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簡介:
煞星、霉星、衰星、災星……
她到底做錯了什麼事,為什麼老天要這麼對待她?
從小到大遠近馳名,剋死人的荒謬傳聞不絕於耳
多虧她不信邪,抱持絕不服輸的態度勇往直前
憑著頂尖高超的廚藝,努力打拚出一番傲人的事業
唯獨面對愛情這一項考驗,根本連碰都不敢碰
直到遇見他,那個少女淑女熟女通殺的多金大帥哥
用鍥而不舍的追求攻勢,證明他要定她的決心
施展無盡的溫柔體貼,打動她猶疑、封閉的心靈
就連桀驁不馴的個性也全走樣,變得一點都不像她……
老天,她好想要牢牢抓住這個擁有幸福的機會
再也不輕易的向命運低頭,也不做愛情路上的逃兵
無奈注定天生爛命,她終究擺脫不了過去的夢魘
為了不要重蹈覆轍,不得不懦弱膽小的放棄他的愛……

 

 

 

 

 

 

第一章

  「大嬸,妳有沒有聽說過乾員外家那個小女兒的事?」「有啊!接生婆說那女娃一出生,乾員外的小妾就跟著死了。」

  「最有名的盲眼算命仙廣海道人就算出那女娃出生便帶煞。」

  「是啊!照顧她的奶娘也沒好到哪兒,聽說她一斷奶,奶娘就得了怪病,也死了呢!」

  「那還不打緊,聽說乾員外的六公子前幾天跌進池子裏淹死了,那池子就在那女娃住的小院落前面。」

  「啊?那女娃獨自住一個院落?」

  「是啊!乾員外一聽算命仙說她命中帶煞,嚇得馬上把她移到小院落,連我家小叔在乾家當了五年的長工,都沒見過她呢!過年過節她也沒現身,更別說是吃團圓飯了。」

  「是被鎖住了嗎?」

  「是啊!應該是被軟禁。」

  「連自己的女兒都鎖?」

  「害怕啊!妳看看,那女娃出生之後死了那麼多人,誰不怕啊?」

  乾家出了一個大煞星,是城裏人們茶餘飯後最愛談論的話題,舉凡她克過哪個人,大家如數家珍,甚至連住在乾家附近的人們,若是家裏有人往生了,也可以算到她的頭上,乾家小女兒對所有的人來說,就像是一種救贖,反正發生了任何不好的事,一定都是因為和乾家住在同一座城裏,連帶被煞到,什麼壞事都可以怪到她的頭上。

  但是乾家小女兒都已經衰到這種地步了,難道她的命就這麼慘?

  不不不,老天是公平的,一旦有什麼超級倒楣的事發生,就會跟著出現好事。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每到用餐時間,乾家小女兒獨居的那個小院落總會飄出令人垂涎三尺的香氣,教人魂牽夢縈,但一想到煮食的人是遠近馳名的衰神,儘管大家猛吞口水,也沒有人敢接近那楝小屋。

  乾家上上下下對那楝小屋避之唯恐不及,平常都是藉由小視窗拿取她寫好的食材清單,再照著清單去外頭採買她需要的物品,然後擱在視窗,當日下午那些食材就會被拿走,接著便會飄出讓人瘋狂的香味。

  「小姐真的像人家說的是煞星轉世嗎?」

  「我也懷疑啊……我覺得她比較像是食神轉世,她煮的東西真是香極了。」

  幾個婢女站在小院落外頭,邊聞香味邊討論。

  「我看過她寫的材料,都是一些很普通的東西,可是她竟然可以煮出那麼香的食物,真想吃吃看。」

  「妳敢試啊?妳沒聽說過嗎?只要是接近她的人都死了,當年根本沒人敢照顧她,最後站出來自願照顧她的是廚房裏幫傭的紀嬤嬤,結果妳看紀嬤嬤現在怎麼了?還不是死了!」

  「那真的從來沒人見過小姐的長相嗎?」

  「除了死掉的紀嬤嬤以外,沒有人知道她的長相。」

  「那她就一個人過日子嗎?多寂寞啊!」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誰教她是煞星轉世,註定了一輩子要一個人過。」

  在外人心裏,于雲期大概就是孤孤單單的一個人,整天待在小院落裏過著封閉的生活,所以只能把時間花在煮食上頭,因此練就一身好廚藝。

  事實上,她的生活可沒那麼無趣,反正小院落裏就她一個人,打從紀嬤嬤過世之後,她更自由了,尤其是在發現角落有個小洞可以通往外面的世界,她不再過著封閉的生活。

  照顧她長大的紀嬤嬤是廚娘出身,所以擁有一身好廚藝,她打小時候就跟著紀嬤嬤在廚房裏忙進忙出,不到十歲已經練就了各式料理功夫,紀嬤嬤看她資質好,把所有的本領都教給她,雖然後來紀嬤嬤不在了,但有了良好的基本功,她再加以融會貫通,廚藝更是精進。

  她試著把自己做的小點心拿到市集上販賣,果然贏得了滿堂彩,連著好幾個月都供不應求,也為她帶來了一些意外之財,約莫半年就有客棧老闆娘看中她的廚藝,要她以後別在外頭擺攤了,做好的東西直接拿到客棧裏,也省去她還得花時間顧攤子,所以于雲期開始經營起小生意。

  「小期,妳可來了,今天好多人都在問有沒有昨天的彩龍包哪!」

  「我這不就送來了嗎?」

  她手上提的正是悅來客棧最近人氣最旺的彩龍包,達官貴人來到這兒,就是為了一嘗彩龍包的滋味。

  「昨天妳那五籠彩龍包,後來全被乾家包了,一堆客人想吃都沒得吃呢!」

  乾家?于雲期的心頭震了一下,但表面上還是維持著冷靜,睜大雙眼,假裝不知。

  「妳不知道乾家啊?那可是城裏出了名的有錢人家,不過啊……」老闆娘神秘的搗住嘴,小聲的說:「乾家有錢歸有錢,他們家裏可是有個人人都怕的大煞星,聽說城裏本來想迎神來作客,因為煞星就在城裏,所以擲了三次箋,神明始終不答應,連神明都嚇得躲得遠遠的。」

  「是嗎?」于雲期還不知道自己這麼有影響力。

  「當然,談到那個煞星,話題可就聊都聊不完呢!妳今天有多做一些吧?今天是元宵節,城裏熱鬧極了,一些有錢人家都訂了我們樓上的廂房,光是要應付那些人就應付不完。」

  「那妳忙,我不打擾了。」于雲期趕緊告退,不想跟老闆娘多談起關於煞星那個令人傷心的話題,跟掌櫃領了錢,就離開客棧。

  城門外有個叫化子叫劉征,幾十年前他是個上京赴考的書生,怎知在半路上生了重病,把盤纏花光了,沒法子赴考,病好之後也沒銀兩可以回鄉,就算有了銀兩也沒臉回去見妻兒,就這麼當起了乞丐。于雲期都喊他劉叔,只要平常準備點吃的東西給他,他就教她識字,近來劉征的身子不太好,她還做了一件襖子打算給他禦寒,可是到了城門外幾個他常窩的地方,卻找不到那個佝樓的身影。

  「劉叔……劉叔……」她忍不住急著喊道。

  眼看天就要黑了,她卻遲遲找不到他,急忙詢問其他的叫化子。

  「妳說劉叫化子啊?這兩天冷,前天我聽大家說他一早就沒再喘氣了,半夜凍死了。」

  「什麼?」這兩天客棧訂了許多彩龍包,她不過就是因為忙碌,沒時間來看看,怎麼他就走了呢?

  「唉,像我們這樣子的人,來來去去的……不就是那麼一回事嗎?城外天天都有人凍死,可是妳看看……」

  前一刻她以為就要暗了的天空,突然被點亮,城牆內出現了喧鬧聲,接著天空也被映照得如同白晝一般明亮。「今天是元宵節,城裏的有錢人還不是一樣高高興興的慶祝?沒有人會理會外頭的世界。」

  是啊!就像她,永遠都打不進那個世界。

  過了一個熱熱鬧鬧的年,元宵節這晚幾乎所有的人都跑到大街上看花燈,往年那最大、最漂亮的花燈一定是乾家捐造的,今年卻不同,城內那最巨大、最炫目的花燈是一位元年輕的富商大賈花錢造的。

  「你看看那上頭,還請了戲班子表演哪!」

  「這下子可真是把乾家比了下去。」

  所有的人都圍在那座巨型牌樓前頭,看著令人驚歎的演出,不時爆出熱烈的叫好聲,一旁的客棧高樓上走出幾個人,朝下面的人群揮了揮手,人群再度爆出更熱烈的迴響。「那個就是衛正熙。」

  「這麼年輕啊!」

  「要不怎麼會說他年輕有為呢!」

  「娶親沒?」

  「還沒哪!要是哪家姑娘嫁給了他,可就一輩子吃喝不盡了。」

  打從衛正熙這號人物出現之後,幾乎所有的人都在打著主意,想把自家女兒送進金山裏安頓,就算是做衛正熙的小妾都行,只要進了衛家莊,就可以跟著享受榮華富貴。

  「哪有那麼容易?!你看看乾員外多想把自己的女兒嫁給衛莊主,聽說今晚還包下客棧的兩個大包廂,故意讓他家那六個女兒能和衛正熙來個不期而遇呢!」

  「這麼有心機?」

  「富豪聯姻嘛!還不就那麼回事。」但乾揚的如意算盤可沒這麼精准,客棧裏的安排並不如預期,特地交代女兒們穿上最美、最好的衣裳,打算在元宵夜來場相親大會,怎知他才剛得到消息,衛正熙已經到了,還現身了一會兒,他正想過去跟這位青年才俊打個照面,一腳才剛踏

  出包廂,老闆娘便面有難色的走過來。

  「衛莊主剛剛走了。」

  「什麼?」

  「也不知道在急哈,才剛到,只吃了一個彩龍包,喝了口茶,就又走了。」

  乾揚一臉失望,但也只能忍著,回頭望著引頸期盼的女兒們,心想,這下要聯姻的計畫又得往後挪了。

  望著城內繽紛的煙火,于雲期一個人窩在城外的樹上。她早該回家了,卻怎麼也不想動。第一個跟她生命連上線的人是紀嬤嬤,但紀嬤嬤走了。接著她認識了劉叔,他教她識字,她會在市集上擺攤也是劉叔建議的,結果她竟然連劉叔的最後一面都沒見到。

  她不禁要懷疑,那些傳言是否都是真的?只要跟她扯上關係的人,最後都會死嗎?怎麼可能?她又沒有做錯任何事,為什麼老天要這麼對她?

  可是就算她不願相信,比對現實生活,有時她不得不懷疑,這一切是不是真的?

  不!才不是!那只是算命仙亂說話。

  紀嬤嬤活到八十幾歲,劉叔罹患肺病也十幾年了,他們的過世都不是她害的啊!她不能被那個荒謬的命運限制住,得創造她自己的人生才行。

  突然,她坐了起來,一個不平衡,整個人從樹上滑了下來,手腳連忙勾住樹枝,滑稽的吊在樹上,而且不論怎麼掙扎,都無法爬回樹上。

  久了,于雲期發現自己的手酸了,腳也麻了,沒辦法再撐多久了。可是這裏離地面還有點距離,要是就這麼摔下去……

  這時,傳來一陣馬蹄聲,不一會兒她離開了樹枝,卻驚魂未定的發現身下那個東西會動……她嚇得驚呼出聲。

  「不要!不要!放我回去!放我回去!我不會騎馬……」

  「騎馬的人是我。」

  「不要!我沒有騎過馬……」她胡亂的掙扎著,但是被鎖在那人的正前方,就算想跳下馬背也沒那麼容易,可是她是真的沒騎過馬,索性緊緊抓住那個人。

  「夠了!夠了!妳再這樣抓著我,我要被妳勒死了。」他伸出一隻手扯開她死命抓著自己的小手,接著命令馬兒停住。

  于雲期也停止了動作。

  經過這一番折騰,兩人都氣喘吁吁。

  衛正熙低頭,看著她那張絕美清麗的臉龐。

  「妳是誰?」

  「我……」她抬頭望向他,也被對方俊朗的面容震住。

  「忘記自己叫什麼名字了嗎?」

  「我叫小期。」她的聲音有些微弱。

  他卻聽得一清二楚,「我是衛正熙。」

  沒想到他竟然會自我介紹,她又沒打算問。于雲期皺起眉頭,心裏暗忖。

  「這麼晚了,妳爬到樹上做什麼?」

  她有些害羞,但還是試著找出一個理由。

  「坐在高高的樹上,看著城裏的燈會,閃亮閃亮的,也很美啊!」

  衛正熙笑了笑,「妳也是。」

  「我?」她有些疑惑。

  「是啊!燈會的光閃亮閃亮的映在妳的臉上,妳看起來也很美。」

  于雲期羞紅了臉,不知道應該怎麼反應。這是她生平第一次與男人如此親近。

  以往雖然跟著劉叔識字,但從來沒有這種心兒坪坪跳的感覺。「因為元宵節的關係。」她沒頭沒腦的回答。

  「所以是正逢佳期。」

  「是佳節吧?」

  他深深的看著她,然後仔仔細細的在她耳邊又說了一遍,「是正逢佳期。」

  這一回于雲期聽清楚了,因為他是衛正熙,而她是小期,所以他故意說出這個雙關語。

  她咬著唇,看著他,心裏悸動。

  兩人就這麼坐在馬上,靜靜的對視。

  「你餓不餓?」她突然冒出這句話。

  衛正熙怎麼也沒想到她會在這種時刻問出這種話,原本以為她對自己已經一見鍾情了呢!

  「我有些吃的東西,你想吃吃看嗎?就當我謝謝你將我從樹上解救下來。」

  「好。」

  待在大樹下等待似乎成了一種常態,打從元宵節那夜開始,守在樹下等他成了她的宿命。

  嬌俏的女孩望著遲來的男子,嘟著嘴說:「我比你還早到。」

  「今天有點事耽擱了。」衛正熙一臉抱歉。

  「可是我等了你很久……」

  他怎麼捨得讓她一個人在這麼暗的地方等他?要是遇上了壞人怎麼辦?而在等待他的同時,于雲期也不懂,自己為什麼會有這種勇氣?她明明很怕黑,可是……

  她還是來了,在面對愛情的時候,她還是勇敢的、乖乖的在這片黑漆漆的樹林裏等著他來。

  「我知道,如果妳肯嫁給我,以後我們就不用這樣了。」

  他們都已經這樣幽會了好一陣子,衛正熙好想把她娶回家,他是真的愛著這個女孩。

  「誰說要嫁給你啊?」她的臉蛋微微泛紅,轉過身子,背對著他。「打從元宵節那晚到現在,我們也相識夠久了,一般人都是媒妁之言,爹娘決定了就把女兒嫁了,我們何其有幸,可以先認識彼此,既然已經確定了我們之間的感情是存在的,那我也想請人去妳家提親,把妳風風光光的娶進門,和妳相守在一起。」

  提親?這表示他對自己是認真的?

  于雲期轉身面向他,小心的開口,「這樣以後我們真的可以天天在一起了嗎?」

  「當然,成親之後,我們可以天天在一起。只要妳嫁給我,成了我的人,我上哪裡都可以帶著妳,妳也不用老是躲躲藏藏,怕被人發現,我們可以回衛家莊好好的過日子,我保證不會讓妳挨餓受凍,我會一輩子照顧妳。」

  「真的嗎?」少女的心總是很容易被感動,于雲期馬上動搖心意。「你以前都沒有提過要成親的事。」

  「成親是遲早的事,我也等得夠久了,從元宵節到現在,七夕都過了,我希望在中秋前後,我們就能先把這樁婚事訂下來。」

  「這麼快?」

  「我希望可以這麼快。」

  「可是……我一直都是一個人,要怎麼提親?」

  「妳沒有其他的親戚嗎?」

  于雲期默默的看著他,她多想嫁給這男人,她是真的愛他啊!可是如果衛正熙知道她就是那個煞星本人,還會像現在這樣喜歡她嗎?

  見她一副為難的模樣,衛正熙忍不住說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只是想把妳風風光光的娶回衛家莊,既然妳沒有其他的親人,那我們要成親就更容易了,不是嗎?」

  「我只想跟你在一起……」于雲期窩進他的懷裏,對於自己不敢吐實也有些歉意思。

  「我也想跟妳在一起。」

  「正熙,我們真的可以這麼幸福嗎?」

  「當然,只要我們能在一起,就一定會幸福。」

  于雲期跟著衛正熙回到了衛家莊,一開始一切都是美好的,才子配上佳人的組合很快就得到了衛家人的歡迎,但是畢竟沒經過明媒正娶,所以衛正熙的叔母出主意,想幫他們辦喜事。

  「不用了,叔母,我都已經是正熙的人了,就不用那麼麻煩。」

  「這怎麼行?」王翠蘭極力反對。

  衛家莊只有她一個長輩,衛正熙的父母早已經過世,而她的丈夫也不在人間了,她算得上是大家長,卻沒什麼實權,唯有在這種辦喜事的時候才有機會顯示出地位的功能性,全家上下全聽她發號施令,所以王翠蘭堅持要辦喜事。而在辦喜事之前,她請來最有名的算命仙廣海道人幫小倆口看日子,怎知就在這時候一切走了樣……

  王翠蘭向于雲期要她的生辰八字,于雲期天真的想著嫁到衛家莊,應該就不會有人再提起煞星的事,而且嫁給衛正熙以後,她的人生無風也無浪,之前一定是算錯了,才會說她是煞星命,否則她怎麼會嫁得這麼好,又遇上一個這麼疼愛她的丈夫!所以沒想太多,既然叔母要生辰八字,她也沒再使心機給個假資料,哪知道找來的竟然又是廣海道人……給這個盲眼算命仙一算,煞星高照的理論又出現了。

  「大凶!怎麼會?」王翠蘭不敢相信衛家莊剛進門的少奶奶竟然會命中帶煞。

  「這命盤我十幾年前排過一次,是同一個人啊!」

  「哪個人?」

  「乾家的小女兒。」

  「什麼?」所有的人都倒抽一口氣,乾家出了一個大煞星的事可是這幾年來城裏城外最熱門的討論話題,就連衛家莊都聽過那個煞星的傳聞,但是誰也沒想到此時此刻那煞星竟然就在衛家莊裏,那不就表示衛家莊以後完了嗎?

  「確定那煞星真的是少奶奶嗎?我看她人好好的,煮得一手好菜,又賢淑端莊,怎麼會呢?」

  「少奶奶叫什麼名字?」雙眼全盲的廣海道人問道。

  「我們沒人知道少奶奶姓什麼,但我知道少奶奶的小名叫小期,是期盼的期。」

  「那就是于雲期了。」廣海道人歎了口氣。「我來這兒之前,才剛去過乾家。」

  原來是于雲期跟著衛正熙走了之後,傭人採買的物品堆在門口好幾天沒有人取走,以往她所住的小院落每天會飄出食物的香氣,大家也好一陣子沒聞到了。

  沒人確定于雲期是否還在人世,卻也遲遲不敢打開小院落的門進去查看,所以就請了廣海道人來算算她是否已經身故,廣海道人到了那兒,一算就說于雲期絕對還活著,只是不在乾家了。「如果我算得沒錯,現在在貴府的那個人,就是于雲期。」

 

第二章

  衛正熙怎麼也沒想到,出遠門做了幾天生意,回到家一看,竟然所有的人都待在大廳裏等著他,而他的妻子被迫跪在大廳中央。

  「小期!」他立刻衝進去,將她扶起來。

  于雲期跪得雙腳發麻,連站都站不穩,直接倒進他的懷裏。

  「這是怎麼回事?誰出來給我說清楚?是誰要她跪在這兒的?」

  衛正熙難得勃然大怒,怎麼也沒想到自己才出門幾天,妻子竟然在家裏遭受到這種待遇,小期可是他的妻子啊!

  「正熙,你先別生氣,這一切都是有道理的。」王翠蘭出聲,要他息怒。

  「我要知道,是誰要我的妻子跪在這兒的?」看著妻子這副模樣,衛正熙心中的怒火瀕臨爆發邊緣。在場的人們靜默不語,面面相覦,不知該不該說實話。

  「喜兒,妳告訴我,是誰要少奶奶跪在這兒的?如果那人不敢承認,等我查清楚了,就要那人永遠離開這裏,死都不許再踏進衛家莊半步。」衛正熙怒吼。

  這下事情鬧大了,王翠蘭趕緊開口,「正熙,是叔母我啊,我全是為了你好。」

  「妳為我好?妳竟敢要我的妻子跪在這兒!」衛正熙怒瞪著她。

  在衛家莊,他才是真正的主事者,怎麼也無法想像竟然會有人背著他惡整他的妻子。

  「我是有苦衷的啊!我為了你們的婚事,忙裏忙外,還托人把那個最有名的算命仙廣海道人找來,哪知道會這麼巧,就揭穿了她的秘密。」

  「什麼秘密?有什麼天大的不是,妳要這樣欺負人?」

  「正熙,你要知道,她是乾家的小女兒啊!」

  「是誰家的小女兒,有什麼不同嗎?」

  王翠蘭見他完全沒聽懂,也急了。「她就是乾家那個大煞星轉世的小女兒啊!她為了嫁給你,不惜隱瞞自己的出身,要不是廣海道人一算就算出是她,我們跟著揭穿了她的真面目,到現在我們大家都還被她騙得團團轉!」

  王翠蘭說得彷佛一家子都要被謀財害命,把自己當成了女英雄,揭發了惡人的假面具。

  「這是什麼荒謬的理論?她是乾家的小女兒又如何?什麼煞星轉世?妳有沒有搞清楚?她是我的妻子!以後她是衛家莊的女主人,妳竟然完全不尊重她,讓她當著眾人的面跪在大廳裏!」衛正熙手指著王翠蘭,憤怒得想要把她碎屍萬段。

  「我是為你好啊!這煞星從小克死了一堆人,她連她親娘都沒放過,照顧她十幾年的老嬤嬤也被她克死了,前前後後被她克死的人不計其數,所以乾家的人才會把她關在獨立的小院落裏,只是沒想到她會跑出來,還跑到我們衛家莊,我是擔心她到這兒來會影響衛家莊啊!我這麼做還不全是為了大家好?而且她一開始根本不承認她就是于雲期,要不是雙眼全盲的廣海道人說她手臂上有痣,我還拆穿不了她呢!」

  「這由得妳來拆穿嗎?所以呢?妳當著眾人的面逼她承認她就是于雲期,然後要她跪在這兒?」

  「我是為了你好啊!你不擔心這個煞星一來會讓衛家莊出事嗎?衛家莊是你一生的心血,你努力了那麼多年,好不容易才闖出名號,讓衛家莊的生意蒸蒸日上,難道就要葬送在這女人的手上?你看看,她一來,你馬上對我這個叔母這麼的無禮……你以前從來不是這樣的。」王翠蘭說到傷心處,還落下幾滴淚,加強戲劇張力。

  「好吧!也許你覺得我在衛家莊只是個外人,不算是你的長輩……」

  「妳如果想獲得別人的尊敬,就做點像是長輩會做的事!我只認是非黑白,今天小期是我的妻子,我不管她是不是于雲期,也不管她是不是乾家的小女兒,只要有人敢拿任何荒謬可笑的理由來傷害她,我絕不會輕易原諒!」

  「你……你竟然對我說這種話!這女人一來,就搞得我們家庭失和,過不久衛家莊就要大亂了……」

  「我看在過世的叔父份上,饒妳一命,妳要是繼續鬧下去,我就要妳馬上滾出衛家莊!」他轉身,望著大廳裏所有的人,慎重的宣佈,「從今以後,誰要是敢再提起什麼煞星的事,一律不許再待在衛家莊!不管是誰!別想拿長輩兩字來壓我,誰都一樣,全都給我滾!」

