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簡介:
這個男人從頭到腳都讓人覺得他很危險
只要是聰明的好女孩都不會接近他
可惜她就是不夠聰明
才會傻傻的愛上這個霸道跋扈的惡魔!
面對這種深沉到極點的男人
單純的她根本就拿他沒辦法
只能完全相信他對她說過的每一句話
但事實證明,甜言蜜語並不能代表什麼
奮不顧身地愛上惡魔,果然不會有好下場!
傷心欲絕的她選擇了從此離開他
無奈男人「惡魔」的稱號並不是浪得虛名

 

不管她走多遠,她的心都逃不出他施展的魔力…

 

 

楔子 

  冬天的巴黎依舊是美,只不過美得蕭瑟,樹上的葉片盡落,牆面上的藤蔓枯黃,它們都靜靜地在等待著春天的再次來臨。

  只不過天氣雖然寒冷,但遊人依舊如織,尤其在聖心堂後方的特爾特廣場,從許久以前,這個地方就是畫家喜歡聚集的聖地,一直到今日,都還是有不少畫家會在這裏替遊客作畫。

  一名東方男人靜靜地坐在咖啡廳外的露天座位上,眼神沉靜地望著小廣場,在他的身畔站了一名神情同樣冷峻的男人,雖不似主人的五官俊美,但有如雕鑿般的臉龐仍舊引得旁人側目。

  雖然天氣寒冷,但仍有不少人坐在戶外,也不知道是不敢太接近東方男子,或者是氣溫真的很寒冷,他們不自覺地往另一旁的立式暖爐靠過去,但眼神總是會忍不住回瞟,一副既期待又怕受傷害的樣子。

  唐勁無視於旁人的目光,他一直都是眾人注目的焦點,無論是他的外表或能力,他一直都只看著自己想要的東西,也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如同那個正坐在廣場中央,替旅人畫著圖的美麗女子,他要她,一直都是。

  在這個世界上,她是唯一,唯一一個能夠令他的心臟為之疼痛的女人,唯一一個能夠令他狂喜狂悲的女人,是的,直至今日,他仍舊為這個美麗的女子瘋狂,她是唯一,他心上的唯一。

  在廣場上,有九成都是濃眉挺鼻的西方臉孔,而她屬於東方的秀致淨麗絲毫不遜於他們,長髮綁成松松的辮子,無論是白淨的膚質,抑或者是烏黑的秀髮,在冬天的陽光下都閃閃地在發著光。

  女子認真地在替客人作畫,渾然不覺自己正在被注視著,她似乎與身旁其他的畫者也非常熟識,幾個人在作畫的同時,偶爾會交換心得。

  陸續有幾個熱情的西方男人看上了女子的白淨美麗,想要利用找她作畫,向她搭訕時,一旁的畫家會替她解圍,或者把男客人拉到自己的畫架前,或者擋在女子面前,權充她的保護者。

  男子們訕訕然地離去,美麗的女子只能尷尬地微笑,對他們頷首致意,因為這種情況經常發生,她似乎已經習以為常。

  就在大夥兒以為情況獲得控制的時候,其中一名金髮高大的男子似乎心有不甘,掙脫了他朋友的勸阻,打算用強硬的手段得到女子的青睞,他箭步上前揪住了女子的手臂,強迫她正視他的追求。

  場面一時變得很混亂,女子想要掙開他,因為纖細的手臂被緊緊地捉住,她痛苦地擰起眉心,當同伴想要拉開男人時,她的眉心擰得更緊,感覺纖手就要被拉斷了。

  最後,混亂的場面結束於男子的慘叫聲,他不安分的手被人給揪住,以一種幾乎快要折斷的不自然姿勢給扭到身後。

  「放開我!好痛……我的手快要斷掉了!」金髮男人以法文殺豬似地尖叫,剛才「強搶民女」的威風蕩然無存。

  唐勁從人群之中緩步而出,冷笑地看著被他手下制伏住的男人,銳眸潛藏的寒光冰冷得近似殺意,「原來你也知道疼痛,那剛才她在喊痛的時候,你為什麼不放手?」

  他冷削的語氣擺明瞭就是要來算帳的,男人一瞬間臉色全白,像是一隻被貓盯住的耗子,不自主地顫抖了起來。

  這時,原本被同伴團團圍住察看傷勢的女子聽見了熟悉的低沉嗓音,倒抽了一口冷息,匆忙地撥開同伴,想要看清楚「救命恩人」的真面目,她看見了唐勁的眸光緩慢地轉向她,兩人四目相對,他輕慢微笑,而她快要不能喘息。

  「我的安熙,好久不見了。」他以中文說道,直勾勾地望進她美麗的瞳眸之中,一瞬間看見了她的詫異、心虛,還有震驚。

  他笑歎了聲,心裏有點失望,因為在她的眼底少了他一直期待的驚喜,她根本就不想見他吧!要不,這些年來她不會極盡所能地躲逃,一味地,只想要從他的身邊逃走。

  「安,你認識他嗎?」一名胖胖的老畫師問道,屬於畫家善於觀察的眼光立刻就看出了唐勁的與眾不同,以及他與夏安熙之間的氣氛不尋常。

  「我們是老朋友,很要好的老朋友。」唐勁微笑道,以又輕又柔的語氣替夏安熙給答案。

  「安,他說的是真的嗎?」胖胖的畫師向她尋求肯定。

  夏安熙深吸了口氣,點了點頭,她看見每個人都在看著他們,只好故作鎮靜,嫩唇泛起一抹輕笑,「是,我們是朋友,唐先生,謝謝你救了我,現在已經沒事了,你——」

  「替我作畫吧!為了報答我對你的救命之恩,你不覺得自己應該替我畫幅畫當做是報答嗎?」唐勁聽出她語氣之中的送客之意,立刻做出了反擊。

  他以流利的法文說出這個要求,故意讓在場的人都聽見,畫家們都笑了,覺得唐勁這個要求並不過分,只不過語氣有些逗弄的意味,讓他們覺得這男人挺聰明風趣的。

  「安,你就替他畫吧!」

  「對呀!讓他看看你畫畫的技巧有多棒。」另一名較年輕的高個子畫師拉出一把椅子,請唐勁坐下,「坐這裏吧!這個角度光線最好,一定可以畫出很棒的圖,你儘管放心,我們安的畫技真的很好。」

  「我知道。」唐勁恭敬不如從命地坐到椅子上,笑看著她被同伴們拉到畫架前,心不甘情不願地替他作畫。

  因為要替他畫人像,所以就算她再不願意,美麗的眸子還是只能定在他身上,那水靈靈的眸光是他這些年來連夢裏也想見的。

  唐勁望著面前那張白淨的容顏,心裏早已經有了決定,無論她心裏是否願意,他都要將她帶回身邊,不再讓她離開。

  因為她是唯一,烙印在他心上的唯一。

  而夏安熙並不知道他心裏的想法,更不覺得自己是他的唯一,三年前她不擅長的事情,現在她仍舊不會做,她學不會與別的女人分享他。

  這件事情對她而言太難了。

  他們分開三年多了,那女子替他所生的孩子應該快要三歲了,想起自己在三年多前的那一天心碎地離開他,也想起父親曾經對她說過的話,愛上唐勁,她註定只能傷心,註定沒有好的下場……


第一章

  十七歲那年,她生平第一次見到唐勁,那是一個炎熱的夏天,颱風來臨的前夕,頭頂上的大太陽熱得像顆火球,飆高的空氣濕度猶如身在亞馬遜雨林,三十八度的高溫熱得快要將人給融化掉。

  柏油路面薰著熱氣,在這蒸騰的高溫之下,如果下一瞬間地球表面燃起熊熊大火,夏安熙也不會太訝異。

  但車子一駛進唐家,暑氣就像魔鬼蛇神一樣被摒棄在外面,氣溫依舊高張,但是院子裏幾棵大樹形成的綠蔭濃密得幾乎要將人的靈魂給吸進去,今年夏天,蟬叫得特別大聲,而進了唐家的院子裏簡直到了囂張的地步。

  偶爾一陣難能可貴的風吹拂過來,草坪旁一整排金橘色的彼岸花輕輕搖曳了幾下,又恢復了靜止的神態。

  熱,教人透不過氣的濕熱。

  就連平常體溫偏低,不太會出汗的夏安熙身上都裹著一層薄薄的濕度,制服衣料沾黏在肌膚上的感覺令她覺得不太舒服。

  但她就是不想回屋裏,就算裏面有著涼爽的風扇與冷氣,但她還是拉開了玻璃門,走出了庭院,順手將門給拉上,一個人走進燠熱的空氣裏。

  她穿過白色的小石子路,就在她要走進大樹綿疊的陰影之下時,她看見了大概七、八公尺外的草坪上躺了一名男子,他穿著只扣了一半扣子的白色襯衫,褪色的牛仔褲勻稱地裹著他結實的長腿,他高大的身形在綠油油的草坪上成了存在感強烈的翦影,讓她完全無法忽視。

  夏安熙在原地待了一會兒,看他動也不動,好像是死掉一樣,說不定他是熱暈了,不要多管閒事的聲音在她的心裏響了千百次,但她終於還是提步往男人所躺的草坪走過去。

  只是要確定他沒事而已,她在心裏告訴自己。

  走到他身畔只距離數步的位置,她忽然停住了前進,發現他的身材此想像中高大,至少超過一百八十公分,也將他俊美的臉龐看得一清二楚,有一瞬間,她的心跳亂了半拍。

  她的心跳會亂了拍子並不單純是因為他長得好看,而是他斂閉的眼眉之間仿佛仍有懾人心魂的氣勢,他看起來約莫只有二十出頭,但陰騖的氣質卻讓人覺得他遠大過於這個歲數。

  隨即她笑自己多心了,這個人明明就閉著眼,她竟然就從人家的睡臉隨便想出一大堆子虛烏有的猜測,要是被人知道了,只怕會說她瘋了。

  從他氣息平穩起伏的胸膛,還有看到一半倒扣在手邊的書本觀察起來,他只是書看累了,閉目養神而已。

  就算是閉上眼睛,唐勁依舊可以感覺到豔陽無所不在的光亮映在眼皮子上,在大肆鳴放的蟬叫聲裏,他沒忽略過身旁的動靜。

  真吵。他想,這些該死的蟬想在熱到讓人渾身無力的鬼天氣裏,用盡吃奶的力氣證明它們是老大嗎?

