不敢的情況一樣嗎?
 
  這時候,幾個隨從得到了納蘭剛的眼神暗示,過來將圍繞在他們身邊的人給帶開,韓景琦也很清楚他主子的個性,跟著過來幫忙,不片刻,原本被團團圍住的三個人終於得到了清靜的空間。
 
  「需要我去替你說話嗎?」韓蒼震開口打破他們之間異樣的沉默,「你怕那位車太太嗎?其實她根本就沒什麼好怕的。」
 
  「這一點我對她說過了,可惜我這女兒還太嫩,不是車太太的對手。」
 
  「為什麼?你根本就不需要去討她歡心。」他不解地擰起眉心。
 
  「她不是你,蒼震。」納蘭剛淡淡地笑著說道:「你那張臉只要不笑就可以嚇跑人,你瞧守花這張如花似玉的小臉,就算真擺起臉色,能有你那張臉嚇人程度之萬一嗎?」
 
  「爹地!」納蘭守花從被懾住的空白中回神,扯了扯父親的衣袖,不讓他再繼續說下去,一邊扯著,一邊不忘瞥向韓蒼震,就怕他要用奇怪的眼神瞧她,在她的心裡實在不願意被他瞧輕。
 
  只見他微挑起眉梢,斂眸睨著一陣困窘的紅潮從她纖細的頸項蔓延開來,讓她就連耳根子都透著紅暈,搪瓷似的肌膚更加生色好看。
 
  「如果身為主子還讓下人給欺陵到頭上來,那只能說是自己活該。」他渾厚的嗓音極輕極淡,沒有一絲毫的情感起伏。
 
  納蘭守花震驚地眨巴了下美眸,覺得這男人怎麼可以說話如此毫不留情,就不怕傷了人的心嗎?
 
  「那是我的事,用不著你管,更不需要你插嘴評論!」等到她反應過來之時,這些話已經從她的嘴巴裡溜了出來。
 
  納蘭剛沒想到女兒會說出這番話,臉上露出訝異的表情,一直以來她都是柔柔順順的,看來韓蒼震是踩到她的痛處了!
 
  「是嗎?既然如此,應該是不需要我去替你說話了。」韓蒼震眸光一斂,表情依舊是莫測高深,「剛叔,我還有事要辦,就先告辭了。」
 
  「今天的主角不是我,是她。」納蘭剛淺笑地提醒。
 
  「是。」韓蒼震再度把視線轉回到她身上,「納蘭小姐,祝你生日快樂,韓某先告辭了,再見。」
 
  說完,他轉身頭也不回地離去,昂然筆直的步伐一如他給人的感覺,這時,韓景琦注意到主子離去的腳步,回頭對著納蘭剛父女點頭致意了下,也跟著一道離開。
 
  納蘭守花一直到他的身影消沒在大門口,仍舊處於震驚的空白之中,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竟然對他說出那麼不客氣的話來!
 
  雖然他說話也是半點都沒客氣,但是,她沒必要把他給氣走啊!
 
  一瞬間,一個念頭,一個衝動,讓她想要追出去。
 
  「爹地。」納蘭守花冷不防地拉住父親的袖子。
 
  「怎麼了?還需要什麼嗎?儘管吩咐下去,今天你是壽星,只要你高興就好,不要管會花多少錢,知道嗎?」
 
  「都夠了,那麼多的賓客和禮物,夠了。」說完,她深吸了口氣,像是要為自己即將要說的話做準備,一張雞蛋般白嫩的臉蛋紅撲撲的,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裡彷彿有著光亮,「我記得你曾經跟我說過,只要我想要的,你都可以給我的,是不?」
 
  「對,這是我給你的承諾,也是我對你和你母親的虧欠,說吧!你想要什麼?說出來讓爹地知道。」
 
  納蘭守花張嘴欲言,卻才開口就打住了,她看著父親期待滿足她一切要求的表情,覺得自己的念頭既邪惡又可怕。
 
  她想要韓蒼震!
 
  她想要那個高傲且目中無人的男子!
 
  「怎麼不說話了?」納蘭剛笑看著女兒表情變化得十分迅速的臉蛋,「如果你想說以後不想再見到蒼震的話,其實這一點也不難辦,反正他經常代我在各地奔波,你能見到他的機會也真的不多。」
 
  「意思是以後不能常見到他嗎?」納蘭守花剎那間覺得難受,表情不似鬆了口氣,反倒像是被割落了什麼。
 
  「原來……?!」納蘭剛頓了一頓,恍然大悟,「原來,你不是不想見他,結果其實剛好是相反,是不?因為太在意,反倒態度不像是平常的自己,才會像剛才一樣口不擇言,是不?」
 
  一連被父親道中深藏在心底的話,納蘭守花咬住下唇,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才好。
 
  「你喜歡他嗎?」
 
  「我不知道,只是覺得……」
 
  「告訴爹地,你有多想要他呢?能夠為了得到這男人而不顧一切嗎?」或許是身為父親的男人,對於女兒喜歡上的男人總不由自主地在意。
 
  雖然只有三年的相處,但是眼前這個流著他心愛女人血液的女孩,無疑地是他的心尖兒,最是需要呵護疼愛。
 
  納蘭守花知道父親疼愛她,他從來不掩飾這一點,那疼愛的勁兒,彷彿她就算想要星星月亮,他都會摘下來給她。
 
  有時候,被他這樣疼愛著,真教人會不由自主地任性起來,似乎就算自己真想要星星月亮,也能夠真的得到一樣。
 
  她遲疑了好半晌,才啟唇幽幽地說道:「不知道,只是當看著他走掉的那一瞬間,我想要追上去,如果在那個時候他說要帶我走,我會毫不考慮,我想跟隨他的腳步,在那一瞬間,我真的只有這個念頭。」
 
  她柔軟的嗓音說得很輕很淡,望著韓蒼震離去的方向,像是說著夢話般恍惚,但卻又是一字一句說得極篤定。
 
  「爹地,這樣的念頭很瘋狂吧!我要他的眼睛只看著我,我要他喜歡我,但是,他甚至沒有多想看我一眼……而我卻只想著要跟他走。」
 
  「你當然不可以跟他走。」納蘭剛疼愛地撫著女兒柔軟的頭髮,「你是我的女兒,好不容易才回到我身邊,當然不能跟他走。」
 
  納蘭守花轉眸與父親相視而笑,雖然已經極力地想要展現不在意的樣子,卻終究難掩眸底的遺憾與失望。
 
  「不要一臉難受的表情,讓人瞧了心疼。」納蘭剛看著女兒,搖搖頭,「你不許跟他走,但是,爹地會讓他來到你的身邊,如果你想要他,我就會讓你得到他。」
 
  「他是人,不是小貓小狗。」所以怎麼可能隨隨便便就送給她呢?
 
  納蘭剛輕笑了聲,笑看著眼前女兒那雙神似她母親的眼睛,「相信我,只要是你想要的東西,我就會想辦法給你弄到手。」
 
  雖然是炎熱的夏天,但是位於半山腰上的馴馬場卻十分涼爽,當微風迎面吹來,總會順便捎來不遠處林子裡的涼意。
 
  納蘭守花穿著米白色的合身襯衫,卡其色的馬褲,蹬著一雙深咖啡色的馬靴,將她纖細的身材烘托得修長好看,而同時,韓蒼震也是穿著白色的襯衫搭馬褲,黑色的馬靴,與她看起來是成套的感覺。
 
  他們同時來到這個馬場當然不是巧合,而是納蘭剛刻意的安排,理由是他與守花約好了要一起騎馬,可是他臨時有事不能抽開身,只好請韓蒼震代為陪伴,說什麼都不願意讓自己的女兒落單一個人。
 
  納蘭守望花所騎的是她父親寄養的馬匹日月,韓蒼震雖然也有馬匹寄養在這裡,不過他今天主要是來陪她的,由於這馬場是納蘭剛所認識的好兄弟,所以馬場裡大半數的馬匹也都是由他們這些熟人所寄養的。
 
  雖然一直以來,納蘭守花就知道父親有養馬,是一匹灰色皮馬的馬,不過只有在將它白色的毛皮翻開來時,才會看見毛髮的底部是灰色的,所以只是遠看著它,會以為它是一匹白馬,不過,即便她知道,也從未興起過要學騎馬的念頭,直到聽說韓蒼震喜歡騎馬,才決定試試看。
 
  韓蒼震教她上馬,要來了一條調馬索掛在日月的口銜旁,控制馬兒圍繞著他走動,「身體不要僵硬,兩腿不要夾得太緊,日月是一匹很敏感的馬,你太緊張它也會跟著不安。」
 
  「可是,很高啊!」納蘭守花很努力固定住身體不動,光是要做到這一點就已經很困難了,更別說還得時時刻刻注意握著韁繩的手勢,就怕出錯了又要被他給訓一頓。
 
  「你有懼高症麼?」
 
  「沒有。」她輕輕地搖頭,不敢有太大的動作。
 
  「那就想辦法習慣現在的高度。」他不給她任何撒嬌的餘地,「日月是德國溫血馬裡的Holsteiner品種,線條優美之外,比起一般品種確實比較高大健壯,不過它們的脾氣好又很溫和,是穩定性很高的品種,所以只要你別輕舉妄動,不必擔心它會把你給摔下來,知道嗎?」
 
  「嗯。」她點點頭,還是小心翼翼地不敢有大動作,「你覺得我要學多久才可以跟你一起騎馬呢?」
 
  「放鬆,上身保持挺直,但不要僵硬,你越怕它,就越駕馭不了它,最後被它瞧不起,它就又要爬到你頭上興風作浪了。」他像是沒聽見她的問題,又一次提醒道。
 
  「你一定要這麼瞧不起人嗎?」騎馬就騎馬,做什麼拿車太太的事情來歸作一塊笑弄她?
 
  她有點生氣了,轉頭瞪了他一眼,見他眉梢微挑,嘴角勾著冷笑。
 
  「對了,就是這樣,脖子也不能出力,騎在馬上也要能夠眼觀四面耳聽八方,不過你要能跟我一起騎馬,最好再多苦練,要不,就只有被扔下來的份兒,要不,就是騎快趕上了,就怕學藝不精,屁股也要被顛到破皮了。」
 
  「看著吧!我不會一直讓你瞧不起的。」她深吸了口氣,昂起嬌顏,說什麼都不肯輕易地低頭認輸,應該說,不願意在他的面前低頭認輸。
 
  她要他看著她,將她當成一個可以與他平起平坐,絕對不會給他丟臉的女子,要他用這樣的眼光看著她才可以。
 
  韓蒼震抬起目光看著她,不太明白她究竟在執拗些什麼,明明是個連自家下人都會怕的主子,有時候姿態卻又擺得高高的,教人捉摸不清。
 
  「蒼震哥!」
 
  女子由遠而近的喊聲打破他們之間彼此端詳的沉默,納蘭守花回頭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看見一名打扮看起來應該是馬場的工作人員的女子跑過來。
 
  崔湘晴笑著跑進訓練場,因為一路奔跑過來,呼吸有點喘促,「蒼震哥,怎麼沒通知我一聲呢?知道你要來的話,我就會幫你把你的湛藍給準備好,它一直都很想念你,好像老是在跟說你怎麼都不來看它——?」
 
  說到一半,她似乎發現場面有點不對,也發現到納蘭守花的存在,她抬起臉看著騎在日月背上的守花。
 
  「這位是……?」
 
  「她是納蘭守花,是剛叔的女兒。」韓蒼震說完,轉眸望向守花,向她介紹道:「崔湘晴,在這個馬場裡擔任照顧員,也順便兼任教練,以後如果你想學騎馬,可以向她討教。」
 
  「你好,納蘭小姐,我叫崔湘晴,是跟蒼震哥從小長大的青梅竹馬,以後你要是有任何馬術上的問題,只管來問我,我一定會盡力幫你。」崔湘晴高高地舉起手,想以握手來打招呼。
 
  納蘭守花看著她伸過來的手,遲疑了半晌,才脫下手套,握住了她的手,但是握的時候十分短暫,立刻就放了開來。
 
  「如果崔小姐不介意的話,我想還是下次吧!今天我想讓他教我就好了,不需要你幫忙。」納蘭守花將話說得很明白,不希望有人介入她與韓蒼震之間,今天她只想跟他單獨相處,「如果不介意的話,可以請你……」
 
  最後的話,她刻意地頓住沒說,希望崔湘晴可以自個識趣離開,其實她不是太喜歡崔湘晴,當然還不至於到討厭的程度,但是,剛才聽她強調自己是跟韓蒼震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那瞬間刻意加重的語氣與過分燦爛的笑容,聽起來就像是故意要對人宣告自己對於這男人不同凡響的意義與存在。
 
  崔湘晴似乎聽不太懂她話裡的意思,退到場邊,笑著說道:「你們繼續,我就在旁邊看著,剛好我的工作都做完了,跟蒼震哥也好久沒見面了,剛好可以趁機聊聊。」
 
  韓蒼震的神情自始至終都是淡淡的,與納蘭守花相視了一眼,看見她微微地蹙起眉心,輕咬著嫩唇一語不發。
 
  「不想騎了嗎?」他開口問道。
 
  就在納蘭守花還來不及回答的時候,崔湘晴的話就插了進來,「不騎了嗎?那我去幫蒼震哥把湛藍牽出來,讓蒼震哥試試身手。」
 
  說完,她就要跑開,但是納蘭守花卻喊住了她,「你不必去了,我還要騎,爹地說他已經很久沒有來看日月了,所以要我今天過來多陪陪它,等一下我會陪震去看湛藍,所以就不勞煩你了。」
 
  聽見她喊自己「震」,韓蒼震一瞬間微愣住,在他身後的崔湘晴也是一臉訝異,但是在這場面上,她是馬場的僱員,而對方是客人,說什麼她都只能夠乖乖地照單全收,微笑以對。
 
  「好吧!那我還是離開好了,我剛好想到有一匹客人寄養的馬匹最近狀況不是太好,我還是過去照看一下比較保險。」說完,她搖搖手說「再見」,轉身離開訓練場。
 
  在她離開之後,納蘭守花試探般地看著韓蒼震,看見他回視她的表情有些冷淡,似乎不太高興她故意把崔湘晴給逼走。
 
  就在這時,日月像是受到了驚嚇般蠢動不安,不停地噴氣發出嘶鳴聲,身體也跟著打浪起來,韓蒼震急忙地想要安撫它,卻一直沒見效果。
 
  「怎麼回事?日月……不要嚇我,你是怎麼了?」納蘭守花被嚇壞了,她緊緊地夾住雙腿,感覺自己就要從馬背上被摔下來。
 
  這時,日月更加地躁動,韓蒼震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能捉住調馬索,那強悍的力道隔著手套刺動著他的掌心,但他仍舊緊緊地握住,強烈的疼痛幾乎到了快要麻痺的程度。
 
  接下來的一切發生經過短暫得像是眨眼之間,但對於他們兩個人而言,卻比一輩子還要更加令人難熬。
 
  日月高高地揚起前蹄,將納蘭守花給摔了下來,所幸就在最後一刻,她的右腳從腳鍾上脫開,韓蒼震在同一瞬間放開調馬索,張開雙臂抱住她跌落的身子,以最快的速度從日月身邊翻滾開來。
 
  沒了束縛的馬兒再一次揚起前蹄,不停地在場內奔跑。
 
  這時,才離開沒多遠的崔湘晴發現情況不對,趕緊跑了回來,看見韓蒼震緊緊地抱住納蘭守花,神色戒備地看著日月,小心不被它給踢到。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發生這種事情?日月一向都是匹溫和的馬啊!怎麼會這樣?」崔湘晴跑到他們身邊,驚慌地叫道,看她的樣子似乎也被嚇了好大一跳。
 
  「不要再說了。」韓蒼震低喝了聲,看著納蘭守花蒼白沒有血色的臉蛋,抬起一雙泛紅的美眸,似乎在問他不是說過那是溫和的馬匹品種,怎麼會把她給摔下來呢?
 
  一瞬間,他無言以對,心口有些痛,感覺她的身子不停地在發抖,一雙纖手越過他的腋下,抱著他,緊緊地揪住他的襯衫衣料,緊緊地、緊緊地揪著,讓他感覺自己好像有某一部分,也被她給揪進了一雙手心裡……
 
 
  「我已經請專家去看過日月了,他根據你的說詞和那天發生的情況來看,分析應該是有人吹了犬笛,那聲音我們人類聽不見,但是馬的聽覺比人好,所以日月聽見笛聲才會躁動,把守花給摔下來。」
 
  納蘭剛向韓蒼震陳述出這番話時,神情十分嚴峻,光想到那天如果守花沒有及時脫開腳鐘,被日月給拖著跑,那將會是何等不堪設想的後果?
 
  光是想到這個可能性,他就不由得冒出一身冷汗。
 
  「我會查出來究竟是誰吹了犬笛,這一點請剛叔放心。」韓蒼震心裡同時也是發涼,發生這種情況,即便是懂得騎馬的人都可能無法自保,更何況納蘭守花是一個光坐在馬背上就會全身僵硬的初學者!
 
  「查到了之後呢?你會做什麼處置?」納蘭剛問向站在眼前的韓蒼震,對於他的回答,似乎有一絲不滿。
 
  「剛叔希望我怎麼做?」
 
  「我要你保護守花。」
 
  聞言,韓蒼震有半晌的沉默,深邃的瞳眸微微地瞇起,「剛叔希望我以什麼樣的方式保護她呢?」
 
  納蘭剛冷笑了聲,往椅背上一靠,「我想,咱們兩個明眼人就不要說瞎話了,你應該很清楚是誰吹了犬笛,是誰想要害我的女兒,如果那個人真落到你手裡,你真的可以處置嗎?」
 
  「我向剛叔承諾,那天在馬場上發生的事情,絕對下不為例。」
 
  「對,我就是要它下不為例,我也不諱言告訴你,我家女兒喜歡你,她想要成為可以與你匹配的另一半,而我打算成全她這個心願。」
 
  這一刻,韓蒼震的心裡有了明白,坐在他眼前的這個長輩是打算向他強迫推銷自己的女兒,而且,沒有留下讓他拒絕的餘地。
 
  「就算我不願意,剛叔也要無視我的意願嗎?」韓蒼震握起拳手,想到自己要被逼著結婚,娶一個根本才相識不到幾天的女孩,一個根本稱不上喜歡的女孩,他的心裡就不由得一陣陣反感了起來。
 
  「除非你有很好的理由可以說服我,要不,只要是守花想要的東西,我就會幫她弄到手,包括她想要的丈夫也一樣。」
 
  「既然剛叔已經鐵了心了,又何必問我呢?」
 
  「因為我要確保你不會傷害守花。」
 
  「如果我不能保證呢?」一瞬間,憤怒的火花在韓蒼震的心底揚動了起來。
 
  這算什麼?強迫他接受結婚的提議就算了,竟然還要押著他的頭,逼他一定要對納蘭守花好,把一個人的自尊狠狠踩在腳底,也不過如此吧!
 
  「你必須。」納蘭剛加重了語氣,一字一句都說得極重,「要不,就當著我的面處置那個吹犬笛、打算傷害我女兒的人,只要你做得到,我就不會逼你與守花結婚,今天的事就當作我從未向你提過。」
 
  兩個男人相視著彼此的眼神都是無比冷峻的,似乎在這場面上,誰也沒打算退讓,但也都在小心翼翼地保持平靜,不讓這場爭執演變成一場不可收拾的戰爭,因為他們心裡都清楚,那將是對誰都沒有好處的事!
 
  自從摔馬之後,一連過了幾天,納蘭守花都沒有出門,就連大學都因為她無心上課而缺席,除了在父親的逼迫之下去了兩趟醫院,只為了確定她真的沒有受到任何傷害。
 
  午後的陽光,暖暖的照亮了窗外的樹木與花朵。
 
  納蘭守花躺在窗畔的柔軟長椅上,不知不覺地睡著了,在她的胸口倒蓋著一本看到一半的書,隨著她不是太平順的呼吸起伏著。
 
  從窗外透進的陽光讓她的睡臉顯得好白淨,幾乎到了透明蒼白的地步,隨著夢魘的加深,越來越沒有血色。
 
  「媽咪……別走,守花捨不得……捨不得你,別走……」
 
  她在睡夢中呢喃,微弱的嗓音之中有著驚恐與悲傷,驀地,她睜開了雙眼坐起身,原來掃在身上的書本滑落到地上,發出了不小的聲響。
 
  好半晌,她一動不動,眼神發直似地看著什麼都沒有的前方,然後,漸漸地、慢慢地,她終於知道剛才所見到的一切不過是在做夢。
 
  下雨,車禍,與母親的死亡,不過是她的一場夢境,可是一切卻鮮明得猶如昨日才剛發生過。
 
  一顆豆大的淚珠從她的眼眶滾落,一顆接著一顆,無聲地滾落。
 
  她不知道自己已經多久沒再夢過那場車禍了!
 