  「你生氣了。」

  一雙小手滑過他的胸口,接著紅唇吻上他的臉頰,像是要撫平他的怒火。

  「我不能容許有人欺負妳。」

  他一想起回府之後所看到的情景,怒氣久久無法消退。

  「難道你不擔心?」

  「我為什麼要擔心?就為了一個瞎了眼的老頭說的話,我要犧牲妳嗎?」

  「但是我騙了你,當初我沒有說實話。」其實她是有些內疚的,為了保住這份感情,為了抓住和衛正熙離開的機會,她並沒有完整的交代自己的來歷。

  「那又如何?我並不在意。更何況如果今天我們角色互換,我成了人人口中的煞星,難道妳就會因此而放棄我?」

  「絕對不會!」于雲期想也不想便回答。

  「那我又怎麼會放棄妳?」

  她歎了口氣,明白他對自己的情意,但是……

  「我的存在會影響其他人,他們會怕我,怕我引發一些不必要的事,相對的,這份恐懼也會影響我們的生活。」

  「別想那麼多,這裏是衛家莊,我娶了妳,就會一輩子保護妳,知道嗎?我絕對會保護妳。」

  「你真的一點都不怕我嗎?」

  「我為什麼要怕妳?」

  「我也不知道,有時連我自己都擔心,從小……紀嬤嬤帶大了我,結果她死了,而城門外的叫化子教我識字,他也死了……這世界上跟我有關的人都相繼離我而去,我擔心……」

  「別傻了!我從小也沒有爹娘,難道我也得把爹娘的過世攬到自己身上來承擔嗎?人都會死,只是早走晚走的差別。」

  「如果有一天我也走了呢?」

  「別說這種傻話,我可沒答應讓妳走,沒有我的允許,妳不許死。」他蠻橫的說,緊緊的抱著她,像是在宣誓。

  于雲期笑了,臉貼在他的心口。

  「你記得我們是元宵節那晚見面的,如果有一天我真的不在人世,每一年的元宵節還是會特地回來看你一次。」

  「我們又不是牛郎織女,為什麼一年才一次?」

  「我只是說如果。」

  「我不接受這種一年一會的如果,如果要發生什麼事,我的魂魄也會捨不得離開妳,至少每晚天黑以後我們就要在一起,我哪可能等上一年才見妳一次?」

  「天黑以後?」

  「是啊!用晚膳的時候,我想我會特別想念妳,尤其是妳做的菜。」

  衛正熙想起他們初見的那晚,她突然開口問他餓不餓,然後給他吃了幾個極度美味的點心,一下子就擄獲了他的心,他這輩子從來沒吃過這麼好吃的東西,更別提這些點心都是這個美麗的姑娘親手做的,那一刻他就告訴自己,他的人生有可能從此都要跟她有所牽扯,而他對這個認知感到非常快樂。

  「原來你只是想念我做的菜,貪吃鬼!」

  「我想就算以後真的有一天我不認得妳了,但只要吃到妳做的菜,我一定會很快的想起妳。」

  「你這麼有信心嗎?」

  「嗯,妳第一次拿彩龍包給我吃的時候,我明明從來沒吃過,但一咬進嘴裏,就有種熟悉的感覺。我常想,也許我上輩子吃過妳做給我吃的菜。我希望生生世世都可以當妳的丈夫,吃妳做的菜,和妳幸福開心的過日子。」

  「那你也未免太有口福了吧?」她笑道。

  「是啊!我一直都覺得遇見妳以後,我確實是這世界上最有福氣的男人,所以妳說,我會把那什麼煞星論放在眼裏嗎?對我來說,妳一直都是我的福星,我的摯愛,我生生世世都不會離開的最愛。」

  「她一定是下了什麼蠱,所以莊主才會這麼迷戀她,還禁止大家再談起這件事。不過煞星就是煞星,誰不怕呢?!薛大嬸最近生了病,嚇得想要辭掉衛家莊的工作。要是有錢的話,誰想繼續待在這兒呢!」

  「是啊!聽說江南來了一批貨,在半路上竟然莫名其妙的燒了起來,燒毀了兩車的貨,所以衛莊主只好親自去處理。這可是以前從來沒發生過的事,還不就是因為莊主娶了那個煞星的關係。」

  「我看衛家莊以後真的慘了……」

  「莊主好不容易才闖出這點名號,我看接下來就真的要毀在那個女人的手裏了。」

  即使衛正熙給了于雲期無數的保證,要她別被他人的閒言閒語所影響,但是當她無意間聽見傭人們私下的對話,還是嚇得躲在屋裏,好幾天不敢出門。

  她知道只要不出門,可以省去嚇壞其他傭人的麻煩。衛家莊所有的人見了她就像看到鬼,總會不由自主的往後退幾步,她有好幾次都忍不住想看看鏡中的自己,確定到底是哪裡出了錯,她長得一點也不嚇人,不是嗎?就連正熙都說他是最愛她的,可是為什麼其他人會這麼對待她?

  「妳別想這麼多,只要有我在,絕不允許別人欺負妳。」

  「可是所有的人都說我命中帶煞……要是害到你怎麼辦?」

  「哪會?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跟妳說過,我們兩個在一起剛好湊成了『正逢佳期』四個字,所以我們本來就應該是天作之合,哪有什麼帶煞之說?小期,元宵節又快到了,我會帶妳去看燈會。這次出遠門做生意,我會在過年前回來,妳要乖乖的、開開心心的待在家裏等著我,柳兒會替我好好的照顧妳。」

  「你不在,我怎麼開心得起來?」

  即使有了衛正熙的再三保證,于雲期在他起程的那天還是哭得不能自己,傷心的目送丈夫離去,也知道一旦他離開,她在衛家莊就少了依靠。

  不過也因為她對衛正熙的感情,支撐著她還有勇氣活下去,如果不是他,她可不認為自己可以撐得住,尤其是在面對這麼多的流言輩語,她覺得自己就像是個會為所有的人帶來不幸的不祥之物,有時她真想了結自己,以免為其他人帶來困擾,而衛正熙是她唯一的牽掛。

  他花了那麼多的精神在她身上,如果她什麼努力也不做,就這麼離開,對他真的很不公平。

  但是就在衛正熙離家幾天之後,傳來了他的人馬在路上遇劫的消息。王翠蘭立刻有了動作,帶著幾個心腹來找于雲期。上一回她正想攆走于雲期,竟然被衛正熙逮個正著,而且還被罵得狗血淋頭,這對她來說,簡直是奇恥大辱。

  相對的,也證明了她在衛家莊的地位岌岌可危,這個煞星一進門就成了衛家莊的女主人,而她不過是個死了丈夫的叔母,在沒有長輩的衛家莊,本來還有幾分領導者的感覺,但是經過上次衛正熙大怒之後,所有的人都明白往後當家的是新的女主子,再也不是她王翠蘭了,這怎麼行?

  她膝下無子女,也沒有任何謀生能力,一直以來都是依附著有為的侄兒衛正熙,才能過著優渥的生活,若是哪天她真的被趕出衛家莊,要到哪裡去?

  好在這回衛正熙出了事,她可以一口咬定全是那個煞星命帶衰女的錯,而且趁著衛正熙生死未蔔,于雲期又還沒站穩主子的位置,把于雲期趕出衛家莊,否則自己未來的生活堪虞。

  來到了衛正熙所住的院落,王翠蘭大叫出聲:「于雲期……于雲期……」

  于雲期打開門,走了出來。「妳知道我來做什麼,也曉得自己是煞星轉世,正熙沒有經過我們的同意就娶妳,我們已經百般讓步了,可是最近衛家莊的生意出了問題,就連後院的雞昨晚也被咬死了六隻,以前從來沒有狼會跑進衛家莊,沒想到妳一來,什麼稀奇古怪的豺狼虎豹都被妳引進門,妳說,現在打算怎麼辦?」王翠蘭先發制人。

  「我打算怎麼辦?」

  于雲期並不是從小被教養成黃花大閨女的那種柔弱嬌嬌女,她是由紀嬤嬤照顧長大的,紀嬤嬤對她管教雖嚴,但也不至於讓她變成毫無反抗能力的小笨蛋,再加上她打從十二歲就常在街頭瞎混,當然不是個可以任人欺負的角色。一開始她只是怕影響衛正熙,所以面對叔母的惡霸行為,一概採取忍耐的態度,但泥人也有土性子,她不見得會繼續悶不吭聲。

  「是啊!妳想想看,妳要怎麼負起責任?」王翠蘭越說越大聲,像是想用音量來壯大自己的聲勢。「我們衛家莊本來生意做得很好,妳嫁進門以後,接二連三的出事,多少傭人被妳嚇得不敢來上工,就連廚房裏的薛大嬸都被妳嚇出病,妳當然要負責。」

  「薛大嬸一輩子都沒生過病嗎?為什麼我一來,她生了病,妳就把責任賴到我身上?那她小時候生的病,或是一年前生的病……我還沒來之前,妳都把她生病的責任賴給誰去扛?」于雲期毫不客氣的直接問道。

  王翠蘭愣了一下,她原本以為這個成天躲在屋子裏的新媳婦應該是怕事又好欺負,哪知道見了面才發現外表柔柔弱弱的于雲期,事實上一點都不怕事。

  「我記得我丈夫說過,只要誰敢再提起煞星的事,就要把那人趕出衛家莊……叔母,我想妳大概是看不起這個小地方,住不下去了,是吧?還勞煩妳動員這麼多人跑來恐嚇我,你們不怕我丈夫回來會找人興師問罪嗎?」

  跟在王翠蘭身後狐假虎威的人們立刻露出驚慌的神情,畢竟現在大家得到的消息只是衛正熙的人馬遇劫,並不代表他真的怎麼了,要是哪天衛正熙回來,發現妻子不見了,他們該怎麼向他交代?

  王翠蘭可沒想到這些,一心只想著復仇,今天她不把于雲期趕出衛家莊,絕不會罷手。

  「我是正熙的叔母,家裏唯一的長輩,他哪可能真的把我趕走?再說,衛家莊上下應該只有妳還不知道正熙帶著人馬出去做生意遇劫的事。妳不關心自己丈夫的生死,現在倒是長出了膽子,反過來想嚇我是不是?」

  什麼?正熙出事了?于雲期愣住,不敢相信數日之前她才淚眼婆娑的目送丈夫離開,現在他竟然出事了?

  「就說妳命帶煞星,妳還不肯悔悟!乾家把妳關起來是對的,免得全家人都被妳克死。妳娘就是被妳克死的,現在妳連妳丈夫都不放過,接下來衛家莊就要毀在妳的手上了。既然正熙不在,衛家莊便由我管,我說什麼就是什麼,像妳這種牙尖嘴利、命斕帶賤的丫頭,我把妳趕出去也沒人敢說話!」

  于雲期不相信她的丈夫會這麼容易就喪命,仍舊抱持著一線希望,為了她,正熙絕對會回來。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妳憑什麼斷定正熙已經不在了?妳現在就想趕我走,不怕正熙回來會發現妳把我趕走的事嗎?他都已經說過了,誰再亂說話就要誰走,妳顯然一點都沒把他說的話放在心裏,真以為正熙不在,妳就是一家之主了?我倒要看看妳把我趕出去以後,要怎麼跟正熙交代?!」

  「妳才嫁進門多久,竟然敢指責我?妳現在說這些話是想嚇我嗎?也不想想妳在衛家莊是什麼地位,要不是嫁給了正熙,妳在這裏根本什麼都不是!妳只是個會克母克父克夫克子的賤命女人,誰娶了妳註定倒楣!以前我們衛家莊的生意做得多好,正熙娶了妳以後就接連出事,現在連他帶著人馬出去做生意都遇劫,這種事以前有發生過嗎?還不都是因為妳!都是因為妳這個煞星帶來惡運,妳要是繼續待在衛家莊,正熙的命遲早也會因為妳而不保!」

  「那妳最好也要知道,誰惹火了我,也要倒大楣。不用妳來趕我,我自己會走,不過妳最好先想想,等正熙回來,妳怎麼向他交代我的去向?想必一定會有許多人急著向他說明,妳是怎麼帶著一群人來到我這兒,威脅恐嚇我,說我影響了衛家莊的運勢。妳要知道,一旦我離開這裏,所有的一切就得由妳承擔,在這期間,衛家莊要是再發生任何事故,就不是我的錯,而是妳造成的。」

  說完,于雲期維持僅剩的自尊,離開了衛家莊。

  王翠蘭哪可能這麼輕易的放過她,如果她再回來怎麼辦?

  要是于雲期再回到衛家莊,這裏便沒有她王翠蘭的立足之地,除此之外,若是衛正熙再見到于雲期,從于雲期的口中得知是她趕她離開,那麼她可能會連小命都不保,她可不認為自己對抗得了衛正熙的怒氣,所以一等于雲期離開,她馬上派了幾個人尾隨在她身後,打算要乘機下手,讓于雲期再也沒有回到衛家莊的機會。

  即使是保住了尊嚴,但離開之後,于雲期傷心得無法自己,當她發現後頭居然還有追兵時,傷心被絕望取代了。

  這是她的命運,而她不想再和命運抗爭了,被追到山崖邊時,她知道自己已經沒有後路了,眼前這些人不見得全是想害她,他們只是想保全自己,因為認定了只要除掉她,就可以為所有的人帶來幸福。于雲期再也沒辦法置身事外,軟弱的認定自己的確是禍害,並抱持著自我犧牲的心態,希望她的離開真能為所有的人帶來幸運,包括衛正熙。

  她縱身跳下山崖,帶著曾有過的幸福回憶,選擇結束自己……


第三章


  幾百年之後臺北

  床邊的鬧鐘擾醒了她的夢,伸手止住喧鬧的鈴響,接著無奈的吐出一口氣,紀香期翻身下床,走進浴室盥洗,腦子仍想著剛剛作的那個夢……

  夢裏的她穿著一身古裝,被一個討人厭的婦人領著一群人趕出衛家莊。

  她不是第一次作這個夢,而是常常作,也許是她和夢中的女孩有著一樣的身世,所以才會作這種有關聯的夢。

  她的母親生她的時候,因為難產而過世,老爸請算命師幫她算命,發現她竟是哀神轉世,任何和她扯上關係的人免不了都要跟著倒大楣。這可把她迷信風水命理、擔任股市分析師的父親嚇壞了,尤其是她出生後,股市還很捧場的一連跌了三個月,她父親一驚之下,嫌她帶衰,就把她丟給外婆照顧,並讓她從母姓,所以紀香期從小就沒見過父親,對於父親的印象也僅止于外婆告訴她的些微線索。

  不過畢竟活在現代還是有比古代方便的一些新興產品被發明,她只要上網打上父親的名字,自然就會連結一大堆網頁,包括他的過去和現在都會被寫上網,只不過錢揚上一段婚姻被簡單濃縮成「前妻逝世」四個字,完全沒有提及他的妻子是因難產而死,更沒有提到他還因此有了一個女兒。

  而他現在的妻子是某大企業負責人的千金,為他生了三個子女,一家五口幸福快樂的照片就這麼被掛在網路上,旁邊還附上「知名股市分析師兼理財專家錢揚全家福」等字。

  走出浴室,紀香期換掉睡衣,穿戴整齊,打開通往樓下的門,走下樓,打開門就直接抵達她擁有的餐廳,將一盞盞的燈點亮,仔細檢查這間已經有三十年歷史的老餐廳―紀家小館。

  確定一切如常,她才走向大門,打開鎖,接著熟練的拉開獨立的鐵門,再打開電動鐵卷門,和隔壁的鐘錶店老闆打聲招呼,然後返回餐廳裏,走進廚房做檢查。

  前一晚離開前,廚房已經整理乾淨了,刷洗過的水漬也都經過除濕系統而風乾,餐廳裏的清潔一向是她最重視的,尤其她在廚房裏待的時間最久,可不容許環境有半點髒汙。

  等她再從廚房走出來時,已經有員工來上班了。

  「香期,這麼早就下來啦?」

  餐廳的元老級員工珍姊穿著店裏的制服,負責外場的她進餐廳的第一個動作就是窩在櫃檯裏,拿著鏡子檢查臉上的妝是否糊了。

  「是啊!珍姊,今天訂位的人多嗎?」

  「妳還擔心生意不好啊?這家餐廳打從妳接手之後,生意越來越好,我每天光是接訂位元電話就接到手軟,人家訂不到位,我還要負責賠不是,我們已經連續兩個月中午跟晚上的訂位都客滿了,還有客人問我,我們有沒有打算早上也營業,他要訂早餐的位子呢!呵呵……」

  「是嗎?」紀香期有些得意,同時要求自己要更精進。

  她一直都是以非常嚴肅的態度看待自己的職業,外婆認定她自己是個廚娘,所以到死都沒辦法把紀家小館做成大餐廳,但是她不一樣,就因為她有比別人更強烈的使命感,註定這輩子都要和自己的命運抗爭,即使她只會煮菜這項技能,也要成為這一行最頂尖的。

  或許是她給自己的壓力太大,自從外婆過世之後,她總是害怕沒辦法把餐廳做起來,尤其是附近的餐廳起起落落,今天這家開幕,明天那家又收攤,加上一回家打開電視就是不景氣的新聞,多少會憂慮餐廳的營運狀況,一年前她買下隔壁的房子,把兩間店面的一樓打通,擴大營運後,她更在意店裏的收支,畢竟這家店是她唯一擁有的。

  天曉得她紀香期要是把這家餐廳做垮了,其他人又會怎麼說?搞不好又讓那算命師的神准添上一筆。才不!她就要證明給所有的人看,什麼叫天生衰命!她才不信邪,就這樣憑著一股不服輸的態度,即使從小沒有父親陪伴,依舊闖出了自己的事業,成了臺北最知名的天才女廚師,也有了現在的小成就。

  或許命真的是掌握在自己的手裏,只是在打拚事業的同時,紀香期難免會想到自己被斷定不幸的命運,對於感情這一項,也漸漸的不敢去觸碰。

  對於紀香期的商業頭腦和與生俱來的天才廚藝,在店裏工作了二十幾年的珍姊也讚譽有加。

  「妳外婆當初要是有妳的商業頭腦就好了,現在店裏還請了那麼多人來幫忙,以前光是我跟妳外婆兩個人,就時常無聊到打蚊子呢!」

  「不過外婆還是撐住了這家店,也把我養大了。」雖然外婆在世時,紀家小館還是個小吃攤,卻維持了她們的生計,不同的是這家餐廳現在已經為她們賺大錢了。

  「是啊!再怎麼苦,我們都過來了。」珍姊想了想,不禁露出微笑。「接下來就要由妳把這家店發揚光大了。」

  「紀家小館不需要變成臺北最大的餐廳,但一定要是人們最想來的餐廳,我對自己的廚藝有信心,不用把店做大,我們依舊可以賺大錢。」

  紀香期對於餐廳的經營非常有想法,不像一般人賺了錢以後一直想再開分店,但她可以用一家店就做出別人三家店的營業額,因為這家店有她坐鎮,所有的人為了一嘗她的廚藝,花更多的錢也甘願,把自己變強,人家自然會賞識,而她被評選為百年難得一見的廚藝天才,捧著錢想上門的人自然不少,多到後來店裏都得採用預約制,沒有預約根本沒法吃到她煮的菜。

  「妳別只顧著店裏的事,反正現在店裏的營運正常,妳有時候也得學會放下壓力,畢竟妳還年輕,整天守著廚房可是浪費青春,新來的廚子們不是都已經上手了嗎?有時候妳也可以把工作交給他們,偶爾放個假,輕鬆一下,出去走走,別老是悶在店裏。」

  「我知道,不過還是等過一陣子大家更上手了再說吧!」其他員工陸陸續續在開店之前抵達餐廳,頓時這充滿復古味道的餐廳又滿是笑聲。

  紀香期只覺得自己很幸運,換做古代,她還真不知道自己要怎麼面對煞星的封號,可是活在現代,一提起過去曾被視為黴星,甚至被遺棄的歷史,就成了眾人開玩笑的話題,畢竟事實勝於雄辯,擁有一家在臺北小有知名度、至少得提早一星期才訂得到位子的餐廳,這樣還叫命不好嗎?

  天曉得當年那個算命師是怎麼算的,竟然能把這個堅強獨立的女性說成煞星轉世,紀香期努力的把餐廳撐到現在的規模,至少有十幾個人是靠她一個人吃穿,沒了她,大家還真不知道往後的日子要怎麼過,說穿了,紀香期還是大家的幸運星呢!

  「珍姊,今晚那個很酷的大帥哥也會來嗎?」外場的小妮期待的問。

  「他早就訂了位,連訂一個月咧!除了公休日他沒來以外,我都快以為他也是餐廳的員工之一了。」

  紀香期聽到她們提起那位很酷的帥哥已經有好一陣子了,聽說是店裏的死忠顧客,每天都會到店裏點她拿手的「流雲手」和「正逢時」,每天都吃一樣的餐,偶爾會帶些客人來,但多半他都是一個人到店裏用餐,就坐在角落。

  不常到外場的紀香期從來沒注意到這個人,不過據店裏的女性員工指出,那位尉先生的長相非常可口,簡直是少女淑女熟女通殺,每次他大駕光臨,待在廚房裏的紀香期就會發現店裏的女性員工說話音調上揚,變得更加輕快,也多了幾分溫柔。

  「真的要感謝尉先生,這個月他帶了不少人來,光是他介紹的客人就有好幾個都有再來消費,我看以後應該也會變成我們的常客。」珍姊忍不住興奮的說。

  既然遇到這麼好的客人,餐廳也應該有所回餿。

  「如果他今天也來,我可以特別做一道菜,免費讓他嘗嘗看。」紀香期對這一類的客人都會有特別的準備。

  「雖然紀家小館不發VIP卡那種東西,但總還可以端得出比州馴卡更值得的玩意兒。」

  「是『百相守』嗎?」那可是紀香期把從外婆那兒繼承來的美食加以創新,再揉合古法,調製而成的精美佳餚,因為其中一項食材需要時間釀造,氣溫和濕度是左右美味的關鍵,而且釀造的過程非常繁複,最重要的是釀造期每每都要超過百日以上,所以不是想吃就可以吃得到,就連出了書、上過電視的老饕專門想上門來嘗,都不見得有機會可以嘗得到。

  「嗯,我想今天應該就可以開封了,如果味道可以的話,我會幫尉先生準備一份。」

  「哇,真是太好了!我看尉先生要是吃過『百相守』,以後肯定再也離不開紀家小館了。」

  尉正橋不記得那天自己是怎麼找上這家餐廳的,它既沒有閃亮的大招牌,也沒有讓人眼花撩亂的霓虹燈,復古又典雅的外觀一眼看去還分不清楚那是家餐廳,或許會以為是賣進口傢俱的店家。

  而他一向都是開車上下班,就這麼巧,有好幾次遇到紅燈的時候,車子正好停在這家店的門口,他總會不由自主的看向餐廳。

  有一回他暗自作下決定,明天下班要是再在這裏遇到紅燈,就馬上停車,走進店裏試試。哪知隔日老天真的又安排他在這家店門口等紅燈,所以一等紅燈轉綠,他馬上去找了停車位,然後進入餐廳。

  他告訴自己這是老天的安排,即使他從來都不是這麼宿命論的人,但覺得這種安排是不令人討厭的機緣。

  一進門,那位中年的領班珍姊就告訴他,這家餐廳采預約制,不過今天剛好有個客人臨時沒法來,所以有空位可以給他,而這似乎是個幸運的開始,他請那位看起來經驗非常豐富又親切的珍姊幫他點菜。其實這一晚他並不餓,但當餐點送上來時,他竟然出乎意料之外的將所有的餐點吃光光,就連配菜都沒放過。連尉正橋都被自己的好胃口嚇了一跳,接著他就順理成章的成了這家餐廳的俘虜,別家餐館的菜他全都吃不慣,除了乖乖的來紀家小館報到以外,哪裡都不想去。

  一坐上舒適的椅子,聞到那熟悉的香味,他總覺得這是一天當中最放鬆的一刻,這家餐廳就是有那種魔力,可以讓人打從心底的想要品味生活,品嘗真正的美食。

  「尉先生,今天我們的主廚有特別為你準備一道菜。」

  今天一到餐廳,已經有些熟稔的珍姊就先行向他預告。

  「那可不是人人都能吃得到的,光是準備那個料,就得釀造超過一百天,而且這道『百相守』……」

  「妳說這道菜叫『百相守』?」尉正橋覺得自己的某根神經好像被觸動了,不知道為什麼,這道菜名好像很熟,他心想,也許是之前在功能表上看過,所以才有這個印象。

  「是啊!菜單上可沒有這道菜喔!」

  珍姊的回答否定了他的想法,尉正橋覺得有些疑惑,但是沒多說什麼,直到菜送到他的眼前,他嘗了一口,整個人被震住。

  那濃稠的醬汁頓時侵入他的味覺,入口即化的頂級牛肉簡直美味極了。

  更讓尉正橋感到奇妙的是,這明明是他第一次吃到這道菜,記憶中的印象卻是熟悉的。

  「我可以見見你們的主廚嗎?」他首度開口要求。

  這是他從來不會有的動作,但就是想見主廚一面,覺得只要見了對方,也許就會發生什麼事,或許這位主廚是他早就見過的人也說不定,也許對方也認得他的父母,或者年幼時他在哪裡吃過這道菜,他只是想找個機會弄清楚腦海中的疑慮。

  「你想見主廚?」

  「嗯,我想過一陣子我公司辦尾牙宴,也許可以跟他討論一下,由他來主辦。」

  「好啊!」珍姊一聽有尾牙宴可以接,也跟著興奮起來。「不過尉先生,你記得要提早跟我訂時間喔,要不然我怕到時候我們沒辦法接貴公司的尾牙宴。我看現在用餐的人比較少了,也許主廚等一下就有空,我先去跟她說一聲,你可能要等一會兒。」

  「嗯,好,我等。」

  尉先生想跟她談談?