  該死!哪天要人把它們統統挑掉。

  輕巧的腳步踩過草坪所發出的窸窣響聲,一步步往他接近,是女孩子,他猜想。而且她還有一點遲疑,唐勁在心底冷笑,她確實應該感到遲疑,因為聰明的好女孩不會接近他。

  卻偏偏,這天底下的女人都不夠聰明。

  唐勁倦倦懶懶地睜開銳利的眼眸,一張屬於少女的白淨臉蛋映入他的眼簾,雖然她背著光,但她臉上的肌膚看起來依舊瑩潤雪白,絲毫沒有因為光線不夠而折損,反倒她身上的綠制服幾乎與樹蔭融成一色,她正看著他,沒預料他會突然睜開眼睛,黑白分明的杏眸迅速地眨了眨,被他嚇了一跳。

  「沒有人告訴你嗎?」他緩慢地開口,低沉的嗓調輕輕懶懶的。

  「告訴我什麼?」

  夏安熙屏著息,心跳得飛快,他的聲音很好聽,嗓調明明就是輕沉的,但經過他寬厚的胸膛產生共振,一字一句在她的耳裏清楚極了,絲毫沒有讓吵鬧的蟬聲給喧賓奪主。

  但她也同時聽見了他藏在嗓調中的不悅,似乎不太高興她的打擾。

  「告訴你不要過來這個地方,我不喜歡有人吵我。」唐勁眯細銳眸,看著她小心翼翼地就要往後退。

  他明明就吩咐過不要讓人來吵他,向來,他的話在這個家裏就是聖旨,沒有人敢不遵從,但顯然對於這個女孩並不適用。

  夏安熙又悄悄地退後了兩步,誰說在她身上不適用?在來唐家之前,她曾經聽父親說過在唐家裏有一個要特別小心的人物,他的名字叫唐勁,是唐家老爺子最中意疼愛的繼承人,他在唐家說話的分量遠超過于他父親唐識遠,而他年紀輕輕,在外面的風評已經是聲名狼藉。

  他應該就是那個唐勁吧!果然看起來就是一副天之驕子的模樣,這幾年,人們在私底下悄悄傳聞一向眼光精明的老爺子在自己孫子身上栽了跟頭,唐勁或許資質非常優秀,但是,他在外面玩車、玩女人,結交了一票狐群狗黨,儼然就是那群不良分子的頭頭。

  父親在來這裏之前曾經警告過她,如果在唐家見到他這位小皇帝,最好離得遠遠的,免得惹麻煩上身。

  「回來!」唐勁在她又要退後兩步的時候喝住了她。

  天殺的!這妮子看著他的眼神,像是他身上長了會傳染的細菌,哼哼,她越是想要離他遠遠的,他就越想要跟她拉近距離,相親相愛。

  「你自己說不要人家打擾你。」她柔柔地提醒他剛才說過的話。

  「我現在喜歡有人吵我。」他看見了她臉上露出了為難的表情,似乎在說他這個人怎麼如此善變,他不以為意,銳利的眸光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你今年幾年級了?」

  「高二……就要升高三了。」她還是老實說好了,免得被他給盯上,替父親惹上麻煩。

  「還不到下課時間,你怎麼會在這裏?翹課了?」唐勁雙手交疊在腦後,看起來一派輕鬆的樣子。

  「今天學校期末考,中午就放學了。」

  「我想也是,像你這種臉上寫著『我是乖寶寶』幾個字的女孩,想必不敢做壞事吧!」

  「我的臉上沒有寫『我是乖寶寶』這幾個字。」她嬌顏一凝,不太高興地更正他的說法。

  「喔,那只有聰明的人才看得到。」他聳了聳肩,一副他頗能體諒的善解人意表情,噙在薄唇畔的邪惡笑意透露了他的壞心眼。

  「你——」

  夏安熙晈咬牙,忍住了想要衝口而出的輕斥,心裏明白父親今天拜訪唐家的目的,像他們夏家這種根本提不上一點分量的小貿易公司,想要妥妥當當做生意還需要仰賴唐家的鼻息。

  就算唐伯伯是個明理的人,她仍舊不敢冒險。

  「我回答完你的問題了,請問,我現在可以走了嗎?」就算她不夠聰明,也知道要離他遠一點比較保險。

  「不可以。」他揚唇笑笑,完全是不容反駁的霸道口吻。

  「有沒有人告訴你,你這個人真的很——」

  就在她嬌顏微沉,正要開口說出心裏對他的真正感想時,一名年約四十歲的中年婦女急忙地跑過來。

  「夏小姐,原來你在這裏!」她跑到夏安熙身邊,氣喘咻咻的,好像已經找了她好一會兒,「請你跟我進去屋裏,我忘記要人告訴你我們少爺在院子裏不想要人打擾。」

  「魏太太,她留下來,你走開。」他不太高興她正要說的話被打斷,他真的很怎樣?無恥?蠻橫?還是很不可理喻?

  「魏太太,我跟你走。」夏安熙拉住婦人的手,像捉住了落難海上的浮木,而唐勁就是那只遊過來要追殺她的大白鯊。

  「夏小姐,既然我們少爺想跟你說話,你就留下來吧!我在屋裏準備了飲料和水果,等你們聊完了之後就進來吃。」魏太太說完之後,向唐勁微笑頷首,轉頭往來路回去。

  「魏太太……」夏安熙提步就要追上去,忽然眼前一陣眩白,雙腿軟而無力地跪在草地上,就在快要暈倒之時,纖細的身子陷入了一具寬闊的男性胸膛裏,她轉眸看見了一雙沉魅的眼眸,無力將他推開。

  「真不懂你在想什麼,這麼熱的天氣,就不要讓情緒太激動,那只會讓你中暑得更快。」唐勁低沉的嗓音在她的耳邊輕回著。

  明明就是他自己主動挑釁她,竟然還說這種幸災樂禍的話……算了!

  夏安熙無奈地歎了口氣,虛弱得連生氣都沒辦法,她一直都不是可以硬起來的軟弱分子,從小父母親就教她不可以跟別人吵架,朋友也常說她大概是這世界上最沒本錢跟人家吵架的人。

  就連普通人她都不是對手了,更何況說話比平常人惡毒一百倍的唐勁,她只有輸他的份兒。

  她才不要白費力氣。

  反正她一定贏不了他。

  夏安熙抿起嫩唇,白淨的瞼蛋露出氣悶的表情,他有力的臂膀緊緊地鎖住她纖細的腰肢,她伸出手肘推他,發現他很不要臉地繼續抱著她,絲毫都沒有放開她的打算。

  唐勁俯首以高挺的鼻尖輕觸著她軟嫩的臉頰,感受她偏低的體溫,大掌握住她的小手,就在她越掙紮的同時,他的舉動就越親昵曖昧。

  「你的皮膚摸起來涼涼的。」令他愛不釋手。

  「不要碰我……你到底想幹什麼?」她無力地低叫著,明明就覺得快要熱死了,他竟然還把她抱得那麼緊,他會害她真的昏倒啦!

  如果她足夠認識唐勁這個惡人,就應該知道他的心眼真的很壞,誰教她把他當成細菌,想要遠遠地逃開;她越是想逃,他就越想纏著她不放。

  她嬌顏上委屈又氣憤的表情,讓唐勁覺得自己好像欺負弱女子的登徒子,自從她走進院子,他就注意到她的存在,看著她穿越彼岸花叢來到他的身畔,彷佛那一刻,這女孩從她的彼岸進入了他的生命領域。

  「想去吹吹風嗎?」她的身上很香,就算是微微地沁著汗水,聞起來都還是令人覺得心曠神恰。

  她也聞到了屬於他的陽剛氣味,明明他也流了汗,聞起來卻沒有她一直都很討厭的臭男生味道,也不同于她的父親,她不知道該如何形容,心臟莫名其妙地跳得飛快。

  「我不想,我只要你放開我。」

  「今天天氣真的很熱,你不怕真的中暑嗎?」

  就算她真的中暑,也都是他害的。夏安熙氣惱地瞪了他一眼,看他狡猾地露出無辜的表情,讓她覺得好無力。

  唐勁站起身,也伸手順道將她拉起來,「我再問你一次,我要開車出去兜風,你要不要跟來?」

  「我父親要我等他回家——」乖女孩拿出了父親當擋箭牌。

  唐勁見招拆招,根本就不允許她有任何藉口,「我會交代魏太太傳話給他,只要他知道把你帶走的人是我,他絕對不會有異議。」

  「可是——」

  「可是你不敢,是不是?『乖寶寶』女孩。」

  「別以為我聽不出來你在用激將法。」她揚起美眸瞪他,黑白分明的瞳眸閃閃發亮。

  「我確實是在激你,雖然我唐勁向來不喜歡勉強不情願的女人,但是……」他話說到一半,忽然欲言又止,勾起壞壞的笑容打量著她。

  就在她對他萬分戒慎恐懼,緩慢地移動腳步想要逃走的時候,他猛然伸出長臂鎖住她纖細的腰肢,大步地往車庫的方向走去。

  「放開我!你說不喜歡勉強不情願的女人,我不要跟你去!你聽見了沒有?我不要去!」

  夏安熙不停地揮舞手腳,不敢置信自己竟然成了他綁架的肉票,瘋子!她遇到了蠻不講理的瘋子!

  他放聲大笑,她的掙紮半點都不影響他筆直的腳步,放蕩不羈的神情更增添了他身上危險的氣息,「那是別人,你不一樣。」

  「那我要跟別人一樣,你放開啦……」夏安熙感覺他箝在腰間的臂膀像極了不能撼動的鋼鐵,心裏氣悶極了。她為什麼要跟別人不一樣?他憑什麼決定她跟別人不一樣?

  見她的力氣跟他懸殊得就像小雞遇上大老鷹,夏安熙不想再跟他爭執,索性閉上粉嫩的小嘴,一句話都不說了。

  喔?不說話了嗎?唐勁挑起眉梢,瞟了懷裏安靜的小東西一眼,看見她的表情明明就很惱火,卻硬是不肯再出聲,怎麼?跟他做無聲的抗議嗎?

  也好,讓他省了一點力氣跟她吵架。唐勁故意忽略她用沉默執行的抗議舉動,修長的雙腿大步地往車庫方向而去。

  在他們的身後,徐緩的暖風無力地吹動綠蔭,蟬鳴囂張地大放著,陽光中藏著風雨欲來的熾熱。

  這一天,女孩從她的彼岸走進了男人的生命裏,從此男人強勢地成為女孩生命中的主宰,讓她愛他,也恨他……

  兜風?他的說法未免太含蓄了!

  是飆車!他們根本就是在飄車,他載她出門之後,在中途有三輛車跟他們會合,幾輛車一起飆上了濱海公路。

  雖然有系上安全帶,但一路上夏安熙還是緊緊地捉住椅背,當時速破百之後,她就不敢再盯著不斷往上竄升的數宇,只好看著他出神入化的換檔控車技術,好讓自己可以分散心神。

  如果不是她心裏太緊張害怕,也氣到不想跟他說話,她一定會衷心地讚美他簡直就是專業級的開車技術。

  「不問我要載你去哪裡嗎?」唐勁笑問,打破了車內的沉默。

  夏安熙別過嫩白嬌顏,望向窗外,不打算理會他的問題。

  反正是否知道他要將她帶到什麼地方根本沒差別,她現在是被他綁來的「肉票」,並沒有發表意見的權力吧!

  唐勁對於她的聽而不聞只是笑聳了聳肩,側眸瞥了後照鏡一眼,冷不防地踩下油門,原本就已經飆得夠快的車子就像箭矢出弩般飛了出去。

  夏安熙倒抽了口冷息,用雙手緊緊地捉住車頂的拉環,仿佛那是她此刻唯一的救命寶貝,這個男人一定是瘋了,他覺得這樣嚇她很好玩嗎?

  他是故意的!—定是的!

  最後,她索性閉上眼睛,宰割就任由他了!