  在母親剛去世時,她的精神狀況一直不是很穩定,看過心理醫生,也吃過藥,因為失去從小相依為命的親人,再加上親身經歷車禍的驚險與恐慌,過大的打擊教她無法承受。
 
  可是,她很快就熬過來了。
 
  她想起母親曾經告訴過她的話,說人不需要鋼鐵般的強硬,但是,適度的強韌卻是必要的,從小,母親就要她無論發生任何事情,哭過了喊過了,就要讓它過去,然後,昂起首,大步的往前走。
 
  只要她的腳步不要停止,只要人生的旅途還繼續著,總有一天會有機會見到更美麗的風光,會讓她慶幸自己從未停下過腳步。
 
  淚珠依舊無法停止,讓她蒼白的嬌顏就像是被雨水淋濕的花朵,脆弱得像是下一刻就會消散枯萎。
 
  她蜷起雙腿,將臉埋進了膝蓋之間,像是要把流出來的淚水再埋進心裡面,不教人知道,不教人看見。
 
  她沒告訴父親,自從摔馬那一天之後,或許是因為相似的危險與恐懼,觸動了她內心裡的傷痛,那天之後,她就常常夢見車禍那天的事情,但她無法告訴父親,對他而言,那場車禍也是一個永遠無法抹滅的傷痛,失去了摯愛,他的心情絕對不會比她好受,所以她絕口不提。
 
  可是她卻無法克制自己不再想起,無法不在夢醒後哭泣,所以她任由淚水流淌,告訴自己哭過之後,就要再微笑。
 
  窗外,陽光燦爛而明亮,坐在窗畔的女孩抱住自己,一個人掉著眼淚,無聲地哭泣……
 
 
第三章
 
  與韓蒼震相識彷彿不過才是眨眼工夫之前的事情,所以,當她聽說他答應與她結婚的事時,納蘭守花像是被人取走了理解能力般,完全無法思考與消化,只能愣愣地站在未來的丈夫面前,像個呆子一樣地望著他。
 
  「守花,在發什麼呆?不高興爹地自作主張幫你向蒼震提親嗎?」納蘭剛站在女兒身旁,疼愛地笑看著她吃驚不已的臉蛋。
 
  「你沒聽錯,蒼震答應了,他也很樂意娶你為妻,我已經安排好了,你們先在台灣登記,婚禮已經訂好在紐約的教堂,你唐叔叔和傅叔叔還有一些親朋好友都在那兒,在那裡舉辦婚禮比較不勞師動眾,我要他們都參加,看看我納蘭剛的女兒是這天底下最漂亮的新娘。」
 
  相較於納蘭剛的喜悅,兩個當事人就顯得平靜與木訥,韓蒼震直定定地看著未來的妻子,深沉的眸色宛如顏色最黝黯的寶石,透不進一絲光亮。
 
  納蘭守花看不透他的表情,不懂得他現在心裡在想什麼,爹地說他很樂意娶她,可是她卻看不見他有一絲毫高興的表情。
 
  她不知道爹地究竟用了什麼方法讓韓蒼震答應結婚,只知道他確實遵守了對她的承諾,真的把她想要的東西給弄到手了。
 
  可是,這樣好嗎?
 
  韓蒼震畢竟是活生生的人,有自己的思想與意志,勉強讓他成為她的專屬物,真的不會有問題嗎?
 
  難道,他不生氣嗎?
 
  還是他其實也是喜歡著她,所以心裡沒有不樂意呢?
 
  納蘭剛看出了女兒心裡的疑慮,後退了兩步,轉眸笑視著韓蒼震,語氣輕柔地善意提醒道:「蒼震,不過來親吻一下你的新娘嗎?待嫁的女兒總是最容易不安的,你要明白這一點才行啊!」
 
  「是,剛叔的意思,我明白了。」
 
  韓蒼震點了點頭,走到她的面前,捧住她的腦勺,俯首在她的額心烙上輕柔的一吻,感覺到她一瞬間的僵硬。
 
  「嫁給我。」他低沉的嗓音在她的上方響起。
 
  明明是簡單的三個字,卻像是雷鳴般徹底地撼動她全身,納蘭守花睜開原本緊閉的雙眼,平行的視線看見他線條剛硬的下額,以及充滿男性魄力的頸項與鎖骨,她不敢抬頭看他的眼眸,只是輕輕地點頭。
 
  「好。」她說出了代表同意的字句,沒由來地揚起了一抹嬌美的淺笑,白潤的臉蛋泛出紅暈。
 
  納蘭守花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想笑,或許是因為她想到從今之後的日子,會有韓蒼震的陪伴,令她沒由來地感到心安和踏實吧!
 
  韓蒼震斂眸注視著她美麗的笑顏,自始至終一語不發,高深莫測的表情教人看不出喜怒。
 
  而站在一畔的納蘭剛也只是抿笑不語,他看著女兒臉上幸福的笑容,這令他感到安心與欣慰。
 
  但是,他的眼神大半是停留在韓蒼震這位未來的女婿身上,一雙老練的眼眸有著端詳,想從他那高深莫測的臉上看出一絲端倪。
 
  他心裡很清楚韓蒼震會是接替他位置的最好人選,但是,能否成為守花的好丈夫,卻仍舊要留給時間來證明!
 
  決定要結婚只是一念之間的事情,在做了決定之後,需要發落的事情卻是宛如潮水般湧來,令納蘭守花一時之間手忙腳亂,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雖然大部分的事情都交由婚禮籌辦的專門人員去負責,但是挑選禮服的款式設計就已經教她費了不少心思。
 
  不過,比起要挑揀賓客名單和選用花束,她覺得與設計師討論禮服設計很有趣,因為實在太好玩了,害她差點想要在大師面前班門弄斧,提出想要自己設計禮服。
 
  最後她終究還是沒開口,但是在心裡想如果能有第二次婚禮,那禮服一定要由她自己來設計,可是她隨即發現自己不喜歡這個念頭,這輩子她就只要結一次婚,就只想跟韓蒼震在一起。
 
  而無論是教堂或是婚宴現場的花飾,都已經由傅嬸嬸主動說要全權操辦,她當然是很樂意地答應,所以,她現在就等著九月中旬飛去紐約試婚紗,結婚的日子就挑在十月中旬,正是秋高氣爽的好天氣。
 
  在他們結婚之後,雖然韓蒼震待在台北的時間不多,但是為了配合她要上大學,所以他們會定居在台北,因為以後是兩個人一起居住,所以還是需要添些東西,納蘭守花趁著假日找同學莫可可出來陪她一起逛街,不過逛到下午的時候,可可說要趕著去打工,所以留她一個人先走了。
 
  因為買的商品全讓店家配送到府,所以納蘭守花不覺得太累,在等著司機過來接她時,一個人又多逛了幾家店。
 
  莫名地,像是被吸引一般,她被一條男用的項鏈給誘進了一家精品店,她是這家店的熟客,應該說,這些年來,因為出入的場合與會面的人需要一些充場面的衣服和首飾,所以她已經成了幾家名牌店的VIP客人。
 
  不過,她只買一些好搭配的單品,如果是動輒成千上百萬的高級珠寶,她通常會向店家用租或是借的,對於她這一點寒酸氣兒,車太太一向覺得不以為然,她爹地倒是持相反意見,他說再過幾年會讓她擁有一些屬於自己的高價珠寶,但金錢一向不是重點,真正的千金就算是戴上玻璃珠都能令人感到高貴優雅,端看是不是能有凌駕人心之上的氣質。
 
  納蘭守花打從一進店,就只看著將她吸引進來的那條男用項鏈,其實說是項鏈,不如說是一條識別牌,牌身簡單的線條因為上好的質地顯得格外搶眼,她將鏈子拿在手上,仔仔細細地看了好久。
 
  「納蘭小姐,你的眼光真好,這條項鏈是以超白金打造而成的,花紋鏤空的部分可以視客人的需要鑲上寶石,可是就算不加寶石,也無損它的完整性,如果是要送人的話,無論是正面或背面都可以依您的需求刻上字句,在完成之後,每一條項鏈都將是獨一無二的。」
 
  「你說的都很好,可是,我覺得價錢太貴了。」
 
  「怎麼會貴?才十八萬,以納蘭小姐的身份,絕對是很合襯的。」女店員說盡了好話,不過,她也曾經聽說過納蘭家的千金出手一向不是太闊氣,比起有些名媛隨便吹捧個幾句就砸大錢,真的是顯得有些寒酸。
 
  但是,她們知情的人也不敢否認,只要納蘭小姐出手買的東西,絕對樣樣都是極好的對象,品味比起一般名媛確實好多了,不會教人有一種「怎樣,本小姐就是有錢不爽嗎」的感覺。
 
  這時,韓蒼震走進店門,一眼就看見了納蘭守花的背影;他走到她的身後,高大冷峻的外表立刻引起店內的騷動。
 
  「可以走了嗎?」他在守花身旁輕沉地問道。
 
  納蘭守花沒料到會聽見他的聲音,轉眸露出了訝異的表情,好半晌才定住心神,「怎麼是你來了?」
 
  他聳了聳寬肩,「剛叔要去辦點事情,要把你的司機調走,所以就要我過來接你回家。」
 
  「我又不是三歲小孩了,可以一個人回家,爹地還真是愛操心。」納蘭守花笑歎了聲,轉身將手裡的項鏈拿到他胸口比對,「你喜歡這條項鏈嗎?我想買來送你,讓我替你把項鏈戴上去看看。」
 
  「嗯。」他不冷不熱地吭了聲,順從地低頭讓她替他戴上。
 
  在為他戴上鏈子之後,冷不防地,納蘭守花呵地一聲輕笑了出來,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真的好奇怪,我突然間覺得自己像是一個飼主,給自己馴養的狗兒戴上項圈的感覺,還是算了,這項鏈還是不給你了。」
 
  說完,她就要上前伸手將掛在他脖子上的項鏈取走,卻被他給一把握住了白金牌墜,不讓她動手拿下來。
 
  「就給我吧!」他低沉的嗓音平淡得沒有一絲起伏,「就讓我戴著它吧!你說的沒錯,或許對我而言,這條項鏈就像是馴養的狗鏈,就讓我戴在身上時時刻刻做為警惕,做為你擁有我的證明吧!」
 
  他所說的話,聽得她心裡有些發毛,她試圖想要理解他的話裡究竟藏著什麼含意,可是卻像是陷進一團迷霧之中,越往裡頭探進去,越覺得害怕。
 
  「那我想在這牌子上刻些字,行嗎?」她昂起美眸直視他,不讓自己的氣勢弱於他。
 
  「什麼字?」他注視著她臉上令人炫目的嬌美,一瞬也不瞬。
 
  她回望著他冷峻的臉龐,像是向老天爺借了膽子,說出了連一旁店員都為之倒抽冷息的一個字句,「M、I、N、E,Mine,我的。」
 
  我的。
 
  他是我的。
 
  從今以後,納蘭守花知道自己可以很自豪地對所有人說,這個男人是我的,他只屬於我一個人。
 
  我的,不是摯愛,也不是永遠,她讓他戴在身上的字眼,充滿了宣告與佔有,幾乎到了任性與蠻橫的地步,但是他沒有拒絕,從那一天之後,她送給他的項鏈就一直戴在他的身上,靠放在他的胸前,那是最接近他心臟的位置。
 
  紐約的秋天,顏色斑斕。
 
  幾天前的婚禮場面熱鬧而盛大,在納蘭守花的心裡像是上一刻才發生過一樣,或許是因為她不斷地回想、不斷地在溫習,不願意那一段時光從此只是記憶的一部分。
 
  只是這時候的她沒有想到,過去的事情永遠都只能夠是回憶,而這一段讓她拼了命似的想要保留住的時光,卻是幾年之後她最不想回首的。
 
  秋日的風光雖然美麗,但是迎面而來的風卻已經有幾分冬日的寒意,就是開著大太陽,卻也要穿上羊毛料子的薄外套才能保住暖意。
 
  因為只請了兩個星期的假,預定後天的班機要回台北,所以她一刻也不願意錯過,吃過了午飯,拉著韓蒼震到住所旁邊的中央公園散步。
 
  她覺得自己很沒用。
 
  幾天下來都因為時差的關係,生理時鐘變得很混亂,總是清晨很早就醒了,然後吃過了午飯就會想睡覺。
 
  她會覺得自己很沒用,是因為韓蒼震完全沒有這問題,作息竟然可以與在台北時一模一樣,甚至還可以處理公事。
 
  不過,傅聰叔叔的住家也在這附近,所以傅嬸嬸常到他們的住所串門子,順便為她打點婚禮的細節,嬸嬸說別把他們那些男人當成是人看待,他們是怪物,硬要拿自己跟他們比較,是在為難自己。
 
  「明天我們買東西來公園野餐好不好?」納蘭守花不斷地回頭說話,然後再繼續往前走,「讓我想想可以買些什麼,傅嬸嬸說上城有一家甜點店很好吃,所以我們要過來之前,可以去那裡帶一些點心和咖啡,好不好?」
 
  「都好,我都沒意見。」他的語氣不冷不淡,一如他跟在她身後不疾不徐的腳步。
 
  「我想帶一大盒色拉還有千層面,我知道哪裡有賣很好吃的千層面,面皮都是他們自家□的,雖然全麥口味很有健康概念,可是我還是喜歡吃白面皮做的,所以我常被笑說是很墮落的人,可是他們用的起司和醬料真的很好,所以真的很好吃,我今天晚上就打電話請店家幫我們準備,好不好?」
 
  「好,你喜歡就好。」
 
  「雖然要跑到下城去是有點遠,不過我想可以順便帶一點冰淇凌回來,在那家千層麵店同一條街上有一家義式冰淇淋店,那家老闆常跟我說,他們家的冰淇淋是全紐約最好的,就算去義大利吃都不見得口味比他的好,那年我高中剛畢業,一整個暑假待在這裡,幾乎每隔兩天就會去吃,害我胖了快兩公斤,吃太多冰的下場就是頭都快痛了。」
 
  她每說一句話,就會回頭看他一眼,像是為了要確定他是否還跟著,絞盡腦汁想要說些話,用那些話填補他們之間略顯得空白的沉默。
 
  「到最後爹地生氣了,規定我在回台北之前都不可以再去了,也好,我可以趁機減肥,要不,說不定回去台北要胖個五公斤呢!」
 
  說完,她自嘲地笑了,同時捂嘴打了一個很大的呵欠,打完之後,裝作沒事般繼續笑著,完全不想理會像是快要將她淹沒的睡意。
 
  「想睡了嗎?」韓蒼震看著她又忍不住打了呵欠。
 
  明明已經是一臉渴睡的迷濛,但她還是笑著搖搖頭,「不想睡,可以再多走一會兒路,今天天氣那麼好,你又能陪我,我可以再多走一點路。」
 
  「你不要勉強自己,我們可以先回去讓你睡一會兒。」看著她用力地想要睜大因為想睡而酸澀不已的眼睛,教人覺得有點好笑。
 
  她抬眸瞅著他,不想去理解他這句話背後的含意,她並不是不知道他很忙,也知道他總是趁著她睡覺之後,忙著把耽擱的工作給做完,好幾次,當她睡到一半清醒時,總是會看見書房的燈光是亮著的。
 
  現在,催著她回去睡覺,是為了可以快點去工作吧!
 
  「我不想回去。」她搖搖頭。
 
  「不要勉強自己,回家吧!」說完,他轉身就要往來時路回去。
 
  「不要!」她冷不防地提高音量,喊住了他轉身就要離開的腳步,「回去房間睡覺的話,我一定會睡很久,我現在很累,可是我只想打個盹,我不想又睡到隔天清晨,一大早又一個人醒過來,我不要。」
 
  韓蒼震回頭看著她一臉執拗的表情,像是在與誰爭著什麼一樣,完全沒有打算要退讓的意思。
 
  「如果不回去,那你現在究竟想在哪裡打盹呢?」
 
  「隨便窩在張椅子上都可以睡。」
 
  「你不怕著涼嗎?」他的臉色一沉,顯得不太高興。
 
  「就睡一下下……」因為已經太想睡了,她一邊說著,一邊打呵欠,「反正我不要回去,我不要……」又打了個呵欠。
 
  一邊打著呵欠,她一邊覺得好生氣,很希望自己可以清醒,但是時差讓她像是得了重度渴睡症,畢竟以時間來算,現在是台北半夜兩點鐘,一般這時候她不知道自己睡到第幾殿去會周公了。
 
  說完,她真的覺得生氣了,合上嘴也不想多說了,乾脆跑到一旁的長椅上像個流浪漢般把自己給蜷成一團睡覺。
 
  可是,這椅子好硬,她又穿得不夠厚實,才躺下就覺得很不舒服,堅持了大概半分鐘之後,她決定要屈服,才正打算開口認輸跟他回去的時候,感覺一件帶著人的體溫的大衣蓋到她身上,她驚訝地睜眸,正好在此時被他給抱起來,他一個轉身在她的身畔坐好之後,她整個人就被他給摟進懷裡,臉頰剛好可以枕住他厚實的胸膛。
 
  「最多給你半小時,睡吧!」他面無表情地撂下條件。
 
  被他修長的手臂給摟著,安定得就像是牢牢拴在碼頭上的船隻,再大的風浪都吹她不走。
 
  納蘭守花抬眸,從下方覷見他剛稜的臉龐線條,雖然仍舊是那副「生人勿近」的表情,但是,至少不是真的拒人於千里之外的。
 
  她想,總有一天,身為他的妻子,應該遲早可以從那被警告勿近的生人名單中脫穎而出的。
 
  想到了這個可能性,一抹如霞曦般的微笑在她的唇畔泛起,納蘭守花閉上眼睛,微微地挪動了一下身子,在他的懷裡找到了一個舒服自在的窩,不片刻就沉睡了過去。
 
  在昏睡過去之前,她仍舊在心裡想著,雖然只有半小時,但她保證,回去之後一定會乖乖的,不吵他工作,一定不吵他……
 
  韓蒼震幾乎是立刻就感覺到她的身軀變得柔軟,知道她已經睡沉了,他俯首看著她,看著她的臉蛋被從樹梢篩落的陽光給映得光亮,像是個孩子般找到了最溫暖的床鋪,睡得絲毫沒有設防。
 
  以後也要像這樣生活嗎?
 
  要像今天一樣疲於應付她的任性和心血來潮嗎?
 
  韓蒼震輕歎了口氣,目光卻一直停留在她嬌酣的睡顏上。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看了她多久,專注到甚至沒有發現旁人注視他們的目光,不知道旁人沒從他的臉上看見一絲的不耐煩。
 
  相反地,他們只是在心裡猜測著,在他懷裡的女孩與他之間的關係,為何能得到他如此溫柔的注視……
 
  雖然上次摔馬的事情讓納蘭守花對馬匹產生了一點恐懼,可是,她知道韓蒼震喜歡騎馬,閒暇無事,就會去騎馬,光是為了這一點,她就告訴自己無論如何都要克服心病。
 
  「日月啊日月,你是不喜歡我嗎?要不,上次怎麼把我給摔下來呢?」她穿著一身輕便,白色的棉衫以及合身的牛仔褲,還有一雙淺咖啡色的短靴,今天她不是過來騎馬的,而是特地來幫日月刷毛,跟它培養感情,「如果你不是不喜歡我,那到底是為什麼呢?」
 
  她一邊給日月刷毛,一邊對它說話,心裡當然知道它不會回答,可是她希望日月可以知道上次從它的背上摔下來,對她而言有多受傷。
 
  「你知道自己為什麼叫日月嗎?」她笑著看馬兒很溫順的樣子,似乎很滿意她的服務,「因為我的媽咪名字裡面有一個明字,拆成兩個字就是日月,說起來,你和我媽咪可是也有淵源的呢!」
 
  說完,她頓了一頓,回到馬兒的面前,很認真很誠懇地看著它的眼睛,「所以,下次我騎在你背上時,可不可以別把我摔下來了?」
 
  話才說完,忽然有笑聲從他們的背後傳來,納蘭守花回眸,看見了崔湘晴捂著肚子笑得樂不可支。
 
  「納蘭小姐,你真的好可愛,你以為這樣跟日月說,它就會乖乖聽你的話嗎?不要傻了。」
 
  納蘭守花不覺得自己說的話有那麼好笑,有些氣惱地瞪著對方,這時,她感覺到日月也開始有些躁動,鼻孔微微地噴著氣,似乎也不太高興。
 
  「不高興了?」崔湘晴笑聲漸歇,「好好,我不笑就是了,不過你說這些話就期望日月可以聽話,你當它是神馬嗎?勸你還是從基本功好好下手,要能及得上蒼震哥的馬術,你要學的還多著呢!」
 
  「我知道。」納蘭守花聳聳纖肩,輕輕撫摸著日月的頭和頸子,「其實我只要日月別摔我就好了,剩下的部分,等震有空一點他就會教我。」
 
  「這是他說的?」
 
  「我問他,他是這麼回答我的。」
 
  「他以前也都這麼跟我說,但就沒一次當真。」崔湘晴冷笑了聲,納蘭守花頓了一頓,才轉頭忍不住好奇地問道:「他真的都答應你,可是都沒有實現嗎?」
 
  「對,不過我習慣了,其實這也沒什麼,男人嘛!誰不都是那種德行,能真有三分好就很謝天謝地了。」
 
  「但我是他的妻子,總該……有一點特別吧!」
 
  「這是你私心希望,還是他心底以為呢?要不然咱們就走著瞧羅!」崔湘晴一瞬間笑得好燦爛,看了看日月,又看了看守花。親切地笑道:「不過無論如何,蒼震哥總是個大忙人,如果你真有什麼問題,就來問我吧!好歹我也曾經是照顧過日月的人,總還是知道它一點癖性。」
 
  「怎麼你現在不照顧日月了呢?」納蘭守花不掩飾自己的疑惑。
 
  「因為……」崔湘晴恨透了眼前這女孩的敏銳,但她還是笑容不改,「因為剛叔覺得有比我更適合照顧它的人,不過他對我說再過些日子就會把我調回來,因為我和日月的交情終究還是比較深,他比較能信任我。」
 
  在她說完這句話時,日月很不客氣地噴了口氣,似乎頗不以為然。
 
  納蘭守花很明顯感覺到馬兒的不高興,可是她只是靜靜地抿唇不語,說不出哪兒古怪,卻又在看到崔湘晴釋出的善意之後,反省自己是不是一開始對她就太有成見了。
 
 
第四章
 
  清晨五點鐘,落地窗外投映而入的天光還有著半暗的朦朧。
 
  明明還是一大清早,但是納蘭守花卻已經清醒了,她睜開美眸,雖然還有些惺忪,但是卻已經沒有了睡意。
 
  她感受到身畔韓蒼震的氣息,很小心地翻了個身,盡量不想驚動他,蜷在他的身畔,小鳥依人般地看著他睡覺的樣子。
 
  在生日那天見到他的第一眼,就覺得他的五官非常地冷峻,如今再細看他,更確定第一眼真的沒有看錯。
 
  她喜歡他的眼睛,雖然一貫的神情總是不冷不熱的,教她猜不透他真正的心思,常常也因此而覺得不安,她喜歡他的鼻子,那鋌而筆直的角度充分地顯示出他不會輕易妥協的傲慢,會讓她不由得猜想,他是真的喜歡她嗎?
 
  這樣一個男人,真的會為她心折嗎?
 