  紀香期一邊巡視廚房裏的狀況,一邊聆聽珍姊的報告。

  「反正餐都差不多送完了,其他的交給二廚他們做就好了。妳知道,我們從來沒有接過尾牙宴,也許可以試試不同的可能性,更何況外燴賺得也挺多的,而且也可以讓二廚他們有不同的實戰經驗,妳遲早都是要把廚房裏的工作分工出去。再說,妳也要有當老闆的認知,有時候得跟比較重要的客人打好關係,交際應酬一下,不過是去打打招呼,問問有沒有其他需要改進的地方,很簡單的。」

  說得倒簡單!紀香期歎了口氣,想起以前外婆還在世的時候,當時店裏的生意確實不怎樣,有的也是那些老客戶,但外婆可以把每個熟客都記得清清楚楚,也因此留下了許多忠實的老客戶,現在餐廳交由她接手後,雖然生意明顯變好,可是招呼客人的工作全交給珍姊一人打理,她只負責管理廚房,但珍姊認為她是這家餐廳的老闆,堅持每一項工作都要參與,包括和客人的互動也不能避開,畢竟來餐廳的人多半都是衝著她而來,她就像是個有票房保證的明星大廚,常在外場走動,才會讓顧客覺得值回票價。

  「妳忘記我上次在外場走動的下場了嗎?」紀香期問。

  她的脾氣可不怎麼好,而且也沒有耐性安撫那一類有錢就想當大爺的暴發戶,偏偏她以二十一歲的年紀搶下了廚藝大賞之後,就成了廚界的當紅炸子雞,一些美食雜誌和節目都搶著訪問她,意外的捧紅了她,而她對於自己的能力一直都是充滿自信的,可是相對的,也會為她引來一些不必要的麻煩。原本某位專訪她的記者想幫她冠上「美女主廚」的名號,硬是被她狠狠的拒絕,最後專訪內容刊登出來時,改稱呼她為「性格女主廚」,因為在專訪刊登出來的前幾天,她在餐廳裏直接把一位高傲的客人趕走。那位客人大有來頭,不只是批評她的菜,還自以為是大爺,指名要見她,擺明瞭把她當成陪酒小姐來看待,紀香期從廚房出來,直直走向客人,接著端走他桌上的菜,而且當著所有客人的面請他離開。

  最酷的是她說的那句話―

  「老娘不爽煮菜給你這種人吃!」

  這件事鬧得滿城風雨,卻將紀香期的名氣更往上推上,讓所有的人都明白她對自己的菜和餐廳的風格都有一定的堅持,別以為她是女孩子就好欺負,她可是有著一身傲骨。

  而珍姊當然記得這件事,當時可把她這個外場經理嚇傻了,不過紀家小館的名氣反而變得更響亮,生意比之前更好。

  「那是過去的事了,不見得天天都有那種奧客上門,更何況妳那樣發完脾氣後,現在上門的都是識相又懂得吃的客人,那些奧客多半不敢再來討罵挨了。」

  說得也是,紀香期覺得偶爾真的要發發脾氣,經她那麼一發火後,果然那種有著想來花大錢當大爺心態的客人變少了,她有時也該盡盡當老闆的責任才是。

  她洗過手,又照過鏡子,確定自己身上的白色廚師服沒有染上半點污漬,這才擠出笑容,走出廚房。

  一走進餐廳,所有用餐的人都抬頭望向她,她就像是個大明星,總是可以引來別人的注意,而她只是一路保持微笑,禮貌性的點頭,很快也得到一些回應的笑容。

  照著珍姊的指示,紀香期走向角落,就在看到尉正橋的那一刻,他也剛好抬起頭望向她,他們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她幾乎同時認出了他。即使時空換成了現代的臺北,她也可以認得出來那個穿著古裝的衛正熙就是她眼前的這個男人,就算換了髮型,他一樣是衛正熙啊!怎麼可能?她再定睛一看。是他啊!真的是他啊!那不過就是她的夢而已,怎麼她夢裏的人會活生生的跑到現實裏頭?

  「妳就是這家餐廳的主廚?」尉正橋有些驚訝,因為印象中的大廚似乎都是中年男子,眼前這位年輕的女孩竟然可以煮出一手好菜,令他十分訝異。

  「是。」紀香期勉強從嘴裏吐出話,事實上,她也有點被嚇到了。

  一旁的珍姊見她一副應付不過來的模樣,深怕她又說錯話,趕緊幫腔。

  「尉先生,你可別看她年輕又是個女孩,香期不但是這家餐廳的主廚,也是我們的老闆喔!」

  人的確不可貌相,像這樣的年輕女孩,竟然擁有一份屬於她的事業。

  不過尉正橋看得出來,她並不是個擅長社交的人,臉上的神情隱含著幾分生澀,於是主動開口,「原來妳就是老闆?怎麼會想要開這樣的餐廳呢?」

  紀香期看出了他的自在,也發現他並沒有如同自己一樣的緊張和不安,原來那個夢……只是她一個人的夢,這讓她在瞬間平靜下來。「這家餐廳是我外婆開的,我只是接下她的棒子。」

  「才不只是這樣,我在這兒做了二十多年,香期接棒之前,這家餐廳只有現在的一半規模,香期的廚藝比她外婆好上幾百倍,是個難得一見的廚藝天才,不管什麼食材交給她,她都可以變出一道道美味的佳餚,我們這家餐廳多的是老顧客,每個人的嘴都被她養刁了。」珍姊不停的讚美紀香期的好廚藝。

  「包括我也是啊!」尉正橋可以理解那些人的感受。「我自從來這兒吃過以後,就再也吃不慣其他餐廳的料理。」

  「嗯,這樣啊!」紀香期實在不習慣跟客人哈啦,只得照著珍姊所說的,制式化的問道:「你對我們餐廳的菜還滿意嗎?有沒有什麼需要改進的地方?」

  「非常滿意,我覺得妳的廚藝已經到了無可挑剔的地步,我想過一陣子公司的尾牙宴也許可以交給你們負責。」

  「嗯,這還有很多討論的空間,比如場地的選擇、人數的多寡,還有功能表也要重新設計,我希望如果要做就要做到完美,事前的聯絡非常重要……」紀香期想著,接下來就把聯絡的工作交給珍姊,她應該不需要跟尉先生談到細節,像他這樣的大老闆,也不需要親自和她談,應該也是會指派固定人選來討論這種小事。

  但是,尉正橋竟拿出名片。

  「這是我的名片,你們可以透過名片上的電話號碼與我聯絡。」

  紀香期猶豫了一下,才接過名片。尉正橋……他的名字也有個「正」字。

  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她的夢境跟現實竟然有了許多可連接的巧合?真的會有那麼巧嗎?

  「好,我會請珍姊盡全力的協助你,祝你用餐愉快,廚房裏還有點事要忙,我先告退。」

  她沒辦法再和尉正橋多說些什麼,轉身將名片交給珍姊,試著維持僵硬的笑容,趕緊逃回廚房,也逃離他的目光。神啊!誰來告訴她,這一切是怎麼了?為什麼她夢中的人會出現在她的生活裏?


第四章


  雖然紀香期看起來是個完全不諳交際應酬的人,不過還好她請了一個長袖善舞的珍姊,一等紀香期離開後,珍姊就像老朋友一樣,和尉正橋聊了起來。「她就是那樣子,不太會跟人應對,但是廚藝一等一的好。我看著她長大,她就像是我的孩子一樣,而且是不會讓人擔心的那一個,不過真的長大了以後,我才覺得其實她最需要人關心,她總是很努力的不讓人為她煩惱,不論什麼事,都往自己的肚子裏吞。你看她一個女孩子,要在臺北這種一級戰區把這家餐廳經營起來是多麼辛苦的事,我每天來到餐廳,她一定早就打開店門,一個人待在廚房裏先做預

  備工作,幾乎沒有休息。」

  從珍姊的口中,聽得出來她對紀香期的疼惜。

  「她的廚藝真的沒話說,是跟原本的老闆娘學的嗎?」

  「一部分是,但大部分功能表上的菜都是香期一個人研發出來的,有好多菜是外頭都吃不到的私房菜,她甚至還去修了很多食品相關學科的學分,為了做菜,她下了很多工夫,很多女孩子不見得可以在廚房裏撐那麼久,可是她撐下來了。有不少大廚光顧我們這兒,吃過之後,都忍不住想和主廚交流,一發現我們的主廚竟然是個年輕的女孩,都嚇了一跳。」

  珍姊露出得意的表情,就像個以女兒為榮的母親。

  「只是她的脾氣有時比較衝,你應該也聽過她跟客人互杠大吵的事吧?她當場把客人轟出去,那客人還說要去投訴呢!我們就這一家店,香期是老闆,真不曉得那位客人想要向誰投訴!結果他是去跟報社投訴,報紙刊登出來的隔天,我們店裏大爆滿,訂位元的電話接到手軟。」

  雖然表面上珍姊說紀香期的脾氣不好,但從她眉飛色舞的模樣可以看得出來,一點都沒有責備的意思。

  或許是珍姊把紀香期說得太好,連帶的尉正橋也對紀香期有不錯的印象,只是之後幾度聯絡都是透過珍姊,連他到紀家小館試吃尾牙宴的菜時,紀香期也只有偶爾露露臉。

  有時見到面,尉正橋想和她多聊幾句,但他發現只要自己一靠近她,她的目光就會閃開,接著做出回避他的動作。

  還好他之前跟珍姊聊過,瞭解紀香期的個性,明白她不見得是討厭自己,可能是不習慣和人接近,要不然她這樣閃避的反應,可是會讓人感覺有些受傷。

  不過奇怪的是,女性都不太會做出閃避他的舉動,多半是露出夢幻的笑容迎接他的直視,只有紀香期是不一樣的,這也讓他覺得她多了幾分神秘。

  到了尾牙宴當晚,尉正橋也沒有多餘的時間可以和紀香期談談,而在這之前的試菜階段更是沒機會,因為她端出來的菜沒有一樣可以被檢討,也沒有任何細節需要被挑剔,她仔仔細細的列出大綱,做出全新的菜單。

  而這樣的努力也有了成果,每一道菜都獲得熱烈的迴響,在這只顧著請影視紅星狂唱猛扭的尾牙秀風潮裏,他意外的辦成了一個美食尾牙宴,讓美食成為極度的享受,每個員工都吃到、心滿意足又驚歎不已。也因為這個尾牙宴難得的同時滿足了太多人的胃,因而一傳十、十傳百,紀家小館的名號更加響亮了。

  吃完了尾牙宴,跟著是過年,然後是元宵節。

  「接下來的工作可以交給你嗎?」紀香期拿著包好的紙袋,回頭看著新來的學徒小羅。

  小羅剛退伍,對食物也有滿腔的熱情,來紀家小館吃過一回之後,便要求珍姊讓他留在這兒當學徒,珍姊被煩得沒辦法,只好把他交給紀香期。

  一開始紀香期也不看好這一代的草莓族,尤其是擔任廚房裏的學徒,工作特別辛苦,心想,他大概來個三天就不會再來了,沒想到小羅苦撐了兩個月。

  「沒問題,我一定會把店裏打掃得乾乾淨淨。」

  「記得打掃完畢以後……」

  「要把除濕系統打開。」小羅緊接著說,「妳放心,這些程式我都記得牢牢的。」

  「還有……」

  「還有?」小羅出現驚慌的表情。他明明把每天下班前的打掃流程都記得清清楚楚,怎麼可能還有遺漏的事項?

  「還有別忘了門邊那個紙袋,裏頭有我做的點心,拿回去請家人嘗嘗。」

  「喔,謝謝,嚇了我一大跳呢!有主廚親手做的點心,我真是太幸運了。是什麼點心?」

  「是一種很古早的點心……彩龍包。」

  「彩龍包?我從來沒聽過,一定很好吃。」

  當然,那只在她的夢裏出現過,現實生活中她也沒吃過,而她這回是真真實實的把那道點心做了出來。一直以來都是如此,那些在夢裏出現過的美食總能給她許多靈感,她再依循著記憶中的印象,自己摸索出那些食物的調配方式。

  從以前到現在,她始終覺得這是老天對她的補償,雖然給了她一個煞星命,卻又給她好廚藝,她很慶倖自己是活在現代,隨著時代的進步,依舊有人很迷信,不過不像古代那樣誇張,而且她也有了自己的事業。

  她難得的在九點離開餐廳,以往總是跟員工們一起收拾打掃,等所有的員工都下班,她才回到樓上的住處休息,一年之中只有這一天是不一樣的,因為今天是元宵節。

  紀香期也不知道這習慣是從何時開始的,她一向不是個愛湊熱鬧的人,但是一到元宵節這天,免不了就是會對這個日子產生期待。

  或許她還是下意識的會期待自己能發生和古代的于雲期一樣的經歷,哪個女孩不希望擁有愛情?珍姊老是要她別放棄感情生活,但是她怎麼敢投入?尤其是她從小就從外婆口中得知自己有著和一般人不同的命運,她會害怕啊!她怕自己愛上了某個人,那個人就會離她而去,即使她口口聲聲的說不相信命運,但還是怕自己會栽在命運的手裏……就像她夢裏古代的于雲期一樣,她一直很好奇最後于雲期怎麼了,可是從來沒再作過後續的夢,不過她常想,若是自己換成于雲期,絕對不會那樣就離開衛家莊,她一定會為了愛情奮戰到底,因為都已經遇到了自己心愛的那個人,為什麼還要放手呢?

  她現在不談感情是因為沒有遇到那個人,可是于雲期不一樣啊!她已經有了深愛她的衛正熙,也許是古代的女人都那麼順從命運吧!還好她活在現代,要是活在古代,可能會瘋掉。

  元宵節這晚,她破例給自己多一點期待,即使已經連續失望好幾年了,不過這似乎成了習慣,她也無意更改。

  九點多,紀香期來到熱鬧的臺北燈會現場附近。

  雖然已經九點多了,但在越夜越美麗的臺北,這還只是剛開始,交通管制的街道擠滿人群,全是為了看燈會的主燈。她跟著人潮往前走,手裏拿著紙袋,換上牛仔褲跟毛衣的她看起來跟一般女孩子沒兩樣。

  嗯,或許是有那麼一點不同吧?

  紀香期注意到一件事,幾乎所有的人都是成群結隊,要不然也是雙雙對對……

  像她這樣形單影隻,還真的是少數。

  這時,一道男聲在她身後響起!

  「紀小姐?」

  一開始紀香期並沒有回頭,下意識的認為不可能會有人呼喚她。

  「紀香期?」那聲音又喚了一次。

  這次她回頭了,當看到喊她的人是尉正橋時,再一次因為命運巧妙的安排而震懾住。

  尉正橋也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紀香期,以他對她的認識,她一點都不像是會出現在這裏的人,珍姊口中的她幾乎所有的時間都待在餐廳裏,甚至直接住在餐廳樓上,沒想到她竟然也會來看燈會。「妳怎麼會來這兒?」

  「因為……今天是元宵節,不是嗎?」望著尉正橋,她的聲音有些不穩。

  平常的她明明是個非常有自信的女性,但是遇上了他,連語言功能都跟著出狀況。

  尉正橋微微一笑,不知道自己這麼做是為什麼,對於這樣的女人,他其實可以連招呼都不打就離開,或許她根本也不會發現他的存在,但是對於一個會做出他喜愛的料理的女人,他就是覺得她不管再怎麼疏離,都不至於讓人討厭。

  「是啊!元宵節。」他主動走到她身邊,隨著她的腳步前進。「妳一個人來看燈會?」

  紀香期點點頭,對於兩人突然變得一致的腳步,有些新奇,又有些不安,但都不說話又覺得自己似乎太冷漠了,一旦兩人停止交談幾秒鐘,她就感到緊張。

  「你呢?也是一個人?」

  「是啊!我印象中只有小時候才會來看燈會,今年比較不一樣。」

  「會嗎?我覺得每年感覺上都大同小異,其實看了幾次,還不都是這樣,好不容易人擠人,接近那據說耗費數百萬的巨型主燈,看著它每隔一段時間隨著音樂轉個幾圈,雷射光在空中四射,然後……這就是元宵節了。」

  尉正橋覺得驚訝,原本他以為紀香期不愛說話,沒想到她竟然可以連續說出這麼一串,而且她說的一點也沒錯,她說話時偶爾還會露出驕傲又不屑的表情,那樣的她的確比較像外界傳說中的女廚神紀香期。他後來才得知紀香期的名氣有多響一見,她不但獲獎無數,直爽的個性更是被人提起好多次,只是她在面對他時,那種專屬於她的傲氣神情就會被收斂起來。

  「有些無趣、但又非過不可?」他接著說。

  「是啊!就像每一年的年底,臺北的人潮總會湧向信義區,只為看101大樓在跨年的那一刻施放煙火。你想,會有多少人暗暗期待著那棟樓在煙火爆出時也跟著爆掉?」而令她火大的是,她有時也不明白自己怎麼會跑來湊這種元宵節熱鬧,她應該是有主見、有其他安排的人才對啊!比如紀家小館從來不辦情人節特餐之類的活動,因為她不屑那種跟著節日起舞的把戲,可是此刻她竟然在人群中,等著擠進燈會現場,這實在是太墮落了。

  「我倒是有這麼想過,尤其是9江事件之後。不過和信義區的跨年活動相比,燈會的人潮算少的了。」

  「是啊!」

  他們就這麼邊聊天邊跟著人群往前走,好不容易看到廣場正中央那個據說是摩登造型的生肖主燈。

  紀香期伸手指著主燈,「你看得出來那東西是什麼嗎?」

  每次來看燈會,到最後她總會一肚子火,彷佛全都辜負了她的期待,但這一切確實也是讓她失望了。

  「是某種生肖吧!」尉正橋也說不上來哪裡怪,這或許就是所謂的現代藝術,太過強調抽象效果,卻深奧難懂,那個活像外星球來的龐然大物,的確一點也不討喜。

  「我不懂,每一年都花幾百萬打造這種讓人看不出來是什麼的東西,然後用雷射光亂射,再轉個幾圈,放個音樂……厚,出錢的人根本就是瘋了。」

  尉正橋沒說什麼,只是一直往前走。

  走到了主燈旁,紀香期低頭一看,主燈的贊助廠商是……成橋集團。

  她抬起頭,看著尉正橋,因為她看過他的名片,也辦過他們公司的尾牙宴,他的公司不就是成橋集團嗎?

  「我早說了不要弄這個,可是公司裏的某些人很堅持,認為這是個可以曝光的機會。」他似乎料到會有這一刻,露出無可奈何的表情。

  他怎麼不早說呢?她都已經嫌棄成這樣了,現在才知道這東西竟然是他們公司出錢的……她一臉尷尬。「反正……你們已經達到曝光的目的。」

  「謝謝妳的安慰。」

  紀香期聳聳肩。她剛才說得那麼糟,還是得稍微挽救一下。

  「所以你才會一個人跑來看?」

  「錢都花了,想來看看成果。」

  都已經走到主燈這兒了,也差不多了吧!跟著人潮走了那麼遠的路,她覺得腳還挺酸的,也累了。

  「現在看都看過了,也差不多夠了吧?」

  就在紀香期以為燈會大概要結束了,他們之間的偶遇也要在看過主燈之後告一段落時,尉正橋又找到了其他話題。

  「妳每年都會來看燈會嗎?」

  「這幾年偶爾來。」她答得很含蓄,其實每一年都有來,但是不想讓他知道。

  「看完主燈後,妳通常會做什麼?」

  她的表情變得有點不自在,「嗯……我會找個地方坐一下,歇歇腿。」

  「然後呢?」

  然後……她會把準備好的點心拿出來吃,因為在她的夢裏,一切就是這樣發生的,于雲期和衛正熙在元宵節那晚相遇,接下來她拿出點心給他吃,衛正熙一吃,就被于雲期打動。

  而紀香期對自己的廚藝有百分之兩百的信心,只是她需要打動眼前這個男人嗎?

  尉正橋流露出期待的眼神,等著她回應。

  紀香期考慮了一下,終於鼓起勇氣,對著他說出那句經典臺詞!

  「你餓不餓?」

  其實紀香期並沒有他想像中那麼冷淡,尤其是藉由她做出來的食物,尉正橋覺得自己可以感受到她的熱情。他們就在人來人往的熱鬧燈會現場,坐在花圃的一角,吃起了跟夢中一樣的彩龍包。

  「煮菜是妳唯一的興趣嗎?我覺得妳做的東西已經可以用神奇兩個字來形容了。」

  很顯然的,尉正橋被彩龍包打動了。

  「我不認為那是興趣,只是我唯一會做的事,從小到大,似乎待在廚房裏才會有所表現。而且我外婆年紀大了,我也不忍心看她整天忙碌,從小我就習慣進廚房幫忙,幫了那麼多年,多少也會學到一些技術。」

  「這是客氣還是謙虛?」尉正橋可不這麼認為,反而覺得她有這麼棒的廚藝,如果不從事這行,真是可惜。

  「這是事實。」

  「但是珍姊說妳的廚藝比妳外婆好很多,有很多料理都是妳自己研發出來的。」

  「她總是把我說得很好。」

  「可是像我這樣的客人,吃過妳的料理以後,也是念念不忘,妳似乎可以把人記憶中的味道勾引出來。我記得我明明沒有去過紀家小館,可是第一次進到裏頭,聞到餐廳裏的香味,我覺得以前好像去過。」

  紀香期的心像是被敲了一記。所以……他也有感應嗎?