  眼角餘光瞥見她的「自暴自棄」,唐勁勾唇一笑,依舊沒有減慢速度,放任掌控中的車子疾駛而去。

  片刻後,車子停在一片可以眺看藍色海洋的草坪上,唐勁下車,走到她的車門邊,替她打開車門。

  「下車吧!」他朝她伸出手。

  「可以……等一下嗎?」夏安熙看著他寬大的手掌揚在半空中,眨了眨美眸,好半晌沒有動作。

  「怎麼了?」唐勁話聲一落,立刻眼尖地看出她臉色染著一絲異樣的蒼白,就算她的膚色原本就瑩白若雪,還是可以看出她明顯地少了血色。

  「我沒事,只是有點……」腿軟。

  夏安熙咬住粉唇,不讓他看出她的餘悸猶存,可是,他剛才真的飆得很快,尤其每次在山壁要轉彎時,她都以為車子會沖出護欄,以為他們可能會死掉,她從來沒有發現自己距離死亡很接近。

  「我以為你沒有外表看起來那麼脆弱。」他苦笑,修長的手指輕撩著她覆住耳朵的細軟發絲。

  「我應該要因為讓你失望,而向你說對不起嗎?」她揚起眸瞪他,湛亮的瞳色之中有一絲怒意。

  她也很氣自己的膽量太小,但是,她像她的母親一樣,從小就不是個健康寶寶,醫生交代她最好不要讓自己受傷,否則處理不好很容易有危險,所以從小她就被禁止做一切危險的活動,對別人而言稀鬆平常的小事,也在父母列禁的名單之中。

  「以後不會再有同樣的情況發生了。」他的語氣淡然,聽起來卻像是在給她承諾。

  夏安熙望進他黝黑的銳眸深處,抿了抿粉唇,不發一語;她沒看見這男人眼裏有任何罪惡感,但是他所說的話卻令她安心。

  她知道他會說到做到,她並不是一個浪漫到會聽信直覺的人,但是,卻直覺地想要相信他。

  這時,其他三輛車跟上他們,陸續地停在幾公尺外的地方,一名與唐勁年紀相仿的男人從第二輛抵達的車子開門而出,三步並成兩步往他們這個方向跑過來,他臉上咧著大大的笑容,看起來與唐勁是完全不同的兩種人。

  「把那些人甩掉了嗎?」唐勁看著他,沉聲問道。

  「當然甩掉了。」成揚一副「那還用說嗎」的得意表情,「那些人太小看咱們了,以為隨便派些小嘍羅就可以盯住咱們嗎?他們下次最好派些玩車的高手,才不會侮辱咱們高超的玩車技術。」

  夏安熙坐在車內,看著幾個男人下車跟隨唐勁走到草坪的盡頭,他們似乎在討論很嚴肅的事情,姑且撇開他們出色的外表不談,這些人的氣質完全不像是只愛玩樂的浪蕩子。

  唐勁背海而立,一語不發地聽著同伴的報告時,沉銳的眸光直勾勾地瞅著坐在他車內的女孩,她也往他這個方向望過來,生嫩的表情顯得有些疑惑。

  才十七歲的她,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純澈得惹人憐愛,他想要不看,卻又忍不住想一直瞧著她,被她的單純乾淨給深深吸引。

  「這份名單上的人大約占了全部的幾成?」他收回視線,看著手裏的名單,臉色變得凝重。

  「九成,另外還有些不是公司內部編制的人,還需要一些時間調查。」交出名單的納蘭剛如實地回答。

  「嗯。」唐勁頷首,在他身邊最親近的人是成揚,但是最受他信任的人卻是納蘭剛,他一向是有幾分底子就說幾分話,如果他只能交出九成的名單,那能篤定的是沒有人可以交出超越他的成績。

  「老大,下一步該怎麼辦?」成揚問道。

  「既然是禍害,就不應久留。」唐勁投給他們一抹冷幽的笑視,「還記得我告訴你們的事情嗎?」

  眾人點頭,紛紛表示肯定。

  「現在是時機去做了,聽著,別打草驚蛇,已經有人盯上咱們,就代表他們也有了戒心,我不管你們用任何手段,都要達到目的。」唐勁掃視了他們一眼,得到他們不約而同的頷首聽命。

  「老大,那我們現在要回臺北了嗎?」成揚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剛才他沒能追上唐勁的車,回程時他會加把勁趕上。

  唐勁一眼就看穿了他內心的想法,唇畔揚起淺淡的微笑。

  「以後不玩了。」

  「什麼?」

  「我們以後不玩車了,反正我們幾個人除了車子以外,都還有各自的興趣,不玩車只不過是少了一點樂子,妨礙不大吧!」

  「為什麼?老大,你怎麼會突然……」除了成揚以外,其餘幾個人也是覺得納悶,他們確實都有各自的專長,也都玩得非常精熟,但車子是他們共同的興趣,他們也樂於用玩車來和兄弟們博感情。

  「因為……」唐勁沉銳的眸光穿過他們,笑視著正下車往他們這方向走過來的夏安熙,「以後要坐我車子的女孩,她膽子不大,我不想嚇壞她。」

  就在同時,得知自己女兒被唐勁帶走的夏博生心急如焚,對於自己的兒子把人家的女兒給帶走,唐識德也是滿心無奈。

  「夏老弟,你放心吧!我現在就立刻派人出去找他們,一定把你女兒帶回來,不會讓她少掉半根寒毛。」

  「謝謝唐先生。」

  「別謝我,我其實拿這個兒子很頭痛,可是又不敢拂逆他的意思,畢竟他才是我父親欽點的繼承人,我只不過是過渡時期的替代品,是一個慵懦的父親,比起這個聰明的兒子,我真覺得自己平凡得太過分,難怪阿勁才出生沒多久,我就被打進了冷宮,我父親連看都不再多看我一眼。」說著,唐識德歎了口氣,對於自己的處境,他比誰都清楚。

  「令郎的出色是大家有目共睹的,您應該高興才對。」就是因為太出色了,所以才教人害怕。夏博生在心裏想道,而這也是世人眾知的事實。

  「可我就怕他聰明反被聰明誤,他這個孩子太多疑,竟然警告我要注意他叔叔,夏老弟,識豪是我的弟弟,難道我還會不懂他嗎?我們同樣都是唐家人,難道他還會害我不成?」

  「那當然不會。」夏博生頓了一頓,語氣之中有明顯的袒護,「唐二爺是個好人,他怎麼可能做出傷害唐家和唐先生您的事情呢?這件事情確實是令郎太多疑了。」

  他話聲一落,室內陷入了沉寂,唐識德揚手喚來了下人,要他們立刻出去找少爺,好把人家的女兒帶回來交代。

  蟬聲唧唧,在夏焰逼人的熱天裏張狂地叫著,尖銳得幾乎要穿破人的耳膜,吵鬧的聲響到了最後成了一種寧靜,靜得讓人不由覺得恐怖,仿佛隨時有事情要發生一樣……


第二章

  那天之後,緊接而來的是綿長炎熱的暑假,盛夏的陽光將人曬得頭都暈了,偶爾吹來的涼風算得上是難得的奢侈品,寧靜的午後啃片冰涼的西瓜,對夏安熙而言就算是高級享受。

  她一向容易滿足,一向喜歡簡單。

  到了暑假,她的鋼琴課和繪畫課程排得比較密集,她並不特別喜歡鋼琴,比較喜歡畫圖,可是從小母親就勉強她兩種都要學習,要她將來再決定哪一樣可以成為她永久的興趣。

  兩年前,她母親去世,她還是乖乖地兩門課都上,可是她幾乎已經確定自己比較喜歡畫畫,因為她有一個很好的畫圖老師引她入門,易卜先生是個法國人,他在法國的畫界一直享有盛名,這幾年為了研究中國的水墨畫,與妻子一起搬來臺灣居住,開班授課純粹是為了興趣。

  他很喜歡安熙,希望她可以專心跟他學畫,過幾年他們夫妻會搬回法國,到時很歡迎她跟他們一起回去,在歐洲充滿人文氣息的環境之中,她會受到更多的薰陶。

  夏博生很認真地考慮易卜先生的提議,但他無論如何都想等女兒聯考之後,再讓她決定未來的人生規畫。

  今天的氣溫依舊偏高,但迎面吹來的風卻很涼爽,夏安熙坐在籐椅上,打開拉門讓院子裏的風吹進來,她看著手裏的英文小說,很用力地想要讓自己的心神全部放在小說內容上,畢竟這本書裏有太多艱澀的名詞,作者喜歡賣弄一些早就不通用的古英文,讓她看了有些頭痛。

  但令她真正頭痛的,並不是這些古英文,而是她總會不由自主想起那天的事情,想起唐勁那張永遠掛著冷薄微笑的俊美臉龐。

  那天,當他們回到唐家時,場面是非常尷尬的,父親匆忙告辭將她帶走,彷佛繼續待在唐家會有麻煩似的。

  但她很確定會有麻煩的人絕對不是唐勁,她發現唐勁的父親竟然有些害伯自己的兒子,看著唐勁的表情彷佛見到獅子的豺狼,就算心裏有百般算計,也自知不敵,自動敗陣下來。

  就在她心裏想出了神之際,電話鈴聲驀然響起,她從籐椅上跳起,急忙地跑過去接電話,今天是星期天,平常來他們家幫傭的太太休息,家裏只有她與父親,而父親正在書房工作,她急著接電話,不想讓電話吵到父親。

  「喂,請問找誰?」

  「你能出來嗎?」低沉的男性嗓音含著淡淡的笑意,是唐勁一貫的輕慢調調,隔著話筒在她的耳邊響起。

  夏安熙有好半晌的沉默,她不是故意不說話,而是太過驚訝了,她咬著嫩唇,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

  隨著沉默緊接而來的,是她飛快的心跳聲,夏安熙纖手緊緊地握住話筒,他沒出聲催促她,或許,他根本就好整以暇地在等待她的答覆,他已經料定了她不會拒絕的,是不?

  她不會拒絕他的,是嗎?

  夏安熙斂眸垂下長睫,張啟嫩唇,緩緩地開口……

  夏博生在書房裏聽見了電話聲,接下來就再也沒有任何動靜,他納悶地打開門出來探視,就見到女兒背著包包,正坐在玄關口穿涼鞋。

  原本打算準備好出門之後,再對父親說,夏安熙頓了一頓,唇邊綻放一抹乖巧而且柔順的笑靨。

  「爸,我想要出去一下。」

  「這麼熱的天氣,你要去哪裡?」

  「盈佳剛才打電話來找我去圖書館,她說這次老師出的暑假功課很難,要我跟她一起去找參考書。」

  「剛才的電話是你同學打來的?」夏博生知道她所說的那名同學,她是安熙上了高中之後認識的最好朋友。

  「嗯,不然還會有誰?」她眨眨美眸,偏首反問父親。

  「去吧!不要太晚回來。」

  「知道了。」夏安熙笑著對父親說了聲再見,轉身走出家門,一直走到轉角,她的步伐終於不再鎮靜,纖足拔腿狂奔。

  在兩個街口外停了輛車,唐勁坐在車上等她,夏安熙沒暇細思,打開副駕駛座的門,坐到位置上,胸口因急促的呼吸而起伏不止。

  「我們快走吧!」她轉頭對他說道,白淨的小臉上有著欺騙父親的罪惡感,從小到大,她不曾扯過謊,以為自己根本就不會撒謊,沒想到她竟然可以用如此平靜的語氣對父親編織謊言。

  「真是心急的傢夥,怎麼?後面有仇家在追殺你嗎?還是……怕你父親發現其實自己的女兒是跟男人出來?」唐勁挑眉笑瞅了她一眼。

  「他不知道我跟你出來。」她語氣悶悶的。

  「那你是用什麼理由搪塞他的?溫書?跟同學?不會那麼老套吧?」一眼就看穿她的心虛,唐勁低低輕笑了起來,他似乎已經很努力想要在她面前壓抑住笑意,但竊笑的樣子讓人看起來更生氣。

  「我走了,再見。」她心裏打定主意,轉身就要打開車門,不願意繼續留下來任由他言詞輕薄。

  「好,我不取笑你就是了。」他拉住她的手,止住了笑意。

  她回眸覷著他,澄澈的美眸閃著不悅的光芒,「我就是只會用老套的藉口,那證明瞭我是個無趣的女孩,勸你還是考慮一下,不要約我出去好了,免得讓我的無趣掃你的興。」

  「放心,如果我覺得無趣了,我會告訴你,但至少現在我還沒有那種感覺。」他投給她一抹足以魅惑人心的微笑,踩下車子的油門驅車離開原地。

  車子離開住家附近,夏安熙心裏暗松了口氣,她並不是故意要說謊,可是她可以感覺到父親不喜歡她接近唐勁,確實以這男人的聲名狼藉,只要身為父母的人,都不會願意讓自己的女兒接近他吧!