  她的目光落到他的唇上,想到飽滿的唇在吻她的時候……也是不冷不熱的,少了一絲她原先期待的熱情。
 
  對了,納蘭守花心裡終於明白,讓她不安惶恐的原因,就是因為沒有從他身上感受到熱情。
 
  當他在與她做愛時,不能說他不呵護不憐惜,她也並非感到不舒服,而且也感覺到某種程度以上的歡愉和快感,但是,她感受不到他的渴望與迷戀,只感受到他極力想要掩飾的壓抑與痛苦。
 
  為什麼呢?
 
  如果他們真是喜歡著彼此,那她為何沒有在兩人之間感受到火花呢?
 
  但,即便心裡有著這小小的不滿足,她還是喜歡他。
 
  基於一種奇妙得接近愚蠢的堅持,讓她覺得自己應該就是屬於韓蒼震,能待在他的身邊,已經稱得上是一種幸福了。
 
  這時,她的視線落到他隨著呼吸起伏的胸膛上,很滿意地看著她送他的項鏈躺在他的心口上。
 
  她想,只要一天他不將這項鏈給摘下來,就是他仍舊認可著自己屬於她的事實,只要他心裡是這種想法,她就能夠放心一些。
 
  窗外的天色越來越明亮。
 
  但是她卻再怎麼都睡不著了,心想真是糟糕,去紐約的時候有台北的時差,回來了台北竟然也有美國時差,天底下還有比她這更糟糕的體質嗎?
 
  最後,為了避免自己翻來覆去吵到他睡覺,她幾乎像個小偷般輕巧地將身子往床邊挪,這時候她就有點恨起這張大床的尺寸,當初為了讓兩個人都有很好的睡眠品質,特地訂作了最大尺寸的床鋪,如今看來真是為難了自己。
 
  韓蒼震就是從這個時候睜開眼睛的,他一語不發地看著自己的妻子像是做賊似地下床,每一個舉動都顯得小心與刻意。
 
  不是口口聲聲說喜歡他嗎?
 
  為什麼看見他的時候,卻像見了閻羅王似的,就連大口氣都不敢喘一下,但是稍微一逗她,卻又像是惹到了一隻發怒的野貓,整個人蠻不講理了起來。
 
  所以他不由得在心裡懷疑,自始自終,她對他的喜愛只透過剛叔的嘴裡說出來而已,在親自面對他時,倒是一個字兒都沒吭過。
 
  如果不是真的喜歡他,當初又為何要為難他娶她呢?
 
  她太嬌弱,太需要人憐愛,完全不是他可以應付,也不是他想過要娶為妻子的類型。
 
  納蘭守花沒有發現背後投來的視線,裸足輕聲地走到落地窗前,抬眸看著窗外的天色,已經有些明亮了,卻還是可以看見顏色薄透的半邊月亮,她站了一會兒,看著黎明的月色越來越蒼白透明,心裡竟然有些哀傷了起來。
 
  她輕歎了口氣,不知道自己怎麼在結婚之後竟然變得多愁善感了起來,她曾經以為自己是個很庸俗的人呢!
 
  沒想到,現在竟然學著人家悲風月傷春秋了起來。
 
  她笑歎了口氣,決定先下樓去廚房喝杯水,雖然是大樓住宅,不過他們住在頂樓,是整棟大樓裡唯一的樓中樓,上下樓加起來大約百來坪,在她沒搬進來之前,一直以來就只有韓蒼震獨居在這裡,負責打掃整理的僕婦只有特定日子才會過來。
 
  現在車太太也偶爾會過來幫她煮些東西吃,還會捎來一些在納蘭家煮好的現成菜色,讓她只要熱一下就可以跟韓蒼震一起吃。
 
  不過,只要韓蒼震不在國內的日子,她爹地就會要求她回家跟他一起住,怕她一個人在家裡遇到危險。
 
  不過她不是每次都會聽話乖乖回去,畢竟是嫁出去的女兒,是人家的妻子了,怎麼可以想到就跑回娘家去呢?
 
  更何況,這個社區的保全做得非常好,出入的分子都有嚴格監控,所以她常笑父親是多慮了。
 
  就在她要走出房門之前,眼角餘光瞥見門旁的櫃子上擱著韓蒼震平時常戴的手錶,那是一隻陀飛輪手錶,有著很精緻出色的表面,以及黑色的皮質表帶,她頓了一頓,終於忍不住把那只表拿起來,把玩了幾下,試著把它給戴在自己的手腕上。
 
  男用的表面幾乎快要橫幅過她整個手腕的寬度,稱不上太好看,可是,想到這是他一直隨身戴著的東西,令她覺得有種分外親近的感覺。
 
  「你在做什麼?」韓蒼震在久久的沉默之後終於開口了,他起身離開床鋪,走到她的身後幾步遠的地方,只穿著一件長褲的高大身軀在一舉一動之間顯得格外強悍有力。
 
  「我……我沒有……」納蘭守花被他突然出聲給嚇了一跳,因為腕上還戴著他的手錶,像是做了賊被現場給逮到,手忙腳亂地想要把手錶給脫下來,但是越是心急,就越是解不開,「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看到它在櫃子上,就想要戴著看看,我這就脫下來……脫下來……」
 
  為什麼就是脫不下來!她在心裡慘叫,感覺手錶的皮帶就像是被打了個死結,讓她拼了命也找不到可以打開它的方法。
 
  一抹不悅的光芒閃過他的眸底,又來了,他明明是她的丈夫,可是這一刻從她的表情看起來卻像是他成了要將她逼近絕路的惡鬼。
 
  「擅自動別人的東西,不是一個好習慣。」他在心裡歎了口氣,握住她的手腕冷靜地為她把表解下來。
 
  「我知道,我告訴過你,就只是想戴戴看而已,你不要那麼生氣嘛!大不了我跟你說對不起,我這就脫下來給你就是了啊!」
 
  「為什麼想戴我的表呢?」
 
  「因為……就是因為……」
 
  「為什麼?」
 
  「對不起……」她小聲地回答。
 
  「我沒要你道歉,只想問為什麼。」他的眼底有著無奈。
 
  「我只是覺得……它對你而言好像很重要。」她的音量小到不能再小,看著他解下手錶擱回櫃子上,心裡有些失落。
 
  「它對我而言確實有很重要的意義,是我母親在二十歲那年送我的生日禮物,是她送我的唯一禮物。」他的語調十分平淡,不想另外向她解釋他口中的母親並非是親生母親,而是收養他的養母唐蓮只。
 
  他心裡一直很明白,與其說是母親對孩子的感情,唐蓮只對待他的態度,就像是對待一個自己很滿意的作品,一個絕對不會令自己失望的作品,這令曾經渴望想要當她親生兒子的他感到失望,卻也因此而釋懷。
 
  她很清楚,也要他明白,他們永遠都不可能是親生母子,她給了他一切,卻沒教他學會情感。
 
  「對不起,以後我不會再亂動你的東西了。」她覺得好歉疚,因為覺得對他很重要就輕自妄動,沒去思考對他而言的深重意義。
 
  「你喜歡它嗎?」
 
  她咬住嫩唇,頓了好一會兒才囁嚅道:「嗯,我喜歡,我媽咪也有一個爹地的手錶,是一個古董表,她會把它藏在身上,雖然人家都覺得她戴男表好奇怪,可是她說那要識貨的人才知道那表有多好,但就算是一隻破爛的手錶,她也不介意。因為那曾經是爹地隨身帶著的東西,她說自己等於是把爹地的一部分帶在身上,直到後來有一天,我才知道,爹地自從媽咪離開之後,就不曾再戴過手錶了,像是真的有一部分被媽咪給帶走了,只可惜那只表在當年車禍的時候被撞壞,跟著媽咪一起下葬了。」
 
  她想,就算手錶沒有壞掉,爹地還是會讓它跟著媽咪一起入土吧!
 
  「你的手腕很細。」他冷不防地開口,伸手拿過手錶交到她手上,「這表就送你了,不過,如果你想戴在手上,可能需要送去讓人鑽個更近一點的孔,否則怕你會戴不住。」
 
  一時之間,她臉上的笑容燦爛如盛開的花朵,緊緊地握住手錶,像是握住了心愛的寶貝,「沒關係,我今天就自己送去,等天一亮就去。」
 
  她也有他的一部分了!
 
  一整天,納蘭守花眉開眼笑,一查到哪裡可以改表帶之後,片刻也不願意多耽擱地出門了。
 
  臨出門的時候正好碰上車太太又送東西過來,所以就讓開車過來的司機載她過去,就在表帶改好之後,她心滿意足地戴上表,隨意逛了一下,就因為要趕著上下午的課而離開了。
 
  沒想到一出店門口,就碰上了崔湘晴。
 
  納蘭守花微愣了下,不知道該用什麼態度面對她。
 
  「真巧,台北那麼大,我們竟然可以在這裡遇到。」崔湘晴笑著先開口,「出來買東西嗎?」
 
  「算是吧!」守花點點頭,看見司機已經把車開過來了,在心裡苦思著該如何跟對方說再見。
 
  「是來買蒼震哥的生日禮物嗎?我記得他的生日快到了。」崔湘晴很滿意地看見她的表情有些微改變,似乎不太高興自己的男人生日被別的女人提起,「不過,我勸你最好別送他表,他不會戴的。他自己就有一隻很不錯的表,那是他最敬愛的長輩送他二十歲的生日禮物,他很喜歡那只表,所以無論你送他再好的表,也代替不了那一隻。」
 
  「你說的,是這只表嗎?」納蘭守花拉起袖子,抬手對崔湘晴展示戴在手腕上的男表,「他送我了,所以我今天不是來買表的,只是來改表帶。其實他有其他手錶的,他只是很喜歡戴這一隻,可是他把最喜歡的送給我了,或許改天我會買個更好的送他,表示一下我的心意。」
 
  一瞬間,崔湘晴臉上的笑意像是崩落般,頓時變得猙獰,「你有沒有搞錯?他不可能會把這只表送給你,不可能!我想是你自己趁他脫掉不注意拿走的吧!快點拿去還給他!」
 
  「是他送我的。」納蘭守花面對她的欺近,不由得後退了兩步。
 
  「撒謊!」
 
  這時,司機見情況不對,趕忙下車過來保護主子,「崔小姐,注意一下你的態度,就算韓先生不會責怪你,但我不肯定納蘭先生會願意聽到你說他的女兒是騙子。」
 
  納蘭守花按退身旁的人,「吳叔,沒關係,我想她不是故意的,這只是一場誤會,我想把話說開就沒事了。」
 
  崔湘晴恨透她明明小人得志,卻又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臉,她冷笑出聲,「你知不知道蒼震哥其實很討厭你?」
 
  「什麼?」納蘭守花眨了眨眼,不太明白她這句話從何而來。
 
  「蒼震哥根本就不喜歡你,可是你的父親拿他的弱點來威脅他,所以他只好乖乖就範,只好娶你,納蘭守花,看你一副柔柔弱弱的樣子,真教人想不到你好大本事。」
 
  「就算震不喜歡我,可是我喜歡他啊!我沒讓爹地去威脅他,我相信他對我是有一點情意的,要不,他大可以拒絕,爹地不是那種會拿人家弱點去威脅別人的人,你說話小心一點。」這下就連納蘭守花都動氣了。
 
  「如果你的父親真的是你所說的良善之輩,你以為樸明儀當初又為何要離開他呢?為什麼不帶你回來跟他相認呢?」
 
  從小,因為父親的關係,崔湘晴有很多在韓家走動的機會,稱韓家的女主人唐蓮只一聲嬸嬸,在一次不意之中,她聽到了大人們在談論樸家的事情,她這個人沒有什麼優點,但凡是聽過覺得可以利用的事情,她就可以牢牢記著不忘,對於這一點,唐蓮只對她表示欣賞,可是也警告她做人要懂得適可而止。
 
  但是顯然地,她不懂這個道理,應該說她根本就不想懂!
 
  納蘭守花自然不會是什麼事情都不知道,但對於父母親不想說的事情,她也不想逼他們開口,她覺得既然傷口可以痊癒不再流血,就沒必要硬生生地再剝開來一彈究竟。
 
  幾年前,當她回到納蘭家時,父親曾經問她為何什麼都不問,她對他說了那些話,只記得父親笑笑地說總有一天他會告訴她所有的事,但是在那時那刻,他深深地感激她這個女兒對他的仁慈。
 
  「那是他們之間的事,媽咪不說,我相信她有很好的理由,我相信媽咪看人的眼光,爹地不是壞人,他絕對不是。」
 
  「納蘭剛當然是壞人,不只他是壞人,他那一票兄弟,不,是整唐氏裡頭沒個好傢伙!樸家當初要不是惹上唐氏,又何須走到家破人亡的地步?樸善志,也就是你的外公又怎麼會走投無路,放火燒了自己一家人呢?樸家一家子都死了,就只剩下當初不在場的樸明儀,也就是你的母親!可是想必當初她已經懷了你,才沒跟著一起去死吧!」
 
  一瞬間,納蘭守花白潤的臉蛋失去了血色,好半晌無法回應,一旁的吳叔見了這情況,低聲問道:「小姐,咱們回去吧!這女人說的話沒一句可以相信,請你相信先生——」
 
  「我沒做錯任何事,所以我們沒有必要逃走。」納蘭守花出乎意料地鎮靜,沒讓自己露出一絲毫驚慌,教原本以為她會驚慌失措的崔湘晴反倒露出驚訝的表情,「既然話都已經說開了,那你倒是說說,震的弱點是什麼?我父親又是拿什麼來威脅他,逼他娶我呢?」
 
  「是我。」崔湘晴說完,勾起一抹自得的微笑,滿意地看見對方的臉色在瞬間露出明顯的不悅,「還記得你摔馬的事情嗎?」
 
  「當然記得。」納蘭守花確實很不高興,自己的丈夫為了別的女人而娶她,這口氣任誰也吞不下去。
 
  「剛叔以為那都是我的錯,因為我是日月的照顧者之一,也因為我在現場,所以他要追究我的責任,蒼震哥當然是不允許的,所以他被逼著要娶你,唯有如此,剛叔才願意放過我。所以,他是為了保護我,才會答應要娶你。」
 
  「我不信,震是爹地屬意的繼承人,爹地很有分寸,我摔馬的事情與你無關,他不可能錯怪好人,更不可能拿自己的繼承問題開玩笑,不可能!」
 
  「那蒼震哥有說過愛你嗎?」
 
  「他……」他沒說過。
 
  「他對你很冷淡吧!」崔湘晴看穿了她眼底的那抹黯然,「如果他是真的因為愛你而娶你,又怎會對你冷淡呢?送你那只表又如何?那只表是他母親送的,想想韓嬸嬸對蒼震哥那麼嚴厲,根本就到了不近人情的地步,他又怎麼會真的珍惜那只表呢?想來是你要了,他也就順道給了,根本就沒什麼。」
 
  「我們回去。」
 
  納蘭守花再也聽不下去,轉身領著吳叔就走,一直到上了車,彷彿還能夠聽見崔湘晴的聲音在她的耳邊刺擾著。
 
  她轉頭看著車窗外的風景往後逝去,最後,她閉上眼眸,讓自己沉靜了好一會兒,才幽幽開口對吳叔說道:「回去之後,今天的事情不許對任何人提起,無論是我的父親或是震,都不許提起,知道嗎?」
 
  正在開車的吳叔遲疑了一下,才點點頭,「是,我知道了。」
 
  又下雨了。
 
  一連三天連綿不休的下著雨。
 
  其實這也沒有什麼好訝異的,畢竟是梅雨季節,要是成天出著大太陽才要教人擔心呢!
 
  納蘭守花站在落地窗前,一個人待在寂靜而幽暗的房間內,能憑借的就只有高樓之下的燈光。
 
  她不喜歡下雨,那會讓她想到車禍那天恐怖的情景。
 
  她在等雨停,等待雨停之後,可以雲開見月。
 
  這幾日,韓蒼震待在家裡的時間很少,就算真的回來了也與她說不上兩句話,她知道他很忙,她不知道莫東旺是誰,不過最近她爹地和震都在處理關於那個人的事情,半點也不能掉以輕心。
 
  所以,她不該讓他心煩的。
 
  可是,自從那天與崔湘晴說過話後,她的心情就不能平靜。
 
  她想問韓蒼震是否真為了保護崔湘晴而與她結婚,她多希望不是因為這個理由,就算是為了討好她的父親,為了繼承人的位置這個原因,都好過他是為了另一個女人才與她在一起。
 
  或許是因為心情真的太紊亂了,她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緒,總是他說話大聲些她就紅了眼眶,語氣稍有不耐煩,她就掉下眼淚。
 
  起初還能得到他幾句耐心的安慰,最後,在她哭泣的時候,彷彿可以看見他的眼底浮現「怎麼又來了」的不耐煩表情,後來,他待在家裡的時間更少了,似乎刻意地與她避不見面。
 
  「我想見你,震,如果你現在回家了,我可以保證自己不會哭,一定不掉眼淚,所以,你可以放心回家了,你回來好嗎?我一定不哭,一定不哭……」她對著窗外掛著雨絲的黑夜喃喃低語,才說著眼淚就已經又掉了下來。
 
  或許,是因為下雨絆住了他回家的路途,只要她耐心等雨停了,就可以等到他的歸來。
 
  那麼,這場雨什麼時候會停呢?
 
  如果,她再多等待一會兒,雨就能夠不下了嗎?
 
  如果一個鐘頭的等待時間不夠,那就兩個鐘頭,或者可以更久都沒關係,是不是只要她再耐心等會兒,雨就能夠不下了呢?
 
  納蘭守花只穿著一襲單薄的連身白色睡衣,赤著雙足,站在落地窗旁看著屋外的雨幕一重又一重,層層疊疊的,隨著大風飄搖,似乎一時片刻之間沒有停頓下來的跡象。
 
  那陰霾不見星月的夜色,說明了這場雨怕是要再下好一會兒。
 
  真是奇怪,明明屋子裡是暖的,腳踩著的地板是暖的,她的手腳也不冰冷,可是,她卻覺得有點涼,像是心裡有某個角落空洞洞的,讓窗外的風雨趁著那空隙給灌進來。
 
  到底,這場雨還要下多久?
 
  到底,她還要等待多久?
 
  這時,一張眼掉著眼淚的臉蛋映入了她的視線之中,其實,那張被淚水給濡染的蒼白臉蛋她一直都有看見,只是刻意地想要忽略。
 
  那是她自己倒映在窗戶玻璃上的容顏,不知道從何時開始,她那張總是被笑說有著嬰兒肥的臉蛋兒消瘦了,讓一雙像是洋娃娃般的圓眼兒看起來更是大得不像話,連她自己看了都覺得空洞得可怕。
 
  誰能來告訴她,究竟還要等待多久,她才能夠等到雨過天青,等到她心愛的男人回到她的身邊?
 
  多久都可以,她在心裡對自己說道,只要不是永遠就好。
 
  只要不是永遠,要她等待多久都可以……
 
  只要耐心等待,終會有雨停的一日。
 
  納蘭守花坐在從她十七歲開始就最喜歡的位置上,長而柔軟的躺椅,就位在偏廳最角落的落地窗畔,雖然車太太經常要她別老愛坐在這位置上,說會有西曬,陽光曬多了對皮膚不好,可是她仍舊是非常喜歡。
 
  瀝瀝的梅雨在昨天晚上終於止住了,清晨六七點起床時,就已經可以從高樓上看見萬里無雲的湛藍天空。
 
  那幾近寶藍的顏色十分透徹,天候也暖得剛剛好,但她仍舊是不想出門,直到車太太帶著人來把她請回娘家為止。
 
  所以,她現在就坐在自己最喜愛的老地方,只是不似平常慵懶地平躺著,而是背對著窗戶,在自己父親的面前,像是被老師質詢的小學生般坐在躺椅的一邊,雙肩微微地下垂,低著頭把玩著手指。
 
  「蒼震待你好嗎?」
 
  納蘭剛坐在女兒面前,表情看起來很和悅,可是眼神之中卻有著嚴肅,他看著高高興興出嫁的女兒在幾個月之後,竟然變得如此蒼白而且消瘦,他從經常去探望的車太太口中得知情況不對,無論如何都要她回來一趟。
 
  「好,都很好,沒有可以挑剔的地方,真的很好。」她輕輕地笑了,依舊沒有抬起頭,其實她並沒有說謊,韓蒼震確實一直都待她很好,說到底,一切都是她的錯。
 
  「可是你瘦了,比起在家裡時,你瘦了好多,全身上下都快要捏不出幾兩肉來了。守花,可以告訴爹地實話嗎?他真的待你好嗎?」納蘭剛看見她的樣子,不由得更加憂心。
 
  看來,情況比車太太所說得更加嚴重,但是,就算是經常去照顧守花生活的車太太都說不出原因,因為自始至終沒見過他們夫妻兩人爭吵,但就像是突然之間守花像是變了個人,在與丈夫說話時變得敏感而焦躁,只要韓蒼震臉色一沉,就會看見她開始掉眼淚。
 
  「好,是真的好。」納蘭守花輕幽幽地說完,抬起略顯得空洞的美眸看著父親,「爹地,你就只為了問我這些話,才要我回來嗎?」
 
  「我擔心你,是真的擔心你,守花,到底你跟蒼震之間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告訴爹地,一切我都會為你作主。」
 
  怎麼能再教別人作主呢?聞言,她在心裡苦笑,當初她就是信了父親這句話,才犯下了大錯不是嗎?
 
  她搖搖頭,「沒事,是真的沒事,我很好,震也很好,真的不需要爹地為我們操任何心。」
 
  聽她像是「此地無銀三百兩」般的推塞之詞,納蘭剛心裡既氣又無奈,當初為了讓小倆口有單獨相處的空間,才讓他們出去住,但或許他一開始的決定就錯了,他該讓他們住在這家裡才對!
 
  「爸,聽說你有事找我?」這時,韓蒼震走進偏廳,看見了自己的岳父,沒想到會看見妻子,他有一瞬間微愣,但隨即就反應過來,「守花。」
 
  她聽見了他的呼喚,抬起美眸迎上他的注視,在她那雙瞳眸之中彷彿有千言萬語要對他說,可是她那張柔軟的唇瓣卻只是緊閉著,讓他以為從她眼睛裡面看到的神情只是一瞬間的錯覺。
 
  「你來得正好,我有事要跟你說,很重要的事情要說!」納蘭剛見到韓蒼震,轉身走向門口,招手示意要他跟上來。
 
  韓蒼震臨出門之際,回眸瞅了妻子一眼,看見她仍舊是一副有話想說的表情,讓他必須用全部的力氣才能克制住自己,不上前去捉住她柔弱的膀子,將她想對他說的話給逼問出來!
 