  不,這一切應該只是巧合,但她就是忍不住想多釋放些訊息給他。

  「記憶中的味道?」她重複一遍,希望他可以多說一點。

  「我想我只能這麼說,因為完全想不起來是在什麼時候吃過,我想那味道可能是留在我的記憶裏吧!」

  她像是得到了些許信心,俏皮的說:「還好你沒有說那是媽媽的味道。」

  「我沒有吃過我媽煮的飯菜,所以無從比較。而且妳的料理的味道比較創新,食物跟記憶中的某個點結合在一塊,但吃得出來妳不是古早人,只是還沒見過妳的時候,我總以為妳應該是個中年男人,因為大廚好像都長那個樣子。」

  「聽起來好像讓你失望了?」她做了個奇怪的鬼臉,有些自嘲。

  「不會。」尉正橋搖頭。「妳這樣很好,我真的覺得妳現在這個樣子很好。」

  聽到他說出像是讚美的話語,紀香期不禁露出笑容。

  「原本我以為妳大概是那種會試著與人保持距離的人,因為妳總是說幾句話就急著想走,但我現在知道妳只是比較怕生,我們應該已經算熟識了,以後就有更多的話題可以談。」

  「交一個廚師朋友對你來說會很奇怪嗎?」

  「當然不會,只是我現在也很需要喜歡運動的朋友,要不然再這麼吃下去,我怕體重會失控。」

  「那我們可得要為此想想辦法了。」

  紀香期可以感覺得到尉正橋是個好人。怎麼界定一個人是不是好人,她也說不上來,但就他給她的感覺來說,她絕對相信他是個有熱度的人,和他在一起,就算有時她搭不上話,他也總會貼心的找到話題。

  所以她覺得他在某部分是很善良的,而他會對她好,應該也只是著迷於她的廚藝。

  就在他們一起看過燈會之後,紀香期和尉正橋也聊到了運動的事,隨即談到最近最紅的單車,她隨口說了一句其實很想騎單車,沒隔幾天,他就打了通電話給她,約她夜騎。

  「夜騎?有這種騎法嗎?」

  「當然有,現代人那麼忙碌,白天要上班,只有晚上才有時間可以騎車。」他早已查好了相關事項,也幫她找好了車,她搭車到達兩人約定的地點之後,只見他一身帥氣的裝扮,安全帽和手套一樣也沒少。「我已經幫妳租好車了。」

  「那你的車呢?」

  「這兩天買的,我先來探過路,有幾條像我們這種初學者可以騎的路徑,我想妳應該負擔得了……」他搜集很多相關情資,也準備了全套的配備。

  紀香期不禁傻眼,但最令她感到興奮的是,從來沒有在晚上這樣優閑的騎過單車,已經好多年沒有騎單車了,一時之間有些緊張,不過一旦跟在尉正橋的身後,她竟然感覺到安心且愉快。

  這是她這輩子頭一次覺得放鬆,以前她得半工半讀,在餐廳裏學習經營,畢業之後全心投入餐廳工作,從來沒有機會嘗試其他的生活體驗,就連騎單車這一項她都不曾好好的感受過,而尉正橋帶領她走進了體驗生活的領域。     


第五章


  騎過一趟,紀香期開始有點喘了,原本沒什麼表情的臉孔也被初體驗的欣喜佔據,連眼睛都發亮。她一向是個不服輸的人,即使好多年沒運動,可是跟在尉正橋的身後,就是不想離他太遠,即使她知道他已經為了她放慢速度,而她也有些累了,但就是不會開口求饒,也不肯請他再騎慢一點,就這麼硬是趕上他,雖然覺得很高興,體力卻有些無法負荷。

  「好好玩,不過我的體力有點弱,你一定放慢了速度在等我吧?」她看他一點都不喘,也知道他真的放慢速度在等她。

  「這樣也很好,不是嗎?我也不是騎出來就是要橫衝直撞的,慢慢的騎也可以享受不一樣的氛圍。妳下次還會想來嗎?」這樣的速度還叫慢慢騎?紀香期心裏想著,卻露出微笑,很努力的不表現出狂喘的樣子。

  不過她再累,還是好強的對他猛點頭,能有機會探索其他領域,對她來說,是新鮮又有趣的,即使可能耗盡體力,她都想試試。

  然而當尉正橋隔天打電話約她時,她還是不得不面對出不了門的窘狀。她成了跛腳的阿婆,連做菜的時候都沒辦法久站,原本還想逞強的和他一起去騎單車,最後還是被自己不爭氣的雙腿打敗了。

  「我今晚沒辦法去了。」

  「怎麼了?妳覺得不好玩嗎?」他記得昨晚騎完單車之後,她明明面帶笑容。

  「是很好玩,不過今天我的腿動不了了。」她不得不說出實情。

  「這就是俗稱的鐵腿嗎?」台語的意思是,腿部因為肌肉酸痛而動不了。

  「我想應該是。」她笑著承認,有點丟臉,不明白昨晚自己怎麼會那麼好強,死命的緊跟著他,但又很高興自己沒有被他遠遠的甩在後頭。「妳昨天怎麼沒告訴我妳太累了?」

  「當時因為一切都太新奇了,所以也不覺得自己會負擔不了,不過今天我可是費了好大的工夫才有辦法下床。」

  「那我帶些酸痛藥布給妳好了。」

  當紀香期站在餐廳門口,看著尉正橋專程開車拿酸痛藥布來給她時,她覺得自己有些腳軟,不完全是因為運動過度而導致雙腿無力,而是見到了帥氣十足的他,他的確有讓女性腿軟的魅力。

  接下他的愛心藥布,說了幾句無關緊要的話語,這一晚睡前,紀香期發現自己竟然露出無從解釋的笑容,有種幸運的感覺在她心裏嶺芽,她和尉正橋之間的友誼開始慢慢的增生。

  體驗過一次單車之行後,忍過了肌肉酸痛的苦,再騎過幾趟,她的體力也跟著逐漸提升,或許是好強性格又發作了,沒多久她在尉正橋的陪伴下,買了專屬她的單車跟裝備。再騎過幾遍以後,他們也認識了不少車友,在幾乎不到一個月的時間,紀香期認識了十幾個人,而這一切都要歸功於尉正橋,他海派但不浮誇的個性總能讓他結交到許多朋友。

  「偉哥說他騎單車騎了三年,到現在體重都沒變少過。」尉正橋對她說著從車友那裏聽來的消息。

  「你的運動計畫要轉向了嗎?」紀香期可沒忘了當初他們會談到單車是因為他說他想多做運動,結果他到哪裡都騎著單車,除非下雨天,單車已經成了他的交通工具。

  「不,我打算央請我的主廚小姐往後替我在食物上多花點心思。」

  「我一向崇尚自然健康的飲食,只要某人不吃過量,絕不會有發一福的疑慮。」

  打從尉正橋對她說過他怕吃多了她的料理會被養肥之後,她都有精心計算他所吃的食物的卡路里,在美味與健康之間為他找出最佳的平衡點,只是她沒有跟他說。

  「吃過妳做的東西,想不吃過量都很難。」

  「可別把錯怪到我的頭上,我已經陪著你來騎單車了。」

  「嗯,還有一件事我也要跟妳說,昨天一個車友告訴我,他前幾天獨自夜騎的時候遇上了搶劫,如果我沒有陪妳,妳儘量不要一個人來,好嗎?妳看他一個大男人都被搶了,妳一個小女生,我擔心妳會有危險。」

  小女生?這三個字讓紀香期愣了一下。她什麼時候又變回小女生了?

  她從小就是早熟的超齡女孩,現在都這年紀了,哪可能還會像小女生?

  「我看起來像是小女生嗎?」她反問他。

  「叫妳小女生是因為妳看起來跟小女生一樣的惹人疼愛,那可不是貶低的說法。」尉正橋趕緊說明,他知道紀香期不是那種常和朋友混在一起的人,有時候用語要稍微跟她解釋一下。

  經過他的解釋,聽起來的確好了些。「嗯,我平常也沒有太多時間能出來騎車,不會單獨來的。」

  這時,旁邊的車友看不下去了,直接對著紀香期說:「他是怕妳單獨來,會被別人把走啦!」

  其他人聽了,哄堂大笑。

  他們都看得出來,尉正橋對這女孩有多好,從一開始什麼都不懂,他一個大老闆不惜跑去腳踏車行跟老闆學換胎,沒事就跟他們一群車友研究路線,還要研究適合女孩子騎的路線,後來還到處打聽女孩子騎什麼樣的車比較好,以及女性的車服要去哪裡買……說來說去,還不都是為了紀香期,這招單車把妞法也不是第一次被套用了。

  尉正橋當場被拆穿,覺得自己挺驢的。為了紀香期,他確實做了不少功課,一開始總想著是以朋友的立場幫她,但是看多了她騎單車時放鬆又愉快的表情,他有時甚至覺得她擁有幾分魅力,再加上每次騎完單車後,她總會拿出裝著小點心的保溫盒給他,回到家吃完她準備的小點心,便能心滿意足的笑著入睡,有時想想,這樣的生活如果持續下去似乎也很不錯。再回頭看看紀香期那張在暈黃路燈的映照下都可以看得出漲紅的小臉,所有的猶豫瞬間被尉正橋拋到腦後。

  人生苦短,他不認為自己應該再浪費時間,有些事在該把握的時候就應該伸出手緊緊的握著,才不會讓機會悄悄溜走。

  尉正橋從夢中醒來。

  夢境裏既沒有見血的駭人場面,也沒有看見鬼怪那種恐怖場景,但是氣氛卻比死還可怕。

  他夢見自己為了救心愛的人而策馬狂奔,還可以聽見自己的心跳聲,迫切渴望立刻飛到心愛的人身邊,但是等他趕到了山崖邊,卻只見一群人圍在那兒,早已不見他深愛的人。

  「是她自己跳下去的……」

  「我們沒有推她!」那些人不停的說著推託之詞,心虛又恐懼的看著他,可是這一切再也無法挽回了。

  他蹣跚的走到山崖邊,看著深不見底的山谷,心痛得無法自持,體內的血液像是被抽乾,什麼也沒辦法做,什麼也沒辦法說,只能站在那兒,被失去所愛的人的心痛擊潰……

  尉正橋坐起身,受夠了被這個夢折磨的痛苦,他這輩子還沒碰過會讓他心碎的女人,但在夢中的那一刻,他卻能深刻的感受到那種刻骨銘心的痛楚,這未免太離譜了。

  就是因為這個夢,他決定如果有一天真能遇上像那樣讓他著迷的女子,絕不會輕易的鬆手讓她離去。如果他真的愛上了某人,一定會用盡全力的愛她,讓她沒有理由離開自己,更沒有藉口結束生命。

  夢中惆悵萬分的無能為力,絕不能發生在現實生活裏,因為他已體會過那種心痛,現實生活中不需要再上演一遍。走進浴室,沖個澡之後,還不到他平常起床的時間,頂著微濕的頭髮走到客廳,看見了單車,想起紀香期那藏在安全帽底下氣喘吁吁又閃著光芒的小臉……

  也許這一切就要有所不同了,他和紀香期的友誼也該是升級的時候,他的確是費了些工夫在她身上,順利的拐她出門,也順利的成為她的好友,接下來他該有些其他的動作,她會是個不錯的談戀愛物件,而他有信心,會讓她愛上自己。

  紀香期反復猜測著,那天車友們說的話是不是真的?

  也許那只是大家的瞎起哄,根本不能代表什麼,更不可能代表尉正橋的心意,像他那樣的多金大帥哥,怎麼可能會喜歡上她這種講話就老是得罪人的女孩子?

  她除了做菜以外,什麼都不會,連談戀愛的經驗也少得可憐,更糟的是,她還背負著註定得孤老終生的命運,她哪裡敢招惹尉正橋?要是她和尉正橋在一起,豈不是會給他帶來麻煩?但是他每一次打電話來邀約,她都沒辦法抗拒。

  紀香期很清楚自己早已對他動了心,並不只是因為夢境的巧合跟現實有所重迭的影響,也不是因為他又高又帥,而是當她認識他之後,他引領她走進了不同的世界,讓她重新體驗生活中其他的樂趣,這一切也讓她悄悄的對他產生了感情。

  「我今天不能去了。」

  接到尉正橋打來的電話,她總是要自己別跟他太親近,卻又無法拒絕他,可是今天不一樣,她完全提不起勁出去騎單車。

  「妳怎麼了嗎?昨天騎得太猛,今天又肌肉酸痛了嗎?」

  「我有點不舒服。」

  事實上,她是非常不舒服。一早起來,送菜的工人太晚把菜送來,所以一直處於手忙腳亂的情況,忙完了午餐,她回到樓上休息時,才發現大姨媽來了,還好沒有染到她的白色廚師服,要不然被廚房裏其他的男性同事看到,多不好意思。這也就算了,偏偏她還肚子痛,有幾次幾乎撐不下去,幸好餐廳裏的廚師們大都上手了,交代一聲,她也可以偷個閑休息一下,好不容易送走了所有的客人,一回到樓上休息,她整個人累癱在沙發上,久久起不了身。

  「怎麼了?我去看妳。」

  「沒關係,我沒什麼事,只是生理痛。」

  她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但又不想用其他理由欺騙他,深怕拒絕了他會讓他以為自己在排擠他,所以選擇說實話。

  沒多久,尉正橋又打電話給她。

  「我買了東西來看妳。」

  「什麼?」時間已經接近十一點了,他竟然還買東西來看她?

  「我就在妳的餐廳外頭。」

  「喔,你等我一下。」紀香期匆忙起身,看著自己一身狼狽,但又沒時間好好的打理,有些挫敗又無奈的下樓,打開小門,果然看到尉正橋站在門口,依舊是一身的騎車裝扮,不過她注意到他腳上多了塊血漬。

  「你摔車了,是不是?」

  「剛才去買東西,一隻小貓突然衝了出來,為了閃牠,不小心摔車。」他有些無奈的說。

  「你先跟我上樓,我有醫藥箱,可以幫你擦藥。」

  尉正橋扛著單車走進餐廳,掛在他之前幫她架好的單車架上,然後隨著她上樓,走進她的住處。

  他對她的住處並沒有太多的期望,收拾得整整齊齊,就像她的性格一般,不過一入門就是大大的廚房。

  「妳在家裏也煮?為什麼不到樓下去煮?」

  「那是不一樣的,這裏終究是家,我有時會在這裏研究新的功能表,其他廚師如果在忙,我在那裏會影響大家。」

  「所以還是要公私分明,是嗎?」

  「嗯,我去拿醫藥箱,你在沙發上坐一下。」

  「浴室在哪裡?我覺得還是先沖洗一下比較好。」

  尉正橋沒打算先在沙發上坐下,而是照著她的指示走進浴室,先將身上髒汙的地方沖洗乾淨,走出浴室時,看見她坐在沙發上,面前的桌上擺了個醫藥箱。

  他在她的旁邊坐下,看著她熟練的拿出需要用到的藥品。

  「常待在廚房裏,難免會受傷,所以醫藥箱是必備的。」紀香期解釋,然後要他把腿舉高,細心的幫他清理傷口。

  尉正橋看著她的手,發現並沒有因為常碰水而乾燥粗裂。

  「妳也常受傷嗎?」

  「以前小時候難免會受點傷,不過學到了些技巧以後就不會了,現在有很多防護的措施,只要小心一點,被燙傷的機會也不會太多。」

  「妳的手看起來不像是受過很多的傷。」

  「那要感謝我外婆。」她清理完他的傷口,塗上藥水。「我外婆以前不喜歡我進廚房,她說她做了一輩子,手都變粗、變醜了,我還是個小女孩,若是把手弄得像是幹粗活的,以後會沒人要。可是家裏就我跟她兩人,我不幫忙,誰幫她?所以每天做完工作,外婆總會拿著托人買來的護手霜,仔仔細細的幫我擦兩遍,要我把手保護好,久了,我也養成了習慣,一結束工作,馬上擦上護手霜。」

  「難怪我們去買車服時,妳最先問的就是手套。」

  「是啊!」她拍了拍他的腿,表示大功告成。「今天我沒去,你應該有騎難度比較高的路線吧?」

  「嗯,不過只騎了一下就回來,辛蒂跟我說那附近有賣好喝的紅豆湯,所以我就去買來了。」

  「辛蒂也跟你們一塊騎車嗎?」

  辛蒂是一個外表亮麗、體力頗好的單車老手,雖然是女性,但是長年騎車的經驗讓她上山爬坡都不成問題,加上個性外向,結交了不少車友,而她對尉正橋特別友好。這些,紀香期都看在眼裏。她也很好強,但光是好強而沒有好體力又有什麼用?到現在她都還停留在山下徘徊的肉腳程度,根本沒辦法像辛蒂那樣輕鬆的騎車上山,而尉正橋這樣的帥哥,每個女孩子都想親近他,就連她跟他在一起時,偶爾也覺得自己特別幸運,今晚她沒有現身,想必辛蒂就成了那個可以親近他的人了。

  尉正橋沒有注意到她的臉色有異,眉飛色舞的說著今晚騎車的路線,以及到達山頂時可以看見美麗的夜景。

  「…辛蒂還說,下次我們可以一塊去騎。」

  「她指的應該是你,不包含我吧!」

  紀香期的話語裏難掩醋意,雖然明知自己沒有立場生氣,但是一想到尉正橋和辛蒂有說有笑的騎單車,心裏就很不是滋味。

  更何況知道她是肉腳級的初學者,而他們那些老手騎的都是有一定難度的路線,體力佳的尉正橋也許不成問題,但她的加入根本就是去亂的,以她的體力,騎到半山腰都很困難,更何況是那麼多個陡坡連結起來的山路,那個他口中的美麗夜景,她也無緣見到。

  「有我的話,就一定會有妳。」尉正橋突然回了這一句。

  「你怎麼能確定?」她可不像他那麼有自信。

  「我確實很確定。」

  突然,他往前傾身,將她拉到自己的面前,雙唇印在她的唇瓣上。

  紀香期有些措手不及,但這個動作也完全表達了他的心意,那些他從來沒對她說過的、兩人已經有了感應卻遲遲沒有進展的戀情,也在這一吻之後有了發展的可能。

  「妳確定了嗎?」尉正橋不舍的邊在她臉上印下數不清的輕吻邊問。

  她的回應只是睜大眼,不知所措的看著他……


第六章


   難道她孤老終生的命運要就此改變了?紀香期還是存疑。即使她認為自己絕對會比古代的于雲期更加勇敢執著的面對感情,可是尉正橋真的是她等待的那個人嗎?

  現在畢竟是二十一世紀,也許在古代男女看對眼就可能會在一塊,可是現代人可不流行一見鍾情後便廝守一生這種事,一見鍾情接下來就一夜情還比較可能,不多累積一些戀愛的經驗值,又怎麼能確定這次遇上的就是對的那個人?

  所以即便她和尉正橋的友誼已經快要跨越過超友誼的界線了,在那些擁抱跟親吻的背後,紀香期始終覺得有些不真實。

  「妳在想什麼?」尉正橋好不容易假日有時間和她一起出來走走,她卻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最後也只能回到她的住處吃她煮的料理,兩人窩在沙發中看電視,打發假日的最後時光。

  他感覺得出她的眼裏對自己存有依戀,也知道她的個性雖然直率,但在感情這一項……只要一面對他,她就會出現少見的猶疑和被動,在兩人情感的發展當中,他試著做那個引導的角色,他主動給與關懷,當他伸手擁住她時,也可以感覺到她放鬆的窩在他的懷裏,像是找到了依靠那般恬靜。

  可是,這樣要維持多久?他不想一輩子都由他來唱獨角戲,紀香期已經不再像剛認識時那麼封閉,她有什麼事都可以跟他談,不是嗎?為什麼她總是呆坐著,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沒有。」紀香期慌亂的搖頭。

  還真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她過快的反應,反而讓他起疑。

  「真的沒有嗎?妳今天到山上的時候,話就很少了。」

  「那是因為我本來就不是個話多的人。」

  「就算面對我,妳都不能說出心裏的話嗎?」她能跟他說嗎?紀香期有些猶豫。

  「你真的想聽嗎?」

  「所有關於妳的事,只要妳想談,我都想聽。」尉正橋毫不考慮的說。

  她想了想,緩緩的開口,「我作過一個夢,夢裏正逢元宵節,有個女孩會遇上她心儀的人。」

  「所以妳才去看燈會?」

  「我只是想試試。我對你說了謊,其實我每年都去看燈會,期待著可以發生什麼事,可是每一年我都失望了。而我並沒有想到,真的會遇上你……」

  「所以妳是因為燈會那晚遇上了我,才把我跟妳的生命做連結嗎?」尉正橋將她摟進懷裏。

  「也不是,是你把你自己帶進我的生活裏,你帶我去騎車,對我很溫柔、很有耐心,跟你在一起,我很有安全感。」她依偎著尉正橋寬厚的胸膛,那感覺跟在夢裏一樣。她想和他在一起啊!難道她就不能有一次將幸福牢牢抓住的機會?她決定要跟他開誠佈公的說清楚。

  「正橋,你對我有多少瞭解?」

  「我知道妳做得一手好菜,人很善良,從小和外婆一起長大……」

  「不只是這些……還有很多你不知道的。」紀香期決定向他說出自己的真實人生經歷。「我母親在生我的時候,因為難產而過世,其實我有父親,但我一出生,他就不要我了,因為算命師說我是煞星轉世,我跟誰在一起,誰就倒楣,我會克死所有的人,所以……我父親丟下了我。」

  「但是妳沒有他,還是過得很好,對吧?妳並沒有因此而變得憤世嫉俗,也沒有放棄自己。」他不時的鼓勵她,因為她在沒有父親的陪伴下,依舊活出了屬於她的人生。

  「你覺得我沒有因此而變得憤世嫉俗嗎?」她可不這麼想。為了證明那迷信的傳說是錯的,她付出比一般人還要多的努力,只為了證明自己,證明她有能力扭轉一切,誰說煞星就只能一輩子命苦?她不但為自己創造了奇跡,同時變得更加自我保護,所以以前才會時常因為小事而跟客人起爭執,外界說她是性格女神廚,但也有人稱她是火爆女廚師。

  只是她桀驚不馴的個性一遇上尉正橋就全走了樣,在他的面前,她發不了脾氣,也耍不了個性,變得一點都不像她。

  「但我覺得妳在我的面前,脾氣並沒有壞到讓人不能忍受的程度。」尉正橋倒是覺得她的個性挺好的。

  那是因為物件是他啊!面對像尉正橋這樣風度翩翩,又帥得沒辦法讓人挑出毛病的男人,紀香期壓根兒沒有對他使性子的機會。

  「反正我告訴你這些,是因為我不知道能不能擁有你。」

  「為什麼妳會不知道?」

  尉正橋這才知道,她說出自己的過去是為了他,那重點是什麼?他也想掃除她心中的不安。

  「我…我似乎是個不祥的人,我知道你可能會覺得這種說法很荒謬,可是當我的人生是建築在這種荒謬的說法上的時候,我難免會擔心,是不是會為你帶來不幸?我喜歡你,也喜歡跟你在一起,可是只要是我愛的人最後都會離我而去,我免不了會擔心……」

  「我的小傻瓜。」

  他終於明白她為什麼總是在看著自己的時候露出疑惑、憂愁的模樣,明明他都感受到了她對自己的心意,她卻還在考慮那種傻事!