  在車子的行進之中,她側眸偷覷著唐勁俊美的剛毅臉龐,心裏不得不承認他長得好看,但他的外表卻僅只是吸引她的少部分的原因。

  夏安熙斂眸陷入了深思,她根本應該拒絕他邀約的,不是嗎?

  但她卻寧可撒謊,也想要見他一面。

  吸引她的,是跟他在一起的感覺,這個男人宛如鴆蠱,讓人就算明知道他有毒,也無法克制自己,對他淺嘗即止……

  夏安熙以為他會像上次一樣帶她去飆車兜風,雖然很怕坐快車,但是她已經做好了充分的心理準備,卻沒想到他將她帶到一處位在淡水的寓所,打開陽臺的落地窗就可以看見湛藍的海天一色。

  室內大約三十坪的空間,並沒有明顯的隔間,散亂地放著大量的檔和書籍,還有三部可以連上網路的電腦,簡單的床鋪和衣櫃,樸實到完全看不出是他這個唐家的天之驕子會待的地方。

  「你帶我來這裏做什麼?」她站在屋子的中央,環視著四周。

  「我的地方嚇到你了嗎?」

  唐勁將車鑰匙丟在櫃上的小盒裏,越過她的身邊,走到桌前打開待機的電腦螢幕,盯著螢幕上跑過的大量資料。

  「沒有。」她搖頭,其實這個地方看起來淩亂是因為大量的資料與書籍,整體而言是乾淨的。

  「這裏是我想安靜的地方,我喜歡在這裏處理一些私事。」他簡短地對她說明完畢,坐到椅子上,開始在鍵盤上打進一些數位,看著螢幕的眼神顯得非常認真。

  雖然他沒說,但夏安熙可以看出來他現在不想被打擾,她看了室內的陳設一眼,發現除了他坐的那張椅子外,還能坐下的大概只有地板和一張床。

  最後

  她選擇坐到床邊,拿出袋子裏的英文小說開始閱讀,鍵盤的聲音和電腦主機運作的嗡嗡聲持續而且規律,伴隨著海潮的鳴聲,竟讓她覺得格外平靜,就連平時看起來頭痛的古英文,竟然也變得賞心悅目了。

  當書中的一個章節告段落時,她回過神才發現他已經處理完手上的事情,背著桌子而坐,一雙沉黝的黑眸直勾勾地往她這個方向望過來。

  「你大概是我見過最不會吵人的女孩。」他輕笑了聲。

  「我以為你不想被吵。」她以書簽隔開書頁,然後合上小說,「你剛才在忙什麼?」

  「學校教過電腦嗎?」

  「有,學過一年,會一點文書處理。」她點頭。

  「會上網嗎?」

  「沒用過。」這次她則是搖頭。

  「你過來這裏。」他笑著對她招招手,呼喚的親昵語氣彷佛她是一隻被他豢養的小狗。

  而她也像只乖巧的小狗順應他的召喚,走到他的身邊,看著電腦螢幕上的數位和圖表,疑惑地眨眨美眸,這看起來比數學方程式還要難懂。

  冷不防地,他一把將她拉坐在腿上,長臂圈住她纖細的腰肢,讓她動彈不得,高挺的鼻樑輕蹭著她白嫩的臉頰,感覺非常親昵。

  「放開我……」夏安熙瑟縮起纖肩,不停地掙紮著,但她的努力只是讓嬌弱的身子在他的懷抱之中陷得更深。

  「不要動,讓我教你玩這個遊戲。」他故意在她的耳邊輕聲細語,看著一抹紅暈從她白皙的頸際緩緩泛起。

  夏安熙咬著嫩唇,乖乖的不再輕舉妄動,揚起美眸看著其中一部電腦螢幕,忽然她恍然大悟,回首輕喊道:「你在玩股票!」

  「對,除了臺灣的股票,另外兩部可以處理日本和美國送過來的即時資訊,你想玩玩看嗎?」他看著她,兩人的氣息貼得好近,他幾乎只要再挪移幾公分,就可以吻上她粉嫩嫩的小嘴。

  夏安熙用力地搖頭,一臉害怕的樣子。

  看見她怯生生的表情,唐勁輕笑出聲,低沉的笑聲在他寬厚的胸膛之中輕震著,「放心,我經得起讓你賠,就當做是一場遊戲玩玩吧!」

  「我才不要拿真的錢來玩,而且,那是你的錢,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她扯開他有力的長臂要站起來,卻發現他的手臂如鋼鐵般,憑她的力量根本就無法撼動。

  她回眸氣呼呼地瞪他臉上揚著壞心的微笑,半點都拿他無可奈何。

  「陪著我,抱著你的感覺很舒服。」

  「我不是你的抱枕。」她不滿地抗議。

  「是不是都無所謂了。」他的眸光停留在中間的電腦螢幕上,隨手抄下一些資料,似乎專注力已經不在她的身上,但仍舊不肯放開她,性感的薄唇輕輕地廝磨著她白嫩的臉頰,享受著碰觸她細緻肌膚的感覺。

  夏安熙又氣又惱,不知道該如何閃躲他,他的蠻橫、他的霸道、他的不可理喻,她全部都討厭,但偏偏不討厭他的觸碰。

  她心裏就像駐了上千隻的蝴蝶,它們飛舞著,繚亂著,讓她幾乎已經快要弄不清楚內心的真正感受。

  過了一會兒,她慢慢地放鬆僵直的身子,微醺的風從窗外吹來,睡意跟著舒服的感覺襲上她。

  她挪動了下身子,在他的懷抱裏找到了最舒適的角落,小臉靠在他的頸窩上,閉上雙眸倦倦地昏睡過去,在沉入夢鄉前的最後一刻,她依稀聽見了他低沉的笑聲,瑰嫩的唇瓣不自覺地抿起微笑,單純只是因為安心。

  唐勁執起她白嫩的纖手,在她的手心輕輕一吻,銳眸靜覷著她沉睡的側顏,真是神奇,只是看著她而已,就讓他充滿戾氣的心平靜下來。

  這名柔弱如斯的女孩,竟然是上帝替他指定的天敵嗎?她一雙如此纖細的臂膀,就是可以控制住他的利器嗎?

  唐勁立刻覺得這個念頭太過荒謬,冷笑了聲,重新將注意力拉回到電腦上,片刻後,他發現自己竟然一邊處理著事情,一邊不自覺地把玩著她細嫩小手,享受那柔滑的觸感。

  真是該死!他笑歎了聲,這種感覺該死的會讓人上癮。

  這幾天,她大概把一輩子分量的謊全都撒盡了,雖然早就跟盈佳套好招,只要她父親問起,絕對要說她們真的有去圖書館念書,為了不露出馬腳,她比以往都更用功溫書,大概已經把下學期第一次復習考的部分都讀完了。

  這種結果算是撒謊的「好處」嗎?

  夏安熙在約好的時間,在老地方等唐勁開車來接她,卻沒想到出現的人竟然是成揚,他說自己是代替唐勁來傳話,要她先回家,之後會再打電話給她。

  因為成揚的臉上掛著傷,讓她覺得不對勁,再加上他無法說出唐勁到底是為什麼理由取消約會,更讓她起疑心,最後,在拗不過她的情況之下,成揚只好全盤托出真相。

  唐勁受傷了。

  一瞬間湧上她心頭的擔憂,讓她恨不能插翅飛到他身邊,明明就不喜歡坐快車,但無論成揚車子開得多快,她都還是覺得不夠。

  她只想早一刻到他身邊去,哪怕是提早一分一秒都好。

  成揚將她帶到唐勁位在淡水的寓所,夏安熙進門走到床邊,看見唐勁閉著眼睛躺在床上,眉心有著淺淺的刻痕,薄唇緊抿著,似乎真的很不舒服,半敞的襯衫露出肩胛骨上的繃帶,上頭滲著血跡。

  她伸手觸碰他的額心,立刻就知道令他難過的不是傷口,而是燙得嚇人的體溫,他在發燒,大概是因為傷口感染了,引起身體的自然發燒反應。

  「請你告訴我,他為什麼會受傷?」她的語氣柔軟卻堅定地問道。

  成揚愣了一下,站在他面前的明明是個只有十七歲的少女,白白淨淨的臉蛋,細軟的發絲勉強只能遮住耳朵,但那雙美麗的眸子卻不若她青澀的模樣,看起來堅強而勇敢。

  他似乎有一點明白為什麼老大會看上她了。

  「老大和我們昨天晚上在一家常去的夜店聚會,沒想到遭到埋伏,那些人我們沒見過,可是對方有備而來,打不過我們就抄傢夥,老大被打中了一槍,我看那些人擺明瞭是沖著老大來的。」

  「那為什麼不帶他去看醫生?」

  「傷口已經處理過了,但是老大說不要打草驚蛇,現在是敏感時刻,如果讓人知道老大受傷——」

  「成揚,閉嘴。」唐勁淡然地開口,沉聲喝止他。

  「是。」成揚立刻打住剛才的話題,對夏安熙說道:「夏小姐,老大說他沒事,要我們去辦該做的事情,可是情況你也看到了,他只是嘴硬,其實根本就在發燒,我看得出來老大對你很特別,你可以替我們看著他吧!」

  話說到一半,他以嘴形小聲地對她補充:「我家老大脾氣不好,生病的時候脾氣又更不好了,你要多包涵。」

  夏安熙不禁莞爾,點點頭,「你去吧!我會照顧他的。」

  「那就拜託你了。」成揚松了口氣,出門辦事去了。

  屋子裏只剩下他們兩個人,夏安熙的視線回到唐勁身上,他嚴刻的臉部線條顯示出他現在心情非常惡劣。

  「你很難過嗎?我幫你換毛巾,涼涼的會讓你舒服一點。」夏安熙取下他額上的毛巾,重新擰了一次,擱回他發燙的額頭。

  唐勁握住她要抽回的手,她沁涼的肌膚仿佛最天然的安定劑,讓他愛不釋手;他睜開湛黑的瞳眸,看見了她白淨的小臉上充滿了憂心的神色,伸手撫著她白嫩的臉頰,一抹淺淡虛弱的微笑掛上唇畔。

  「你是真的嗎?」

  「請問你見過假的嗎?」她語氣很沖地回答,現在是什麼時候了,他還有心情開玩笑?很抱歉,她現在笑不出來。

  被她嚴正反擊,唐勁吃吃地笑了,伸出一隻修長的健臂將她按進懷裏,「如果說我見過呢?」

  與他曖昧的接觸讓她僵硬得像尊木娃娃,不敢輕舉妄動,夏安熙被他的話搞迷糊了,他見過假的夏安熙?這怎麼可能?天啊!他真的病得不輕。

  她貼躺在他厚實的胸膛上,感覺到他燒燙的體溫,近乎灼人般,她喟了口氣,放鬆身子抱住了他,用自己冰涼的體溫試圖冷卻他。

  「剛才,我在夢裏見到你,可是我立刻就知道那不是真的你。」

  「為什麼?」

  「因為你罵我爭強好勝,罵我囂張跋扈,罵我是個不近人情的大惡魔。」

  夏安熙驚奇地眨眨眼,真是奇怪了,他怎麼一字一句都說中她的心坎,原來,他也是有自知之明的呀!