  但最後,他只是在心裡歎息了聲,轉頭從她的視線中離去。
 
  「這算是報復嗎?」
 
  納蘭剛看著自己的女婿,雖然忍住了怒氣,但是猶忍不住咬牙切齒,所說出的每一個字都像是刀子般刮人。
 
  「我承認自己一開始確實逼迫了你,但是,你也親口向我承諾過會善待守花,蒼震,無論於公於私我都信任你,既然你已經答應了我,就應該要說到做到才對!」
 
  院子裡的陽光十分明亮,但是山上的風依舊帶著涼意,韓蒼震一半的身軀是在大樹的陰影之下,他冷峻的臉龐有一半被樹蔭給籠罩住。
 
  「我知道爸對自己親眼所見的一切感到憤怒,這是我的錯,但我沒忘記當初答應過您的承諾,從來沒有。」
 
  「那是為什麼?看看守花那模樣……」納蘭剛才提起一口氣,就又重重地吐了出來,「到底是為什麼?」
 
  「您想知道的事情,我也想知道。」韓蒼震看著長輩焦急的臉色,像是被人給凌遲著,他知道守花對於她父親的重要性,由於對樸明儀的深愛與虧欠,讓這位一向都是明理且豁達的長輩失去了一貫的處事態度,他想把曾經錯過的全都彌補回來,就算在這過程中會傷害到別人,他也在所不惜。
 
  「查出來!去查出來,我要知道守花為什麼會變成這樣!」納蘭剛絕對不能容許自己的女兒再繼續這樣自殘自虐下去。
 
  「我已經把景琦從身邊調開,著手去查了,以他的能力,相信很快就會有消息才對。」
 
  韓蒼震相信並非是自己的錯覺,他的妻子是真的有話要對他說,既然無法從她的嘴裡逼問出來,那他就派人去查,相信遲早會知道!
 
  「我可以相信自己親眼所見嗎?」納蘭剛看著他所倚重的人,看著對他女兒而言最重要的男子,「你是在乎守花的,是不?」
 
  聞言,韓蒼震總是淡然的眸色添了一抹微苦,轉眸望向偏廳的那扇落地窗,正好看見屋裡的人兒往他們這裡看過來。
 
  「如果爸是要我在守花身上多用點心,我不會做不到,但是,我不知道該如何與她說話,無論我說了什麼,她都掉眼淚,我從來就不想惹她哭,但是,卻一直在看她掉眼淚。」
 
  在說出這些話的時候,他一直看著窗內的納蘭守花,即使隔著好大一段距離,他仍舊能夠看見她美麗的眼眸裡閃動著淚光。
 
  韓蒼震陰沉地瞇細銳眸,看著她的眼淚像是埋怨,也像是對他的指控,一瞬間,他覺得煩躁,就像是一隻被困住的野獸,不知道該如何掙扎,才可以從被她設下的陷阱裡逃脫……
 
 
第五章
 
  在韓景琦所得到的報告之中,韓蒼震看見了一個人的名字,那是一個他早該料想到的人,只是沒想到這個人竟然到現在都還未對他死心。
 
  崔湘晴。
 
  勉強來說是他的兒時玩伴,但是,如果要更嚴格介定的話,其實她不過就是韓家世家的女兒,曾經有一度他的母親覺得這女孩的年紀與他相仿,有考慮親自教導她,想或許以後可以成為他的妻子。
 
  但是唐蓮只很快就放棄這個想法,她覺得崔湘晴這女孩太可怕,卻也膚淺得不足以為韓家的將來做長遠的謀算。
 
  他是唐蓮只調教出來的心血結晶,以某個層面而言,她對他的影響遠遠大過於任何人,對於崔湘晴,他一向沒有喜愛,當然,就算母親不點明,他也能看得出崔叔的女兒不像他一樣忠厚老實,他的看法與母親相同,崔湘晴太有心計,但論老謀深算,她遠遠不及母親的萬分之一。
 
  可是,他忽略了,守花並不是在父親身邊長大的,與他們這種人的生活環境相隔甚遠,在十七歲之前,她的生活太單純,在回到納蘭家之後,因為她的父親不願意她與自己的生活有任何接軌,也因為屬意他當繼承人,所以,一直讓她保有最原始的單純生活。
 
  她不會是崔湘晴的對手!
 
  那無關聰明才智的問題,而是她沒有經驗,是她一直都在被保護的情況之下長大,所以,她絕對無法料想一個人要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時,可以有多麼的不擇手段。
 
  「現在我們要怎麼做?總不可能放任她繼續傷害守花夫人吧!」韓景琦對守花的印象一直很好,一方面是因為剛叔的關係,一方面則是守花是韓蒼震的妻子,算起來是韓家的主母大人,與當年的唐蓮只是一樣的地位。
 
  「我要見崔湘晴,把她帶來見我。」韓蒼震將手裡的文件丟到桌上,往椅背上一靠,冷峻的臉龐此刻如覆寒霜。
 
  「如果談過之後她仍舊不肯合作呢?」
 
  「她是崔叔的女兒,無論如何,都該給她一個警告,就當作是看在崔叔的面子上,給她最後一點仁慈。」
 
  「嗯。」
 
  就在韓景琦得到命令轉身要離去時,他的手機鈴聲響起,他接起手機只說了自己的名字之後,頓時靜默了下來,在聽著對方說話時,他回過身看著韓蒼震,與他相視著彼此,很有默契地都沒開口。
 
  「我知道了。」終於,他說了這句話,然後掛斷了通話,望向主子等待他稟報的冷銳眼神,「崔湘晴現在人在醫院,她被人用刀劃傷了臉,據知是剛叔的人做的,那些人想必是聽了司機吳叔的話,擅作主張要給她一點教訓,可是崔湘晴在做筆錄的時候,對警方堅稱,是守花夫人派人去教訓她的。」
 
  韓蒼震冷靜地聽他把話說完,好半晌,才沉聲地吩咐道:「這件事先別讓我岳父知道,由我去處理,你去打點警方那邊的關係,想辦法把筆錄給撤了,不准讓他們上門去找守花麻煩,快去!」
 
  「你來晚了一步了。」
 
  坐在病床上的崔湘晴笑著對匆忙跑進病房的納蘭守花笑著說道,她笑得怡然自得,完全無顧於自己半邊臉被紗布給包裹住,好像自己並不是在醫院裡,而是在度假似地輕鬆自在。
 
  納蘭守花站在門邊,站在離對方最遠的位置,她來的時候跑得太快,一時片刻還無法將氣息平靜下來。
 
  當她接到崔湘晴的手機來電時,嚇了好大一跳,她不知道崔湘晴怎麼會知道她的手機號碼,當然更不用說自己被指控是傷害她的兇手時,心裡會有多訝異多驚慌了。
 
  「蒼震哥才剛走,他跟我說了些話,要我好好休息之後就先離開了。」崔湘晴說的話有三分真,韓蒼震確實來過這裡,但是否來慰問她的,她也不想對納蘭守花說明得太清楚。
 
  聽說韓蒼震才剛來過,納蘭守花的心裡像是被人給倒進一桶冰塊,冷得連骨子裡都要打起哆嗦。
 
  如果當初他真的是為了保護崔湘晴才與她結婚,如果這女子對他而言當真如此重要,那麼,要是他真的以為是她派人傷害了崔湘晴,那該怎麼辦呢?
 
  她該怎麼辦?該怎麼辦才好?
 
  納蘭守花將握緊的拳頭藏在身後,不教對方發現她在發抖,「為什麼?為什麼會受傷?我不懂,我真的不懂。」
 
  「是你派人做的不是嗎?因為你妒恨我,因為你見容不了我的存在,所以派人要殺我,不是嗎?」
 
  「不!我沒有!」
 
  「可是就在剛剛我才對蒼震哥這麼說呢!怎麼辦呢?我告訴他是你派人來要傷害我,要給我警告,怎麼辦?我告訴他了呀!」
 
  「你不要血口噴人,我沒有!」
 
  「納蘭小姐這麼說,是在懷疑我是不是真的受傷了嗎?如果不信的話,那我讓你看。」說著,崔湘晴開始動手拆掉裹在臉上的紗布。
 
  「你做什麼?醫生!快來人!」納蘭守花慌了手腳,對著外面喊道,不知道該如何阻止崔湘晴拆掉臉上包裹的紗布。
 
  崔湘晴像是沒有聽見她的聲音,自顧自地卸下紗布,在她的左臉頰上,一道長約十公分的血痕逐漸地顯露了出來。
 
  「可怕嗎?很大很深的傷痕對不對?」崔湘晴偏首故作無辜地看著納蘭守花。
 
  「你不要這樣,我去叫醫生來,請他們幫你把紗布包回去。」說完,納蘭守花急忙地就要奪門而出去叫醫生。
 
  「這個傷痕蒼震哥也看見了!」崔湘晴陡然高揚的嗓音喊住了她,她咧開一抹滿足而且得意的笑容,看見納蘭守花緩慢地回頭,那張美麗的臉蛋像是見鬼似的蒼白,「就算這個傷痕痊癒了,也會留下很明顯的疤痕,你想,以後當蒼震哥看見我這張臉,每一次看見,是不是會想起你的狠心,想起你對我做的過分事情呢?你說,會不會呢?」
 
  「我沒有,真的,不是我讓人去做的!」
 
  「如果你沒有,那我又如何會受傷呢?又怎麼會破相呢?現在我怎麼辦?像我現在這副鬼樣子,還有人肯要我嗎?」
 
  「我不知道,不知道……」納蘭守花無助地往後退,不停地搖頭。
 
  這時,崔湘晴開始大笑了起來,笑得像是見到了天底下最有趣的事情。可是,就在笑聲之後,她開始大叫,叫得像是要把喉嚨給扯破一樣,淒厲得宛如鬼哭神號,教人聽了毛骨悚然。
 
  納蘭守花聽見她的叫聲,心裡一陣陣發寒了起來,她忍不住伸手掩住耳朵,轉身從病房奪門而出,直到跑出了醫院門口才停下腳步。
 
  「小姐,你沒事吧?你的臉色看起來好蒼白,是哪裡不舒服嗎?」門口的醫護小姐看見她的模樣,忍不住上前關心詢問道。
 
  她對著護士笑著搖搖頭,一語不發地走開,她沿著人行道走,直至走到十字路口被洶湧的車潮擋下為止。
 
  她在路口站了好久,紅燈綠了又紅,不知道已經多少人潮湧過她的身邊走向另一端,而她仍舊站在原地。
 
  最後,她從背包裡拿出手機,撥通了父親的手機號碼,沒響幾聲,聽筒的那端就傳來了她覺得最熟悉而且和藹的嗓音。
 
  「守花嗎?怎麼想到要打電話給爹地?想過來找我嗎?你在哪裡?我派人去接你。」納蘭守花忽略父親一連串的問題,只是淡淡地問道:「爹地,可以老實回答我一個問題嗎?」
 
  「好,你問吧!」
 
  「當初,是你以條件威脅,逼震一定要娶我的嗎?」她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至於太過哽咽,「不准瞞我,用你對媽咪的愛發誓,告訴我實話。」
 
  手機那端傳來久久的沉默,然後是一聲歎息。
 
  「守花,你這是在為難爹地嗎?」納蘭剛說著又歎了口氣,「好,我承認,我確實對蒼震用了一點手段,但最後選擇答應的人是他。」
 
  「那有什麼不一樣嗎?」她苦笑地說完,按下了停止通話鍵,終於再也忍不住嗚咽,以及潸然滾落的淚水……
 
  今晚的天空很不平靜。
 
  明明沒有狂風暴雨,但是,一記又一記的悶雷不停地響著,一道道閃電接連的劃破黑暗的天際。
 
  韓蒼震開門走進暗黑的房間,關上門,在一道閃電的照亮之後,屋內的光線相形之下更顯得黑暗了。
 
  他直視著房間中央寬大的床鋪看見納蘭守花躺在上頭,用被子將自己蜷成一個蛹似的,整個人兒幾乎都快要被淹沒了。
 
  天邊又閃過一道亮光,他走向大床,坐上了床緣,伸出大掌揪住了那團被褥的一角,才一捉住,就被裹在裡頭的人兒給用力扯了回去。
 
  被她以如此明顯的舉動表示拒絕,他沒由來地也惱火了,大掌用力一扯,將她連人帶被給扯到身邊。
 
  納蘭守花沒想到會被他如此粗魯地對待,在拉扯之際,不情願地嗚咽了聲,她不想要看他,不想要在這個時候被他看見淚流滿面的樣子。
 
  可是,韓蒼震不肯放過她,將她拉了過來,俯首捉住她的手腕,將她牢牢地釘在身下,果不其然又是哭得梨花帶雨的模樣,看見她的眼淚,教他心裡不由得更加煩躁,低咒了聲。
 
  「該死!」
 
  他壓抑卻痛恨的嗓音教納蘭守花震顫了下,她喉頭一陣哽塞,下一刻已經化成一串串淚水滾落腮邊。
 
  她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
 
  如果可以的話,她想就此化成一陣輕煙從他的面前消失掉。
 
  明明她一直有好多話要跟他說,可是卻連開口都不敢。
 
  先前,她曾經想問他,是否真的是因為崔湘晴才娶她,可是她不敢問,就怕問了得到肯定的答覆,心裡會更難受。
 
  可是,現在她不必問了,爹地已經親口證實,他是受到逼迫才娶她的,而逼迫他的原因是再明顯不過了。
 
  他不喜歡她。
 
  只消想到他這些日子以來是被逼著跟她在一起的,她的心就忍不住割痛起來,還有不捨得,不捨得他是這樣被她委屈,就連想要在一起的女人都由不得他自己選擇!
 
  她愛他!
 
  從一開始只是心馳意動的喜愛,到後來越來越加的深愛,可是她對他的愛,並不是要用來困住他的枷鎖。
 
  「放開我,放開、放開我……」她每說一個字,心窩都是一陣緊揪,讓她就連說話都感到困難,淚水也掉得更凶了。
 
  看見她像是潰了堤似湧出的淚水,韓蒼震的眸光一黯,非但沒有放開她,反而捏住她的臉蛋,俯首吻住她的唇瓣,像是要發洩此刻膠著在他心裡的狂躁不安似的,又像是想要把身下的人兒給強悍地佔為己有,不讓她可以有任何空間拒絕他,遠離他!
 
  這一瞬間,納蘭守花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她想抗拒,她想要逃開,從他們在一起到現在,他從未像現在一樣吻過她,從未像此刻一樣幾近蠻橫似地擁抱她,她被他的強悍給撅住了,好半晌不知所措。
 
  韓蒼震再也不想小心翼翼,再也不想維持那該死的風度與溫柔,他想要這名女子,想要在她身上烙下痕跡,直到她完全歸屬於他為止。
 
  「不要……放開我,不要是現在,我不要……」她微弱的喊聲,像是弱小動物的鳴叫般。
 
  但是,幾乎是立刻地又被他給吻住了唇,身上的衣物就像是脆弱的紙片般,完全抵擋不了他的侵襲。
 
  納蘭守花心跳得飛快,她從未像此刻一般,如此強烈地感受到這個男人的存在,他的溫度、他的味道、他的氣息,透過他強健結實的擁抱讓她徹徹底底的感受到了。
 
  她推不開他,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也推不開他。
 
  與他在一起那麼久,與他無數次的擁抱與做愛,但她卻不知道原來他的臂膀可以像是牢不可撅的鋼鐵般,就算是下一刻折斷了她的腰肢,她將不會覺得有一絲毫的驚訝。
 
  韓蒼震牢牢地扣住她的手腕,吮吻啃咬著她雪白的肌膚,在她纖細的肩上,以及柔嫩的胸脯上,印下了無數個淺紅色的瘀痕。
 
  「唔。」當他的唇含住她胸前的一隻嬌嫩時,她咬住下唇,訝異住幾欲脫口而出的呻吟。
 
  被他親吻過的地方,都泛著像是灼傷似的疼痛,可是,那疼痛確實也加強了她感官的敏銳,她已經不能分辨,被他吮吻著敏感的地方時,究竟是愉悅或者是痛苦的,又或者是兩者都有吧!
 
  他的大掌強硬地分開她的雙腿,探進單薄的底褲之內,攫覆住她腿心之間的柔軟,他修長的手指在如絨般滑膩的肌膚上來回剜弄著,擠入她泛湧出花蜜的深處,不停地、不停地掏弄,直到她的心神再也無法只由理智操控,此刻真正主宰她的是韓蒼震。
 
  可是,這一點令她不甘願,令她覺得更加悲傷。
 
  在她身體裡感受到的快感越強烈,在她心裡就越感到悲哀。
 
  韓蒼震分開她的雙腿,強悍的體魄宛如風暴般侵略了她,如火般灼燙的硬實深深地、深深地埋進她柔軟而溫暖的女性之中,他緊擁住她,埋首在她的臉頰旁邊,將深重的氣息與喟歎都化成一吻,化成一個久久的深吻,烙在她的頰上,同時也嘗到她淚水的鹹味。
 
  那屬於悲傷的滋味令他覺得心痛,他低吼了聲,扣住她柔軟的嬌軀,一次次地在她的身上需索,那強悍而有力的起伏逐漸地失去了自制。
 
  感覺到自己的身體之內存在著他的一部分,那強悍的貫穿,火燙地熨烙著她如絨般的女性甬道,她知道,他們之間再也沒有比這一刻更加親近了。
 
  但這是真正的親近嗎?
 
  不,這是征服,這只是他對她的佔有與掠奪。
 
  只要在這擁抱之中,不存在真正的相愛,就只是肉慾而已!
 
  她只是想與他簡簡單單地相愛!
 
  只是想要簡簡單單地相愛而已啊!
 
  冷不防地,一記閃電劃破了黑暗的天際,照亮了漆黑的室內,照亮了他們交纏在一起的身軀,而那瞬間的光亮讓韓蒼震看清楚他妻子的容顏,在那光亮之中有著埋怨,有著哀傷,那一雙盛滿淚水的大眼睛裡,有著令人無法忽視的憔悴。
 
  是她嗎?
 
  真的是她嗎?
 
  此刻躺在他身下的,真的是當初那個他所娶的女子,那個如盛開的花朵般鮮妍,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彷彿有著奪人光芒的納蘭守花嗎?
 
  她們真的是同一個人嗎?
 
  「嗚……」壓抑不住的哭泣聲從納蘭守花緊抿的唇間逸出,她無顧自己的纖弱,緊握粉拳推打著他厚實的胸膛。
 
  她的抵抗令他覺得難受與心痛,但是,他無法停止自己,他想要更緊實地擁抱她,直到確定她完全屬於他為止。
 
  即便是他所能征服的只有她美麗的胴體,沒有心靈的契合,也都不願意放手,他要緊緊地挽住她的手,至死方休。
 
  在一記記轟隆的雷聲之中,在一道道光亮的閃電之下,他的強悍令他們的身軀更緊實地結合在一起,宛如一場狂烈的暴雨。
 
  納蘭守花再也不能自抑地嬌喊出聲,感覺柔弱的身子就要被他給揉進懷抱裡,她不停地掉著眼淚,她覺得悲傷,覺得痛苦,她無法明白,這不是強悍的佔有,是韓蒼震幾近絕望的挽留,以及對她的強烈渴求,她只覺得震撼,覺得心驚,被他宛如狂風暴雨般的擁抱給嚇得不知所措。
 
  他在她的身體裡,他在她的靈魂裡,他在她的每一處,彷彿就連最後一些剩餘都會在她眨眼之間被他給奪走。
 
  夠了!她要結束!
 
  納蘭守花被這個像是隨著閃電劈進她腦海裡的念頭給震駭住了。
 
  夠了!真的夠了!
 
  她瞇起淚眸,伸出纖細的雙臂抱住她心愛的男人,感覺到他微微的一個停頓,下一刻,已被他給噬進慾望的狂風暴雨之中,跟著他一起迷亂,直到交融的軀體再也分不清楚是他與她。
 
  夠了!她緊緊地、緊緊地抱住她的男人,像是要將擁抱他高大結實的體魄的記憶給牢牢地記住,淚水掉得更加不可收拾。
 
  結束吧!她與他之間。
 
  趁著她還有最後一絲尊嚴尚未被他奪走之前,結束吧!趁著他還未更恨她之前,結束吧!
 
  她再也不想讓他有一絲一毫委屈。
 
  所以,結束吧!趁還來得及之前……
 
 
第六章
 
  她想要結束這一切。
 
  納蘭守花心裡就只有這個念頭,她想要結束,結束她的婚姻,還有她的愛情,她不以為這件事情會很難,既然當初可以如此草率地開始,那麼現在就應該可以很簡單地結束才對。
 
  但是她料錯了。
 
  當她堅決搬回納蘭家,找律師將離婚協議書送去給韓蒼震,卻沒想到他不肯輕易放過她,無論如何都要親眼見她一面,要求與她面對面談判才可以,要不,他就絕對不肯簽字離婚。
 
  納蘭守花走進書房,看見了父親以及韓蒼震,只是看著她丈夫高大的背影,就可以感受到他幾乎輻射而出的怒氣。
 
  她打了個冷顫,抬眸望向父親示意要她放心的眼神,走進書房,像是尋找庇護般地躲到父親的身後。
 
  韓蒼震知道她來了,但他花了好一番力氣,才能讓自己平靜地轉頭看她,看見她像只受驚的小鹿般躲在納蘭剛的身後,這副情景讓他覺得更加受傷。
 
  「為什麼堅持一定要見我?」她的音量微弱到幾乎快要消失,「離婚協議書我已經派人給你送去了。」
 
  「有些事情我們夫妻應該當面談清楚,就你跟我,兩個人當面談。」他這話已經說得很白了,就希望納蘭剛這位長輩夠識趣。
 
  納蘭剛只當作自己沒聽見他說的話,崔湘晴受傷的事情他已經聽說了,無論是誰下令動手的,他們納蘭家都算是理虧,而在這種情況之下,在追究那女人在守花面前搬弄唇舌的罪狀之前,就是要先找最好的醫生給她治療,他知道關於這一點,韓蒼震的處理方法沒錯,可是看在守花眼底,卻在原本的傷痕之上,又多添了一道新傷。
 
  「你想談什麼?我都答應。」
 
  「你連聽都還沒聽,就急著答應?」
 
  「是,都答應。」她怯怯地點頭,垂著臉不敢看他。
 
  「你——!」他箭步上前就要伸手將她給揪到身前,但是才一輕舉妄動,就被納蘭剛出手給擋住了與她之間的通路。
 
  對於納蘭剛而言,如果能夠平和地讓這件事情落幕,是再好不過的了,但如果不能的話,那無論如何都要保護自己心愛的女兒不受傷害。
 
  說起來是自私了點,但是,他的守花就這麼一個而已,是他心愛女人給自己留下的珍寶,拿什麼都交換不了的。
 
  說到底,是他這個做父親的人太急躁了!
 