  他心疼的摟緊她,讓她明白他絕不會放她走。

  「妳怎麼會傻到擔心這種事?」

  「我沒辦法不擔心,如果你是我,從小被灌輸這種想法,又會怎麼想?從我在元宵節那晚遇見你開始,你是這麼的好,而我真的陷下去了,不敢想像如果有一天失去你,我要怎麼辦?即使我在遇見你之前,總是告訴自己面對任何事都要非常勇敢,但是那些事不包括愛情,因為我始終沒有遇見一個讓我動心的人,可是現在你冒出來了,我對自己的價值觀也開始有了疑惑。」

  「但是妳如果不下定決心與我開始,又怎麼知道一定會失去我?我就在這裏,就在妳的眼前,不是在妳的夢裏,我是活著的尉正橋,妳我應該把握的是這一刻、這一秒,妳怎麼會為了沒有發生的事情而苦惱呢?」

  「可是…」

  雖然他這麼說讓她稍微安心,至少他沒有一聽完她說的話就退避三舍,但紀香期還是有些不安。

  「有什麼好可是的?我就是愛妳,自從決定要和妳在一起開始,我的心裏就只有妳,我也越來越愛妳,越來越想和妳在一起,妳以為丟出煞星命的迷信說法就可以嚇走我嗎?」

  「那你的意思是……」

  她有了好的預感,但眼淚還是在眼眶裏打轉。這麼多年以來,她從來沒有能將愛情抓在手裏的機會,這是有生以來離愛最近的一次。「我的意思是,管他什麼宿命,我尉正橋就是愛定妳了!妳不能拿宿命當做逃開我的藉口,從今以後我愛定了妳,也要定了妳,妳只能接受我,接受我對妳所有的感情。」他強吻住她的唇。

  他肯定的話語趕走了她所有的彷徨,紀香期緊緊抱住他,知道自己終於抓住了屬於她的愛情。

  尉正橋和紀香期正式展開交往。

  沒想到去吃飯就吃出了一個女朋友,他覺得自己像是中了樂透頭彩般的幸運,每天除了上班工作以外,下了班他可以吃到女朋友親手做的好菜,等餐廳的營運時間結束後,他們還可以一起去騎單車,晚上再一起回到餐廳樓上的小窩,抱著甜蜜美麗的女友一覺到天明。尉正橋覺得自己每天都因為愛的力量而充滿能量,但看在公司員工們的眼裏,都以為那是單車的魔力。

  「我覺得你騎了單車以後不但體力變好,人也變得開朗。」

  「有運動,人就會覺得不一樣,特別神清氣爽吧!」

  「那也要看是什麼運動啊!有些事可是會越做越累的。」

  「儘量選自己有興趣的運動,只要喜歡,做再多都不會累。」

  時序進入梅雨季,整整下了兩個星期的雨,沒辦法做戶外運動,但是尉正橋可一點也沒閑著。

  從溫暖的被窩裏爬起,氣喘吁吁的看著身下的人兒,紀香期泛紅的小臉是他怎麼也看不厭的。

  「我覺得我真的好愛妳,從來沒有這麼愛過一個人。」

  他忍不住又壓低身子,將她赤裸的身體往自己的懷裏帶,當她身子的每一寸都熨貼著他時、忍不住歎口氣。紀香期永遠不會對他說甜言蜜語,她的反應只會是緊抱著他,用那雙大眼睛對他閃著愛意,這樣對尉正橋來說就夠了。

  「不能去騎單車,你會不會嫌煩?」

  「如果一下雨就可以和妳幸福的擁抱在一起,那騎不騎單車已經不是重點了。」

  「可是你當初一直說要運動啊!」

  「妳還看不出來嗎?那只是個理由,因為妳說妳也想試試,所以我才跟著騎單車,也才有機會跟妳在一起。」

  「真的嗎?」

  紀香期不是沒有想過這種可能性,但是他真的可能為她做這麼多嗎?聽他這麼說,她有點像是在作夢,原來他早就喜歡自己了,她真不敢相信自己的運氣,像尉正橋條件這麼好的男人,竟然暗地裏為她做了這麼多的事,說不感動是騙人的。

  「當然是真的,為了要吃到好吃的料理,我什麼事都做得出來。」他開玩笑的。

  「只是為了吃?」這理由有些令人不滿。

  「當然還為了有機會做這種運動。」他笑著用被子蓋住兩人交纏的身子,讓甜蜜的低吟在被子裏流轉。在這世界上要找到一個人與自己戀愛並不容易,要找到一個自己願意愛的人更難,而他確確實實的找到了這樣的一個女子,尉正橋打算要把她擁在懷裏,再也不鬆開。

  經過了梅雨熱戀期,整天窩在家裏恩愛的戀人總算有機會步出家門,幸福洋溢的穿著新買的情侶裝一同現身。

  光是看他們的穿著,什麼都不用說,所有的車友便明白他們的曖昧期已經化暗為明,走向光明正大的熱戀牽手之路。可以這樣和自己喜歡的人走在一起,能坦然的面對他欣賞自己的目光,這對紀香期來說,簡直太不可思議了。每次當她不經意的抬起頭,就會發現尉正橋的眼光停在自己身上,她總會回以一笑,覺得這樣就是幸福了,而且是她這輩子從來沒有感受過的幸福。

  原本剛開始騎單車,她都是騎在尉正橋的身後,但是打從她成了他的女友之後,他就一直騎在她的後頭。

  「這樣我才可以保護妳,而且妳也不會因為落後我太多而有壓力。」他貼心的說。

  「誰說的?我明明知道你騎得快,你這樣跟在我後面,對我來說,才是一種壓力……」她對著背後嚷道。

  「哪有?!我都一邊騎車一邊鼓勵妳。」

  「才沒有……」她正想反駁,卻因為一直回頭跟他說話而沒注意到山路上出現一個小坑洞,等發現時已經來不及閃躲,直接壓上坑洞後,車子隨即失去平衡。一切就像是慢動作,她從車上慢慢的跌了下來,當撞到地面的那一瞬間,發出一聲尖叫。

  「香期!」尉正橋趕緊丟下車,跑向她。「妳有沒有怎樣?」

  即使明明摔車的人是她,他看起來卻比她還要緊張。

  紀香期驚魂未定,看見他焦急的表情,心中的不安也跟著一掃而空,反倒有些不好意思。

  「沒事啦!你看,還是你騎前面比較安全。」

  「妳把我嚇壞了。妳有沒有哪裡受傷?」

  她搖搖頭,還好只是褲子破了,身上多了些小擦傷。

  「我很好,不過嚇了一跳。」

  「我才被妳嚇了一跳,妳怎麼連這麼大的洞都閃不過?」

  「因為我在跟你說話啊!」她答得有些無辜,誰教他一邊騎車還一邊跟她鬥嘴,這下果然出事了。

  「妳為什麼騎單車不專心點?」

  「你……有你在,我怎麼可能專心?」她說得理直氣壯。打從尉正橋出現以後,她的一顆心就像是被分成兩半,永遠有一半的心思是在想他。

  尉正橋假裝生氣的瞪了她一眼,「依我看,妳是非嫁給我不可了。」

  有需要這樣嗎?他是不是認真的?紀香期有些搞不懂,因為他們沒有交往很久,他竟然就提到了結婚。

  「幹嘛露出嚇壞的表情?」尉正橋看著她。

  「我剛摔車嘛!」她隨便編了個理由,囁嚅的說。

  「才怪!我看妳摔車的時候都沒有這麼害怕。」

  他可不是別人,經過這陣子的相處,完全看得懂她的每個表情代表什麼意思,她太不會隱藏心事了。

  紀香期只覺得尷尬,在他的攙扶下站了起來,扭動一下,感覺腳上的傷不是太疼,應該還可以繼續騎。尉正橋幫她把倒在地上的腳踏車立起來,卻發現車胎破了。「大概是剛才撞得太用力了。」他猜想著。

  「怎麼辦?」

  「我來修啊!」他想也不想的就說。

  「你有修過嗎?」

  「妳忘了我有去上過課嗎?」

  為了要騎單車,一些突發狀況都要自己會處理,爆胎這種事可是常發生的,他去上課時也學過這一項,只是到目前為止還沒有機會讓他親自上陣,不過他倒是有看過其他車友換過,應該不會太難。

  「但是你真的會嗎?」

  「我有帶工具,行不行,做了就知道。妳先把我的車騎到前面的停車場,我們到車比較少的地方去處理。」

  紀香期雖然不放心,還是先將他的車騎到前面,然後看著他輕鬆的一手扛起腳踏車,慢慢的朝她走來,這一刻他帥得讓她心跳加速。明明兩人交往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她還是可以看他看到入神。

  為了不讓他發現她的心思,她趕緊別開頭。

  尉正橋找了塊空地,把車子放在地上,取出工具包,開始修補車胎。

  他在做這些動作的時候看起來特別man,再加上他那副認真的模樣,真的很迷人,她不禁心生崇拜。

  尉正橋真的是個很完美的男人,不但溫柔體貼,而且不管什麼事到他手上,似乎都可以處理得很妥當,就連修補車胎的動作在她眼裏看來都是百分之百的帥氣,這或許就是情人眼裏出西施吧!不論怎麼看,尉正橋都是她最喜歡的男性形象,而他竟然是愛著她的。

  回想起兩人從一開始到現在,原本面對愛情一點頭緒也沒有的她,全是因為他的主動,他們才有了開始的機會,他精心安排的單車夜騎行程,每一次在她體力不支的時候給她加油打氣,到後來她生病的時候他的貼心慰問,甚至兩人開始交往後每一天他總是在睡前跟她說他有多愛她,讓她連作夢都沉浸在愛情裏。想起他為她所做的一切,尉正橋這樣的男人還有什麼好挑的?

  他為了騎單車,連修補車胎這種事都親自去學了,和這樣的人在一起,不管遇上什麼事,似乎都能得到很棒的保護和照顧。

  尉正橋將修補好的車胎裝上車,測試一下胎壓是否足夠,然後露出得意的表情,轉向紀香期時,看見她用崇拜的眼神看著自己。

  「妳看,我就說我可以修好。」

  「嗯,你真的好厲害。」她走到他身邊,伸出雙手主動擁抱他。

  不過才換了個車胎的時間而已,在這之前她還懷疑這男人是否可以嫁,但是看著他揮汗在路邊修理她的腳踏車之後,這疑慮也跟著被消弭了,這一刻在紀香期的腦子裏,這世界上除了尉正橋以外,她誰都不想要。

  「怎麼了?」瞧她一副樂陶陶的模樣。

  「我覺得你真的是個值得託付終身的人。」她笑咪咪的回應他。

  「就因為我會修補腳踏車的車胎?」

  「不,是因為你讓我們兩個很相愛。」

  兩個人在一起,而她又是這麼的不善與人交往,他們能走到這地步,如果不是尉正橋盡力無私的付出,她也不會敞開心房,這一切真的要感謝他。

  她踞起腳尖,在他的唇上印下一吻。也許她真的可以接受尉正橋對她所做的一切要求,因為他才讓她擁有此刻的幸福,她也想把自己的未來全交給他。

  「以後我們有空就出來練車,有一天,我一定要帶著妳騎到山頂看夜景。」尉正橋認真的說。

  紀香期可不這麼想,她對自己的體力不像他那麼有信心。

  「我只要跟你在一起就好,山路那麼高難度的行程,還是你自己去吧!」

  「有我這個教練在,妳總有一天可以達成目標。」

  「才不可能呢!如果哪天我真的騎得上去,就對著夜景大喊『尉正橋,我愛你』。」她索性搖下話,因為知道自己永遠都不可能騎得上去,所以她有時才很嫉妒辛蒂的好體力,那對她來說,根本是遙不可及的夢想。

  「這可是妳說的喔!」尉正橋決定要擬定訓練計畫,非將她逼上山不可。

  「我都已經說我會嫁給你了,你不會還捨得折磨我吧?」紀香期嘟著嘴巴看著他,一副討人喜歡的表情。

  他忍不了三秒,還是將她擁入懷中。

  「好好好,不騎就不騎,我怎麼捨得讓妳那麼累?!」

  反正了不起他們可以回家爬枕頭山,他依舊可以聽見心愛的人對他低訴愛語,雖然不是站在山上朝夜景狂吼,但能將紀香期的愛意盡收耳裏,已經夠了。

  他們選了一天,紀家小館不對外營業,請來親朋好友,說好了是請大家吃個便飯,但是當所有的賓客到齊後,尉正橋便當著眾人的面宣佈他和紀香期已經結婚了。原本包下這家餐廳請來這麼多人,大家就已經有些起疑了,當新郎官宣佈已經登記結婚的消息,一屋子的賓客先是一愣,接著便熱烈的給與兩位新人祝福。

  「正橋,你真是的,結婚也不早說,我們連紅包都沒準備。」

  「我們只是請親朋好友來聚聚,這樣也可以幫大家省些麻煩,單純的吃頓飯就行了。」尉正橋解釋。

  「這樣也好,這樣也好,我還擔心香期一輩子待在餐廳裏,連終身大事都忘記了,現在吃出一個丈夫,我也就放心了。」珍姊比誰都還要高興。

  「沒辦法,她煮的東西太好吃了,我為了想天天都可以吃得到,所以非得把她娶回家不可。」尉正橋開玩笑的說。

  但是在這種歡樂的場合,總是有些人會提起一些老式的問題。

  「你們是什麼時候去做結婚登記的啊?有沒有先看過日子?」

  好像人家哪天結婚非得要經過老天同意不可,如果沒看過日子就會婚姻不幸,或許問的人只是找不到其他話題可以說,隨口亂問一通,紀香期的笑容卻因此僵了一下。尉正橋聳了聳肩,壓根兒沒想到這方面的問題。

  「我們沒有那種禁忌,也沒有想那麼多,有空就去登記了。」

  這時,珍姊跳了出來,因為在場只有她曉得香期有多麼在意這種蠢問題,而善於察言觀色的她發現香期的臉色有些不對。

  「哪有必要那麼麻煩呢!還看什麼日子,只要兩情相悅,婚姻就註定成功了。更何況他們一個是『正橋』,一個是『香期』,加起來就是『正逢佳期』,所以只要他們兩個在一起,天天都是好日子,挑哪天去登記一點都不重要。」

  珍姊一番睿智的解說立刻獲得滿堂彩,也得到了紀香期感激的目光。

  因為在自家餐廳宴客,既沒有制式的婚禮規則,客人們也四處走動,隨口亂串,紀香期偷了個閑,來到珍姊的身邊。

  「珍姊,剛才的事……真的很謝謝妳。」

  「哎喲!說這個幹嘛!」珍姊大刺刺的揮揮手,要她別放在心上。「那種事本來就是這樣,信者恒信,不信者恒不信。現在找到了一個這麼適合妳的男人,妳更要對自己有信心,妳是個很棒的女孩子,能娶到妳才是他的福氣。妳要知道,這終究是妳的命運,一切都掌握在妳的手裏,只要妳不鬆手,幸福就是妳的。」

  「雖然我不是你親生的媽,但是結婚這種事你也應該先讓我知道再進行吧?我好歹也可以回臺灣請請客,辦辦喜酒,你連這點機會都不給嗎?」

  汪翠蘭並不是尉正橋的母親,說穿了也只是父親後來娶的妻子,尉正橋的父親過世後,她就移居日本,或許是他結婚的消息傳得太過迅速,就連遠在日本的汪翠蘭都得到了消息,她竟然母性大發,向他抱怨沒有大肆舉辦豪華婚宴,沒讓她這個阿姨現身亮個相。

  「阿姨,這是我跟香期的事,我們本來就沒打算要舉辦什麼轟動的世紀婚禮,能有時間去拍個婚紗照做紀念就夠了,我跟她都希望能儘量簡單。再說,我們都有工作,哪來那麼多的時間搞那些花樣?」

  「你怎麼能這麼說?你自己也是有頭有臉的人,就這樣草率了事,你要我怎麼對得起你死去的爸?」

  「我想爸是不會在乎這些的,而我更沒有想過要為了自己的顏面辦個盛大的婚禮,那對我來說沒有意義,能跟香期在一起,我覺得很滿足。」

  「你根本就不懂!總之,等我回臺灣,我再好好的處理。」

  「妳要處理什麼?我跟香期的婚姻可不需要別人的介入!」

  「我好歹也是你的阿姨,難道我不能見見她?」

  「如果有這個必要,我會安排妳們見個面,但僅止於此。」

  尉正橋可不希望有任何人來破壞他們的新婚生活,而汪翠蘭對他的婚姻表現出太高的興致讓他有些危機感,從以前到現在,他和阿姨一直維持著井水不犯河水的互動關係,她突然表現出高度興趣實在不尋常,不過他打算把這問題先拋到腦後。反正從今以後他可以向人介紹紀香期是他的太太,這才是最重要的。那種感受就像是升級了一樣,比向人介紹那是女朋友的感覺更好。他以前總認為邁入婚姻關係是可怕又難熬的,可是現在不管到哪兒,他總會難掩得意的提起自己已婚的事實,手上那個結婚戒指更成了他最在意的裝飾品,他不時會低頭看著戒指,嘴角跟著微微上揚。

  下了班之後,他偶爾會約幾個客戶到紀家小館吃飯,順便談談生意,結束之後就直接上樓,看看電視,休息一下,等著紀香期結帳。

  通常她忙完也將近十點了,有時甚至會更晚。

  不過尉正橋並不在意,婚姻本來就需要兩人互相體諒,這是她的事業,而最近她也把工作漸漸的放給底下的人去做,有時她也會抽空帶著餐點上樓陪他一起吃,兩人甜蜜蜜的戀情並沒有因為結了婚而改變。

  而他相信,他們一定會一直這麼的幸福。


第七章


  「珍姊一直說我們應該要去蜜月旅行。」

  「如果妳想的話,我應該可以抽空陪妳去度蜜月,我只是怕妳放不下餐廳,就算到了國外,可能也會玩得魂不守舍。」

  「嗯,如果我們真的要出國度蜜月,我得先做一些準備,把餐廳裏的調度重新安排一下,還要把一些醬料先做好,因為那一直都是我親手調的,我怕我一走,很多事就不能上軌道……」

  「我知道、我知道。」他抱著她,輕輕的哄著,「我知道這家餐廳對妳有多重要,但是這些我們都可以克服,而且我也不是非要到國外度假不可,我們天天都在一起,不管去哪裡,對我來說都是一樣的。」

  「正橋……」她伸手抱住他。尉正橋就是這樣,總是可以說出令她感動的話。「可是你一定也很想要有個假期出去走走吧?」

  「妳不覺得我們在一起的每天都像是在度假嗎?我已經夠幸福了,每天下班就可以吃到老婆親手做的晚餐,而且還是餐廳等級的料理,又可以抱著如花似玉的老婆一起睡覺,我想我並不需要到國外才能過幸福快樂的生活,在這裏一樣過得很好,不是嗎?」

  「嗯。」紀香期點了點頭。「我以前總以為我一輩子都要一個人過了,但是自從遇見你之後,才知道我原來也是有機會可以幸福的。如果不是你,我想我一輩子都不會有這種機會。」

  對於尉正橋,她除了愛之外,還有更多的感謝,對照去年此時的她,根本就是個只會做菜的壞脾氣女廚師,但是因為他的引領,紀香期現在會陪著他外出踏青,會勇敢的說出心裏的感受,在他面前也變得不再那麼易怒,她不再急著想證明自己的優秀,反而眼裏只看得見他的好。她和餐廳裏其他人的互動也不再只是討論菜色,多了更多的意願去關心別人。

  「我也是啊,也是因為妳,我才知道原來我可以為愛情付出的比我想像的還要多。」突然,尉正橋像是想起了什麼,「我阿姨似乎也聽到了我們結婚的消息,今天打電話來跟我確認。」

  「是嗎?哪個阿姨?」

  「我父親後來再娶的妻子。我想,她應該很驚訝吧!拉拉雜雜念了一堆,我也沒仔細聽。」他笑了一下。「從小就是這樣,我跟我阿姨不是很對盤,她有她的生活圈,我有我過日子的方式,後來她長住在日本,我們也沒有太多時間聯絡。」

  「她也算是你的親人吧?」

  「我說了,她只是我父親再娶的妻子,我跟她並不怎麼親近,這應該可以從我對她的稱呼上頭聽得出來。她嫁給我父親之後,只扮演了妻子的角色,並沒有給我如同母親般的關懷,所以我對她沒哈感情,但是她一聽說我結婚的事,還是表現得很像是母親,堅持著要辦一場熱熱鬧鬧的婚禮,還說要宴請賓客,不過我跟她說我們已經辦好結婚手續了,一切以簡約為原則。」

  「嗯,我也這麼想,我對我們的婚禮已經很滿意了。」紀香期點點頭。她並不怪尉正橋沒有提起這位阿姨,如果一切如他所說的,他跟阿姨並不親近,那麼這個人就一點也不重要,她和他總是如此坦白的面對彼此,真有什麼事,他一定會告訴她。

  「我對妳後來拍婚紗照時穿的那件禮服才滿意呢!」

  尉正橋對拍婚紗照這種事並沒有太高的興致,可是當他看著心愛的人穿著美麗的白紗禮服走出來時,就覺得這一切都值得了,香期美得像天使,他竟有幸娶得如此美嬌娘,真是太幸運了。

  竟然有算命師敢說她會帶衰?他就覺得娶了她,他的幸福指數狂飆,甚至考慮再過一陣子兩人世界,他們也可以開始製造新的小生命了。

  「我知道你很喜歡那一件……」

  婚禮之後,他們把那件白色的低胸禮服買了下來,有一回他要求她穿上,竟然比穿任何性感睡衣還具催情效果,那晚他神勇的和她奮戰了幾乎一整晚,那夜的激情是她怎麼都不可能忘記的。

  「我喜歡的是妳,因為物件是妳,我才會賣力表現。」

  「哪需要那麼賣力?我早就是你的人了,不是嗎?」

  「所以我更應該留下好口碑,讓妳離不開我。」

  「貧嘴!」雖然嘴巴這麼說,紀香期卻抓著他的手,往自己的身上帶,因為太喜歡被他擁抱的感覺了。「你阿姨會回臺灣來嗎?」

  「我不知道,我沒有問她,只是通知她我結婚的消息而已,她想回臺灣,應該自己就會回來吧!我從來不會管她的去向。」

  「她不會真的會對我們的婚事有興趣吧?我……我並不想辦什麼盛大的婚禮,而且我們的婚宴也在紀家小館裏辦過了,大家都吃得很開心,這樣應該就夠了吧?」

  「妳放心,結婚是我們兩個的事,我們平常都有工作要忙,當然沒有時間也沒有必要隨著她起舞。」不知怎地,尉正橋那副不打緊的表情讓她想起了夢中那個古代的衛正熙,他們在面對感情時都是一樣的胸有成竹,但是看在紀香期的眼裏,卻悄悄的心慌,明明都已經是一片平順的感情路,她為何突然有了不好的預感?

  她不希望她的命運和夢中那個古代的于雲期一樣,也一直努力的擺脫命運的伽鎖,可是她真的有機會走出自己的一片天嗎?