  「可是,我立刻就知道那不是你。」

  是呀!是呀!那當然是我!夏安熙真想用力點頭,告訴他那真的都是她心裏的想法,她昂起小臉,看著他閉上雙眸,低沉沙啞的嗓音近似呢喃。

  「因為,你不會罵人,你生氣的時候,只會不說話。」說完,他笑歎了口氣,冷峻的臉龐猶如沉睡般平靜。

  夏安熙被他的話震得好半晌不能回神,是呀!那才是真的她,就算是氣急敗壞,也只能當個悶不吭聲的啞巴。

  他知道那才是真正的她。

  她愣愣地盯著他閉眸假寐的俊美臉龐,悸動的心情久久不能平息,不意地,他再次睜開了眼,她來不及挪開視線,望進了他深黝的瞳眸之中,被他魅人的眼神給吸引住,無法自拔。

  唐勁伸出大掌按下她的小臉,吻住了她柔嫩的唇瓣,起初是溫柔的輕啄,漸漸加重了吮吻的力道,邪肆的舌尖探進了她幽嫩的檀口之中,翻攪著她甜蜜的幽心,纏弄著她的丁香小舌,彷佛正在以他的剛強侵略她的柔弱。

  夏安熙覺得快要不能呼吸,胸口充滿了熱氣,她可以感覺他正在掠奪著,正在瓦解她的心牆,試圖讓她的心、她的靈魂歸順他的強悍。

  片刻後,當他放開她,結束了纏綿的一吻時,她不停地喘息,明明體溫仍舊比他低了一兩度,可是,她卻感到渾身熱騰,指尖輕顫著,揪皺了他胸前的衣料,楚楚美眸凝視著他。

  「喜歡我吻你嗎?」他以拇指腹心挲揉著她被吻腫的嫩唇,紅豔豔的顏色像極了誘人的花瓣,讓人忍不住想要一嘗再嘗。

  夏安熙垂下眼皮子,羞得不敢再直視他,心兒跳得飛快,無論她再努力都無法平息內心被他挑起的騷動。

  她欲語還羞的反應讓他覺得好笑,她不必開口,那雙仿佛會說話的眼睛就已經替她說明瞭一切。

  他修長的手指埋進她柔細的發絲之間,性感的薄唇落在她的額心,她的眼皮、她的鼻尖,以及紅嫩的粉唇上,然後是她隨著心跳搏動不止的白皙頸項上,他張牙咬著她瑩柔的肌膚,不片刻已經在她敏感的肌膚上留下淺淺的齒痕。

  「唐勁……」

  她輕喚著他的名字,對於他的一步步攻城掠地感到不知所措,少女柔軟的胸脯喘息起伏著,白皙的肌膚泛起一陣陣潮紅。

  少女脆嫩的細語,柔軟的胴體,以及微涼的體溫,此刻全成了誘惑他男性本能的利器,讓他無法招架,在他身體之內從所未有的狂騷,讓他無法聽喚理智行事,體內過分高張的溫度,讓他成了野獸,他按下她的小臉,再度吻住她,狠狠地吮吻著她甜蜜的柔軟。

  「啊……」

  她驚呼了聲,眨眼間已經被他高大的長軀壓在身下,他的吻從她的唇挪開,撐起一隻長臂,斂眸俯瞰著她嬌美的容顏,一手解開她上衣的扣子,探進襟口握住她一邊腴嫩的嬌乳,隔著單薄的胸衣撚弄著頂端的蕊心,不片刻就感覺到她有了敏感的反應,嬌蕊仿佛含苞般在他的指尖變得繃翹。

  夏安熙咬住唇瓣,細細地嚶嚀出聲,纖軀在床褥上輕蹭著,不太能夠適應被男人愛撫的感覺,酥癢的愉悅從他的指尖泛起,直往她心窩裏鑽去。

  唐勁大手將她的上衣撩到胸上,少女嬌嫩的乳房宛如最美的景色袒露在他面前,他俯唇含住其中一隻櫻色花蕊,舔著、咬著,似乎要在她身上烙印他的痕跡才甘心。

  「不要……這樣……」

  她呼吸困難地出聲,感覺到他的大掌在她平坦的小腹遊移著,修長的中指陷落她的雙腿之間,隔著薄裙和底褲碰觸到她羞人的少女禁地,曖昧的感覺教她不由得屏住氣息,半晌不敢出聲。

  他的指尖在衣料上來回地滑動著,逐漸地,她微微鼓起的花壑透出了一股濕熱的香息,他輕吻著她,撩起她的裙子,男性的大手探進白色的底褲內,在花壑內尋找到她敏感的小核,已經些微充血的濕濡觸感,令他愛不釋手。

  夏安熙輕顫了下,不自覺地夾緊玉腿,從未有人如此親昵地碰觸過她,一股觸電般的快感從腿心泛起,逐漸地在她的小腹深處燃成一團火熱。

  「唔……不可以……那裏……」

  她搖著頭,細軟的發落在枕上就像色澤烏黑的絲緞,襯得她白淨的膚色美極了,她別過嬌顏,緊緊地閉上雙眸,長睫微顫著,感覺著他的長指擠進她血嫩的幽徑,勾弄著她瑰色的花壁,掏弄出令她感到羞恥的花蜜,不片刻,她幾乎已經可以感覺到自己弄濕了他的手指,長指與花壁翻弄的水浪聲提醒了她其實是個淫蕩的女孩。

  不,她不是,她不是的……

  「安熙,我美麗的女孩……」他再加入一指,感覺她的身子變得更緊繃,幾次的抽送之後,濕潤的愛液讓他的動作變得順暢,她越來越敏感,柔嫩的花穴吸銜住他的手指,似乎捨不得他抽出來。

  「不要了,唐勁,我覺得自己變得好奇怪……我會怕,我覺得自己好不正常,為什麼會……?」

  她驀然睜圓美眸,感覺他以拇指指腹揉玩著她充血的花核,加深了她血液裏快感的濃度,讓她覺得自己就快要崩潰了她不懂,為什麼只是被他愛撫著,就舒服得令她無法招架,酥麻的快感從小腹深處氾濫開來,就快要將她的理智給淹沒。

  「口不對心的小妮子。」

  他附唇在她的耳畔低沉笑謔,果不其然在他抽出長指時,她倒抽了口息,似乎不太滿足的樣子,揚望他的美眸充滿了水暈春光,才十七歲的少女臉龐此刻是嬌媚動人的。

  夏安熙看著他,心口被一種從沒有過的感情給充滿了,那感情不斷地沸騰,想要找個出口發洩。

  是愛嗎?

  是愛吧!

  一瞬間,她清楚了自己內心深處會擁有不知名的情感,是因為愛上了他,那滿滿的愛意讓她的心為之戰慄。

  她不懂,他們的相識過程一點兒都不轟轟烈烈,不過就是她在大熱天裏遇上他這個無賴,為什麼她會以為這就是愛情了呢?

  明明她這個笨蛋只能被他吃得死死的,還被他一眼就看透了,為什麼她還是會以為這就是愛情了呢?

  但她就是不能自己、不由自主,當她發現時,已經是愛上了他……


第三章

  微帶著鹹味的海風,伴隨著鳥鷗的叫聲吹進落地窗,一陣一陣地揚起了窗簾,像極了白色的波浪。

  「唔……」

  少女抿咬著嫩唇,痛苦的呻吟之中有著明顯的壓抑,她弓起身子,承迎著男人的佔有,被撕裂的疼痛幾乎快要教她忍受不了,但她終究還是咬著唇,不讓自己喊出脆弱的聲音。

  她眯細美眸,噙著淡淡的淚光,看著男人咬住牙關,強忍著衝動,不讓自己貿然地挺入她,他的表情看起來比她更痛苦,這讓她願意為他忍耐,就算此刻她覺得自己會被撕成碎片,也感覺值得,男人按住少女白嫩的翹臀,在她柔軟的緊窒內沉蟄了半晌,然後以最不傷害她的強悍力道深入她。

  少女哭喊出聲,纖手緊緊地捉住了床褥,痛苦的模樣讓男人不舍,他捧著她的小臉,輕吻著她微微汗濕的髮鬢,已經分不清楚嘗到的是汗水或是她眼淚的味道,他吻著她,吻去她的淚水。

  一陣驟至的風吹起了窗邊的白色紗浪,男人與少女以最原始的律動與彼此交纏著,少女要男人吻她,他的吻可以讓她忘記身子裏劇變的疼痛。

  這一天,她在他的懷裏蛻變成女人,嘗足了苦頭,卻也同時體驗到身為女人被嬌寵的歡愉。

  她變成了他的,而他,是她的男人……

  那是一起事故。

  或者應該說是有人精心策畫的一場意外,發生在夏安熙的暑假即將結束的時候,她與唐勁有好一陣子沒見面,只聽說他很忙,可是從不曾告訴她究竟在忙什麼事情。

  姑且不提他的大男人心態,不會讓她插手他的工作,反正就算他真的把所做的事情告訴她,她大概都無法明白那些事情的內容吧!

  而經過這些日子,她終於有點知道為什麼父親會怕唐勁了!