  他幫女兒得到她想要的男人,卻忘記考慮她的敏感與脆弱,偏偏,韓蒼震像是孤狼般地冷絕性格,讓他不懂得該如何呵護守花,最後,為了不讓自己對她生氣,所以他變得冷淡,因為不想看見她的眼淚,他只好忽視,最最要命的,是讓她知道這個男人當初不是情願娶她的!
 
  這讓她徹底的崩潰,對自己的所作所為感到懊悔與罪惡,讓她只想逃脫這一切,給韓蒼震自由,也不讓自己再受到他的折磨。
 
  「蒼震,守花說什麼都答應,這不是很好嗎?你想要什麼條件就儘管開口,畢竟是由咱們這方面提出離婚,說起來是理虧了一點,不過看在我這個長輩的面子上,你要什麼條件我們都可以答應。」
 
  「剛叔,這是我跟她之間的問題!請您不要插手。」他硬著嗓音,不惜給眼前的長輩難堪,迸著怒意的眸光直視著他的妻子,「我不離婚,既然當初決定跟你結婚,就沒打算要離,所以我絕對不簽字,絕不。」
 
  聞言,納蘭剛訝異於他的堅持,倘若心裡沒有相當的喜愛,男人不會如此執著地想要挽留一名女子,就算那個女人是他的妻子。
 
  「就算你不簽字,我也不回去。」她不想再回去與他假裝相安無事地過日子,在她知道真相之後,就再也回不去了。
 
  韓蒼震一時怒急攻心,看見她別開視線不再看他,像是徹徹底底的要放棄他這個丈夫,彷彿往日的一切對她而言,只是不堪回首的過去。
 
  「當初要結婚的人是你,現在要離婚的人也是你,納蘭守花,想要耍人也不要做到這種程度!」他的嗓音冷得像是沒有溫度的冰塊,只有在說出最後一個字時,透露出原來這塊冷凍是由怒火凝結而成的。
 
  納蘭剛看著他說話的神情,不由得暗暗心驚,他陰鷙的眼神像是如果可以的話,他要將她給撕成碎片。
 
  這些年來,他從未見這位後輩如此情緒失控過!納蘭剛回頭看著自己的女兒,雖然已經很努力忍耐了,可是那雙大眼睛裡還是閃動著淚光。
 
  「不管什麼條件都可以……什麼離婚條件我都答應你,對不起,真的對不起……」說完,她已經伏在父親的背上低泣了起來。
 
  安靜的書房裡,就只能聽見她的哭聲,韓蒼震好半晌一語不發,喉嚨裡像是堵了顆石頭,讓他吐不出來,卻也吞嚥不下。
 
  「好。」他聽著自己的聲音,陌生得像是別人在替他說話,「我簽字,我們離婚吧!」
 
  在與韓蒼震離婚生效的隔日,納蘭守花提出要離開納蘭家的決定,她的這個要求震驚了納蘭剛,就連車太太都是百般不捨地挽留。
 
  不久之前,她才剛過完二十一歲的生日,相較於二十歲生日的盛大慶祝,她選擇平靜地度過她的二十一歲,就連納蘭剛都沒被允許參與,她像是哀悼般一個人孤單地到母親靈前,買了塊小蛋糕,請母親陪她一起過生日。
 
  「為什麼要走?守花,跟蒼震離了婚,就不是爹地的女兒了嗎?」
 
  納蘭剛走進女兒房裡,看著她在收拾行李,心裡難受得不知道該說什麼,只知道自己拼了命的也想要挽留。
 
  當年他沒挽留住樸明儀,除了讓她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之外,心裡不無一點仗勢,那時候他們都還年輕,在時間上還有得是可以揮霍的本錢,卻沒想到老天爺用天人永隔來教訓他們的自以為是。
 
  如今,他年紀不小了,比起揮霍,他更想把重要的人留在身邊。
 
  納蘭守花只收拾簡單的行李,聽見父親的歎息,她的心裡充滿了難以言喻的罪惡感,上前牽住父親的手,與他一起在窗邊的長椅上坐下。
 
  「我當然是您的女兒,可是,我不能留下來,繼續讓自己以為只要我跟您開了口,凡是想要的東西都可以得手。」
 
  「你是可以啊!守花,你想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啊!」
 
  「爹地,你這樣會寵壞我的,然後,這世上說不定會再多一個像韓蒼震一樣的倒霉男人,說不準,還要多一個像崔湘晴一樣的受害者,然後我這個加害者卻可以裝作無辜,好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不可以的,爹地,不可以這樣子,媽咪教過我,她教我做人要守本分,不該是自己的東西,就不可以強求,我應該記得她所說的話,只是我一時得意忘形了,所以才會傷害了那麼多人。」
 
  「所以,你自覺罪孽深重,才要離開家,離開父親,再回去過苦日子借此來懲罰自己嗎?」
 
  「沒有錢不代表就是苦日子,我和媽咪在一起的生活其實挺愉快的,她很會逗我笑,可是卻常說我是她的開心果,其實,說起來是滿快樂的。」
 
  只除了偶爾在母親那雙美麗的眼眸深處一閃而過的思念與哀傷,教她總是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之外,她們母女兩人的日子是平淡而充實的。
 
  納蘭剛看著女兒,久久不語,最後歎了口氣,「你們果然是母女,無論是容貌或是性子,都是一個樣子。」
 
  「我和媽咪長得才不像,她好漂亮的,總是優雅而有氣質,而我就一張長不大的娃娃臉,在我心裡多希望可以長得像她一樣,可老天爺就是不肯成全。」說完,她既無奈又可惜,輕歎了口氣。
 
  「不,他成全了,等著瞧吧!再過個三五年,你就會明白的,你與她是多麼的相像,到時候,任誰見了你們都無法否認這一點。」納蘭剛笑歎了聲,「去吧!照你的意思去做,去過你想要過的生活,只要你高興就好,這世界上再也沒有比你過得開心更重要的事了。」
 
  「我終於知道那天媽咪沒來得及說完的話了。」納蘭守花看著父親,笑得十分燦爛可掬,「她說,爹地是個很會慣人的人。」
 
  「喔?她是這麼說我嗎?」
 
  「對,她說無論是再怎麼任性,你也總能由她,就像今天順我的意,讓我離開一樣,她當初堅持離開你,為了順她的意,為了讓她高興,你也由她了,我想,那天她沒說完的話,應該就是這個吧!」
 
  「那是因為不成全她,她日後是要恨我的。」當年樸家一門死得太慘,身為樸家的一份子,樸明儀選擇離開他,捨棄了自己的幸福與快樂,為他的罪孽深重而贖罪。
 
  「媽咪不會恨你的,她只會恨自己而已,她太愛爹地了,所以她絕對不會恨你,絕對不會。」
 
  就像她太愛韓蒼震了,所以即便是他真的拿把刀子往她的心口裡捅,她都無法恨他,這樣的心情教人既心酸又無助,卻也只能認了。
 
  「爹地承認,為了讓蒼震娶你,我確實玩了一點小小的手段。但是,我不相信他娶你只是為了保護崔湘晴,他不是那種會輕易屈服的人,也不是一個愚蠢的笨蛋,他不反擊,絕對另有原因。」
 
  聽見父親提起他的名字,她垂下嬌顏,泛起一抹苦笑,「說這些都沒有意義了,爹地,都過去了,我已經不願意再去想了。」
 
  納蘭剛看見她故作堅強的模樣,也不打算拆穿了,他抱住女兒,輕拍了拍她的背,「能不想最好,可是,有時候就怕掛上心的,沒那麼容易說忘就忘,真能忘掉,對你而言說不定真是一種福氣。」
 
  陰雨綿綿。
 
  說在昨天之間,都還是風和日麗的春天,但從今天清晨開始,陰霾的烏雲就像是被翻倒在水盆裡的墨汁般,逐漸地滲透,終於盤踞了整片天空。
 
  終於,再也承不住那陰霾的天空開始下起了雨,這一下,就是整日再也沒見過天晴。
 
  終於把莫東旺的事情給結束掉,一整天,韓蒼震沒有出門,就坐在房間落地窗旁的沙發上,從白天到黑夜,一語不發地看著這個空寂的房間,再也尋找不到屬於她的溫度與氣息。
 
  他不願意對任何人承認自己的脆弱,但是,他真的覺得痛。
 
  說不出哪裡受了傷,但他就是覺得一股子痛楚從骨子裡傳出來。
 
  他不懂,一開始說想在一起的人是她,可是,最後說要分開的人也是她!
 
  「為什麼?既然可以如此輕易放棄,當初又何苦要逼我呢?」他對寂靜的空氣低語,等待著永遠都不會再有的答案。
 
  其實他心裡是知道答案的。
 
  他比誰都清楚,會娶她並不是被逼的。
 
  從來,他就不是被逼著要跟她在一起,或許一開始是如此,但那也僅僅只有在剛叔提起的那一刻為止。
 
  那天,剛叔逼著他娶自己的女兒,他心裡有千百個不樂意,就算他並不討厭守花,可是,他不願意自己的婚姻大事只是出自於因為她的喜歡,他就被迫必須要成為她的!
 
  其實,他心裡很清楚明白,如果自己真的堅持不低頭的話,絕對是有辦法可以讓剛叔打消念頭,但是,最後他還是答應了。
 
  那天,他沒給剛叔回答,一聲不吭地掉頭就走,當他滿懷著怒意從書房出來,下樓看見睡在偏廳窗邊長椅上的她,看見她做惡夢,然後被惡夢嚇醒之後一個人無聲地哭泣。
 
  明明如此悲傷而無助,卻只是將淚顏埋進雙膝之間,讓淚水靜靜地流淌,像是要讓別人發現之前,把悲傷再度收進自己的心底。
 
  那瞬間,他知道自己心裡有某個角落被擊碎了。
 
  在他的眼底,她就像是一株被雨水給淋得濕透的雛菊般,需要呵護,需要一個強而有力的屏障。
 
  因為想要成為她的屏障,所以,他答應與她結婚,不是為了要聽從剛叔的命令,不是為了要保護崔湘晴,僅僅只是為了要將她給擱在最近的眼前,不讓她再受到任何危害,不讓她再掉下一滴眼淚。
 
  可是,在他們結婚之後,卻總是見到她在掉眼淚。
 
  他不明白她為何而哭,而那一滴又一滴的淚水揪得他心痛,讓他心煩,讓他總是忍不住對她發脾氣,想知道她究竟有哪裡對他不滿意!
 
  然後,她的眼淚就又掉得更凶了。
 
  像是他在欺負她一樣,哭得梨花帶雨,那雙總是帶著悲傷的美眸,像是在控訴他薄待了她。
 
  為什麼?
 
  他們之間究竟是哪裡出了差錯,必須落得分開的結局?
 
  韓蒼震伸手從襯衫裡取出她當初給自己戴上的白金墜牌,低頭看著那上頭刻著她的名字,以及她宣告佔有的字句「Mine」,此刻,那一筆一畫就像是傷痕般,鮮血淋漓地烙在他的心頭。
 
  驀地,他一個用力扯斷了鏈子,揚手就要將它給扔得遠遠的。
 
  他還戴這鏈子做什麼呢?
 
  如果,這真是一條宣示主權的識別牌,主人都已經不在了,被豢養的寵物戴著主人給的牌子,留戀著不肯捨棄,天底下還有比這更悲哀的事情嗎?還有比這更諷刺可笑的事情嗎?
 
  但是,幾乎是同一瞬間,韓蒼震緩緩地收回了高揚的手臂,他大掌握拳,捨不得放開,緊緊地將那墜子握在掌心,將手掌擱落在最靠近他心臟的位置,感覺那墜牌分明的稜角刺痛掌心的肉。
 
  好痛。
 
  不是手掌,是他的心,痛得教他難以忍受。
 
  他彷彿可以看見鮮血從傷口上不斷地流淌出來,但是他卻只是沉靜地看著,不哀號,不聲張,就像是負傷的野獸般,舔舐著傷口,嘗著自己鮮血的腥甜味道,只打算靜靜地等待著時間過去,傷口自然地痊癒。
 
  只是,韓蒼震沒能看見自己此刻的眼神,除了哀傷與痛楚之外,還有著被背叛的憤怒,與被扔下的孤獨。
 
  但是那憤怒、那孤獨,他全都沒看到。
 
  他只是覺得痛。
 
  最後,他閉上雙眼,揚手用力一扔,將手裡的項鏈扔到了房間最陰暗的角落,聽見金屬砸落在地面上的刺耳聲響,從這一刻起,他又是自由的了!
 
  既然她不要他,那從今以後,他也不會再想著她。
 
  再也不會……不會再想她。
 
  三年後。
 
  這一年的夏天十分炎熱。
 
  動不動就飆上三十五六度的高溫,讓人在外頭多待片刻都是一種煎熬,可是,對於納蘭守花這種雜誌社的小助理而言,根本就沒有福氣在室內享受舒服的冷氣,為了要聯絡拍攝的場地,以及商借要給模特兒穿的衣服和首飾,她一個早上就連跑了三個地方,雪白的肌膚都曬痛了。
 
  到下午兩點,她終於有時間喘口氣,像是逃難似地跑進便利商店,買了個便當,打算今天午餐就吃這個裹腹,不過,就在她要走去櫃檯結賬時經過冰櫃,忍不住駐足觀看。
 
  納蘭守花站在冰櫃前面,看著琳琅滿目的冰品和飲料,她吞了口唾液,在心裡掙扎思考了好久。
 
  她想買罐冷飲,至少,想買瓶運動飲料,補充一下電解質。
 
  可是,在她心裡有另一個聲音,想要把幾十塊錢省下來,人家說積少成多嘛!
 
  每天能夠多存幾十塊錢,一年下來也是可觀的數目呢!
 
  說起來人的想法是真的會改變的,大學時讀的是美術,不過,就在與韓蒼震結婚時,接觸到婚紗設計,覺得好有趣,再加上這兩年接觸到不少與服裝時尚相關的事物,她對於設計服裝的興味更濃了,尤其是婚紗這一方面。
 
  同學莫可可經常取笑她,說她再加把勁,再嫁的婚紗就由她自己親自動手設計,就連設計費都可以省下來了。
 
  以前就覺得可可說話直爽得太過分,不過,自從她在網絡上認識陶芯之後,才知道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她常覺得要跟陶芯一起生活,需要有很強大的心臟才行呢!
 
  喉嚨的乾渴中斷了她天馬行空的亂想,讓她的注意力又回到冰櫃上,讓她重新開始掙扎是要買飲料,還是把這些錢存下來準備出國去學設計。
 
  雖然有一個有錢的父親,可是,她想要靠自己的能力。畢竟,從納蘭家搬出來之後,她住的還是父親名下的房子,台北市中心四十幾坪的大樓住宅,就算花光她每個月的薪水都付不起那地段的租金吧!
 
  所以,她一定要更努力才行!
 
  不過,果然人真是能屈能伸嗎?想幾年前她買東西幾千幾萬都有呢!如今卻連這二十幾塊錢都想省下來,想說積少成多,有一天總能存到自己想要的金額,可以讓她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算了!納蘭守花在心裡告訴自己,少這幾十塊錢,她也窮不死,多這幾十塊錢,她也絕對不可能變成父親或者韓蒼震那樣的有錢人,但這幾十塊錢可以犒賞她快要被太陽給烤乾的心靈,還有她都快要乾涸的喉嚨。
 
  不過,就在她決定拿起一罐運動飲料,手才伸出去,又收了回來。
 
  算了!還是別買飲料了,白開水喝起來其實也是挺甜美的,而且,再過幾天就是她父親的生日,還要準備買禮物給他老人家呢!
 
  該買什麼禮物才好呢?
 
  納蘭守花一邊掏著錢包走向櫃檯付賬,一邊在腦袋裡思考,心想要送給一個像她父親一樣什麼東西都擁有的人禮物真是難辦。
 
  她想,無論送什麼東西給父親,他都會覺得高興,但是,任何禮物對他而言都只是差強人意。因為,他最想要的已經不存在於這個世界上,既然得不到最想要的,其他的就只有成為多餘的份兒。
 
  想到這裡,她的心裡有股淡淡的哀傷。
 
  忽然,她的背脊泛起一股涼意,感覺身後有人在注視著她,但她不敢回頭,只是僵直著身子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沒事的!
 
  她告訴自己不會有事的!
 
  半年前,那個跟蹤她幾個月的變態已經被逮捕了,她的刑警朋友陶芯很努力地挖出那個人所犯下的一堆罪狀,終於成功把他送進去蹲苦牢。
 
  聽說要被關上兩年呢!
 
  現在才不過半年而已,那個人還在牢裡面,她不用怕的!
 
  而這件事情因為怕爹地擔心,所以她一直沒有告訴他,怕他派人跟著保護她,一個小助理成天被保鏢跟著,還有比那更奇怪的事嗎?
 
  不怕!不怕!她在心裡不斷地安慰自己。
 
  但就算一直告訴自己不怕,她還是心裡一陣陣發毛,最後連東西也不想買了,匆忙地將手裡的便當放回原位,逃命似地離開便利商店……
 
 
第七章
 
  這半年的時間,韓蒼震大半的時間都待在國外,有時候回到台北反而覺得有些陌生恍惚,彷彿自己仍在異地,沒有回到家的感覺。
 
  「剛叔真是稀罕,他一向最怕麻煩,怎麼今年突然想要辦起生日宴會?說是想要熱鬧,可是勁叔和聰叔想要回來替他慶祝,卻被他給婉拒了,到底這是怎麼一回事呢?」
 
  車子平順地行駛在車水馬龍的台北街頭,這幾天的台北氣溫特別高,就算是車子裡開著冷氣,都還是能夠從車窗外感覺到一股騰騰的熱度。
 
  韓蒼震眸色冷漠地望著窗外,對於韓景琦所說的話毫無所動,他覺得眼前的情景非常熟悉。
 
  同樣燦眼的陽光,同樣是生日會,不同的只是壽星的身份!
 
  韓景琦從十幾歲時就跟在韓蒼震身旁,對於他的相應不理早就習以為常,自顧著說下去,「不過,既然是剛叔的生日會,守花小姐應該會到場吧!」
 
  這句話聽起來無心,其實說者有意。韓景琦是唐蓮只為她收養的兒子所準備的隨從,對於屈居韓蒼震之下,他沒有怨言,只有感激,除了韓蒼震確實有身為王者的實幹之外,如果,他這一生不是被唐蓮只賞識栽培,那麼也不過利用自己善於察言觀色庸碌過一生罷了!
 
  那句話,他當然是故意說給主子聽的,善於體察主子的心事,也是他分內的義務之一。
 
  果不其然,這句話一說出口,就見到韓蒼震冷冽的眸光往他這裡掃過來,但他沒有責難,只是淡淡的一瞥,就又回過頭去。
 
  韓景琦佯做知罪的歉疚模樣,低下頭,卻是噙起笑意。他並不知道究竟主子有多在意納蘭守花,只是知道每次一提起她的名字,才會在他的臉上看見原來這男人是血肉所做的情緒表情。
 
  車子抵達納蘭家大宅的門口,遠遠地就看見車來人往的熱鬧場面,雖說沒有邀請至親好友,但憑納蘭剛的地位,以及廣闊的交友人脈,要充出這樣的場面一點也不難。
 
  他們二人下車,一進大門就看見車太太裡外在張羅。
 
  「快快快,手腳利落一點,守花小姐才剛到,有什麼好吃好喝的全準備上去,誰要是給怠慢了,惹先生和小姐不開心,誰就等著丟工作!」車太太這話說話十分正經嚴肅,完全沒有開玩笑的餘地。
 
  這裡,車太太看見他們二人,連忙過來招呼,順便讓人進去通報說他們到了的消息。
 
  眼前所有的一切,韓蒼震絲毫不放在眼底。
 
  她已經到了?
 
  想到納蘭守花就在那屋子裡面,一瞬間,他感覺心裡像是被人給輕輕地喀了一下,有某種被他沉在心底的情感蘇活了過來,在他還來不及思考之前,已經邁開腳步往屋裡走去。
 
  一進屋裡,就看見被眾人圍繞祝賀的納蘭剛,他從韓景琦手裡接過準備的禮物,走到過生日的長輩面前。
 
  「剛叔,生日快樂。」
 
  「嗯。」納蘭剛微笑點頭,從他的手中接過禮物,「不是告訴你們忙的話就別來了嗎?」
 
  「剛好事情忙完,想把好消息帶給剛叔,所以就來了。」韓景琦十分婉順地替主子答話。
 
  「嗯,事情都辦妥了就好,這兩年有你們辦事,我心裡很踏實,年底我會飛美國一趟,要跟阿勁他們幾個好好商量讓蒼震接班的事宜了。」納蘭剛話鋒忽然一頓,直視著從進屋裡來就心不在焉的韓蒼震,「你在找人嗎?」
 
  話才說完,納蘭剛立刻看見他露出了被人洞穿心事的尷尬表情,「如果你是在找守花的話,她已經走了,剛聽見你要進來,嚇得像是見鬼一樣,從後門跑掉了,真是奇怪了,在她的眼裡,你這張臉是有多可怕呢?」
 
  「我不知道。」知道她已經不在,他一顆提起的心又重重地放下了。
 
  「改天你們要是能碰到面,就自己問問她吧!」納蘭剛說完,忽然想到什麼似的,又補了一句:「不過,那也要你們能見得到面再說。」
 
  雖是笑著說完這句話,不過,姜畢竟是老的辣,納蘭剛可半點都沒打算掩飾藏在笑意裡的諷刺,讓它顯現得就像是一記綿裡針,外表看似柔軟,可是骨子裡卻是傷人的。
 
  韓蒼震聽得出長輩話裡的諷刺,但他不能反駁,因為他說的都是事實,他真快要以為自己與前妻就像是參星與商星一樣,明明都在同一個天空之中,卻永遠都見不到面。
 
  納蘭剛看著眼前他最賞識的晚輩,心裡對他是又愛又氣,不是明明在他的眼底看見了對守花的在乎嗎?怎麼都好些年了,就是不見他行動呢?
 