  她試著甩開那不好的想法,有些抱歉的在尉正橋的臉上印下親吻。在他們兩人如此幸福時,她不應該還胡思亂想,他為了她從來沒有後悔或遲疑過,她也應該和他一樣勇敢的面對自己的感情。

  她一個人離開了衛家莊,然後被一群人追殺,來到山崖邊,發現沒有退路了,望著深不見底的山谷,絕望和疲累擊垮了她,她不再和命運抵抗,選擇了放棄自己,成全所有的人,於是縱身一躍……那畫面嚇到了紀香期,自夢中猛然驚醒,動作大到連尉正橋都跟著醒來。

  「怎麼了嗎?」

  他看起來還是很困,不過伸出手將她的身子摟進懷裏,輕聲哄著。

  紀香期睜大眼睛,看著屋內的擺設,確定自己的確是在尉正橋的豪宅裏,他們兩人正躺在那張超大尺寸的床上,身上蓋著名家設計的簡約風被子,這才稍微鬆了口氣。

  「我作了惡夢。」她更加貼近他的胸膛,彷佛這樣真能多給她一些安全感。

  她夢見于雲期最後跳崖自殺了,雖然身為現代人,她怎麼都不可能選擇死亡,但是仍然感受到于雲期臨終時的絕望。

  「不會有事的,我一直在這裏。」他雙眼緊閉,嘴裏喃喃說著安慰的話語。

  紀香期見他這麼困,也不想再吵他,只是順著他讓他擁抱著自己,卻開始擔心。

  隔日一早,尉正橋醒過來時,只見她睜大眼看著天花板,像是早就已經醒來,但餐廳是中午才營業,通常她不需要這麼早起。

  「妳怎麼了?失眠嗎?」

  「我作了一個惡夢。」

  他側了下頭,好像記起有這麼一回事。

  「所以妳從昨晚到現在一直沒再睡?」

  她點了點頭。

  「怎麼了?那不過是個惡夢而已。」

  「昨晚的夢……」她不知道要從何解釋起自己的夢。

  「妳不能永遠靠夢來指點妳過日子吧?」尉正橋捏了捏她的小臉,試著緩和她的心情。「元宵節的夢讓妳去燈會找著了我,昨晚的夢難不成也給妳指點了什麼迷津?」

  「沒有……」紀香期口是心非的說。

  「那不就好了嗎?別被夢嚇著了,妳有我啊!」尉正橋並不知道她作了什麼夢,只當她被惡夢嚇壞了,不覺得這有什麼。

  自從跟他在一起,紀香期已經很久沒再夢過于雲期了,只知道那個古代的夢裏于雲期最後被趕出衛家莊,但是怎麼也沒想到她竟然會被逼著跳崖身亡……

  這就像是個警訊在警告她什麼,她心裏有個疙瘩,無法平復。

  即使她和尉正橋的現實生活是那麼的美滿幸福,她也一直告訴自己要活在現在,但是昨晚夢裏的于雲期臨死時的絕望,連她從夢中醒來時都還可以感受得到那種痛。

  而尉正橋是不會懂的……

  「那只是夢而已,別擔心好嗎?」尉正橋安慰她,而他才剛起床,腦子也不見得清醒。「這樣吧!我先去洗臉,今天我做早餐給妳吃。」

  他只能試著轉移她的注意力,讓她別執著在那個惡夢裏。等他洗完臉,走出浴室時,看見紀香期也已經起床,披了件薄外套,站在窗邊發呆。「別做早餐了,家裏沒有食材,而且你上班也會遲到,還是在路上買就好了。」她率先開口。

  他一向在上班的路上買早餐,而他們也沒有在家裏吃早餐的習慣,通常早餐這一項他們都是在外頭解決,沒必要為了今天破例。

  「那妳呢?再睡一下,好不好?我可不想讓妳變成熊貓眼。」他親昵的揉了揉她的頭髮,又捏了捏她的小臉。

  「再看看吧!如果我等一下又困了,會睡一下再到餐廳。」

  「答應我別不開心,好嗎?那只是個夢而已,妳怎麼這麼容易受影響呢?失眠了一夜,連現在都還悶悶不樂。」他抱著她,不停的安慰著,「要不要我給妳一個吻,讓妳清醒一下?」

  紀香期搖了搖頭。他的吻只會讓她更加無法思考。

  她已經好久沒再想起那個夢,只因為她和尉正橋的生活太過幸福,一切美好得讓她覺得不像是真的,也讓她忘卻了那夢裏的結局,她以為活在不同的時代,也許她可以逃脫不幸的命運,但是現在命運卻回過頭來望著她,接下來她該怎麼辦?

  尉正橋穿上西裝外套,想到一個新的點子。

  「這樣吧!今晚下班之後我會去買些麵包什麼的,我想明天早上做早餐給妳吃,每天都是妳幫我做吃的東西,有時候我也可以幫妳做一回早餐。妳想吃什麼?」

  「都好。」紀香期勉強壓抑心裏的不安,對他微笑。

  就算他們已經是夫妻了,有些事她還是得厘清了之後才能跟他討論,或許尉正橋想要瞭解她,但她此刻的煩惱不是他願意瞭解就可以解決得了。

  汪翠蘭風塵僕僕的趕回臺灣,住進五星級飯店後,就開始了忙碌的行程。

  「這菜不行!我要的檔期,你們可以空得出來嗎?至少要請百桌,越快越好。還有,我要的婚禮公司的人呢?這些你可都得給我辦好,我們要辦的可是盛大的婚禮,越氣派豪華越好。」

  她這趟回臺灣就是要替尉正橋辦婚宴,他們尉家再怎麼說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尉正橋又發展得這麼好,怎麼可以在小餐館裏隨便吃個便飯就當做結完了婚?

  現在的年輕人真是一點都不懂事,這點小事都懶得辦。

  即使尉正橋已經口頭警告過她別插手他們的婚姻,但她怎麼能這麼就算了?她老公死了十年,她拿著一半的遺產到日本去住了十年,天天錦衣玉食、山珍海味,就算老公留給她的財產再多也不夠她用,再加上最近一波景氣差得要命,她聽信姊妹們所做的投資幾乎賠光了,她如果不回臺灣,還能上哪裡去?

  問題是,回臺灣之後她又能做什麼?老公剛去世時,她堅持要分家,也堅持一定要拿到屬於她的一半財產,還把自己所得到的股票全數賣光換現金,現在她就這麼回來,肯定會引起眾人的疑慮。不過,有什麼好怕的?她至少還是尉正橋父親的妻子,就算尉正橋不是她親生的,他還是她從小看大的,不是嗎?雖然他們的感情不怎麼樣,他連結婚都沒有通知她,但是從小到大他還算尊敬她,只要她回臺灣,他應該會把她當成自己人看。

  而且他才剛結婚,連正式的婚禮都沒有辦,汪翠蘭想了半天,唯一的方式就是幫他辦一場轟動盛大的婚宴,炒熱氣氛,一來可以讓尉正橋知道她有一定的能耐,進而奉養她;二來也可以風風光光的再回到臺灣的社交界,過上流社會的生活。在臺灣,她頂著成橋集團總裁的繼母身分,哪裡還吃不開?不但如此,她還可以幫尉正橋處理一些交際應酬上的瑣事,也算是幫到他了。

  汪翠蘭越想越開心,直接打電話給尉正橋。

  「正橋啊,我是阿姨,已經回臺灣了,還幫你找了婚禮公司,我知道你很忙,你跟我說你老婆的電話號碼,我自己跟她聯絡,我們兩個女人家討論怎麼辦這場婚禮就好了。」

  「阿姨,妳在說什麼?我不是已經跟妳說過我們不辦婚禮的嗎?」尉正橋正準備開會,實在沒時間跟她多聊,眉頭緊緊皺了起來。

  「怎麼可以說不辦就不辦?更何況我都已經專程回臺灣了,你怎麼還能不辦?」

  「妳回臺灣想做什麼就去做,我跟我太太都沒空陪妳搞婚禮的事,我再跟妳說一次,我跟香期已經結婚了,我們想辦的婚禮也已經辦完了,不需要妳再來冷飯熱炒,妳要是想再耍什麼花樣,就自己去玩,我們不奉陪!我要去開會了!」尉正橋直接掛斷電話。

  汪翠蘭拿著手機,一時之間說不出話,完全沒想到會是這樣。十年前她離開臺灣時,尉正橋不過是個二十幾歲的年輕男孩,當時他特地從國外飛回臺灣奔喪,辦完父親的後事,緊接著就扛起重擔,留了下來。

  十年過去了,尉正橋跟她說話的語氣也變了,變得不像過去那樣尊重她,而且一副他決定了就算的態度也讓她嚇了一跳,她本來以為尉正橋只是不想麻煩她,哪知道他現在是不想讓她插手,這怎麼行?她好不容易回到臺灣,還住在飯店裏試菜試了半天,現在婚禮公司的人也找來了,說不辦就不辦,那她的臉往哪裡擺?

  既然尉正橋這頭不行,才剛過門的新娘那頭總可以下手吧!她現在的身分可是和婆婆差不多,用婆婆的地位去壓一壓,剛過門的新娘敢說不要嗎?

  汪翠蘭趕緊透過關係,打電話到公司跟助理打聽了紀香期的來歷,決定還是先從紀香期身上下手,既然她已經管不動尉正橋了,那麼紀香期肯定會賣她幾分面子。

  珍姊正在餐廳裏和熟客們寒暄,聽到門外傳來騷動,新來的服務人員楊莉其實工作能力頗強,珍姊一直都當她是自己的接班人,可是竟會出現連楊莉都無法應付的場面。

  「怎麼了?這位女士,有什麼事嗎?」看見珍姊來了,楊新像是見了救星,她從來沒見過這麼盧的客人,紀家小館一向都是采預約制,最近生意好得不得了,如果不是一周前預約,根本訂不到位子,可是這位女士明明沒有預約,硬是要闖進來,語調還越來越大聲,眼看連裏頭的客人都紛紛望了過來,她可是急得不得了。

  「我要來吃飯,也不行嗎?妳們知不知道我是誰?」

  汪翠蘭火大了,她在臺灣的時候,何時被人攔在餐廳外頭?還跟她提什麼預約制?!她可是貨真價實老闆的娘,紀香期還得叫她一聲婆婆,這幾個小角色竟然敢把她斕在餐廳外頭?

  「抱歉,請問貴姓?」珍姊禮貌性的問道。

  「我姓汪。」

  「是這樣的,汪女士,紀家小館一直都是採用預約制的方式,妳從來沒有跟我們預約過,自然沒辦法為妳服務,今天餐廳裏客滿,這是我們的名片,請妳下次光臨之前先打通電話預約,這樣我們也好幫妳準備位子。」

  「哼!我是什麼人,哪還需要預約?妳搞清楚,尉正橋是我兒子!妳們老闆娘還得叫我一聲婆婆,我來這兒是給妳們面子,為什麼要預約?更何況裏頭明明還有空位,我為什麼要被妳們倆斕在這兒?」

  珍姊愣了一下,怎麼也想不到這女人會和尉正橋扯上關聯,但是更令她難以置信的是,一向溫文儒雅的尉正橋怎麼會有這種母親?而餐廳裏的規矩怎麼能在這時候被破壞呢?

  「那張空桌的客人二十分鐘後才會到,紀家小館真的是採用預約制,這兒有寫告示牌。」珍姊指向一旁的精緻告示牌。「我們並不是故意找妳麻煩,而且這規矩是紀小姐訂的,從來沒有出過亂子,我想如果妳真的是紀小姐的姻親,應該也不會故意破壞餐廳的規矩讓她為難吧?」

  「妳的意思是我故意要來耍特權、壞規矩,是嗎?更何況什麼叫做如果我真的是紀小姐的姻親?真要說的話,紀香期還得叫我一聲婆婆,是妳搞不清楚狀況吧?」汪翠蘭氣極了,頭一次想來見見自己的媳婦,幫她捧個場,哪知道竟然會是這樣!一開始尉正橋已經不吃她這一套了,現在連她剛過門的媳婦都給她排頭吃,這樣下去,她這出戲怎麼唱得完?

  「妳是嗎?據我所知,尉先生的母親早就過世了,如果妳真的是尉先生的家人,那他們的婚宴就在這裏舉辦,妳怎麼會不知道紀家小館一向都是采預約制,仍想硬闖呢?」

  珍姊也不是沒見過大風大浪的人,看得出來真的有錢人是不會拿地位權勢壓人的,而眼前這位就算是香期的婆婆又如何?尉正橋從來沒有提過這個母親,就連他們結婚辦在紀家小館裏的聚會都沒邀請她,她的地位可見一斑。

  「笑話!預約制又怎樣?我千里迢迢從日本跑回來給我的媳婦捧場,又不是不付錢!我雖然不是正橋的親生母親,但是正橋的父親再娶的妻子,紀香期叫我一聲婆婆會很為難她嗎?」汪翠蘭脾氣整個上來,語調也跟著上揚,她一向被人奉為上賓,這種小小的餐館才不放在眼裏。「汪女士,現在餐廳裏大家都在用餐,可以麻煩妳降低妳的音量嗎?還是要我打電話給尉先生,請他來處理這個突發狀況?」珍姊也顯得有些苦惱,考慮著是否要去搬救兵。

  一聽到要請尉正橋來處理,汪翠蘭的氣勢頓時減弱不少,連聲音也壓低下來。

  「不用請正橋來,妳們既然不願意讓我進去吃頓飯,我總可以見見媳婦吧?」

  「汪女士,現在是用餐時間,是餐廳裏最忙的時候,今天……」

  「妳的意思是連媳婦都不讓我見?」汪翠蘭態度強硬的打斷珍姊的話。

  「不,我只是要先知會妳一聲,因為現在是餐廳最忙的時候,而且今天廚房裏的人手不足,這家餐廳是紀小姐的心血,如果妳瞭解她,就會知道她工作的時候不喜歡有人打擾,我會去問一問,看她是不是有時間跟妳見個面,妳稍等一下。」

  珍姊不等她再開口,直接往廚房走去。


第八章


  今天廚房裏忙得不得了,紀香期拿著湯匙試菜,覺得滿意了才讓二廚送餐,回頭便看見珍姊走進來。「珍姊,劉大哥之前說過他不適合吃上火的東西,我想把他的菜稍微改一下,妳等一下跟他說一聲。」

  「香期,尉先生的親友來了。」

  「什麼?」一開始紀香期根本沒聽懂。

  「那女人自稱是妳丈夫的媽,也就是妳的婆婆子,妳知道這個人嗎?」

  「我有聽正橋提過,不過她是正橋父親再娶的妻子。她怎麼會來這裏?我都還沒見過她,正橋只跟我說她在日本。」

  「總之,她現在在外頭,而且……她不是好客人,剛才在外頭鬧得挺大聲的,說要見妳,要我處理嗎?」珍姊簡單說明一下情況。

  紀香期眨了眨眼睛,很快就明白了珍姊的意思,只是她不明白,怎麼會這樣?

  尉正橋之前有跟她提過阿姨的事,但他的阿姨怎麼會跑來她的餐廳?

  「我想妳應付不來,因為她有點不懷好意……」

  珍姊知道香期的個性,雖然認識尉正橋之後,香期改了很多,也變得比較開朗、溫柔,但是要去面對姓汪的那種女人,也太為難她了。

  二廚端著新菜走過來,「主廚,邱太太的餐……」

  眼看手邊的工作還這麼多,紀香期的確是沒有空處理,換做以前的個性,遇上這種奧客,在餐廳鬧場,她才不管是誰的親戚,一律兇惡的轟出去,但……那是尉正橋的阿姨啊!

  她也不知道應該怎麼處理,只好看著珍姊,「就跟她說餐廳裏忙,我暫時沒有空好了。」

  「當然,這樣是最好的,妳先忙妳的。」

  「那她……」紀香期還是有些不安。

  「我會幫妳處理,妳別擔心。」

  珍姊拿起話筒,直接按下尉正橋的手機號碼。

  「正橋嗎?我是珍姊。」

  「珍姊,怎麼了嗎?中午不忙啊?怎麼有空打電話給我?」尉正橋笑問。珍姊可是他跟香期的大媒人。

  「當然忙,就是因為忙,才更要請你幫忙。」

  「什麼事?妳說。」

  「幫我把那位自稱是香期的婆婆的女士弄走好嗎?」

  尉正橋隨即坐正,表情變得僵硬。

  「妳是說我阿姨?」

  「我不知道她到底是誰,她說她姓汪。今天餐廳裏客滿,我跟她解釋過了,但是她似乎不怎麼開心,指名要見香期,香期正在忙,因為有位大廚休假。我想等會兒如果直接去跟她說,她肯定會在餐廳門口失態,可以的話,請你幫個忙,幫我轉達,由你來說,她應該會比較好溝通。」珍姊說得很客氣。

  「珍姊,我會請她離開的,真的很抱歉,造成妳的困擾。」尉正橋完全明白她的意思。

  「我並不困擾,但是不希望這件事以後會變成香期的困擾。」珍姊只擔心那女人今天被請走,以後還會再來。

  他當然也聽出了她的意思。

  「我知道,我會處理。」

  太過分了!汪翠蘭回到飯店裏,還是一肚子的火。這下可好,連飯都不用吃,因為她光是生氣就飽了。她開開心心的想去找媳婦話家常,結果那家她連聽都沒聽過的小館子不但容不下她,甚至拒絕讓她見媳婦。

  這個媳婦竟然比她還大牌,有沒有搞錯?才剛嫁進尉家,就這麼會拿喬!

  最氣人的是,最後竟然請出了尉正橋來要她走,不讓她進門也就算了,何必去跟尉正橋打小報告?他打點電話來要她馬上離開餐廳時,那聲音聽起來好像挺生氣的,怎麼搞的?她可是一片好意啊!

  好不容易撐到了下班時間,她都還沒打電話去跟尉正橋好好抱怨一番,怎知他一下班就直奔她所住的飯店,一副怒氣衝衝的模樣,要跟她談個清楚。

  汪翠蘭一見他來,又不能跟著擺臭臉,尤其他看起來比她還要生氣,只能假裝中午的事沒有發生,笑臉迎上前。

  「妳為什麼要跑到香期的店裏去鬧?」

  「誰說我去鬧的?我是她的婆婆,婆婆去見媳婦有什麼錯?是她店裏那不識相的員工說的,對不對?」汪翠蘭連忙喊冤。

  「妳敢說妳不是打著婆婆的名義故意去找碴?香期餐廳裏的員工我都認得,他們又不認識妳,哪會說妳什麼?不過,難道我還不瞭解妳?」

  尉正橋簡直氣炸了,不敢相信汪翠蘭今天會跑去香期的餐廳裏耀武揚威,若不是珍姊打電話給他,天曉得她是不是會鬧得雞犬不寧,而紀家小館是香期的心血,如果汪翠蘭真的在客人們的面前鬧得不好看,傳出去會多難聽!而且這對餐廳的名聲也不好,汪翠蘭竟然完全沒顧慮到這點。

  「我們打開天窗說亮話好了。妳這趟回臺灣,不可能是衝著我跟香期吧?我和妳平常沒什麼聯絡,感情也絕對沒有那麼好,妳一開始說要辦什麼婚禮,我已經跟妳說過完全沒興趣,妳又說想去見香期,我可以找個時間帶她來跟妳見面,但是我不希望妳再節外生枝,如果妳還要繼續打著婆婆的名號去香期的餐廳裏找樂子,我絕不會坐視不管。」

  「難道你不許我踏進那家餐廳半步?」汪翠蘭不客氣的反問。

  「那妳告訴我,是什麼樣的心態讓妳非去不可?尤其在我明知妳不懷好意的情況下。」

  「我不懷好意?」汪翠蘭有著謊言被拆穿的歇斯底里。「正橋,你怎麼能這麼說?我為了你,從日本回到臺灣……」

  「那是因為妳把錢都花完了,沒辦法繼續待在日本,不是嗎?」尉正橋幫她把話說完。

  他並不是不瞭解汪翠蘭,從小在他的眼裏,父親身邊的這個女人就是整日玩樂,偶爾在父親的面前做做表面工夫,平常也從不關照他,當父親過世之後,汪翠蘭甚至等不及舉行告別式,就要求分遺產,而且她在告別式當天還要求他快點把房子裏的私人物品清光,因為她已經決定要賣掉那間房子,接著不但房子賣了,甚至連她分到的公司股票也賣了,帶著錢遠赴日本,再也沒有回來過。

  對於這樣的一個女人,他還有什麼好猜測的?她突然母性大發,開始以母親的身分說話,哪個動作不是另有目的?

  「我……我是為了你回臺灣的。」

  「別把責任推到我的身上,我三十幾歲了,不是需要人照顧的小男孩,而且我現在有自己的家庭,有自己的生活,最不需要的就是一個從來沒有盡過母親責任的女人假冒我媽,用長輩的態度來跟我說話。妳不是我的生母,只是我父親再娶的妻子,我根本沒有扶養妳的義務。既然如此,妳何不把話說清楚?妳要什麼?如果在我能力範圍可以給妳的,我考慮看看。」

  汪翠蘭看著他。事實上,她確實有燃眉之急,而尉正橋比起十年前成熟、理智許多,他所說的話也讓她完全沒有辯解的餘地。

  「我……我在這飯店裏的住宿費……還沒有付……」

  「我等一下會替妳結帳,或許我可以幫妳買張機票,讓妳明天一早就回日本。」

  「我不能回日本!我已經決定回臺灣了!我要搬回來。」汪翠蘭激動的說。

  「妳是在告訴我,妳決定回臺灣,但是要住在妳負擔不起的奢華飯店裏,而妳以為我會無條件的幫妳負擔這些費用嗎?」

  「我不住這兒,那要住在哪兒?」

  汪翠蘭有點火大了,即使知道這是她自己的錯,但是臺灣的房子早就賣了,而她習慣被奉為貴賓,只有住在這種高級飯店才能顯示出她的身價,除此之外,她還能去哪裡?

  尉正橋是不可能讓她住進他的住處的,因偽當初是她急著把房子賣掉,把他趕出家門,現在就算她想厚臉皮的住進他的住處,他也不見得會讓她搬進去啊!

  「是妳把房子賣掉的,妳應該是有別的地方可以住,才會作這種決定吧?」尉正橋反問。

  當年她在父親一過世就急著要分財產的嘴臉,他可是一輩子都不會忘,而她將分到的公司股票全數脫手,他花了一番工夫才收回來,所有的爛攤子都是他一個人收尾,而她拿著錢就到日本去了,現在想要回來假裝成慈愛的母親,用長輩的身分壓他,可沒這麼好康的事!