  唐家會有今天的地位,絕對不僅僅只是經商手腕高明而已,唐家的黑道背景才是讓它得以執市場之牛耳的原因,而這些勢力由唐勁的祖父直接越過他的父親,直接交到唐勁的手裏,再過兩年,唐家的公司也即將由唐勁接手,他會真正掌握這個大家族的實權。

  唐勁確實值得令人害怕,他聰明,沉穩、果斷,還有令她恨得牙癢癢的蠻橫霸道、為所欲為,而事實證明他確實有那種本錢。

  那天,是她的返校清潔日,每個班級在暑假中都會輪到一次,回學校打掃環境,中午回家就接到他的電話,他完全不給她拒絕的權力,要她半小時之後在老地方等他,他會開車來接她。

  她心裏明明就很生氣,氣他那麼久沒有聯絡,也不懂得要安撫她不安的情緒,專斷的口吻仿佛是他大爺今天有空,她就必須乖乖去陪他消遣娛樂。

  一見面她先給了他不高興的臉色看,可是,才過沒兩分鐘的時間,她還是按捺不住擔心,解開他襯衫的扣子,檢查他肩胛上的傷勢。

  他冷不防地將她擁進懷裏,低低地笑了。

  「你笑什麼?」她噘起嫩唇,一臉氣惱地瞪著他。

  「我在笑你很可愛。」他一手捧著她的臉頰,啄吻著她的髮鬢,輕聲在她耳邊說道:「放心,我的傷早就好了。」

  她心裏對他仍有不滿,但還是很沒志氣地為他傷勢痊癒感到喜悅,而意外就發生在他們車子駛離原地後不久,有兩輛白色的車子從兩個方向駛出,將他們夾在中間,其中一輛車子繞道到他們車子後面,猛烈地追撞他們的車身。

  忽如其來的猛烈撞擊,讓她不由得輕呼出聲。

  唐勁低咒了聲,似乎知道對方的來歷,要她坐穩身子,踩緊油門,巧妙地閃過旁邊的車子,輪胎激擦地面的尖銳聲音不絕於耳,雖然對方緊追不捨,但唐勁終於在幾個街口之後成功地甩開他們。

  在唐勁高明的控車技術保護之下,她只感覺到車子只是激烈地在晃動著,當他們甩開追逐的車輛,在小巷中停下來的時候,他們兩個人都毫髮無傷,可是,她卻感到肚子一陣劇痛,腿間卻被一片鮮血的血液給濡濕了。

  那是從她身體裏流出來的血,以極不正常的速度染紅了她的裙子,和整個椅座。

  她被嚇壞了,揚起眸看見了唐勁臉上震驚的表情,他幾乎沒加多想,立刻發動引擎開車將她送到醫院去。

  如果,不是她的肚子太過疼痛,身體太過虛弱,她絕對會開口要他把車速慢下來,他油門踩得太猛了,一路上他們閃過不少車輛,闖了不少紅燈,原本要開半小時的路程,他只用了一半還不到。

  他抱著她沖進了醫院,嚴峻的神色嚇壞了一大票醫生和護士,她被放到了推車床上,手仍舊被他緊緊地握住,她迷蒙地睜開眼眸,看著他擰起的眉心仿佛打了千萬個結,不禁揚起虛弱的微笑。

  他們都是一樣的,剛才,她檢視他的傷口時,應該也是與他此刻相同的擔心表情吧!

  她閉上眼睛,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她沒有記憶了。

  最後,她只知道結果。

  她小產了。

  今晚的月兒特別圓、特別亮,銀色的月光透進窗戶,閃亮而且刺眼的光芒無所不在,讓人無處可逃。

  夏安熙躺在病房的床上,轉頭望向窗戶,澄亮的美眸一瞬也不瞬地看著皎潔的月光,好半晌後,她掀被起身下床,走到窗邊,看著天上的月亮發愣。

  傍晚時分,這間單人病房裏曾經發生過一場大戰,那時候她仍舊昏迷不醒,聽說,她的父親怒摑了唐勁一巴掌,指責他的不應該,最後,唐勁以堅定的態度表示他會對她負起責任,才讓爭執平靜下來。

  聽說,唐勁的父親也是怒氣衝衝,簡直將兒子當成仇人一樣怒駡,而向來心高氣傲的他只是一語不發,靜靜地站著挨駡。

  夏安熙不知道他們為何要如此激動,難道是要替她討回公道嗎?可是,她並沒有覺得被委屈,孩子是她與唐勁共同擁有的,是他們之間的問題,難道不能夠讓他們自己解決嗎?

  醒來後,她還未曾見過唐勁,只過了父親與家裏的幫傭太太,剛才那些事情也是幫傭太太告訴她的。

  為什麼唐勁不肯堅持等她醒來呢?難道,他不知道她會想要見他嗎?

  她想要見他,好想、好想見他一面。

  「為什麼不躺在床上?」

  彷佛是為了呼應她的想念,唐勁低沉渾厚的嗓音在她的背後揚起,她飛快地回眸,看著他推門而入,他的眉心仍有刻痕,眯細的銳眸藏著嚴肅的光芒。

  早就過了會客時間,但夏安熙不納悶他為什麼可以進得了病房,唐家是這間醫院的大股東,他當然可以取得一些特權。

  唐勁看著她背著月光而立,白淨的臉蛋在月光之下顯得有些蒼白,仿佛她是透明的,隨時會消失一樣。

  他走上前將她擁進懷裏,斂眸細細地審視她秀致的面容,而她笑著看他,一如以往,仿佛什麼事情都不曾發生過一樣。

  「你還好嗎?」

  她抿著嫩唇點了點頭,表示自己很好。

  「我不信,哭出來,我要你哭出來。」若讓她再繼續將這巨大的悲傷藏在心裏,會逼碎她柔弱的心,他不忍,而且不舍。

  逞強的笑容只在她的唇畔僵凝了半晌就消失了,她搖搖頭,不想讓眼淚滑落,但一顆豆大的淚珠冷不防地從眼眶滑落,墜落在他的手背上,然後是更多的淚水,仿佛潰堤似地撲簌滾落。

  夏安熙揚眸看著面前的男人,他深雋的五官在月光之下有著深刻的陰影,而最沉黝的是他雙眼深處的溫柔。

  他讓她再也無法為自己悲傷的心情設限,在他的懷抱裏哽咽地哭出聲音,這一夜,她哭倦了,在他的懷裏沉沉睡去。

  依稀之中,她聽見了另外有人進來的腳步聲,然後,是唐勁低沉冷酷的嗓音,在這寂靜的空間幽幽揚起。

  「我要那些人付出代價,為她的眼淚付出代價。」

  看著醫生拉著白色的被單蓋住了父親毫無血色的臉,這一刻,唐勁覺得這彷佛是老天爺在開他玩笑。

  「很抱歉,我們盡力了。」

  主治醫生頷首致意,歎了口氣,帶著幾名同僚與護士離開病房。

  賴耀庭遲疑了半晌,終於還是決定要把話說出來,他走到唐勁身後,在唐家待了二十幾年,身為唐識德重用的左右手,對於他的吞藥自殺原因,心裏其實比任何人都清楚。

  「賴叔,說你該說的,不該說的話,半個字都不准說出口。」唐勁神情漠然地望著父親的遺體,語氣平淡得沒有一絲波紋。

  「在半個月前,有一份報告送進老爺的辦公室,這兩年來,老爺聽信莫欽所做的投資全都蝕了本,金額……不小。」

  「我記得那個人是叔叔推薦給父親的幫手,他現在人在哪裡?」

  「我不知道,其實要是在半個月前就做出臨時處置,狀況不會變得那麼糟糕。老爺到最後好像是放棄了希望,才會……」

  「才會落得全盤皆輸的下場。」唐勁冷笑,對於賴耀庭所說的一切,在不久之前,他就已經看過身邊心腹傅聰交給他的檔,知道這位老臣的說法其實已經非常含蓄了。

  「這件事情老太爺還不知道,勁少爺,請你務必在最短的時間之內做出補救,否則唐家恐怕……」賴耀庭說到一半,忽然打住不說了。

  唐勁知道他不再說下去的原因,他看著躺在床上安眠,仿佛一切再也與他無關的父親,耳邊仿佛聽見了嘲弄的笑聲。

  如果,他的父親肯聽勸告,就不會繼續重用莫欽,如果,在知道事態嚴重的半個月前就做出處置,或許,唐家就不必面臨破產的危機。

  嘲弄的笑聲來自於另一個世界,來自于他的父親,仿佛在等著看他這個兒子能有多厲害,可以好好收拾這個爛攤子。

  「他恨我,他真的很恨我。」唐勁冷笑道。

  說完,他轉身頭也不回地走出病房,留下如陷五裡霧中的賴耀庭,聽不懂唐勁口中所說的「他」究竟是誰,因為他遠沒有唐勁聰明,也絕對不會比唐勁更明白自己父親對兒子長久以來心存的恨意……

  今年的夏天特別地酷熱,蟬鳴聲就像哭號般淒厲,一片濃濃的綠蔭彷佛魔魅般籠罩在唐家,此刻,在日式寬敞的廳堂裏正在進行著家族大會,氣氛凝重得幾乎快要讓人喘不過氣。

  身為老二,一直屈居於自己大哥之下,地位甚至於不如親生侄子的唐識豪今天終於有了揚眉吐氣的機會。

  他帶著兩名心腹手下站在廳堂中,看著坐在首位上的唐勁,睥睨的神情彷佛是在教他這個侄子聰明地讓出位置,好讓他可以名正言順地坐上去。

  「叔叔今天的來意,侄子我心裏非常清楚。」唐勁唇畔淡然地揚著笑,看著對方忍不住就要扯開的笑容,潑了一盆冷水,「可是很抱歉,這個當家的位置不能給你。」

  唐識豪沒想到會得到這樣的結論,表情愕然,「為什麼?唐勁,你今年才不過二十二歲,就算爸老是說你天資聰穎,是難能可貴的人材,可畢竟你還太年輕,我不一樣,我在唐家工作那麼多年,就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沒有人比我更適合繼續當家的位置,你放心,我不會虧待你,等到時機成熟,你還是有機會可以坐上當家的位置。」

  「你不能成為當家。」唐勁笑著打斷他的大放厥詞,「有三個理由,你想要聽聽看嗎?」

  「什麼理由?」

  「其一,就算你在唐家有諸多苦勞,可卻不能掩飾你的資質過於平庸的事實,你當家做主,沒有人會服你。」

  唐識豪被一針見血地指出缺點,臉色頓時變得有點難看,他環視在場的幾位長輩幹部,他們維持一貫的沉默,沒有人要幫他說話。

  「第二個理由呢?」

  「讓我先問你想要唐家的理由。」

  「當然是因為我身為唐家的一分子,要盡心維持唐家的基業,不能因為大哥死去就後繼無人。」

  「說穿了,你是看上唐家的錢和權,但親愛的叔叔,讓小侄我告訴你一個事實,現在的唐家只不過是一個空殼,它的錢已經被人掏空了,當然沒有了錢,也就不再有呼風喚雨的權,你想要的是顯赫的唐家,而沒落的唐家,只怕你會不屑一顧吧!」

  「勁少爺,你這話是開玩笑吧!唐家怎麼可能會變成一個空殼子?」一名年歲已高的長老不敢置信地大囔。

  如果唐家的情況已經糟到這種地步,為什麼唐勁的神情可以如此平靜?看著他冷峻如昔的臉色,沒有人敢相信他所說的是實話。

  「這就牽涉到接下來的第三個理由,請各位靜靜的聽,這是唐氏企業的事,也是我們唐家的奇恥大辱。」

  「你說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什麼奇恥大辱?」唐識豪揚聲大叫著,想要在唐勁面前先聲奪人。

  他明明就是小自己一個輩分的年輕小夥子,但只要被他那一雙冷銳的眼眸盯住,就讓人忍不住打冷顫,心裏湧起想要不戰而逃的衝動。

  但唐識豪告訴自己要穩住腳步,他策畫今天的場面已經將近十年了,他想要唐家,想要讓人對他刮目相看,但他的父親總是對他不屑一顧,一開始有他的大哥,再來就是唐勁,只要有他們擋在面前,他就永遠都沒有出頭的一天。

  「這個奇恥大辱又分成了兩方面。」唐勁冷笑了聲,在一瞬間,淺薄的笑意從他的唇畔收斂得無影無蹤,剩下的只有他眸底冷如寒極的光芒。

  「叔叔你為了奪位而與外人聯手背叛唐家,是恥辱之一,而恥辱之二,是你身為唐家人,卻識人不清,讓聯手的人趁你不備之時,掏空唐家的資產,這是你的恥辱,也是唐家的恥辱,以上三點,決定了你不能繼承唐家,而其三的奇恥大辱,決定了你不能繼續再留在這個世界上。」