  難道,在他的心裡也與自己一樣仗勢,仗勢著還有大把的時間,不愁在這一時挽回嗎?
 
  「好了,都散了吧!這場戲作完了,既然守花都走了,我也沒心情再唱戲,都散了吧!」納蘭剛把手裡的禮物交給一旁的隨從,只拿著剛才女兒送給他的那份生日禮物,聽她說是份驚喜呢!真是令人期待。
 
  「剛叔?」韓景琦吃驚地低喊道。
 
  「你想問我,為什麼要特地演這場戲給她看嗎?」納蘭剛笑了,「因為我不想讓她擔心,讓她知道我只有一個人,我想讓她看這熱熱鬧鬧的場面,知道我不會缺人陪伴。不過,或許我應該直接對她說,我很孤單才對,今天生日我不過只想跟她吃頓飯而已,依你說呢?我該告訴她嗎?」
 
  說出最後一句話時,他的目光望向韓蒼震。
 
  對於這忽如其來的問題,韓蒼震沉靜了半晌,沉聲回答:「剛叔心裡應該有數才對。」
 
  「對,我心裡有數,但你呢?告訴我,對一個人說自己想念她,有那麼困難嗎?就真的辦不到嗎?」
 
  韓蒼震冷著臉沒有回答,當作沒聽懂前岳父所說的話裡的含意。
 
  看見他的反應,納蘭剛只是一記冷笑,「不想她是嗎?不想就好,不想是最好的,就怕其實是想了,嘴裡不願意承認,留在心上折騰。」
 
  說完,他望向韓景琦,笑著拍拍他的肩,「其實,如果當初是景琦跟她在一起的話,說不定會沒事,景琦的性子那麼好,說不定他們不會分開,到現在還在一起呢!」
 
  「剛叔,我一向敬重您,您就不要說這種話來害我了。」韓景琦沒想到話鋒會轉到自己身上,心裡打了個冷顫,小心地望向主子的臉色。
 
  果不其然,韓蒼震那一閃而過的鐵青臉色,陰沉得教人心底生畏。
 
  納蘭剛很確信自己沒有看錯眼,滿意地笑了起來,「哈哈哈……好好,剛叔不說了,不說了,就由你們替我送客吧!我累了,要上樓去歇歇。」
 
  說完,納蘭剛頗有深意地與韓蒼震互瞅了彼此一眼,然後轉身朝著通往二樓的階梯走去。
 
  韓蒼震盯視著長輩的背影,反覆地咀嚼著他所說的話,他想納蘭守花嗎?不,他不想的,他不該想的。
 
  那麼,在他心裡鬧折騰的,又是什麼呢?
 
  或許,剛叔真的說對了,他是想她的,或許他該承認的,那麼,或許在他的心上就不會那麼折騰難受了!
 
  「納蘭小姐,你這是有沒有搞錯啊?你把衣服弄成這樣再還給我們,會讓我們很困擾的,你知道嗎?」
 
  因為還未到開門時間,高級名品店中只有幾名店員還有前來還衣服的納蘭守花,所以看到自家借出去的商品被弄損,其中一句店員小姐氣得大聲開罵,而被罵的對你當然是納蘭守花。
 
  「對不起,我是真的沒注意到衣服袖子有被畫到一筆。」納蘭守花不停地低頭賠不是,「不然這樣,這件衣服我買下來了。」
 
  「真的?你要把它買下來?」
 
  「對,是我的錯,我當然要負責,看這件衣服多少錢,我買了。」
 
  「好吧!既然你都這麼說了,我也不是不通人情,其實這件衣服訂價也才八千八,你是打算付現還是刷卡呢?」店員小姐向同伴以眼神示意去開收銀機準備要結賬。
 
  「我沒帶那麼多現金,刷卡好了。」聽到八千八的價錢,納蘭守花的心在淌血,但還是硬著頭皮把皮夾拿出來。
 
  店員小姐看她拿出的信用卡,眼神有一瞬間訝異,雖然現在信用卡氾濫,但是她所拿出的那張信用卡的等級與卡別不是普通人可以拿得到的,但她沒動聲色,從納蘭守花的手裡拿過卡片。
 
  「那請你等一下,我去替你把衣服包起來。」
 
  「等一下!」就在店員小姐要離開去結賬時,女主管從裡面的辦公室走出來,不著痕跡地從小姐的手裡拿回信用卡,交回到納蘭守花的手裡,「納蘭小姐,你這是在開什麼玩笑呢?要把自家的商品借出去,我們是經過風險評估的,當然也有心理準備回來的商品可能會有損傷,這一點我們會處理,你不必擔心,更不必買下那件衣服。」
 
  「不行,這衣服是我借出去的,我對它有責任。」納蘭守花搖頭,雖然會被笑說是傻氣,但她自詔這是敢做敢當的骨氣,絕對不能妥協。
 
  「你說這話是不給我這個主管面子囉?」女主管笑笑地說道,親熱地牽著納蘭守花的手到門口,「時間不早了,你還要趕著上班吧!改天再過來喝茶,我們好好聊一聊,快去上班吧!」
 
  「要不然這樣好了,如果真的不能處理的話,你們要通知我過來付錢,一定要通知我,可以嗎?」
 
  納蘭守花一邊被往外推送,一邊不死心地回頭對女主管說道。
 
  「好好好,快去吧!有什麼事情以後再說。」女主管笑呵呵地把納蘭守花給送走之後,回到店裡對拿著衣服的店員小姐說道:「去把這件衣服包起來,它已經賣出去了。」
 
  「店長,你怎麼可以那麼簡單就讓她走了?這樣被弄髒的衣服我們怎麼賣給客人呢?」
 
  「我不是跟你說已經賣掉了嗎?傻瓜,你以為我會答應讓她借衣服首飾,是因為她曾經是我們老主顧的關係嗎?」
 
  「難道不是嗎?」
 
  「那當然不是,是她有一個金主願意當她的保證人,只要她借出去的東西有任何毀損,哪怕是一點小缺陷,那位金主就會幫她買下來。」
 
  「店長的意思是……?」
 
  「說起來,咱們是魚幫水,水幫魚,她需要我們借東西給她拍照,而我們業績不好的時候,她可說是咱們的大幫手,只要她送回來的東西是有一點點的小瑕疵的話,就有人會把它們買下來,這時候我就好希望她可以多借幾件高價品,我想,應該不需要我再把話說得更明白了吧?」
 
  「她……到底是誰啊?不就是一個小助理嗎?」
 
  「她現在確實就只是一個小助理,既然你不知道她的身份,那我也不好告訴你,不過我可以告訴你的是,目前只要你能喊出名字的各大名牌,都接到我們一樣的要求,聽說她最貴借過一套幾千萬的珠寶,那家店的經理二話不說就借給她了。」
 
  「就……就不過一家小雜誌社?」幾個店員小姐面面相覷。
 
  「那個經理不是借給雜誌社,是借給她,這一點你最好早點搞清楚,以後見到她態度客氣一點,我可不想惹到大金主,更別說那位是不好惹的棘手人物,我說的話,你們都聽見了嗎?」
 
  最後一句話,女主管是跟著店裡所有的員工說的。
 
  幾個店員小姐面面相覷了一會兒,看見店長一臉不似在開玩笑的表情,知道她是認真的,只好不約而同的點頭。
 
  「是,聽見了。」
 
  那天父親的生日來去匆匆,納蘭守花覺得心裡好愧疚,所以今天父親打電話來說要她回家跟他一起吃頓飯,她當然是再樂意不過了。
 
  「工作上沒碰到什麼麻煩吧?」納蘭剛不斷地把好吃的菜色往她的盤子裡頭夾,今天車太太知道她要回來,不需要他吩咐,就跟廚子合手煮了滿滿一桌子她愛吃的菜。
 
  「沒有,大家都對我很好。」
 
  只除了新約聘了一個不太好搞的攝影師,明明可以在棚裡拍完的東西,就是硬要拉到棚外去拍,把成本給墊高,氣得總編輯一直跳腳說要把他給解聘之外,她的工作環境大致上都算是平順有趣的。
 
  納蘭守花吃得津津有味,其實這兩三年,車太太還是常到她的住處去送東送西的,讓她的生活過得不至於太清貧,有時候假日在家裡碰到車太太來,就會被她叨念,說明明可以在家過日子,做什麼要辛苦自己呢?
 
  每次聽到這些話,她只是笑笑,告訴車太太說她的菜真的好吃,這時候老婦人的臉色就會和緩下來,要她多吃一些。
 
  「是嗎?大家對你都好嗎?」納蘭剛點頭微笑,「那就好,我聽說你經常要跟店家借很多東西。說實話,我這個當父親的人真是不想自己的女兒去看人家臉色,光想到就教人心疼。」
 
  「爹地,你就不要替我想太多,誰在外面工作不必看人家臉色的?我已經算是夠幸運的了,無論是工作上的夥伴或是店家都沒給我苦頭吃。」撇開了最初接連著吃閉門羹的狀況之外,她的工作狀況算得上是順利的,或者這就是人家所說的倒吃甘蔗,越吃越香吧!
 
  「好,這樣很好,記住了,要是遇上麻煩,事無大小儘管跟我說,讓我出面替你解決,知道嗎?」
 
  「知道。」她點頭,給父親添上一碗銀魚羹。
 
  「爹地可以信你這句話?」他挑了挑眉,似乎頗懷疑她的誠意。
 
  「打勾勾?」她笑著朝父親伸出小指頭。
 
  「嗯。」納蘭剛伸出手,很樂意與女兒做這個約定,勾完手之後,他冷不防地問道:「對了,你最近有去找過溫先生嗎?」
 
  「嗯,有去見過他一次,問了一些事情。」納蘭守花彷彿心虛般地轉開視線,雖然知道父親早晚會曉得她去找溫先生的事情,但被他給問起,她心裡總是覺得尷尬。
 
  這些年來,溫先生是經手納蘭家財務投資的主要負責人,她去找他,是想要問問看以她小小微薄的積蓄,能不能有什麼理財方法,讓她更快存到自己想要的數目和金額。
 
  她所問的事情,納蘭剛當然有聽溫先生說起,不過,他沒動聲色,不想拆穿她,只是微笑,「既然你不想跟爹地說,那我也就不問,不過,溫先生要你跟他聯絡,說有件事情你應該會很想知道,而且會很高興知道才對。」
 
  「什麼事?」她眨眨美眸,顯得好奇。
 
  「這個爹地也不知道,就等你自己聯絡他,讓他跟你說吧!」
 
  她的名下有房子,而且,是一棟價格不菲的別墅!
 
  當溫先生告訴納蘭守花這個消息時,她嚇了好大一跳,覺得這如果不是溫先生,那就是老天爺在開她玩笑。
 
  不過,或許這真的是一場玩笑,因為,這棟別墅的持有者不只她一個人,房子的另一半持有人是韓蒼震,不過,溫先生提醒她,雖然她只持有一半,但是可以全權地使用房子,這是持有人本身,無論她或韓蒼震都享有的權利。
 
  她對那棟別墅有一點印象,婚後大概是三個月的時候,她曾經與韓蒼震去過一次,只待了兩天,不過很喜歡那裡的環境,他說別墅是朋友的,只是借他們過來度個假,卻沒想到他竟然買下來了。
 
  納蘭守花坐在電腦前,挪動著鼠標收成她虛擬農場上所栽種的百合花,耕地之後,決定這一次要種牽牛花。
 
  一開始玩這遊戲,是莫可可教她的,一些農友原來也都是可可的,後來大家朋友加來加去,不知不覺跟著一起玩這遊戲的人已經一長串了。
 
  在農場都整理完之後,她點進了首頁,瀏覽一些朋友的更新,有大學同學在找她去聚會吃飯,可可一向最熱心,催著她趕快決定哪天有空可以約出來,不然就要自個兒幫她決定了。
 
  她回了兩個時間,就等著大夥兒再上來回復。
 
  這時,她看見上線名單上有陶芯,因為已經有大半個月沒有見她更新,心裡才在想陶芯究竟怎麼了,沒想到她就又上線了。
 
  她點了陶芯的名字,開啟了線上對話。
 
  自己:幾天沒看見你在線上,很忙嗎?
 
  芯:出公差去了,不在台北。
 
  自己:對了,告訴你一件事情,我可能沒有自己想像中那麼窮耶!那天我去跟顧問咨詢的時候,他查到我名下竟然還有一筆房產,你說這算不算是從天上掉下來的禮物呢?
 
  芯:算,你快點把它賣掉,就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自己:還不能賣,因為有一半的產權在我前夫名下,我要先問過他才可以。
 
  芯:前夫?你說的是那個害你掉了三天三夜眼淚,差點把眼睛哭瞎的爛男人?
 
  或許是因為身為刑警的陶芯曾經幫她解決過跟蹤狂的事情,在那之後兩個人互動變得比較熟絡,再加上陶芯不相信她年紀輕輕已經離過婚,所以納蘭守花才會向她提起一些往事,沒想到陶芯聽完之後,就劈頭說她根本就是傻瓜!
 
  陶芯說要是她,她才不會甩那個崔湘晴對自己說什麼,還說要是韓蒼震敢讓她哭,敢對她視而不見,她絕對好好揍他一頓!
 
  自己:其實他沒有真的很不好,他只是不喜歡我,而我卻還是勉強他跟我在一起,最後也是我堅持要離婚的,說起來是我的過錯比較多,你不知道,以前的我是真的很壞的。
 
  說到底,一切都是她的錯!直至現在,納蘭守花心裡還是這麼以為,但是,當初的眼淚與傷心,卻又全都是再真實不過了。
 
  芯:但他跟你結婚了,卻還讓他的青梅竹馬大搖大擺來威脅你設計你,那就是爛男人沒有錯。
 
  自己:你再說我就又要哭了。
 
  手指打著字,眼淚已經不爭氣地朦朧了她的視線,她很討厭自己這一點,只要扯到韓蒼震,她就像是得了淚水失控的病,無可救藥了。
 
  芯:好,我不說了,既然有這筆天上掉下來的橫財,你就不要客氣。
 
  自己:好,我不會客氣,不過我一定要先去見他才可以。
 
  芯:嗯,結果如何你一定要告訴我。
 
  自己:我會的。
 
  芯:真是氣人,如果有一條法律可以逮捕欺負女人的男人,我一定衝去替你把他給捉去關起來!
 
  自己:謝謝你,我已經不要緊了。
 
  芯:還喜歡他嗎?
 
  自己:喜歡有什麼用呢?反正我跟他已經離婚了。
 
  芯:傻瓜。
 
  自己:呵。
 
  除了一聲輕笑之外,納蘭守花不知道自己還能夠如何回答,被陶芯挑起了藏在內心深處從不曾消滅過的深愛,感覺心口就像還有著被利刃剜過的傷痕,隱隱約約又痛了起來。
 
  她想如果現在媽咪還活著就好了,這樣她就有人可以聊聊,而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比母親更明白她性子的人了。
 
  納蘭守花深吸了口氣,忍住了心裡的傷痛,按下農場的圖示,讓畫面又回到農場上,看著那花那草,還有一堆快要種不下的樹,想起了那一年與韓蒼震到山上別墅時的情景,就算她告訴自己那只是假象,但心裡依舊忍不住懷念。
 
  溫先生說過,她也是擁有人之一,是有權利使用的,所以說,在見韓蒼震之前,她是可以去那裡住幾天的吧!
 
  就當作是向過去做告別,給自己心理準備要再見韓蒼震,她決定了,就到那個山上別墅去住幾天吧!
 
  說要去住,當然也不是冒冒失失的就跑了去,這一點概念納蘭守花是有的,她向父親提起別墅的事情,並且與韓景琦取得了聯繫,他們似乎都知道她也有房子一半的所有權,說既然是她的所有物,她想要使用絕對是沒問題的。
 
  她覺得很納悶,怎麼關於自己的事情,第三者竟然比她更瞭解,她想是不是自己一直以來就錯過了些什麼沒有看見?
 
  韓景琦告訴她照顧房子的管家還是當初的張媽,以及原先照顧園子的人,因為她與韓蒼震一直都沒過去使用那房子,所以這幾年來沒有新聘的下人,因為張媽與老園丁都認識她,所以她只要直接過去就可以了。
 
  納蘭守花坐在開車上山坡路的計程車上,望著窗外的風景,說是山上,其實並非是荒郊野外,沿路上可以看見不少有著漂亮院子的別墅,沿路的花草修繕得極好,車子越往山上開,房子的密度越低,也隨著坡度越來超高,往山下望的視野也越來越好。
 
  終於,她看見了自己要抵達的地方,雖然過了這些年,但那房子的白色外牆依舊十分鮮亮嶄新,與她記憶中的一模一樣。
 
  司機也看見了那棟房子,忍不住咋舌道:「小姐,那是你親戚的房子嗎?你那個親戚應該很有錢吧?」
 
  聞言,納蘭守花只是抿唇微笑,沒打算回答。
 
  她打手機通知張媽打開大門,讓計程車可以直接開進車道裡,這時,她發現車道上已經停了一輛黑色的轎車,她看見司機在搬行李,似乎對方也才剛到沒多久,然後,她的視線望向門口,看見了背對她而立的韓蒼震。
 
  就算只是看著他的背影,她也能認出他!
 
  「小姐,你要不要下車了?已經到了。」計程車司機出聲喚她。
 
  她不是沒聽見對方在提醒她下車,但是,她卻像是被人給下了定身符似地,坐在車上一動也不能動,因為一瞬間太過緊張,竟然感覺一股子冰冷從腳底泛涼了上來。
 
  怎麼會是他?
 
  她不是請韓景琦幫她守秘,不要把她上來的事情告訴韓蒼震嗎?
 
  「小姐?」計程車司機又出聲催促。
 
  這時候,就在納蘭守花想要原車返回市區的時候,原本就站在門口迎接韓蒼震的張媽看見她的到臨,笑呵呵地跑過來替她付了車錢,把計程車給打發走了。
 
  納蘭守花看著張媽笑呵呵的圓臉,真不知道該是謝她,還是怪她竟然把車子給打發走了,讓她如果想下山還得叫車才可以!
 
  韓蒼震也沒料想會見到她,他側首看著她被張媽推著過來,每一個腳步都走得十分沉重似的,完全可以感受出她不樂意見到他。
 
  「我……我沒想到你會來。」納蘭守花被推到了他的面前,眸色顯得有些慌張,只敢直視著他的胸口說話。
 
  韓蒼震看著她的目光所落的地方,差點以為自己在胸口上也長了一雙眼睛,要不,她怎麼會只看著那個地方。
 
  「我本來沒打算要來,不過,昨天下午,景琦突然找了一隊人馬到公寓去說要重新裝修,要我回韓家的舊宅去住,不過,我的車還在路上,就接到舊宅管家的電話,說家裡的水管爆裂,修好需要三五天的時間,要我絕對不能回去,我想自己是太過信任景琦了,直到我見到你之前,我還以為一切都是巧合。」
 
  納蘭守花不知道韓景琦究竟是什麼居心,他確實沒有違背他答應她的事,卻想盡了辦法把韓蒼震給騙到這裡!她抬頭,望見他冷冽的目光,充分感受到他的不悅,「對不起,我請張媽替我叫車,我這就回台北去——」
 
  「既然來了就留下吧!從這裡回台北市區至少要一個小時的車程,如果我讓你走了,張媽不會給我好臉色看。」他斂眸瞅著她垂得低低的臉蛋,修長的指尖顫動了下,忍住了想要托起她下巴的衝動,聽剛叔說這幾年來,她出落得更加美麗動人了,令他想要一看究竟。
 
  最後,他握拳收住了蠢動,別過眸不再看她,「進去吧!放心,我只待兩三天就會離開,不會打擾你太久。」
 
 
第九章
 
  雨沒有停止。
 
  彷彿就從他們分離的那一天下到了現在,陰霾的天色就像是被染了一層濃厚的墨汁般,彷彿會浸透到雨水之中,將人也給一起染了顏色。
 
  納蘭守花穿著一身單薄,走出了屋子,走在冰冷的雨水之中,被雨水給淋濕的肌膚泛著一層薄薄藍紫色的蒼白,屋外的氣溫雖然有二十多度,可是卻因為雨水而感覺冰冷,但她像是沒有感覺了一般,漫無目的地往前走。
 
  究竟要走去哪裡,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
 
  但她就是不願意停下來,怕一旦停止了下來,就再也走不下去。
 
  所以哪怕走到再也不能走,哪怕下一刻就會昏倒,她還是一古腦兒地往前走,只要身體裡還能找到一絲力氣,她就要往前走。
 
  是的!三年前她就是用這樣的心情離開了韓蒼震,離開了納蘭家,只憑著一身傲骨,以為自己只要一步不停地往前走,她就能夠走得開。
 
  曾經……就在距離現在的不久之前,她真的以為自己已經走開了,已經從令她覺得悲傷寂寞的過去走開了,已經擁有屬於自己的新生活,已經可以不再期盼著某個人不知道何時才會回頭的眷顧。
 
  「守花!」韓蒼震從後面跑過來拉住了她的手,「你到底以為自己在做什麼?快跟我回去。」
 
  「不要,放開我,讓我一個人走走,我想一個人走一走。」她側身抽開他的掌握,繼續挺著風雨往前走。
 
  「回去!有話我們回去再說。」沒想到她會一個人跑出來淋雨,韓蒼震心裡是又急又氣,跟在她的身後想要快點把她帶回溫暖的屋子裡。
 
  「我不回去,我要回家,我想要回家。」她回頭對他不耐煩地吼道。
 
  「好,就算你想回家,你以為在這下雨天裡面,你淋得一身都濕透了,可以一個人走下山回家嗎?」
 
  「那怎麼辦?那你說,我該怎麼辦才好?」
 
  「先回去,回去再說。」他捺著性子好聲呵哄道。
 
  「不,我要走,我要從你身邊離開,走得越遠越好……我要離開。」最後幾個字,充滿了悲傷的嗚咽,她流下眼淚,被雨水給糊成一片。
 
  她覺得悲傷,覺得氣餒,覺得自己好沒用。
 
  這些年來,她以為自己已經走得夠遠了,已經把他給遠遠拋在腦後了,卻沒想到其實自己根本就停留在原地,被他給牢牢地拴住。
 
  她要走!
 