  「我當時是打算搬到日本啊,哪知道會再搬回臺灣?我一向都把你當兒子看待,所以我以為我兒子在臺灣,回來總有個地方可以待,只是我根本不知道你住在哪裡……」

  「我知道妳在然算什麼!我可從來沒將妳當成媽來看待。」尉正橋決定快刀斬亂麻,跟她講個明白。「事實上,我們都很清楚,我根本沒有必要幫妳負擔這些費用,我不會讓妳餓死,也會找個地方讓妳棲身,但絕不可能是這種讓妳自抬身價的高級飯店。如果妳還有異想天開的計畫,到時候妳自己收拾不了,別怪我顧不了妳!」

  一整天,紀香期都處於極度忙碌中,她已經慢慢把工作交給其他廚師,但是偶爾也會遇上廚師的休假日,一有人休假,她當然是自己下來接手,只是廚房的工作對她來說一點也不麻煩,她非常熱中於煮出一道道美味的料理,唯一讓她感到困擾的是那位從沒見過面的婆婆。從珍姊的話語裏,她得知汪翠蘭似乎不是個好應付的人物,像那種被拒於餐廳門外而惱羞成怒的例子,在紀家小館並不是沒發生過,這世界上有些人總以為所有店家的大門非得為他敞開不可,抱持這種心態的人的確是存在著,只是紀香期無法想像尉正橋的阿姨也是這一類型的人物。

  幸運的是,她毋需面對汪翠蘭,畢竟餐廳裏的工作真的不少,而汪翠蘭來的時候的確是她最忙碌的時候,所以當珍姊說汪翠蘭走了,她只覺得鬆了口氣。

  她已經好久沒在餐廳裏發飄了,可不想再出現那種不愉快的場面。

  當餐廳打烊之後,尉正橋也來到這裏等她,說是等她,在她結帳的時候,他一直拿著手機和人聯絡,看起來比她還要忙。

  好不容易結束了一切工作,他們決定今晚還是住在餐廳樓上就好,因為他們兩人都累了。躺到床上,尉正橋習慣性的抱著她,在她耳邊說道:「我不知道她會跑來餐廳。」

  「我也不知道她會這樣,不過我沒有見到她,因為今天餐廳裏很忙,這樣沒有關係吧?她畢竟是你的阿姨,也算是你的親友,我也有些過意不去……」紀香期從來沒遇過這種事,有些不知道應該怎麼應對才好,很擔心自己失了禮數。

  「沒關係,我已經跟她說清楚了,也交換了條件,我要她以後別來煩妳。」尉正橋明白她的個性,吻她一下,要她別在意。

  「交換什麼條件?」

  「她需要錢,當初她去日本前,把房子和股票都變賣了,連我們住的地方都被她賣了,我不但得臨時去找住的地方,還得想辦法把她賣掉的股票買回來,維持公司的營運。原本心想,也許她走了也好,可以省去麻煩,現在她突然又冒了出來,一副愛子心切的模樣,說穿了,只有一個目的,因為她把錢都花光了,沒地方去,只好回頭來找我。我真不懂,她從來沒有盡過母親的責任,怎麼還有臉跟妳說她是妳的婆婆,用那種身分造成妳的困擾?」

  「那怎麼辦?」

  「她住在五星級飯店裏,連住宿費都付不出來,卻還硬要擺闊,所以我幫她找了房子,也要她別再來找妳麻煩。」

  紀香期明白,正橋生氣的主要原因是汪翠蘭找上了她,他擔心她,所以連忙安慰他。

  「正橋,你知道我一向都待在廚房裏,而且外場有珍姊在……所以我沒事,別擔心我。」

  「我知道她的個性,她今天在餐廳裏一定鬧得不好看,如果她三天兩頭跑去吵著要見媳婦,那麼餐廳要怎麼營運下去?其他客人看了也倒胃口,所以我跟她把話說清楚了。」

  「這樣好嗎?她會不會……」

  「會不會難過?妳擔心這個嗎?」尉正橋歎了口氣,揉了揉她的頭髮。「那種自私的人,考慮的只有自己,不需要妳為她擔心,我們有我們的生活要過,我不希望妳被她影響,紀家小館是妳努力了好久的心血,如果妳跟她搭上線,她肯定會一天到晚去找妳,到時就算有珍姊幫妳,妳也脫不了身……我不希望發生那種事,妳懂嗎?」

  聽起來有些可怕,雖然她不知道汪翠蘭到底是怎麼樣的人,但是還好尉正橋幫她想到了這些,否則真的發生什麼事的話,她的確會不知所措。

  「那你呢?你會不會被她影響?如果她因此不喜歡我,然後……」

  「怎麼可能?我們之間又沒有什麼能被人挑撥的事,也沒有什麼秘密,不是嗎?我知道妳累了一天,早點睡吧!我們好久沒去騎單車了,過幾天如果不忙,再找一天去夜騎,好不好?」

  「嗯,只要跟你在一起,什麼都好。」

  尉正橋對她笑了笑,將她緊緊的抱在懷裏。

  他知道這輩子自己只想好好的保護他的香期,不管任何人想對她下手,他都不會允許。火平火小小不雖然尉正橋警告過她,但是住在小公寓裏,領那種跟退休金沒兩樣的微薄生活費,怎麼能供應汪翠蘭早已習慣的奢侈生活所需?

  而尉正橋的警告也充分證明了他有多在意他的新婚妻子,她哪能放棄這種大好機會?只要搞定他老婆,她不就等於可以回到以前在尉家所擁有的地位?她絕對得找機會和紀香期培養一下感情。

  還好她在臺灣還有幾個以前熟識的姊妹淘,先輾轉請人打電話訂位,然後帶著兩個姊妹一塊去紀家小館。

  當珍姊出來迎接客人時,一眼就認出了她。

  「我今天可是有訂位的。」汪翠蘭一臉得意的說。

  「請問是用誰的名字訂位?」

  「我,我訂的。」一位手上戴著大鑽戒的微胖中年婦女說道:「我姓郭,我叫我老公的秘書幫我訂的。」

  「嗯,沒錯,的確有妳的訂位元紀錄。」珍姊領著她們來到一張桌子旁。

  「小姐,這家餐廳真的是翠蘭的媳婦開的啊?」另一位看起來體重破百的歐巴桑好奇的問。

  「關於這個問題,妳應該要問汪女士,我所知道的是他們只是姻親,我們老闆娘的婆婆已經過世了。」珍姊客套的回應,硬是不讓汪翠蘭搭上關係。

  「當然是啊!她是正橋的太太,我是正橋他爸的老婆,那叫我一聲婆婆也不算委屈吧!我是怕給香期添麻煩,所以才沒跟她說我要來。再說,香期一個女孩子開餐廳也挺辛苦的,所以我才想帶朋友來捧場。」汪翠蘭一改之前的囂張態度,感覺上像是變成另外一個人。

  不過珍姊見識過她的另一面,就算她現在的態度大有改善,心裏還是明白,這件事情沒有想像中的簡單。招呼她們入座後,珍姊通知其他人把她們當做一般客人接待就好,隨即進入廚房。「妳那個假婆婆又來了。」

  紀香期愣了一下,不知道汪翠蘭又有什麼目的,尤其上次她的確是為大家造成了困擾,這回……

  「要打電話給尉先生嗎?」

  紀香期搖了搖頭。「她既然是跟朋友來的,就由她去吧!只要她不要像上次那樣就好了。」

  「等會兒結帳時怎麼算?」

  自己的婆婆帶人來吃飯,收錢似乎都有些過意不去。

  「先別算吧!」

  出乎意料之外的,結帳時,汪翠蘭堅持要付帳。

  「總不能連這點小錢都不給自己的媳婦賺吧?而且本來就說好了,是要帶朋友來給她捧場的。」聽起來的確像是個愛媳心切的婆婆會說的話,不過最後由那個戴著大鑽戒的婦人搶著買單了。

  既然沒出什麼大差錯,紀香期也就沒將這件事告訴尉正橋。她感覺得出來,他對於汪翠蘭的事始終有些不悅,當初她硬是在最困難時堅持要分遺產,還賣掉公司的股票,也難怪他只要一提起她總是沒好臉色,與其這樣,還不如不要讓他煩惱。

  不過這只是個開頭,之後汪翠蘭陸陸續續的又帶人來了好幾次,差不多到了第五次時,她變成一個人來,付帳時,珍姊給了她優待,說是香期交代這回不用收錢,汪翠蘭馬上露出驚喜的表情。

  「這怎麼好意思?我可不是真的想來白吃白喝!要不然讓我跟香期見個面,我想向她道謝。現在客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她應該比較不忙了吧?」

  既然汪翠蘭來了幾次都沒有搗亂,她一直避不見面似乎也有些說不過去,紀香期決定還是跟她見一面,打個招呼、說說話應該沒什麼關係。「不好意思,香期,我知道妳很忙,還給我這種優待,真是不好意思,改天我再帶一些姊妹來捧場。」紀香期面對汪翠蘭熱烈的反應,只能勉強點個頭做為響應。

  「我早就想來跟妳見個面了,我們尉家本來人口就少,大家應該要常常聯絡感情,不管怎麼說,都是一家人嘛!可是我知道妳跟正橋都很忙,也不好常去打擾你們,畢竟現在的年輕人都有自己的一套生活方式,而且我跟正橋的感情不怎麼好,我承認我也有錯,不應該太相信那個理財專家……唉,他很有名,叫做錢揚,妳聽過沒有?他常常上電視,還有股票節目,說得天花亂墜,我把錢全交給他,請他幫我投資,剛開始幾年的確有賺到一點錢,後來遇上了金融風暴,聽說他手裏的資金至少賠掉了七、八成,而且大部分都是他融資借來的,所以我還算好的,但是老本全泡湯了。」

  錢揚?紀香期的表情有了變化。

  那是她的父親啊!她知道他的名氣響亮,隨便在網路上打出他的名字,便可以搜尋到他的理財網站,他不是一直都做得很好嗎?怎麼現在會變成這樣?「我知道我是自找的啦!其實正橋他爸留給我的錢,我省一點也是可以過日子,可是我不想讓正橋負擔我的生活,所以才想做點投資,哪知道結果會是這樣……我原本也是一片好心,沒想到搞得我們母子產生誤會。正橋真的誤會我了,其實我也不想麻煩他,只是我一個老女人沒有一技之長,也找不到什麼工作,除了靠他以外,還能靠誰?」汪翠蘭開始訴說滿腹的無奈。

  紀香期置若罔聞,一心只想著錢揚被逼到窮途末路的事。

  她並不是想念父親,也沒有任何關於錢揚的記憶,只是他是這世界上唯一與她還有血緣關係的人,她難免會對他多些注意,即使有時會怨這個父親,但發生這種事,還牽連到尉正橋的阿姨,她覺得心裏很不舒坦。

  她告訴自己,這些都跟她沒關係,可是真的完全沒關係嗎?連她都不知道要怎麼解釋眼前的情況。


第九章


  紀香期想找個機會跟尉正橋談談,她已經在不知不覺中養成了倚賴他的習慣,理智、冷靜的他總是可以適時的給她許多建議,就算是吐露心事也好,還好她嫁給了他,否則一旦她有心事,還真難找人說出口。

  這一晚,尉正橋在公司加班,到了十點多,她已經下班,打電話給他,他卻語帶歉意的告訴她,他還在忙。

  「我今天可能會很晚回去,如果太晚了,就會直接在公司裏睡一晚,妳早點睡,不用等我。」

  「要不要我幫你送宵夜?」

  想到他這麼辛苦,紀香期也想分擔一些,有些懊惱沒早一點跟他聯絡上,否則她就可以多帶點吃的東西到公司去給他。

  「不用了,公司裏出了點問題,今晚很多人都要留下來加班,不跟妳多說了,因為等一下還要開會。很晚了,妳一個人回家不安全,就在餐廳樓上過夜,也別再出門幫我送宵夜,好好的休息。」

  他說得有些匆忙,但是沒忘記交代她注意安全,紀香期覺得好窩心,也要自己當個體諒丈夫的妻子,即使她有很多心事想跟他說,不過他們畢竟是夫妻,往後有一輩子的時間可以說。

  但是連著幾天尉正橋都在加班,就不太尋常了,她試著詢問,他只說有一批貨出了問題,所以這幾天大家都忙著處理這件事。

  就在這種時候,汪翠蘭又三天兩頭的到餐廳找紀香期,不時提起尉正橋的事。

  「妳有沒有跟正橋提到我?我現在的日子真的不好過,妳跟他提起我的時候,他有說什麼嗎?」

  這樣的生活,汪翠蘭哪能過得了多久,她根本不敢跟朋友說自己現在的經濟狀況大不如前,朋友幾次來邀約,她也不敢出去,除了沒事來這兒吃吃免費料理之外,也沒別的辦法了。

  「正橋最近很忙,我沒有時間跟他提起這些事。」

  「怎麼這樣?我已經跟妳說了,妳平常遇見他的時候跟他說一聲就好,妳竟然都沒講!」

  「最近公司裏真的很忙,正橋都加班到很晚,回家之後總是累得倒頭就睡,所以我儘量不吵他。」紀香期也有些煩了,尤其是面對汪翠蘭擺明瞭想要錢,一次比一次還要露骨的嘴臉。

  「妳不想吵他?那我怎麼辦?我回臺灣,他就給我住那種小公寓?他給我的生活費,連養只狗都不夠,這樣下去,教我怎麼過日子?要不然這樣吧!香期,妳先借我錢,媽媽真的沒辦法過日子了,妳到時候再跟正橋要,也省得我去跟他拿。」

  紀香期不禁傻眼,沒想到汪翠蘭竟然敢跟她要錢,而且講得如此理所當然。

  「妳現在是在跟我要錢嗎?」她換了個表情,不知道自己哪裡讓這位阿姨以為她好欺負了,來餐廳裏白吃白喝也就算了,現在竟然更進一步的直接向她討錢!「妳是紀家小館的老闆娘,一定有辦法。這家餐廳生意那麼好,名氣又響亮,難不成妳要跟我說妳沒有錢?妳是想唬弄我這個老太婆嗎?這種事,妳不需要經過正橋的同意吧?除非妳看不起我這個婆婆,不想借我錢。」

  「阿姨,我覺得妳真的想太多了。」雖然汪翠蘭口口聲聲以婆婆自居,但是紀香期知道尉正橋並沒有當她是母親。

  「我是正橋的媽,他養我是天經地義的事,而且妳明知道我的錢是被騙走的,我以前有錢的時候,想買下幾間紀家小館都不成問題……借不借?妳說一句話吧!」汪翠蘭自顧自的說。

  面對汪翠蘭這般討錢的方式,紀香期覺得可笑又荒謬,珍姊早就警告過她,汪翠蘭沒打好主意,現在果然開口借錢了。

  一句話是嗎?那好。

  「當然不借。」紀香期想也不想的冷然回答。她從來不吃這一套,任何人只要跟她來硬的,她一律奉陪到底。「妳以為妳是誰?我沒叫過妳一聲婆婆,只有妳自己歡天喜地的以婆婆自居,妳來店裏白吃白喝,我沒跟妳收錢已經算是對妳很客氣了,妳居然還敢開口跟我要錢”妳真以為我很好惹嗎?妳要知道,我是紀香期,妳這次是遇到了貨真價實的煞星!」

  汪翠蘭簡直悶壞了,沒想到自己努力了這麼久,最後竟然連一毛錢都沒辦法從紀香期那裏要到,而且還被她嚇到了。

  「妳等著,妳是開店的人,竟然這樣對我,難道不怕我投書各大報,讓大家知道妳是個什麼樣的惡媳婦?」

  「去啊!我等著。妳多久沒回臺灣了?我紀香期是出了名的喜歡跟客人吵架,更何況妳根本不是正橋的母親,妳投資失敗,轉而跑來店裏,利用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關係向我勒索,我沒告妳,妳還想整我?妳試試看啊!我願意奉陪,大家把新聞鬧大,我看是妳比較丟臉吧!假面具被拆穿,露出坐吃山空的寒酸樣,妳那群貴太太朋友會怎麼看妳?」

  這可把汪翠蘭嚇得全身發抖。

  她這陣子跟姊妹們出去吃吃喝喝,哪樣不要錢?姊妹淘已經開始懷疑她的財力了,尤其每次出門她總是掏不出錢,身上的名牌包也都拿去寄賣了,大家都知道她的錢幾乎被錢揚賠光了,不過至少她還有個有錢的尉家可以撐腰,卻不知道尉正橋給她的微薄生活費比上班族還不如!

  越想心情越糟,她決定到附近專賣進口酒的店家買幾瓶酒,反正她手上的這點錢根本起不了什麼大作用,還不如喝掉算了。

  聽說景氣不好,唯一賣得好的就是酒。

  進入店裏,果然有其他的客人也在挑酒,但吸引她的注意力的是那個窩在角落挑著特價品的男人……

  「錢揚!」可惡!那騙走了她的棺材本的錢揚,竟然跑來買酒。

  錢揚跳了起來。他已經過了好一陣子隱姓埋名的生活,沒想到竟然又被發現了。

  「你竟然到這裏買酒?!你知不知道你把我害得有多慘?把我的錢還給我!」汪翠蘭想也不想,緊抓著他不放。

  錢揚無法逃脫,只得乖乖的跟她走出店家。

  「拜託、妳沒看到我也不好過嗎?你們自己要把錢交給我投資,我哪能管得了所有人的損失?賺錢的時候,妳不也很高興?賠錢的時候,怎麼能把錯都怪到我頭上?有沒有想過我也很苦?」錢揚一邊求饒一邊訴說自己的苦楚。

  「那我呢?你沒能力,就不要慫恿我投資啊!我可是把所有的老本都交給你,你看看,我現在成什麼樣?我連日本都住不下去了,還得卑微的四處籌錢、借錢才能生活,全都是被你害的。」

  「這都是命啊!算命師說我五十六歲這年一定會被我那個女兒衝到,這是逃都逃不過的劫數,我也是不得已的啊!」

  「你說的那是什麼傻話?我哪管你算什麼命,我的命都快被你玩完了。」

  「我是說真的!妳還有什麼好不相信的?現在事情都已經變成這個樣子了,我也沒什麼不能說的。我第一任老婆生了一個女兒,她一出生,我老婆就死了,我請算命師算過,算命師連錢都不敢收,只跟我說這是個大凶之兆,我那個女兒是百年難得一見的煞星轉世……」

  結果,錢揚的女兒竟然就是紀香期!

  錢揚還告訴汪翠蘭,算命師說過,只要紀香期一結婚,其他人就要跟著倒大楣。完全沒錯!難怪紀香期一嫁給尉正橋,她就跟著倒大楣,汪翠蘭總算找到了原因。不過來到公司,她左等右等,等了半天,就是等不到尉正橋進來,出去問了人,才知道最近公司出了狀況,尉正橋已經連續加班好幾天了,其他同仁也為了這次的狀況忙得焦頭爛額。

  汪翠蘭好開心,因為更加確定了紀香期是個衰神的事實。

  尉正橋娶了她之後,原本做得好好的公司竟然遇上了困境,她的投資幾乎賠光,連錢揚都只剩下負資產……而這一切全是紀香期的錯。

  好不容易等到了下班時間,她才看見尉正橋一臉疲累的走進辦公室。

  他見到汪翠蘭時,臉色馬上往下沉。

  「我不認為我們還有什麼好談的,妳來這裏無非就是想跟我要錢。我記得我們已經說好了,我能給妳的就是那麼多,即使妳不工作,那些錢也足夠妳生活花用,妳要是還貪心的想要更多,我能給妳的就是拒絕。」

  「正橋,我知道你為了當初分家的事對我很不滿,但是那已經是過去的事了,而我現在也嘗到了苦頭,不過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訴你,我真的是為了你好。」

  「我很忙,真的沒時間再聽妳說些有的沒的。」尉正橋沒打算把她說的話當真。

  「這不是什麼有的沒的,是很重要的事。我遇到了錢揚,就是那個理財專家,我把所有的老本都交給他投資,最後才落得現在這樣的下場,而你絕對想不到我發現了什麼事!我早就跟紀香期說過,錢揚把我的錢賠光了,她當時竟然什麼也沒說,我到今天才知道,原來錢揚就是她的父親!」

  這是很重要的事嗎?尉正橋一臉的不耐煩。

  「這件事我早就跟香期討論過了,錢揚根本不能算是她的父親,因為打從香期出生至今,他沒有照顧過她,她是由外婆帶大的。香期從來不談他,我也不屑談這個男人!這對我來說,一點也不重要,妳若是想用這種無聊的事挑撥我跟香期的感情,那就打錯算盤了。」

  「我是關心你啊!錢揚告訴我,他請算命師算過,紀香期是個災星,有她在,禍害就會跟著來,她身邊的人也會跟著受害,所以她一出生就克死了她媽,連照顧她的外婆也死了,現在她嫁給你,下一個受害者就是你!」汪翠蘭終於說出重點。

  「夠了!妳以為妳不是災星?妳難道就不是衰神轉世?一個算命師隨便說幾句話,你們就奉為圭臬?」

  「算命師說錢揚五十六歲這年會被他女兒衝到,他沒跟她住在一起,結果竟然還可以被衝到,你看,紀香期的衰運有多強大!更何況你就是受到她的影響,公司才會出問題,你也才會開會到現在……」

  「我覺得妳真的是瘋了!這一波景氣不好是全球性的風暴,難道全部推給香期一個人承擔?再說,我公司也沒出什麼問題,關於香期的事,

  我從頭到尾都清清楚,用不著妳用那些怪力亂神的說法來污蔑她!以後我不會再給妳任何援助,妳可以走了,接下來妳要說的話,我不想也不願意聽,我跟她之間的感情,不是妳說幾句蠢話就可以改變。」

  「正橋,你不聽我說,遲早會後悔。」

  「我早就後悔了,後悔一時好心幫了妳,我早該讓妳流落在外,嘗嘗自力更生的辛勞,而不是讓妳有機會來破壞我跟我妻子的感情。妳走吧!從今以後,我再也不想見到妳。」

  汪翠蘭沒想到自己一番好意,竟然會被尉正橋直接趕出公司,而且從今以後她擁有的最後一點支持也全數斷絕,她原先的估算完全錯誤,尉正橋不但沒有感激她,更不給任何同情。

  未來的日子…難道她真的要去外頭討生活?她哪有那種本事?!年紀輕輕就嫁給了尉老頭,何時在外面做過什麼粗活?而她的錢又賠光……都是紀香期害的!

  汪翠蘭喝得斕醉,來到紀家小館,大吵大鬧。

  「紀香期,妳這個煞星、衰鬼!妳給我滾出來!都是因為妳,我才會淪落到今天的局面!」眾人在一旁圍觀,指指點點。珍姊立刻報警。

  紀香期出來,見到汪翠蘭那副醉樣,也不知道應該怎麼辦。

  「我見過妳爸爸了,連妳的親生爸爸都被妳拖累!誰跟妳在一起,註定倒楣!妳假好心的給我錢,原來是作賊心虛,妳知道自己是什麼賤命貨色,竟然還敢賴上正橋!妳存心要害我們所有的人!」

  「拜託!妳在說什麼醉話?快走吧!我們已經報警了,等一下員警就要來了。」珍姊光是聽她說話就生氣,卻趕也趕不走。

  汪翠蘭賴在紀家小館前面的大街上,怎樣都不起來。

  「連正橋都快被妳害慘了,他的公司出事了,妳現在滿意了吧?全都被妳害成這樣了……妳為什麼不去找個地方躲起來,讓大家恢復清靜?為什麼妳固執的以為可以跟命運作對?妳永遠不可能戰勝命運,為什麼我們要跟著陪葬?」汪翠蘭爛醉如泥,趴在地上不停的喃喃。

  紀香期傻在原地。

  「別把她說的話當真?妳知道像她這種人就是喜歡把責任丟給別人扛,這根本不應該是妳的錯。」珍姊當然聽得出來汪翠蘭在吼些什麼,只有她才知道香期從小到大背負的罪名。

  但是聽在紀香期的耳裏,怎麼可能完全不當一回事?

  汪翠蘭找到錢揚,從錢揚口中得知他們的父女關係,然而那麼多年沒見過面,在錢揚的眼裏,她仍然是那個煞星轉世的衰鬼!

  她得不到半點父愛也就算了,竟然還要背負他投資失敗的一切罪過。

  更讓紀香期覺得傷心的是,汪翠蘭說最近連尉正橋的公司都出了問題,她只知道他的確為了公事忙得焦頭斕額,屢屢回到家裏,累得坐在沙發上就睡著了,以前不曾發生過這種事啊!

  難道這一切真的是因為她?