  唐勁冷冽的話聲一落,幾名早就已經安排好的手下迅速地圍住唐識豪,六把手槍直指住他的腦袋。

  面對突如其來的包圍,唐識豪與他身旁的兩名手下原本也想拔槍,但他們才一伸手,就聽見幾把手槍同時打開保險栓,隨時都可以扣下扳機,三個人只好識相地縮手,身上的武器立刻被人搜走。

  「不……你不可以這麼做。」唐識豪嚇得腿軟跪倒在地板上,轉頭望向唐勁,「阿勁,我的好侄子,我們有話好說……叔叔我好歹從小對你不錯,你不會忍心趕盡殺絕的,是不?」

  「我會不忍心?」唐勁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挑起眉梢,冷睨著親叔叔,「你忍心對我父親和我趕盡殺絕,侄兒我不過是有樣學樣,若有不肖之處,還請叔叔見諒教導。」

  「我沒有,大哥是自殺的……阿勁,你會不會是對叔叔有什麼誤解?我怎麼可能會想要害死你和大哥?我從來沒有過這種法!」

  「你知道莫欽人現在在哪裡嗎?」

  「他……他在……」一時之間,唐識豪說不出話來,大概是半個多月前接到莫欽最後一通電話,到現在他沒再接過任何有關於那個人的消息。

  「青竹堂,他現在在青竹堂的保護之下,我想,跟這個人認識那麼久,你大概不知道他是馬笙月的心腹手下吧!你不殺伯仁,伯仁卻因你而死,痛下殺手的不是你,是馬笙月,只要我與父親都不在了,你就可以繼承唐家,成為他們的掌中傀儡,我的解釋應該夠清楚了吧!」

  唐勁覷了叔叔一眼,然後揚眸掃視眾人臉上驚愕的表情,也難怪他們不敢置信,就連他到現在也還有一點存疑。

  曾經顯赫一時,黑白兩道通吃的唐家,已經真的再也無可救藥了嗎?

  「大哥……大哥真的是自殺的嗎?」唐識豪的語氣不禁顫抖。

  「你說呢?那已經不重要了,不是嗎?」唐勁冷笑了聲,神情森幽地別開視線,「成揚,傅聰,我把他交給你們,不管你們如何處置他,反正在我有生之年,我不想再見到這個人。」

  「知道了。」成揚與傅聰點頭,領著幾名兄弟把人給帶走。

  沒有人敢去猜想唐識豪的下場如何,他們現在只關心自己的出路,唐家垮臺了,他們勢必要有個去處。

  「我知道你們想問什麼。」唐勁朝著納蘭剛揚了揚手,示意他把準備好的東西拿出來,「你們現在在想唐家到底還能不能留,到底還能不能撈到好處,老實說,現在會計師還在做最後的清算,連我都不知道唐家究竟剩下多少東西,但該給你們的,我們唐家絕對不會吝嗇。」

  納蘭剛與五名兄弟手裏各提著一隻皮箱進來,一字排在眾人的面前打開箱子,六隻皮箱裏裝滿了成疊的大鈔,看到面前的钜額金錢,眾人驚呼出聲。

  「這些年我在手邊攬了點錢,就充當是給各位的安家費,希望數目可以令各位滿意。」

  「敢問老太爺的意思……」眾人推出了一名白髮長老當代表,替他們把話給問清楚。

  「祖父說一切由我做主,如有不服的人請自行離去,各位對唐家的情義仍在,就讓咱們好聚好散,別壞了彼此長期建立的情感,你們應該都知道大門的位置,把錢拿著,出去了,就不必再回來。」

  此話一出,立刻引起了騷動,唐勁無視於他們的震驚,轉身往側邊的拉門走出去,根本就不在乎他們這些人最後做了什麼決定。

  就在他的前腳才踏出門檻,身後就傳來白髮長老宏亮的嗓音。

  「對於勁少爺成為新當家的決議,我們的立場一致,以後我們唯勁少爺的話是從,絕無二心。」

  「對勁少爺絕無二心!」眾人跟隨喊道。

  唐勁背對著他們,靜默不發一語,似乎早就知道結果會是如此,這時納蘭剛走到他的身旁,交出了一份早就備在手邊的資料。

  「這是最後的了。」

  「嗯。」唐勁冷淡頷首,接過那份資料,轉身走進內堂。

  納蘭剛站在原地,不到幾分鐘的時間,他就聽見了卷夾被飛砸而出的聲音從內堂傳來,重重的一聲,不久之後又恢復了沉寂……


第四章

  那一夜,她從他幽冽的嗓音之中聽見了他對她的憐惜,而在這一刻,那仿佛不是真的,不,或許就連那一夜他擁著哭倦的她入睡的記憶,說不定都只是她在作夢。

  是夢嗎?那心痛的感覺明明就如此真實。

  不,是一定是夢,否則此刻他看著她的眸光不會如此冰冷無情。

  她在醫院裏住了半個多月,一出院回到家,就在報紙看見了唐家出了大事,新繼承人唐勁未來的決定方向,將影響唐家是否能夠繼續生存下去。

  從那晚之後,他沒再去探望過她,原來是因為出了那麼大的事情,他還好嗎?她想見他。

  她央求父親帶她去唐家上香弔唁,可是,父親卻說什麼都不肯,最後,是幫傭太太答應幫她,讓她可以偷偷溜出去。

  在靈堂上代替家屬答謝的人是成揚與傅聰,上了香,她堅持要與唐勁見上一面才肯走,總是冷著張臉的傅聰根本就不願替她傳話,最後,是成揚心軟答應幫她向唐勁說一聲。

  「聽說你想見我?」唐勁身著黑色的襯衫與長褲,從後面的屋子走出靈堂,看著她,一臉漠然。

  原來他在家。

  夏安熙不肯讓自己的思考往壞的方向去想,不肯去想他明明就在家,卻為什麼遲遲不肯出來見她!

  「嗯,我想知道你還好嗎?」

  「我很好。」他的口吻一貫的冷淡,斂眸瞅著她,「現在你已經如願見到我了,可以心甘情願離開了嗎?」

  「我……」想待在這裏,她想待在他的身邊。

  夏安熙微啟嫩唇,想要開口告訴他自己的心意,但才出聲,就被他冷峻到極點的眼神給震住。

  「出去。」

  「你說什麼?」她真的聽到他剛才說的那兩個字嗎?

  「我叫你出去,你沒聽見我的話嗎?夏安熙小姐,你需要我親手把你攆出去嗎?」唐勁冷漠地直視著她,看著她的臉色在瞬間變得慘白。

  他冷硬的話語每一個字都像鞭在她的心上似的,夏安熙感覺自己快要喘不過氣,但她不敢質疑他的話,她知道這個男人絕對言出必行。

  「我自己會走,我……會等你打電話給我。」她後退了兩步,明明遭到了無情的驅趕,但她仍舊戀戀不捨地看著他。

  「慢走,不送。」他冷冷地說。

  她幾乎可以用肉眼看見他們之間有一道跨越不了的鴻溝,黑黝黝地,深不見底的溝渠將她遠遠地從他身邊隔開。

  他們不是陌生人,她以為自己很親近他,懂他,但此刻他們之間的距離卻比陌生人更疏遠。

  直到這一秒鐘,夏安熙才明白她在他心裏的地位一點都不特別,她非但不曾親近過他,更是他隨時可以丟棄的物品。

  夏安熙走出唐家大門,兩扇厚重的鐵門在她身後緩緩地關上,那一堵厚厚的高牆擺明瞭與世隔絕的姿態,讓人無法窺見門內正在發生的事情,而那一切與站在門外的她毫無關係。

  而在門的另一邊,唐勁沉銳的眸光也是直勾勾地盯著那堵門,這時納蘭剛從另一邊的長廊走到他身邊。

  「我真希望自己可以對你交給我的名單視而不見。」唐勁沒移開視線,知道過來的人是他。

  「那不僅僅是一份名單,也是一份警告。」

  「我知道,所以我做了應該做的事情。」

  唐勁轉身望著靈堂,看著父親的靈位,仿佛又聽見了嘲弄的笑聲,他轉身走開,對那令人厭惡的嘲弄笑聲聽而不聞。

  從現在開始,他人生中最艱難的一場硬仗才正要開打……

  那一天之後,整整三個月的時間,夏安熙只要一逮到空閒就守在電話旁邊,不,應該說她所有的心思都在那具根本沒有生命的電話上,希望鈴聲響起,當她接聽時,話筒裏會傳來唐勁嘲弄薄謔的低沉嗓音。

  她幾乎成了家裏電話的接線生,她總是第一個沖過去接起電話,但話筒到最後都會傳到家裏的人手上,因為那端要找的人並不是她,就算偶爾是找她的,大概也都是學校裏的同學。

  然後,她開始慢慢地不等電話,怕是自己盯得太緊,所以老天爺才開玩笑讓他不聯絡她。

  可是,又過了幾個月,仍沒有他的隻字片語。

  她終於忍不住問父親,而他依舊只有歎息,只教她別再理會唐家的事情,好好地專心學業。

  從他的語氣可以聽出來,唐家的聲勢已經大不如前。

  但她覺得事情並不單純,她幾乎可以判斷從那天之後,父親就不喜歡聽見唐勁的名字,仿佛那兩個字背後藏著令人害怕的惡魔,令他更加感到懼怕,為此她百思不得其解。

  又過了幾個月,她心裏終於明白,那是他與她分開後的一周年,她終於知道自己被拋棄了。

  多可笑,對別人而言如此容易理解的簡單事實,她卻整整花了一年才會意過來,是她內心不願正視這個事實,才會縱容自己卑微地等待他吧!