  她要證明其實自己早就已經不被他困著,早就已經走到離他很遠的地方,等待著迎接比他更美好的風光。
 
  韓蒼震看著她被雨水給浸潤的淚顏,知道這時候試著說服她只是在浪費時間,他彎下身,不由分說地將她扛上肩,大步地往他們的別墅方向走回去,從她身上感覺到的冰冷,讓他一刻也不願意耽擱地加快腳步。
 
  「放我下來!韓蒼震,我要下來……」
 
  她哭著握拳捶打他硬實的背部,打到自己的手都發疼了,卻還是阻止不了他把她帶回去。
 
  這就是她的人生寫照嗎?
 
  無論她離開得多遠,他都能夠將她給拴回原來的地方。
 
  韓蒼震不管她的掙扎,將她抱回了屋裡,看見張媽就大聲喊道:「張媽,快去放熱水。」
 
  「早就準備好了,快點,快讓她泡到熱水裡。」張媽看見她這樣子,急得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只能眼巴巴地看著主子將夫人給扛上二樓的房間裡,一路上還聽著夫人在喊叫。
 
  「放開我!韓蒼震,你放開我……」
 
  他對她的叫嚷置若未聞,將她抱進房裡之後,將她扔到不久之前兩人睡亂還未整理的床上,幾近粗暴地扯脫掉她身上的衣物,然後將全身赤裸的她用被單包裹起來抱進浴室。
 
  納蘭守花這輩子從未這麼難堪過,她氣得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就被他給扯掉了被單,送進了裝滿熱水的浴池裡,冰冷的肌膚在初接觸到熱水時,感到有些刺痛。
 
  「你這個人,就這麼喜歡跟自己過不去嗎?」韓蒼震坐靠在浴池旁的石地上,看著她的眼神滿是無奈。
 
  對於他的問題,就連她自己都沒有答案,也不知道他是從哪一點判斷她喜歡跟自己過不去,她從熱水裡伸出手,拿起掛在他胸前的白金墜牌,看著那牌子上所刻的「Mine」,心像是被人給緊揪住。
 
  「為什麼還戴著這項鏈?」她哽咽道:「我們都已經不在一起了,為什麼你還戴著它?」
 
  聽見她的問題,他只是勾唇露出一抹苦笑。
 
  「我給你自由了,我給你了,怎麼你還要戴著它呢?」她哽咽的嗓音之中有一絲沙啞。
 
  「我有告訴你,我要自由嗎?」他直視她紅透的淚眼,眸色深沉,黯得透不進一絲光。
 
  納蘭守花沒想到他會說出這樣的回答,聽著他低沉的嗓音,心裡一陣陣揪痛了起來,緊緊地握住墜牌,抵在自己的唇上,將不知道該如何對他訴苦的話語,化成了眼淚一顆顆滑落……
 
  終於,納蘭守花哭累了,也疲倦了,在身子被熱水泡得暖呼呼之後,再也支撐不住地昏睡了過去。
 
  睡沉的身子被包裹在柔軟的被褥裡,顯得特別嬌小惹人憐愛,韓蒼震也沖了熱水澡,換了乾爽的衣物,陪躺在她的身邊,凝視著她的睡顏。
 
  「一個人在外面過日子,不辛苦嗎?」他渾厚的嗓音低沉,曲起的指背輕輕地滑過她如脂般軟嫩的臉頰。
 
  沉睡在夢鄉裡的納蘭守花自然不會回答他的話,她長長的睫毛像兩排小扇子一樣,合貼在她緊閉的眼皮之下。
 
  因為是熟睡著,所以她沒有看見,而誰也沒能看見,此刻韓蒼震注視著她的眼神,是無比的溫柔。
 
  那是他一直藏在心底深處對她的疼惜,只是不知道該如何對她說,該如何讓她知道,其實,一直以來這份心情就不曾改變過。
 
  他想起了那一日的不期而遇。
 
  那一日,她蒼白著臉,雙眼卻紅得像是隨時都要哭出來。
 
  可是她強忍住了淚水,一直低著頭向店家說拜託,保證她借出去的商品會完好無缺地送回來,請他們相信她。
 
  但是談何容易呢?她是那麼的弱小,倔著性子不抬出父親的名義,就只是傻傻的拜託,不過就是間小雜誌社,誰肯理會她的請求?
 
  所以他幫了她。
 
  明明心裡還氣著她的背叛,對於她堅持離婚的舉動無法諒解,但是,他卻幫了她,當她的擔保人,靠著一些交情和手腕,讓她之後可以如魚得水地借到自己想借的商品。
 
  「為什麼你總是喜歡跟自己過不去呢?」他湊首輕吻著她柔軟的臉頰,「我想要你依賴我,這對你而言有那麼困難嗎?只要你依賴我,我可以不惜付出一切代價,該如何才能讓你知道這一點呢?」
 
  窗外的夜漸深,雨漸歇,在被雨洗刷過的夜空,星子和月亮閃爍著比以往更加明亮的光輝,照耀著萬籟俱寂的大地……
 
  在回到台北之後,納蘭守花被迫住進了韓蒼震的住所,也就是他們當初結婚之後所住的大樓公寓裡。
 
  她被逼著住進去的理由很簡單,因為韓蒼震查出了當初她被人跟蹤,差一點就被做出猥褻的事情,他給了她兩個選擇,其一就是告訴她的父親,把她給接回納蘭家,其二就是跟他一起住!
 
  就算她堅持那個人已經被送去坐牢,他也是充耳不聞,只是冷冷地對她說,事有其一必有其二,就算那個人不在了,難保不會出現第二個,也難保她下一次可以全身而退!
 
  兩個選擇她當然選了後者,總覺得如果被父親知道她瞞他被跟蹤的事情,他可能會傷心大過於生氣,也說不定以後不許她再出門了,所以她跟韓蒼震約法三章,她先去他家住一段日子,等他確信她可以自己保護自己時,就一定要讓她搬回原來的公寓,並且絕對不許將事情告訴她的父親,否則她絕不原諒!
 
  不過,該如何對父親說她與韓蒼震又住在一起,也是極難啟齒的事情,更別說與他還有了肌膚之親。
 
  如果說前者說了她怕父親會傷心,那麼,後者說了她覺得自己會被取笑,因為連她自己都覺得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其實是有點可笑的。
 
  今天,代替一個重感冒的文字記者出來採訪一位小有名氣的新銳設計師,因為不是經常與採訪對像面對面交談,所以先前她做了不少功課,把對方的資料熟讀之後才敢過來採訪,所以看在她的誠意上,對方對於她生澀的問話技巧也不是太介意,反而說以後如果有任何新發表的作品,很希望可以請她過來。
 
  「你就是納蘭守花吧?」
 
  就在守花要離去之前,一名與她錯身而過的女子喊住了她,女子的穿著與打扮都十分入時,完全可以看出她對最新一季的流行趨勢瞭如指掌。
 
  「是,請問你是……?」納蘭守花覺得女子有些眼熟,雖然不知道身份,但大概清楚是同一個業界的人。
 
  「你很訝異我為什麼會認識你吧?」女子似乎自恃有點名氣,也沒打算報出名號,「你知道自己在這個業界其實很出名嗎?聽說只要你出馬,再高級的名牌都沒有借不到的商品,是這樣的吧!」
 
  「我不知道,大家都對我很好,很願意幫我忙。」
 
  「所以,你以為是人性本善,所以才會想借什麼就借什麼,你說這種話,是把我們這些跟店家頭都快磕破了,也借不到東西的人當白癡嗎?」
 
  女子冷笑,似乎對她的天真很不以為然,即便是她在業界爬到第一把交椅的地位,也常要看設計師和品牌的臉色,有時候借到的商品並非是自己想要介紹,而只是在替品牌做行銷廣告而已,就算對這種情況感到無力與無奈,但也只能咬牙忍了。
 
  這時,納蘭守花終於認出對方的身份,她的報導經常出現在最新一季的流行評論上,「我不懂你的意思,小姐,我和你不是朋友,如果你想說的只有這些,那我想自己沒必要繼續待在這裡聽你的冷言冷語。」
 
  說完,納蘭守花轉身就走,一刻也不想多待著捱人家的刮。
 
  「難道你自己都不會覺得不對勁嗎?像我們這樣知名的大雜誌都借不到的商品,你們一家小小的雜誌卻無往不利,你不覺得奇怪嗎?」
 
  「我寧可相信是店家們喜歡我們的雜誌風格,信任我們能把他們的商品給展現得比貴社更好的原因。」
 
  「這也是一個說法,不過,與我聽說的版本不同,我倒是聽說,納蘭小姐的背後有一個金主,願意承擔你所借的任何商品的損失風險,加上這位金主面子大,所以再大再難搞的品牌都願意配合你們雜誌社出借自家商品。」
 
  納蘭守花回眸瞪她,「我覺得你想太多了。」
 
  「至今為止,你賠過任何從廠商那裡借出來的商品嗎?」
 
  雖然不願意承認她所臆測的任何話,但是納蘭守花卻無法否認,頓了一頓,才搖頭道:「沒有。」
 
  就連上次那件衣服有著那麼明顯的損傷,她都沒被要求賠償。
 
  「所以,你所還回去的商品都是完好如初的嗎?」
 
  「偶爾……會有一點小意外。」她語氣悶悶的,說完又急忙地補充,「但是他們都可以接受,至少,沒說過要我賠償。」
 
  「那些可都是動輒好幾萬的商品,你以為他們收回去之後,可以若無其事的再賣給客人嗎?」
 
  「我有告訴他們,如果真的不行的話,我會把它買下來。」雖然嘴上還硬著不肯承認,但在她的心裡已經開始覺得不對勁。
 
  沒錯,她的好運氣就連總編輯都覺得嘖嘖稱奇,說他們多虧有她,才能想做什麼主題就做,完全沒有一般小雜誌社面對廠商不肯配合的窘境。
 
  「好,那你就繼續自欺欺人吧!我要先進去採訪了,只能說納蘭小姐的運氣真好,真教人羨慕。」說完,剛好裡面的設計師助理出來找人,見到女子連忙把她給請進去。
 
  被擱落的納蘭守花不由得一臉氣悶,她不喜歡那名女子,可是卻又不得不思考她所說的話,如果真有她所說的那位「金主」,到底是誰?
 
  如果,一定要選個字眼來形容,那納蘭守花會選擇「沒節操」這個字送給現在的自己。
 
  因為,在住進韓蒼震家裡之後,她竟然還繼續放任自己跟他上床,如果這樣的行為還不能算是沒節操的話,那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了!
 
  「放開我,我要回房間去沖澡。」她在他的懷抱裡微微地掙扎了下,在自己更貪戀他強壯且溫暖的擁抱之前,她必須快點離開。
 
  「你不一定要回你的房間去。」韓蒼震吻了下她潔白的額心,「你可以在這個房間的浴室洗,櫃子裡有乾淨的浴巾,你可以使用。」
 
  「我不要,我要回我房間去。」
 
  「東西都擱在老地方,沒有更動過,你應該很清楚才對。」
 
  「韓蒼震——」
 
  「如果你再堅持,我就幫你洗。」他斂眸定定地瞅著她。
 
  一瞬間,納蘭守花不知道他究竟是恐嚇,還是在跟她開玩笑,她氣呼呼地推開他,翻身下床,隨手拿起他丟得最靠近床邊的黑色襯衫套上,下擺的長度大概已經蓋到她大腿的一半,純黑的顏色將她雪白的肌膚襯得十分明亮。
 
  納蘭守花沒有察覺自己穿他衣服的舉動,其實已經是很習慣與他親近,只覺得是因為他上衣的長度足夠,可以讓她只套一件就可以走動了。
 
  她走進更衣室,很熟悉裡頭的格局與擺設,其中一個櫃子裡擺著全新更換用的毛巾,這時,她注意到以前自己擺衣服的幾個櫃子都是空的,很顯然這幾年來沒有人代替她使用這個空間。
 
  不過,就在她為自己感到慶幸的心情覺得懊惱時,她注意到用來放一些雜物的籐編箱子裡露出了一角白色雪紡,那屬於女性使用的材質令她感到疑惑,同時也有一絲不安,她上前把箱蓋打開,看見裡頭堆著女人的衣物與皮件,甚至於還有幾件首飾,都被隨手扔成一堆。
 
  她的心口一緊,飛快地打開另外兩個籐編箱子,看見了更多女人使用的衣服和飾品,這些都不是她的!
 
  「守花?」韓蒼震套上長褲,赤裸著上身,來到更衣間的門口。
 
  「這些年你都是這樣嗎?」納蘭守花轉眸瞪著他,心口揪得快要喘不過氣,「到底有幾個女人像我一樣被你請回家裡住?是不是……一旦我離開了,我留下的東西就會像這樣被當垃圾扔成一堆呢?」
 
  「你說這話是在妒嫉嗎?」一抹淺淺的笑痕躍上他冷峻的臉龐。
 
  「不要跟我打哈哈,回答我,我到底是第幾個?」她紅了眼眶,強忍著不讓自己哭出來,免得教自己的處境顯得更不堪。
 
  「你看清楚那箱子裡的東西,不覺得眼熟嗎?」他輕歎了口氣。
 
  「別的女人用過的東西,我為什麼要覺得眼熟?」她轉眸瞪著那幾大箱的衣服飾品,像是在看著極骯髒的東西,可是,就在這時,一條由彩色寶石鑲成的項鏈吸引她的目光,她伸手拿起那條項鏈,驀然瞪圓了美眸看著他,「怎麼會?這個是……」
 
  韓蒼震只是微笑不語,知道這一刻就算他不開口替自己辯解,她也可以從一件件「證物」之中看出事實的真相。
 
  「我用不上這些女人的玩意兒。」他聳了聳肩,說得極淡然,「就只好像你說的那樣,把它們當垃圾一樣扔在一塊兒,但這不是我處理你所有物的方式,你應該比誰都清楚才對。」
 
  聞言,納蘭守花心口泛熱,視線不自主地盯住他的胸口,她送他的白金項鏈依舊被他戴在身上,那就是最好的證明。
 
  「你還喜歡我嗎?」他走進更衣室,一步步逼近到她面前,「還喜歡著我嗎?還像以前一樣,愛著我嗎?」
 
  納蘭守花感覺自己就像是他的獵物,被他逼到了角落,再也退無可退,她仰眸瞅著他,看見他的眼神十分嚴肅認真,她咬唇,輕輕搖頭。
 
  「認真回答我,還愛我嗎?」面對他的逼視,納蘭守花不由得垂下嬌顏,不願意直視他像是要把人給吃了的銳利視線。
 
  「回答我。」他加重了逼問的語氣。
 
  「不。」就連她自己也被陡然提高的音量給嚇到,納蘭守花被他問得心裡好慌,也好生氣,他憑什麼這樣質問她?他憑什麼?「不愛!我不愛!一開始沒有愛,現在當然也不愛!」
 
  她騙他!
 
  其實,她在心裡所說的答案是:愛!我愛!一開始就愛上了你,現在當然也依舊還愛著!
 
  可是,她不要承認,總是只有她一個人愛得傻、愛得癡、愛得狂,讓她覺得自己像個笨蛋一樣,所以她不要承認,絕不承認!
 
  就算他對她在乎又如何?事實是他仍舊不愛她!
 
  「我愛你。」他捧住她的臉蛋,抬起她的眸光直視著。
 
  她沒料到這句話會從他的口中被吐出,她想說他騙人,可是,卻在話還未能及得出口時,淚水卻已經滿出了眼眶……
 
 
  「是嗎?這次終於輪到他自己開口求婚了啊!」
 
  當納蘭剛從女兒口裡聽到這個消息,似乎不是顯得太訝異,但還是忍不住覺得好笑,因為光想到韓蒼震自己主動開口求婚,就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真是教人遺憾不能親臨現場,目睹那男人終於落敗對女人稱臣的模樣,想必應該是很精彩吧!
 
  對於父親的反應,納蘭守花有些懊惱,因為聽說她與韓蒼震復合的消息,他竟然一點都不感覺到訝異。
 
  「他說,他並沒有因為崔湘晴而娶我,他娶我,是因為他願意。」她低頭看著自己的膝蓋,以及交纏在一起的手指。
 
  「你呢?你自己的意思呢?守花,他是個強勢的男人,不要讓他主導你的想法,你想再嫁他一次嗎?」
 
  聽到父親說韓蒼震是個強勢的男人,她原本也是這麼認定的,可是,隨著這段日子與他相處過去,她反而覺得在情感上,他是被動的,只是他的外表太過冷漠,態度太過高傲,才會被人給誤解了。
 
  她搖搖頭,笑道:「我不知道,在我的心裡因為他的求婚覺得高興,可是,卻不是很確定自己想不想要再嫁他一次。」
 
  「不愛他了嗎?」
 
  「不是不愛了,是怕。」她笑歎了口氣,抬眸望著坐在她面前的父親,「我怕再跟他分離,我會怕。」
 
  「因為在你的心裡,還不夠確信他是真的愛你嗎?」畢竟是血濃於水,納蘭剛一眼就看穿了女兒內心的想法。
 
  納蘭守花頓了一頓,才點點頭,「我想到自己曾經問媽咪說你是不是不要她,所以才沒跟我們在一起,她回答說你是不要命了才敢不要她,我忘不掉媽咪那時候的笑容,好自信,好甜蜜,明明你們並沒有在一起,可是,她卻從來沒有懷疑過這一點。」
 
  「她確實不必要懷疑,我要她,就算是連命都不要,我也要她。」納蘭剛笑歎了口氣,半斂的眼眸深處有著一抹思念的光芒,「但我知道她不會屬於我,她這個人很死心眼,可我偏偏連她的死心眼都很喜歡,或許有人會覺得我們明明深愛著對方,卻不在一起的結局是一場悲劇,可是我僅僅只是覺得遺憾,僅僅只是遺憾而已,因為在我心裡,她其實一直都在,直到這一刻為止,她也仍舊存在著,她就在我的心裡面,哪兒也沒去。」
 
  他拍拍自己的胸口,告訴她,那是她的母親一直存在的地方。
 
  聞言,納蘭守花的心暖暖的,這是她第一次聽父親說起母親的事,聽他用言語陳述自己對母親的愛情,內心的悸動久久難以平復。
 
  她就在我的心裡面,哪兒也沒去。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卻已經道盡了一個男人的真心。
 
  有時候,就連她這個女兒都覺得母親已經離開好遠了,生與死之間的不可捉摸,隨著歲月的逝去,逐漸地將她們之間的距離越拉越遠。
 
  可是,對於這個男人而言,他心愛的女人仍舊存在著,只要他仍舊深愛著她的一天,她就永遠都在他的心裡,不曾有片刻離開過。
 
  「我怕……還要再難受一次。」
 
  「可是你想要跟他在一起,是不?」
 
  「我……」
 
  「如果你根本就不想跟他重來,你今天也就不會來見爹地了,我是你的父親,雖然跟你相處的時間不太長。可是,你身上流著她一半的血,我就能夠明白,愛情對你而言,在心裡擱得有多重,有多麼難以割捨。」納蘭剛直視著女兒其實早就已經有了答案的表情,歎了聲,又繼續說道:「我剛才不是說了嗎?我與你母親的相愛不是悲劇。可是,如果時光能夠倒流重來一次,我不想要再有遺憾,守花,無論你心裡如何想法,但是,別讓自己有遺憾,我對你就只有這麼一點要求,千萬不要,不要仗勢著還有時間還能再重來。有時候,老天爺是很愛跟人開玩笑的,人太脆弱了,脆弱得禁不起老天爺開的一點小玩笑,真的,禁不起啊!」
 
  「爹地……」納蘭守花哽咽得說不出話,只能一古腦兒地點頭,只能點頭對父親表示她明白了。
 
  她不想有遺憾!
 
  親眼目睹母親的死亡,她比誰都清楚父親所說人生的脆弱,以及一逝不返的遺憾,與留在心上永遠的傷痛。
 
  她知道自己是被疼愛的,她的父親與母親絕對不是希望她延續他們之間的遺憾,哪怕,那並非是真正的悲劇……
 
 
第十章
 
  「結婚?你和他?」崔湘晴的語氣有些飄忽,最後,是在納蘭守花的眼底看見了肯定,才一瞬間爆發出來,「是在跟我開玩笑吧!你們不是才離婚沒多久,怎麼又要結婚了?」
 
  這些年來,納蘭守花一直很怕面對崔湘晴,害怕見到她臉上的傷痕,可是,她知道自己在與韓蒼震再婚之前,必須要能夠面對她才可以。
 
  要不,她將永遠都會是自己與心愛男人之間一場難醒的惡夢!
 
  面對崔湘晴的激動與憤怒,納蘭守花的心情是緊張的,她不覺得自己勝利了,只是知道韓蒼震這男人是她絕對不想讓給任何人的。
 
  「為什麼?為什麼?我不甘心……好不甘心,為什麼你就可以那麼好,有容貌,有家世,就連他的心……也是你的!」
 
  「對不起。」除了道歉之外,納蘭守花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麼。
 
  「不要說對不起!你說對不起只是更侮辱我而已!只是讓我覺得更不堪而已!所以不准你說對不起!我不想聽!」
 
  其實,一直以來就是她在自欺欺人,是她騙自己總有一天韓蒼震會看見她的好,然後喜歡上她,她相信著總會有那麼一天的。
 
  是的,是她在騙自己。
 
  這些年,她甚至於沒見過韓蒼震一面,因為他知道她所玩的心眼和把戲,對她所做的一切都瞭如指掌,所以他對她懶顧一眼,甚至於把他的馬湛藍給寄養到別的馬場,完全斷絕了她能夠接觸到他的機會!
 