  紀香期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回家,卻發現尉正橋早已經坐在家裏了。

  「你回來了?今天公司還好嗎?我不知道你會這麼早回家,所以沒有幫你準備宵夜,我去煮碗面給你吃,好嗎?」一見到他,她急著要做事。

  「妳先坐著,我有事要問妳。」他的表情有點難看。

  她只好聽他的話,乖乖的坐在沙發上。

  「汪翠蘭去妳的餐廳找妳,是不是?」

  「你是說今天晚上……還是?」

  「她今晚又去了?」尉正橋的臉色大變。

  「沒事了,員警把她帶走了……」紀香期連忙開口。

  事情好不容易才平息,汪翠蘭被送走時還爛醉如泥,就算尉正橋現在對著她發火,也無法改變今晚發生的事。更何況今晚汪翠蘭在紀家小館前的演出已經夠精采了,不但引起眾人的圍觀,也讓她成了許多人討論的焦點,那些早已被她塵封在心底、以為不會再被揭開的傷口,又一次流出鮮血。

  「動用到員警?妳為什麼沒有跟我聯絡?妳可以打電話給我,跟我說發生了這種事啊!」

  「我怎麼說?你最近那麼忙……我不敢打擾你,也知道你有你的工作要忙,而且她……」

  紀香期不知道自己要怎麼說,汪翠蘭當街嚷著她是個衰鬼,那些傷人的話語……難道她還要重複一次給她的丈夫聽?

  「我再忙,妳都應該要跟我說啊!我早就跟妳說過她不懷好意,她去妳的餐廳裏久了,一定會出事,結果她跟妳要錢,是不是?」

  「我沒有給她,我沒有跟你提起她的事,是因為我知道你一直對她很感冒,我不想在你忙的時候還跟你提她的事,惹你心煩,而且她的態度本來很好,沒想到來過幾次之後就變了…」其實她一開始也沒想到汪翠蘭會這樣。

  「我不是早就跟妳說過她會這樣嗎?」尉正橋只覺得心煩。紀香期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麼?就為了汪翠蘭到她的餐廳去找她麻煩,他跟她發脾氣?這未免太沒有道理了!

  「你會對我這麼生氣,也是因為她說了那些話吧?她今天也去找了你,不是嗎?」

  她覺得他動搖了,一定也是相信了汪翠蘭說的話,所以他才會在這時候對她發脾氣。自從他們在一起至今,尉正橋總是對她體貼溫柔,可是今晚回到家,她就感覺到家中的氣氛不對,果然跟他談過以後,他的語氣和平常不一樣,一切都起了變化。

  「她的確是來找過我,但是我並沒有因為她說的話而相信妳真的是什麼煞星轉世。」

  「她果然跟你提到那件事了……那她沒跟你說連我從小就沒見過的父親也認定這次全是我的錯嗎?你們最近遇到的劫難和問題都是我引發的,你不是這麼想的嗎?」紀香期覺得心好痛,她一直以為可以掌握自己的命運,但最後還是因為這件事而引發了軒然大波,最令她痛心的是尉正橋受到了牽連。

  即使所有的人都說那不是她害的,可是因為一直以來她都擔著這個罪名,當最愛的人出事時,還會覺得真的不是她害的嗎?尤其她是真的深愛著尉正橋啊!

  「我從來沒有說那是妳造成的,也告訴汪翠蘭那根本與妳無關,難道我們要把金融風暴怪在妳的頭上?妳不過是個開餐館的廚師,哪能影響那麼多人?妳幹嘛要以為大家都在怪妳?我從來沒有那樣想過。」

  「但是你公司的問題呢?」

  「公司的問題更不可能跟妳扯上關係,我們只是正好要推出一系列產品,所以最近時常加班,妳為什麼要把所有的事往自己身上攬,認為全是妳出了錯?我都已經為了妳跟汪翠蘭撕破臉了,原以為這能給妳一點支持,讓妳明白我是站在妳這邊的,妳卻還是執著在那個毫無根據的算命師論調上頭,難道妳想說服我妳真的是煞星轉世,要我離開妳?」尉正橋不知道還要告訴她多少次他不會離開她,她才打算相信他是真的願意陪她一輩子!他都已經娶她為妻了,即使在她警告過自己之後,他還是毫不考慮的決定要和她相守一生,現在她卻又產生懷疑。

  「也許我真的是啊!」

  紀香期搗住臉,覺得好累……經過汪翠蘭的狂鬧之後,回到家還要面對尉正橋,或許他是真的愛她,可是如果她只會給周遭的人帶來不幸,那她該怎麼辦?

  「妳覺得是就是吧!」

  尉正橋忙了一天,回到家竟然還要處理這種狀況,這種迷信對於一向理性思考的他來說,簡直是不可理喻,而現在竟然連紀香期都開始懷疑起她自己,他還能說些什麼?

  「我們的感情難道就是這樣?最後我選擇相信妳,而妳寧願選擇不相信妳自己,而且也不相信我對妳的愛,我不知道還要用什麼來證明這一切。妳好好的想想我們在一起的過程中,我為了這段感情的付出,如果妳永遠只想把自己當禍水,不願接受這段正常的感情,那我再也不會強迫妳了。」


第十章


  從那天之後,他們兩人過著如同分居的生活,他們仍然維持夫妻的名義,可是再也沒有聯絡,下了班之後也是各過各的日子。紀香期非常想念過去那段兩人各自下班,儘管剩下一點點空餘時間,都還急忙換上衣服,出門夜騎,只為了要與對方見面的時光。

  結婚之後也是一樣,她下班的時間比較晚,總是迫不及待的趕快回家,爬上那張有著尉正橋的大床,讓他將自己擁入懷裏,就算只是待在床上,哪裡也沒去,但他們總能在睡前聊許多的話,交換無數的親吻,傳遞著深愛著對方的訊息。

  現在呢?她不知道該何去何從,也不敢再回到他的身邊,因為她始終無法突破那層陰影。而她知道尉正橋氣的也是這一點……

  有幾個車友來到餐廳吃飯,他們原本就是經由尉正橋而認識的,也見證了尉正橋和紀香期的交往過程,因此紀香期出來跟大家打招呼。

  「香期,餐廳生意太好了,是不是?妳最近怎麼都沒有來騎車,我們陽盛陰衰,需要美女相伴,騎單車才愉快嘛!」

  「對啊!現在剩辛蒂一個,我們要有美女在,才騎得開心。」

  「我……我已經是人妻了,單身女性應該比較有吸引力吧?」紀香期試著跟大家開玩笑。

  「妳還記得妳是人妻啊!每次都是正橋一個人來,我看他最近特別賣力,都跟我們騎山路,可以連續上下三趟都不累,看來他是騎出心得了。」

  「香期,妳一定是工作太忙了,偶爾也休息一下,陪我們騎個幾趟,要不然久了,妳當初學會的那些技巧可會變得生疏,體力也會跟著退步。」

  「我的體力本來就不好,你們騎的那些山路,我從來沒有上去過。」紀香期想起以前尉正橋跟她提過幾次,要陪著她一起上去,可是她總擔心自己會拖累他的速度讓他等她,所以她從來沒有成功的登頂。她接著又想起他在他們交往時說過,只要有他在,就會有她,意思是只要有

  他在,就會帶著她一起去,那兩人一體的宣言當初令她感動萬分,前陣子還沒吵架時,他也說過有空的話就陪她慢慢練習,現在他單獨行動了,這應該表示他無心再等待她。

  「妳這樣不行!辛蒂也是女的,她騎車上山的速度超快,簡直是鐵腿女超人。」

  一想到辛蒂也有去,紀香期又是一陣黯然,她光是體力就不如人。

  好吧!誰教她自己把老公往外推,要是尉正橋哪天真的搞外遇,她也只能認了,誰教她天生就是這種爛命,感情的運氣也許也走到終點了。

  尉正橋騎著單車,想著當初自己瘋狂的學習,並不是因為單車能讓他享受什麼,他最享受的是當他跟紀香期說這些事時,從她眼裏散發出來的崇拜目光總能讓他得到莫大的滿足。

  他要的就是她而已--…為什麼她不懂?

  現在剩他一個人騎在他們曾經一起騎過的單車道上,有時他得藉由發洩體力讓自己得到一夜好眠,否則一回到家,看著那張兩人曾經纏綿過的大床,想念幾乎讓他瘋狂。

  尉正橋沒想到有一天自己會愛一個女人愛得如此深,最後竟然還是讓她跑了,這到底是誰欠了誰?誰才是真正的衰星罩頂?像他這樣的大帥哥,怎麼會在情場上輸給一個小廚娘?而她還認定是她帶衰。

  沒跟她在一起,他才痛苦呢!

  到底愛要說出來幾次,才能穿透到她心裏?難不成他得在臉上刻上「我愛妳」三個大字,才能讓她相信真愛是存在的?

  現在他只能在晚上一個人騎著單車出門,偶爾回到他們過去曾經一起留下美好回憶的單車車道,找尋曾經駐足的地方,回味過去的甜蜜。

  想想還是去騎香期永遠都騎不上去的山路比較好,至少不會想起自己曾和她站在哪個角落,或是兩人曾在哪個轉彎處趁著四下無人親吻,每每他騎過以前和她一起來過的地方,總會恍神。

  但是尉正橋發現,儘管已經改變路線,還是放不下愛妻原則,不時詢問辛蒂,以她女性的角度,騎這山路要注意些什麼?

  所有的人都知道他是為了香期而問,嘲笑他愛妻心切。

  可是這對尉正橋來說,已經是一種習慣了,想想自己還真是夠了!從以前到現在,不管到哪裡,他總是會想著下次帶香期來要怎麼幫她。

  他認定了愛一個人只要無怨無悔的用盡全力愛她就夠了,這樣他就可以避開愛人離開自己的命運,結果呢?即使他已經費盡心思的給她一切,她最後還是逃開了,不是嗎?香期已經搬回餐廳樓上,好一陣子都沒在餐廳打烊後乖乖的回到他的住處,這樣的冷戰他不知道要維持多久,沒有她在身邊,感覺度日如年。

  尉正橋騎著單車下山,滿腦子還是裝著紀香期,就在一個轉彎路口,明明已經看到了水溝蓋,也已經放慢了速度,可是車輪壓上水溝蓋時,前輪不知怎地卡住了,導致後輪跟著翻起……

  車友們只見他整個人騰空飛了起來,以前空翻轉體兩周半的姿勢落地,然後滑了好幾公尺……

  後頭跟著傳出驚呼聲!

  「正橋!」

  「啊!糟了……」

  離開尉正橋以後,紀香期發現自己染上了失眠的惡習。少了他溫暖的身體給與保護,夜裏她一個人躺在床上怎麼也睡不著,珍姊說她有黑眼圈,她還硬說是最近忙著研究功能表。

  這晚,她下了班就回樓上住處洗澡,躺到床上時看了一眼時鐘,以前這時候她才正要和正橋出門騎車,而現在他應該也正在享受夜騎的樂趣吧?也許還有愛慕他的女子,也像她一樣奮力的追在他飛快的身後……

  不,她已經看不見他的身影了,現在的她只是一個人早早下班就躲在被窩裏想他想得無法成眠,這淒涼的畫面突然讓她想起了夢境裏那懦弱的于雲期,一遇到挫折就逃走,以前她不也覺得這樣太過脆弱,要是遇上了自己認定的那人,她一定會急起直追嗎?

  現在她躲在被子裏做什麼?

  紀香期猛然坐起身。愛情怎麼會讓她變得懦弱?她以前不是這樣的人啊!真正的愛應該是會使人勇敢,她是怎麼了?尉正橋對她那麼好,她竟然只想膽小的躲開他的愛,這不會是保護他的方式,而是在傷害他們兩個人的愛情!有股決心慢慢形成,思緒千回百轉,她決定要挑戰她覺得不可能辦得到的事,要讓正橋對她刮目相看,讓他知道有一天她也會靠自己的力量追上他的腳步,她不能再當感情路上的跛腳逃兵,她是個鬥士,生來就向自己被詛咒的命運抗爭至今,那她有什麼理由可以放棄尉正橋?

  尉正橋摔傷了手臂上,到醫院足足縫了十八針。

  他多想打電話給香期,將自己摔車的事告訴她,幻想著如果她知道了會有多心急,也許帶著他最愛吃的食物飛奔而來,然後她柔美的身子依偎在他身邊,迷人的唇瓣給他安慰。

  但是他忍住了,除非她自己想通,否則他絕不會再主動給她響應。從交往到結婚,他總是把她捧在手心上,小心的呵護,她明明知道他的心意,為什麼還要為了那種無聊的瑣事而離開他?不管再悶,他都決定要忍下來。

  只是沒辦法出去騎車,下了班回到家還真是悶……

  至少出去走走,感覺還不會這麼煩躁,可是現在他的手受了傷,短時間之內也沒辦法騎車了,傷口一經拉扯還是會有點疼,如果能有嬌妻伺候,該有多好。

  連著幾個晚上,尉正橋都早早上床休息,睡了總比醒著想念她要好。

  但是這晚他才剛睡著,手機鈴聲竟然響了起來,拿起來一看,是車友劉大哥打來的。

  「正橋,你把香期的電話號碼給我吧!我剛才找不到她,還是用手機聯絡一下比較安全。」

  「香期?我太太?」

  「是啊!你摔傻了嗎?她不是你太太,難道還會是我老婆?幾天沒辦法出來騎車。在家裏,腦袋就不靈光了啊?」

  「不是……你說你找不到香期?」雖然大家都不知道他們夫妻出了點小問題,但劉大哥怎麼會跟香期搭上線?

  「對啊!你受傷以後,不是換她來跟我們騎山路嗎?她練了幾天,本來連三分都騎不上去,這兩天有進步,不過晚上我們先走了,繞了三趟下來,卻還沒看見她,我想還是打電話聯絡一下比較好。」

  人不見了?騎腳踏車騎到不見了?這怎麼得了!

  現在是晚上,就算山上有不少車友,但她一個女孩子還是會有危險啊!

  尤其他之前交代過她不可以一個人去騎車,怎麼她還去了?車友們體力好,騎得快,她根本跟不上啊!這下怎麼辦?如果她一個人在山上摔了車……

  尉正橋越想越著急,立刻跳下床,抓起衣服就往身上套。

  他一個大男人摔了車都縫了十八針,如果沒有他在身邊,香期受到任何傷,他完全沒辦法忍受!想也不想,他拿起車鑰匙,直奔他們夜騎的地點。他得去救他老婆才行!

  紀香期不知道自己的極限在哪裡,但是顯然已經快要到了。

  每爬上一個坡,她就覺得自己可以再撐過一個,不過眼看著連續不斷的上坡,她的雙腳軟到快要癱了。

  練了這麼多天,她怎麼還是騎不上去?

  眼看著其他車友上去又下來,在她身邊經過了好幾次,有一次她正好在角落休息,所以沒被人看到她這副慘樣,但要她放棄,回頭返家,又不甘心,都練了這麼多天了,也該有些進步才對。

  所以她死命的往前騎,眼看著越騎越高,她也越來越貪心,想著都已經騎到這麼高的地方了,為什麼不直接攻頂呢?等一下她就可以看到大家常說的那個夜景,為什麼不再撐一下?就是抱持著這樣的意念,她一路把不可能化為可能,耗盡了體力,總算騎到了那個可以看夜景的地點,將單車停在路邊,她坐在一旁拚命喘氣。

  回想起當初尉正橋曾經跟她說過的,在上坡時怎麼調適呼吸,在下坡時怎麼煞車……望著眼前美麗的夜景,她想好好的厘清思緒,可是因為過於疲累,腦袋一片空白,什麼都沒辦法想。

  真是累死了,不過也完成了一件大事,而且是她獨力完成的,以後只要多加練習,她就可以跟著尉正橋一起來,然後實現當初自己說過的承諾:只要她騎上山,就對著夜景大喊「尉正橋,我愛你」

  只是她還張大嘴喘個不停,連站都沒辦法站穩,只能半坐在路邊,體力這麼差,連說話都成問題了,那有可能大喊?

  疲累的舉起手,她從單車椅墊下的小包包裏掏出手機,看著上頭的時間顯示,這才發現大事不妙。原來這期間有好多人打電話給她,不過她因為太專注於騎車,沒有聽見聲音……老天,都已經半夜了,她竟然花了這麼多的時間才騎上山。連喘了幾口氣,平穩呼吸,紀香期趕緊打電話給關心過她的人,向他們報平安,讓大家放心。

  「妳有遇到正橋嗎?他上山去找妳了。」

  「是嗎?我現在在山頂,他……」

  突然,已經沒人的山頂亮起一道強烈的燈光,直射向她,讓她差點睜不開眼睛。

  「香期!」

  她聽見了熟悉且帶著幾分心急的叫喚,是尉正橋的聲音。

  「他來了。」紀香期對著手機說,然後按下結束鍵,站起身,隨即發現雙腳發軟,身子搖搖欲墜,而且可能是坐太久了,眼前瞬間發黑,直冒金星。

  尉正橋才停好車子,看到她一副要倒下的模樣,馬上奔向她,握住她的手臂。

  「香期!」他憂心不已,同時查看她身上是不是有傷,或有任何的不適。「妳怎麼了?妳受傷了嗎?妳怎麼可以一個人騎這種路段?」

  「正橋,我終於騎上來了。」她說話還有點喘,卻一臉欣喜。

  「妳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妳?妳怎麼可以一個人騎車?要是遇到壞人怎麼辦?我以前不是跟妳說過了,如果沒有我陪著妳,妳絕對不可以一個人騎車!妳知道我開車來這裏的時候有多緊張嗎?我不能失去妳,妳知道嗎?」

  說完,尉正橋緊緊的抱住她,感受她的體溫。這個他最愛的人,現在再度被他抱滿懷,唯有這樣的擁抱才能平息他心裏的憂慮。

  「我只是想追上你,想跟你一起來這裏看夜景,可是我一直都做不到,我沒有那個體力,也永遠趕不上你的腳步,所以我才想來練習看看……」

  「妳怎麼這麼傻?我不是說過我永遠都會陪妳嗎?妳害我好擔心,擔心妳出事,而且這條山路不是很好騎,我前陣子下山時才捧了車,縫了十八針,當時還有其他車友在,妳一個人,如果發生了事情,那該怎麼辦?」

  「我才剛騎上來。」她還沒想到下山的事,基本上她的雙腳已經軟了,光是騎上來就耗掉了她所有的精力,雖然下山耗費的體力不像上山那麼多,但是需要更多的專注力,此刻她除了專注在尉正橋的身上以外,無法想到其他的事。

  「還好我開車來,等一下我直接載妳回家。」

  「回哪個家?」

  「當然是回我們家!」

  「所以我可以回到你的身邊了嗎?」紀香期開心的說,眼泛淚光。

  「我從來都沒有不讓妳來,不是嗎?是妳自己堅持分開才會對我好,天曉得妳哪來那種犧牲自我的論調,講都講不聽,差點把我氣死了。」

  「我現在懂了,我知道你為我做了很多,所以我才想為你做點事。」

  「妳大半夜一個人在這種荒郊野外騎單車,讓我擔心得要命,還害我上山找人,叫做為我做點事?」尉正橋可不認為她為自己做了什麼,反而他差點被這小妮子嚇掉半條命。他主動的拿過她的車子,熟練的解開單車釣快拆裝置,然後打開車子的後車廂,將拆解後的單車放進去,再回頭走向紀香期。

  「妳看妳,連路都走不穩,要不是我開車上來找妳,妳打算怎麼回去?明明肌耐力不好,還想逞強,我看妳連抓煞車的力氣都沒有吧!」

  見她連站都站不穩,尉正橋既心疼又氣憤。

  「別一直罵我嘛……」

  或許是體力慢慢恢復了,當他伸手過來扶她時,紀香期還耍賴似的整個人偎在他身上,跟他撒嬌。

  「不罵妳怎麼行?以後沒有我的陪伴,妳絕不能自己騎到山上。妳看,這裏半夜都沒有人,妳不怕嗎?」

  「就是都沒有人才好啊!」

  「哪裡好?」

  「這樣我才可以對著夜景大喊『我愛你』……你忘了嗎?」紀香期提醒著他,當初他們曾有過這樣的約定,然後她轉身,面對美麗的夜景,大喊聲道:「尉正橋,我愛你!」

  原本一直板著臉、不時責怪她的尉正橋,不禁笑了出來。

  「吵死了!就算這裏沒有人,妳這樣喊還是很吵。」

  「你怎麼這樣?我說我愛你耶!你給我的回應竟是我很吵?」紀香期不滿的嘟起嘴巴,「我以為你也會說你愛我……」

  「有什麼事,我們回去爬完枕頭山再說。」

  「不行……我今天腿軟,不能再從事其他活動了。」她馬上求饒。

  「妳不是想聽我說我愛妳嗎?趕快上車,妳這陣子缺少好教練的訓練,我要把妳綁回家,好好的重新培養!」

  說著,兩人一起坐進車子裏。

  尉正橋開車下山,也開往屬於他們兩人的幸福道路。

  很快的,又來到一年一次的元宵節。

  「我覺得今年的主燈完全擺脫過去那為了展現超現實主義的藝術風格而製作出不符大眾期望的形式,人人都說好看,讓花錢的大企業也臉上有光。」挺著微凸小腹的女子依偎在丈夫身邊,隨著人潮緩步往前走。

  「我記得去年有多丟臉,請妳不用再提醒我了。」

  尉正橋當然忘不了他們正式有機會單獨聊天的那晚就是元宵節,沒想到才一年的光景,他已經把那個看完主燈後請他吃彩龍包的美女娶回家,而此時她懷孕了。

  「所以有失敗,才能記取教訓。」

  「只要我有個對主燈有嚴格要求的太太就行了。」

  走進燈會現場,總算見識到了那個今年大家都說贊的美麗主燈,巨大的主燈依舊矗立在廣場的中心位置,活潑逗趣的生肖造型,主題相當明確,不再抽象得讓人猜測那是哪種動物,

  而往年千篇一律的雷射光後加音樂、彷佛太空人要降落地球的流程,也被亮麗搶眼又省電的LED燈取代,許多人都忍不住要和可愛的主燈合影留念。

  紀香期也和尉正橋站在主燈前照了落一張相片,接著在廣場上漫步,找了一個角落,坐下來吃彩龍包。

  「老公,你覺得這以後會不會變成我們家的傳統?每年元宵節就是要來這兒,看看主燈,吃吃彩龍包,然後再回家。」

  「這樣也未嘗不可啊!」尉正橋倒是沒有意見。

  「你記不記得我跟你說過我會來燈會的原因?」

  「因為一個夢,不是嗎?」他當然記得。

  「嗯,那夢裏的人物都穿著古代的衣服……是古代的燈會。」

  「我也作過一個古代的夢,夢見我騎著馬去追回心愛的人。」

  「然後呢?」

  「那個夢的結局並不好,到頭來我還是沒見著她,所以那個夢是很失意、很落寞的……但是因為那個夢,讓我知道當我有機會時,就要緊緊的抓住自己所愛的人,怎樣都不能放手,要讓她很愛我,要讓她知道她是這世界上我最在意的人,讓她永遠留在我身邊。」

  尉正橋握住她的手,同時慶倖自己沒有放棄過她,所以現在他們才能有如此幸福的婚姻生活。

  「你讓我這麼幸福,我才捨不得離開你。」

  「妳知道我不相信宿命論。」他突然有感而發。

  「我知道,所以我們才會在一起。」

  「可是有時候這樣擁著妳,和妳開開心心的手牽手逛大街,或是每天早上醒來看到妳躺在我身邊……我還是會忍不住感謝老天爺把妳帶來給我。如果這是命運的安排,那我會感謝它。」

  「不,你只需要感謝你自己,是你把我帶到你的生命裏,也是你讓我全心全意的愛上你,有的人總會說愛情是沒有道理可言的,你卻給了我太多理由,讓我不得不愛你。」尉正橋望著美麗的妻子,「那妳現在真的找到妳的幸福了嗎?」

  「打從遇見你的那天起,我就被幸福綁架了。」

  紀香期回望著心愛的丈夫,唯有勇敢的面對愛情,才有機會抓住幸福,而她這回可是抓得牢牢的。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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