  但她原本以為,就算韓蒼震不屬於她,至少也不會屬於納蘭守花!
 
  可是她錯了!她徹徹底底的錯了!
 
  「你說得對,守花確實不需要向你說對不起。」韓蒼震不知何時加入她們之間,走到納蘭守花的身後,一雙大掌像是支持般握著她的雙肩。
 
  「蒼震哥?」好不容易才見到心愛的男人,崔湘晴忍不住激動,卻也下意識地伸手遮住臉上的傷痕想要遮醜。
 
  但韓蒼震的眼神冷冷的,根本沒心情去理解她微妙的心態,「你犯了一個很大的錯誤,你一直將我當成是你的,對任何接近我的女子用各種手段宣告你的所有權,包括傷害她們,但我從來就不屬於任何人,更不屬於你,只是你一直不願意理解我給你的拒絕態度,現在我要你知道,直到我愛上了守花,甘願臣服於她為止,我的心從來不是任何人的,當然也不會是你的,從前不是,現在不是,未來也永遠不會是。」
 
  「不要再說了!」令人意外的,喊出這句話的人不是崔湘晴,而是納蘭守花,她眼底盛滿了淚水,生氣地瞪著韓蒼震。
 
  「我只是在對她陳述一個事實,我不要她把莫須有的罪名扣在你頭上,你不必要承擔這份委屈。」
 
  「但她受到了傷害是事實,我討厭你,討厭你說話老是那麼傷人,永遠都沒替對方想一下,跟她說對不起,快說!」
 
  「我沒有對不起她,一直以來,是她在傷害你。」他實話實說,不知道她為何如此生氣。
 
  「愛上一個不愛自己的人,原本就是這世界上最大的遺憾,因為這個遺憾,那個給愛的人值得一個道歉,因為那永遠都得不到回報的愛情,只能被迫擱在心裡,一直蟄著讓心好痛。」
 
  納蘭守花掙開他的掌握,衝到崔湘晴的身邊,拉起她的手,對她說道:「跟他說,大聲的告訴他,說你有什麼了不起,你真的以為我非要愛你不可嗎?我沒有一定要追著你的腳步,對你搖尾乞憐,說,你快點對他說!」
 
  「守花?」韓蒼震詫異地看著自己心愛的女子,一瞬間不知道該如何反應,如果不知道的人聽了她這些話,還會以為她有多恨他!
 
  崔湘晴也愣住了,傻傻地看著納蘭守花,不敢相信她竟然敢在韓蒼震面前說出這些話,確實有幾分切中了她的心坎,但由她來說這些話,就是教人覺得不敢置信。
 
  「你快說啊!叫他不要夜郎自大,說我不愁沒人愛,等我找到可以替代他的男人,就會把他給徹底忘掉,再也——」
 
  「不可以!絕對不可以!」韓蒼震倒抽了一口冷息,看著她說著眼圈泛紅,也跟著她認真了起來,他箭步將她揪回眼前,搖搖頭,「不可以的,你知道的,是不?沒有人可以代替我,知道嗎?」
 
  「所以你知道自己究竟有多傷人了吧?」納蘭守花對他大吼,眼淚撲簌簌地滾落,「跟你分開的那些年,我天天都是這種想法,你不要我又如何?我不稀罕的,我天天想著要找人住進我心裡,然後把你的影子給趕出去,可是只要想到你不喜歡我,心裡還是覺得好痛,愛上一個不愛自己的人,真的很痛苦,你知道嗎?知道嗎?」
 
  一瞬間,韓蒼震像是被人給打了個巴掌,表情呆滯,卻也同時有著痛苦,她所說的話反覆地在他的腦海裡迴響著,緊緊地揪痛他的心臟。
 
  「對不起。」沉默了片刻之後,他轉頭面對崔湘晴,明明認識眼前的女子大半輩子了,卻像是在這一刻才看清楚她的模樣,以及她眼底閃動的愛意有多真誠而且深刻,「對不起,但是我只能對不起。」
 
  崔湘晴看著眼前這個她愛了一輩子的男人,冷不防地笑了起來,笑得眼眶都紅了,到這一刻,她才真真正正認輸了。
 
 
  原來,當男人遇上自己心愛的女人,是可以低頭的,是什麼事情都可以為她做的,她所認識的韓蒼震是不會露出這麼低聲下氣,那麼窩囊的表情的人,她一向喜歡他的冷靜與強悍,卻沒想到為了自己心愛女人低頭的表情,看起來竟比高傲的姿態更加令人心動。
 
  就可惜了,那個女人不是她,是納蘭守花,就這一點,可惜了些。
 
  但她認輸了,也服氣了,她深深明白了一點,那就是她今天即便是那個贏家,也說不出像納蘭守花剛才的那些話,她的個性真的好可愛、好教人心疼,難怪他會喜歡上這樣的女孩!
 
  如果愛情是一場比賽,那她已經是徹底的輸了,如果還死皮賴臉著不肯認輸,只會讓自己更加難看不堪而已。
 
  「你有錢吧?」崔湘晴停住了笑,對著韓蒼震問道。
 
  「你想做什麼?」韓蒼震定定地看著她。
 
  「就當作是你們欠我的,給我找個醫術高明的整型醫生,給我付醫藥費,幫我把臉上這傷痕給治好,要弄到完全看不見才可以,知道嗎?一定要像沒受過傷一樣,你可以辦到嗎?」
 
  「我會盡最大的努力,一定替你辦到。」他直視著她的眼神之中,有著說一不二的承諾。
 
  「好,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說完,崔湘晴故作親熱地拉過納蘭守花,看著明明是勝利者的她竟然哭得比她更傷心,覺得有點可笑。
 
  「其實,你不必覺得對不起我,這個傷痕是我故意讓他們給割的,原本他們只是想恐嚇我而已,不過,為了要把你從蒼震哥的身邊逼走,我不惜故意撞上利物,讓自己被毀容,因為我得不到的,我也不想讓給你。所以,你大可以丟掉你的罪惡感,因為我真的不是什麼好人,要不,也不會第一次見面就吹犬笛讓日月發狂把你給摔下來,是吧?想想我真是個大壞蛋啊!所以你這個笨蛋不需要再同情我了。」
 
  納蘭守花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的笑臉,好半晌,腦袋裡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究竟該如何看待這件事!
 
  她辦得到嗎?
 
  為了得到自己心愛的男人,能夠做到即便傷人都無所謂的地步嗎?
 
  一瞬間她覺得害怕,也覺得心酸。
 
  「不過最傷人的是,蒼震哥甚至於不想要保護我,如果我傷害了你,他是絕對不會饒我的。」崔湘晴放開她的手,彷彿在這一瞬間,也解開了她心上多年的結,「所以,從今之後,我想聽韓嬸嬸當初給我的忠告,凡事別心眼用盡,或許,哪一天我就能像你一樣,找到真正愛我的男人,我也會有勝利的一天的,我也會有的,你們就等著瞧吧!」
 
  「守花,你在哪裡?在家的話就出聲回答我。」
 
  韓蒼震回到家中,往屋子裡呼喚,隨手將外套脫下一扔,往二樓走去,最後找遍了屋子的每個角落,卻都找不到他心愛的女子。
 
  他心裡覺得納悶,打她的手機沒人接聽,還以為她已經回家,就在這時,房裡傳來她手機的鈴聲,他回到房裡看見她的手機根本就沒帶在身上,而是被擱在更衣室門邊的小櫃上。
 
  他拿起手機按下通話鍵,以為是守花打回來找手機的,卻沒想到聽見一個陌生的女子聲音在叫嚷。
 
  「守花,謝天謝地你終於接電話了!」陶芯吐了口氣,語氣十足分急切,「我告訴你,你一定要小心,千萬要小心,因為……守花?你怎麼不說話?」
 
  「守花不在,告訴我,她到底需要小心什麼事?」他低沉的嗓音一字一句都透出令人生畏的嚴厲。
 
  「你是……前夫嗎?」一直以來,陶芯對他的認識就僅止於「前夫」這個身份上。
 
  韓蒼震頓了一頓,眼神因為這個字眼閃過不悅,「對。」
 
  「請你快點找到守花,轉告她那個跟蹤狂已經假釋出獄了,那些傢伙真是該死,那個人三天前就出獄了,他們竟然到剛剛才告訴我——」
 
  一瞬間,韓蒼震感覺整個人像是被浸入了冰窖裡,他一刻也不敢耽擱,還不等陶芯把話說完,就把手機給扔回櫃子上,一邊往門口走去,一邊取出自己的手機,撥下通話鍵,只求一切都沒有太遲才好!
 
  納蘭守花不敢置信地看著發生在她眼前的景象,那個她曾經以為應該不會再見到面的跟蹤狂此刻就被人制服在她的面前。
 
  「夫人,你沒事吧?」將跟蹤狂壓在腳下的大漢擔心地問道。
 
  她搖搖頭,心裡還有點恍惚,其實就在她還不知道這個跟蹤狂的存在時,他已經被壓制住了,那雙神情極端不對勁的濃眉大眼猙獰地瞪著她,似乎對於自己想做的事情被制止,感到非常不甘心。
 
  在廣場上來往的購物人潮面對他們這邊的騷動,都忍不住好奇地望過來,似乎以為他們在拍戲,有人開始在尋找應該存在的攝影鏡頭。
 
  「守花!」
 
  她聽見身後傳來熟悉的喚聲,還來不及回頭,就被男人的大掌給拉扯過去,下一刻已經被抱在厚實的懷抱裡。
 
  「該死!」韓蒼震緊緊地抱住她,「絕對不再讓你離開了!這輩子,到死為止,都不要再讓你離開我的視線了!」
 
  一看見韓蒼震的到來,納蘭守花立刻就明白制服跟蹤狂的人是他派來跟著她的!不過,她無法言語,被他強悍蠻橫的力道給摟得生疼,但是,教她訝異得無法言語的,是他激動狂亂的語氣,她抬起美眸,覷了他一眼,被他臉上驚慌失措的神情給嚇了好大一跳。
 
  那是他嗎?是她當初認識的那個冷淡男人嗎?
 
  不是的。
 
  她應該比誰都清楚才對。
 
  驀然,一抹微笑泛上她的唇畔,明明該是害怕跟蹤狂又再度出現,但是,她現在的心思卻只能擱在她心愛的男人身上,望著他看她的表情,心裡再明白確定不過了。
 
  他愛著她,遠比她相像中更深刻地愛著。
 
  她伸出纖細的手臂,圈下他的頸項,踮起腳尖在眾目睽睽之下吻住了他的唇,彷彿在向世人炫耀,這個她所深愛的男人,同時也深愛著她……
 
  夕陽映紅了天邊,風徐徐地吹著。
 
  納蘭剛與他七歲的小孫女和五歲的小孫子坐在院子裡,說著不知道已經說過幾遍的故事,兩個孩子也都很捧場,聽得很入神。
 
  「其實呢,狼在第一眼見到小雛菊時,就已經深深愛上了她的美麗與嬌弱,他用自己的方式深愛著她,他以為只要守在花兒身旁,保護她的安全,即便是一句話都不說,花兒也能明白他的深情。」
 
  「這只野狼好笨,小雛菊一定不能明白。」小女孩搖搖頭,一雙大眼睛已經可以看得出來盡得母親的遺傳。
 
  「嗯?為什麼?你倒是說個理由來聽聽。」
 
  「因為狼是動物,可是花是植物,他們的表達方式一定不同,當然是不能溝通的了!」
 
  「哈哈哈,對對,這也是一種說法,當初他們要是有小柔柔的一半聰明,及早知道問題在哪裡,就不會多走一段冤枉路了。」
 
  「不過他們還是在一起了,要不然,就不會有我和小胖呆了。」小女孩笑彎了圓眼兒,忽地默下聲,往一旁的樹下靜靜地瞅了眼,回頭拉著外公的衣袖,「外公,那個長得很像媽咪的阿姨又在看我們了。」
 
  「喔?她有說什麼嗎?」納蘭剛似乎已經很習慣她會突然冒出這種話,他的外孫女似乎靈感特別強,從小就容易看見對一般人而言不存在的東西,從她開始學會說話時,最常說的話就是她看見兩個媽咪,直到後來才明白,原來那個很像媽咪的媽咪,其實除了她之外,誰也看不見。
 
  「她說她很喜歡我和小胖呆——」
 
  「不要叫我小胖呆!」一旁的小男孩終於忍不住了,「媽咪說我這只是嬰兒肥,長大以後會像爹地一樣高一樣強壯。」
 
  「你想得美!明明就是小胖呆,還想跟爹地長得一樣高一樣壯,媽咪根本就是在安慰你,就只有笨蛋才會相信。」言下之意,就是他是那個笨蛋。
 
  雖然被叫小胖呆,但小男孩可一點都不呆,哭喪著臉拉著外公的衣袖,「外公,你看她啦!老是喜歡欺負我,我要去跟媽咪說!」
 
  納蘭剛拍拍外孫的頭,「好好,先聽姐姐把話說完,柔柔你說,那位阿姨還說了什麼呢?」
 
  小柔柔看著弟弟快哭出來的圓臉兒,也覺得自己說的話有些過分,充滿歉意地撇撇唇,還是忍住沒說對不起,轉頭對著外公說道:「她說很喜歡我們,可是她最愛的人還是外公,不過好奇怪,外公,我沒見過你和那位阿姨說話,怎麼她最愛的人是你呢?」
 
  他怎麼會沒跟她說話呢?納蘭剛笑歎了口氣,一個人的時候,他總有千言萬語可以對她說,他輕撫孫女軟嫩的臉蛋,「她最愛的人當然是我才行,要不,我可是會生氣的,柔柔,你們有很多人喜歡,所以就不要追究外公是那位阿姨最愛的這回事了,好不好?」
 
  「好,只要外公最愛柔柔就好了。」
 
  「不,外公最愛的人當然也是那位阿姨。」
 
  「外公——?」兩個孩子不服氣地大叫了起來,小柔柔卻忽然頓了一下,回眸望著明明是無人站著的大樹邊,「阿姨笑了,聽到外公說最愛的人是她,阿姨笑得好開心,我從來沒見過她笑得那麼好看。」
 
  「真好,真希望外公也能看見那位阿姨笑起來的樣子。」
 
  「就在這裡啊!阿姨就在這裡。」小柔柔拉起外公,拉著他走到大樹的另一畔,牽著他的手像是在半空中捉摸著根本就看不見的東西,「這是阿姨的手,外公還是看不見嗎?」
 
  一瞬間,像是陣微風拂過他的手心,彷彿有人真的握住了他的手,納蘭剛愣了一愣,心裡有著異樣卻又熟悉的溫暖,跟當年她主動握住他的大掌時,感覺是一模一樣的。
 
  「外公,阿姨要我告訴你,要你別急著去見她,她會等你,所以你不用著急,可以多陪我們一下……外公,這是什麼意思,我不太懂,你是要去哪裡呢?不能帶我們去嗎?」
 
  「柔柔乖,現在的你不必懂這些,不過,要是外公告訴你們,其實你們應該喊這位阿姨外婆,你們信嗎?」
 
  「不信,阿姨看起來就是阿姨的樣子,不是外婆。」小孩說的話就是直爽,找不到半點虛偽。
 
  這時,兩個孩子聽見母親在屋子叫喊他們名字的聲音,他們稚氣地大叫回應,跑回母親的身邊。
 
  納蘭剛站在原地,直視著前方的目光像是他想念的女子就站在眼前,泛上唇畔的微笑十分溫柔。
 
  「只有你一個人還維持原來的樣貌,這樣會不會太狡猾了一點呢?明儀,我是兩個孩子口裡的外公,他們卻稱你為阿姨,明明咱們的歲數沒相差多少不是嗎?就只有我被喊老了,真是不公平,若你還在,可也是孩子們的外婆呢!要還在,也是外婆了呢!」
 
  說完,他笑歎了聲,「我跟你說過吧!幾年前,蒼震跟守花去參加了一場朋友的婚禮,你知道蒼震在島上見著了什麼人嗎?是那個曾經跟阿勁鬥得你死我活的綠眼惡魔啊!他竟然還活著,阿勁聽說了也很訝異,可是他和我竟然都覺得高興,後來,我們與他見面時,竟然可以笑談當年的事,你說,是我們老了嗎?明明年輕時下手總是毫不留情的,恨不得能斬草除根,但到了現在這年紀,就覺得熟識的人能多活一個是一個,好像只要這些熟人還活著一天,自己就不是太孤單寂寞。」
 
  「是兩個孩子吵得爹地還不夠,才讓您覺得寂寞嗎?」納蘭守花不知道何時走來,忽然從身後挽住父親的手臂,「那我可要跟他們說,再吵您一些,最好吵得爹地焦頭爛額,讓您沒心思再想自己寂寞。」
 
  納蘭剛回頭,看見親生女兒燦爛的笑顏,那與自己心愛女人越來越相仿的容顏,像是老天爺在提醒他,他的愛情曾經真真切切地存在過!
 
  「進屋裡去吧!兩個孩子已經在鬧著要找您一起吃點心了,他們就要黏著您,說不跟著您一起,他們不吃呢!」
 
  「不吃也好,就怕他們甜食吃多了傷牙。」
 
  聞言,納蘭守花噗嗤一聲笑了起來,「爹地捨得嗎?放心,這兩個寶貝最聽您的話,吃完東西一定漱口刷牙,連牙醫都要稱讚他們的牙可好得呢!」
 
  「這麼聽話的兩個寶貝,值得我再多活幾年陪陪他們。」
 
  「嗯。」她用力點頭,眼角泛著淚光,轉身陪著父親就要進屋裡去。驀地,她聽見了身後傳來了熟悉的呼喚。
 
  守花,你幸福嗎?
 
  她一個人停住腳步,回過頭,耳邊彷彿聽見了母親溫柔嗓音的呼喚。
 
  「媽咪,是你嗎?你在的,是不?柔柔常說她看見你,我們都相信她說的,你還在我們身邊的,一直都在的,是不?守花很幸福,愛著愛我的男人,真的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說著,思念母親的淚水滑落她的臉頰,卻沒再聽見母親的聲音,回答她的只有風聲和樹聲。
 
  「謝謝媽咪。」納蘭守花雖然不能聽見聲音,卻能夠感受母親的溫暖就在身畔,感覺自己正被母親擁抱著,她依舊記得那呵護的感覺,「謝謝你愛我,謝謝你保護我,讓我可以遇見爹地,可以與震相愛,謝謝你給了我這一切,媽咪,我愛你,我真的……好愛你、好愛你。」
 
 
尾聲
 
  「在遇見你之後,我才真正相信女人是水掐做出來的。」
 
  韓蒼震抱著妻子,坐在落地窗旁的長椅上,胸前大片的襯衫都被她的淚水給哭濕了,好不容易才哄停了她的眼淚。
 
  被他這麼一說,納蘭守花忍不住尷尬地笑了笑,將臉蛋埋進他的頸窩裡,輕聲地說道:「我只是在想媽咪,在想十七歲那年奪去她性命的那場車禍,想她明明跟爹地那麼相愛,卻仍舊會天人永隔,想著就算我們再相愛,也總有一天會因為死亡而分開,只是想到這一點,我已經開始覺得捨不得了。」
 
  他伸出大掌撫順她柔軟的長髮,「如果這世上有任何事物可以教我們分開,那就只有死亡,但那不足為懼,到那時候,我們的分離是為了再遇見彼此,所需要的不過就是一點耐心。」
 
  「你真是韓蒼震嗎?真是我認識的那個男人嗎?」她抬起頭來端詳著他,不敢相信他所說的話。
 
  「嗯?」他挑起眉梢,似乎不太明白她說這話的意思。
 
  「我認識的韓蒼震說不出這種話的,他說不出這種教人連靈魂都要醉倒的甜言蜜語,說!你是教誰給附身了?」
 
  見她煞有介事的逼問,韓蒼震搖頭笑歎,「知道你爹地常對兩個小毛頭說些什麼故事嗎?」
 
  她點點頭,「嗯,狼與小雛菊的戀愛故事,說他們怎麼從互相傷害到深深相愛,兩個小鬼知道是自己父母的故事,可愛聽了!不知道都聽過幾百次了,還是央著爹地說給他們聽,真是受不了。」
 
  「他們當然愛聽,如果沒這段故事,哪來他們兩個小鬼頭?」他笑哼了聲,似乎覺得理所當然,「可是,我們似乎都不如柔柔聰明,我們來自兩個世界,不同的行事作風與想法,讓我們像是說著不同的語言。所以,我因為我的不懂而憤怒,你因為你的不懂而傷心,可是,我不想重蹈覆轍,狼既然愛上了小雛菊,就要懂得學她的語言,用她的方式讓她知道,她的狼會永遠永遠的愛著她,讓她相信,而且永遠不必再懷疑這一點。」
 
  「然後她就不會想找人代替他了嗎?」
 
  「你敢?」他不善地瞇細了眼。
 
  「怎麼不敢?我有爹地給我當靠山。」
 
  「那我就趁著他還來不及給你撐腰之前,就把你給吃了,連皮帶骨全給吃下肚,讓你全成了我的,從頭到腳,都是我的。」他緊擁著她,在她的臉上頸上啄吻著,呵著她笑。
 
  「不鬧了!我怕癢。」
 
  納蘭守花笑著按住他的唇,直視他的眼眸,感覺他的吻啄在她的手心上,那份溫存的感覺,在她的心裡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這時,她被他胸前的亮光給吸引住,那是從他襯衫裡滑出的白金項鏈。
 
  她執起那墜牌,感受著從他心口透染出來的熱度,她的指尖輕輕地畫過刻在那上頭的字句,一筆一畫,明明已經過了這麼多年的歲月了,卻仍舊深刻如新,一筆一畫,燙痛了她的眼,燙痛了她的心。
 
  其實,她早該懂的,這個男人為她戴上這項鏈時的決心,願意讓自己成為她所有物的一刻,她就應該懂的。
 
  「Mine,我的。」她對著他低語,這一刻,她再也不怕與他分離,與他的眼神相視著,這一瞬間,就已經是他們的永遠,「我的男人,我的最愛,我的……一切。」
 
  因為是一切,所以,也教人難以界定究竟是她擁有了他,還是他主宰了她,不過,當他們的唇吻上彼此,心靈契合相印的那瞬間,這一點爭議也似乎變得不太重要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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