  那是一個假日的午後,停在窗外鳳凰木上的蟬聲獗然大放,有人在外面按門鈐,是隔壁的鄰居太太拿了家鄉寄來的水果要來給他們,她從電話旁的老位置走開,就在那一瞬間,蟬聲停了,她的四周忽然墜入了無聲的世界。

  然後,一陣初來乍到的微涼西風吹過樹梢,葉子沙沙直響,讓她知道就在剛剛,又一個夏天結束了。

  她只是不願意承認,讓自己以為還在那個夏天。

  其實,他與她相識的那個燠熱夏季,早就消失得不見蹤影。

  原來一切都結束了。

  結束了,夏天,還有他們。

  綿綿不絕的雨季籠罩了六月的東京,從兩個禮拜前就一直不停地下雨,雖然唐勁早就料到會碰見下雨的天氣,但是沒想到情況竟是如此惡劣。

  自從唐勁繼承了家族事業已經過了六年的時間,今日的唐氏早就與往昔完全不同,曾經,這個家族顯赫過,也曾經沉寂,如今,在唐勁的經營之下,再度叱吒風雲,更勝以往。

  六月雨季,在黑龍堂堂主所居住的鹿野苑裏,上百株的紫陽花幾乎是同時盛開,棋室外還有一株櫻花老木,繁盛的綠葉之中點綴著幾朵晚開的櫻花,伴隨著綿綿梅雨,份外有一種怡人風情。

  空氣中,除了濕意之外,還飄著似有若無的沉木香,以及淡淡的茶香,年過半百的黑龍爺盤腿坐在棋盤前,看著已成定局的棋盤,對於自己如何輸了這棋局感到百思不得其解。

  贏家唐勁一派慵懶地倚靠在欄木上,轉頭望向窗外的雨景,他將手臂伸出窗外,摘下了一片雨中紫陽花的花瓣,他斂眸審視著濕潤的花瓣,經過雨水的浸潤,紫藍色的花瓣早就脆弱得經不起揉撚。

  好脆弱的花兒,就像某個人一樣。

  唐勁眸色黯然,將花瓣握在掌心,感受那如淚般的濕潤。

  這時,一名黑龍堂的手下走進棋室,在主人耳邊低語了數句便退下,而原本看起來猶如和藹長者的黑龍爺在聽了那些話之後,臉色暫態變得陰沉。

  「你這個好小子,沒想到以黑龍堂在日本的影響力,竟然會在這件案子上鬥輸你,我真的沒想到。」

  剛才,手下進來告訴他的就是標案的事情,在幾分鐘前,這個結果才被揭曉,最後的結果是唐氏勝出。

  唐勁回眸,半點都不將老人的怒意放在眼底,「黑龍爺過獎了,這次的標案蒙您承讓,唐勁不會忘記您的恩情。」

  「哼,少睜眼說瞎話,我才不會存心將這個價值千億日幣的標案讓給你,誰不知道你這兩年積極在佈署日本的地盤,你倒是說說看自己是挖了黑龍堂多少人才為你賣命了?」

  「黑龍爺大人有大量,應該要既往不咎才對。」

  「既往不咎?你說得倒簡單。」驀地,一抹奸詐的詭笑躍上老人的嘴角,他笑呵呵地看著唐勁,「好,我就來個既往不咎,你從我這裏挖走多少人都無所謂,只要你把銀龍還給我,我只要他一個人就可以了。」

  人老了才知道自己當初有多愚蠢,為了一件區區小事,就將自己擺在身邊栽培多年的高手讓給唐勁,扼腕啊!

  唐勁揚起銳眸,似笑非笑地瞅了老人一眼,「銀龍是你讓給我的,都過了兩年多,現在才知道要捨不得嗎?」

  「你這個奸猾小子,如果當初不是你剛好在場,我也不會脫口而出要把他讓出去,你知道銀龍是我花了多少心血才培養出來的殺人機器嗎?」

  「當初如果我不在場,你的殺人機器早就在你的命令之下自己了斷,現在只怕已經成了一杯黃上,你就當他已經死了,心裏就會好過一點。」

  「不需要你來教我應該怎麼做!」老人悶吭了聲,心裏嘔到簡直快要絞出血來,但就是不肯在他這個小子面前示弱。

  雖然,他這個見過大風大浪的老頭子都必須佩服唐勁的聰明強悍,這六年來,由唐勁惹起的腥風血雨至今猶教人記憶深刻,凡是惹上他的人大概都沒有好下場,才短短六年的時間,他讓差點破產的唐家再起風雲,現在,在東亞地區,他唐勁幾乎可以稱得上是雄霸一方。

  就連他這個黑龍堂堂主,都必須謹慎地掂量斤兩,才敢與他平起平坐,與他這個後生晚輩較量。

  而且只怕天底下再也找不到比唐勁更膽大妄為的人了,明知道揭標之後,雙方說不定會起衝突,但他仍舊敢隻身深入敵營,跟敵人優閑地下棋喝茶!

  唉唉,到底是敢深入敵營的唐勁太大膽,還是他這個不敢卯起來算舊帳的敵人太沒種呢?

  黑龍爺歎了口氣,知道自己不是沒種,而是到了這年紀,能找到與自己勢均力敵的知己很難,就如同唐勁很重視好不容易才找到可以匹敵的敵人,那個來自於南歐最大世家的綠眼惡魔,在緊要關頭時,這兩個人好像會有默契似的為彼此留下退路,期待下一次的狹路相逢。

  唉……想到那雙邪惡的綠眼睛,就想到他被拐跑的心愛幹女兒,他們這一去音訊全無,真是教人急煞了!黑龍爺又歎了一口更大的氣。

  唐勁望著陰霾的天色,來了日本幾天,天空不曾出現一絲毫陽光,「這場雨到底會下到什麼時候?」

  「再過幾天吧!這是一年一度的梅雨,等這場雨下完之後,夏天就來了。」黑龍爺見他抿唇不語,神色有異,挑了挑花白的老眉,好奇的問:「怎麼不說話了?你不喜歡日本的梅雨季嗎?我以前也跟你一樣,不過,自從聽了我乾女兒的說法之後我就改觀了,她說每年一度的梅雨讓花兒開得特別好,燦爛的花色與雨後初晴的彩虹,是迎接夏天到來的盛宴。」

  「沒想到你這個心狠手辣的老爺子竟然也懂風情。」唐勁薄嘲道。

  「哼哼,沒關係,你說話可以再毒一點。」黑龍爺嘴裏說得輕鬆,其實忍不住吹鬍子瞪眼睛,表情惡狠得很,「你以為今天標到的工程會有多輕鬆?哼哼,就算是出了問題我也不幫你,這幾年來你這個狡猾的男人在商場上無往不利,總該讓你學一點教訓。」

  「教訓?我早就嘗過那滋味了。」唐勁冷笑,挑眸覷了老人一眼。

  黑龍爺被他臉上陰冷的神情給震住了,數次與唐勁交手,就算結果是黑龍堂獲得勝利,他也開心不起來,因為唐勁總是贏得漂亮,而他這一方卻總只能險勝,好幾次他都忍不住猜想是唐勁故意放水,不想要對他趕盡殺絕,好維持雙方亦敵亦友的關係。

  唐勁鬆開大掌,看著手心的花瓣滲出了花汁,已經被摧殘得不復原形,驀然間,他擰起眉心,肩胛上的舊傷泛起一絲尖銳的疼痛。

  有時候在下雨時,他這個舊傷會隱隱作痛,而每當那個時候,總是因為想起了她,那張白淨細緻的臉蛋,他竟然還記得一清二楚。

  這些年,他的身邊不乏女人自動送上門,可是到了最後,他才發現自己所挑揀的女人,總有些神似她。

  像她的眼、像她的眉、像她的唇,有時候,相像的可能只是一雙纖手,又或者是肌膚微涼的觸感。

  可是,無論她們與她多神似,他心裏的空虛感仍在,可能真的沒有她不行吧!他要她,一直都是……

  那一年秋天,她病了,而且病得不輕。

  仿佛認知了事實花了她太多力氣,就連抵抗力也跟著解除防備,只要一有風吹草動,她就會生病,進出醫院的次數比以前還要頻繁。

  好不容易考上了大學,卻延後一年就讀,因為同學們早就都上了大學,忙於新的生活,雖然與她保持聯絡,但仍舊變得有些生疏。

  大一、大二時,她身邊只有一起做報告的泛泛之交,她一向是同學分組的熱門人選,就連老師都說她有語文天分,主修英文,副修日文,還選修了法文課程,這些功課對她而言一點都不難。

  至於畫畫,她終究還是只將它當成興趣,易卜先生離開臺灣回法國時,對她這個決定感到相當遺憾。

  大三時,她交了一個好朋友,是同校法律系的高材生,她的名宇叫做邊敬,一個很男性化的名字,可是容貌卻長得很美,完全不同於她的荏弱,是宛如牡丹般美麗的女子。

  她與邊敬無話不談,唯獨與唐勁的事情,她沒有告訴這位好友,只是因為過了那麼多年,提起那個男人,她仍舊會心痛。

  「夏小姐,今天就到此結束,有消息我們會打電話告訴你,相信以你那麼好的條件,一定很快就會有工作找上門。」人力資源公司的塗主任在商談完畢之後,站起身笑說道。

  「謝謝,那就麻煩你了。」夏安熙也跟著起身,輕輕地頷首致意。

  他們一起走出小辦公室,這家公司雖然規模不大,但是與好幾家大公司都簽了協力合同,所提供的工作待遇都不差。

  選擇從事派遣工作,是邊敬建議的,她說這種工作比較自由沒有束縛性,可以讓她工作與畫畫都兼顧到。

  塗主任送她到小辦公室外,目送她離開公司,這時他的助理小姐拿著話筒站起身對他說道:「主任,線上有一通電話要找你的。」

  「好,我進去接。」

  他點頭,快步地回到辦公室接聽電話,幾乎是立刻地,他的臉上出現了驚訝的表情,似乎打這通電話的人來頭不小……

  一條充滿綠蔭的巷子。

  夏安熙從小到大就很享受走過這巷子回家的感覺,吳伯伯家的椿樹,郭奶奶家的梧桐,還有她家院子的鳳凰木……每當風一吹起,就會徐徐拂來涼意,沁得人心頭舒爽。

  她下了公車,穿過轉角的守望亭,走進回家的綠蔭巷弄裏,一走進巷子就見到一輛黑色的房車停在巷子中間,她揚眸一瞧,沒有料到,也不敢相信自己親眼所見的畫面。

  唐勁就站在那輛車子旁邊,司機坐在車子裏等候著,他看著她,深銳的眼眸簇動著光芒。

  她渾身一顫,就像被盯住的獵物般好半晌不能動彈。

  他在這裏做什麼?

  夏安熙咬著唇,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告訴自己無論他為了什麼原因出現在這個地方,都不關她的事。

  如果她想要回家,就必須越過他身邊,她當然還有另一個選擇,就是繞遠路到從另一邊回去,可是那必須繞好遠的路,而那代表了她怕他,才會不敢與他正面相對。

  她沒有必要怕他!

  她可以的,忽略他的存在,然後氣定神閑地走過去。

  這條巷子並沒有狹窄到停了一部車子就無法通過,只要她冷靜下來,穩住自己的腳步,當作這個男人根本就不存在。

  夏安熙在心裏打定了主意,低著頭,提起腳步就要往前走去,然而,每往前走一步,她的心慌就多了一分,不由自主的心慌讓她根本就控制不住自己。

  就算她再努力,也無法忽略這個男人近乎囂張狂妄的存在感,他從來不會允許別人忽視他。

  他是天生的主宰者,沒有人可以忽視他侵略般的存在感,為什麼……他為什麼要出現在這裏?她好不容易可以開始忘記他了,為什麼他還要出現?!

  唐勁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看著她朝著自己走來。

  過了這些年,她的發留長了,到了幾乎可以蓋住手肘的長度,不變的是依舊如絲般的柔軟與烏黑。

  他就在眼前了!

  她可以的……夏安熙繼續往前走,不斷地想給自己信心,但就在離車子還有幾公尺的距離時,她卻步了。

  不可以!她做不到!

  她做不到!

  屈服的念頭才在她的心底浮現,她的腳步背叛了意志,轉身往來時的方向逃走,她一刻也不敢停住雙腳,生怕一個停留就會被逮住。

  她聽見背後傳來男人追逐的腳步聲,本能的害怕讓她越跑越快,是的!她的本能大聲地在告訴自己,如果被這男人逮住,又將是另一次的永劫不復,註定又是一次心力交瘁。

  倏地,一雙男性的長臂逮住了她,她就像一隻飛逃的粉蝶,緊緊地被逮住,柔弱的身子陷入一具寬闊的胸膛裏,強而有力的束縛讓她難以動彈。

  「放開我,唐勁,你放開我!」夏安熙挫敗地喊叫著,她覺得自己好失敗,因為再次回到他溫暖的懷抱之中,竟然讓她有種泫然欲泣的衝動。

  她不想承認,承認自己比想像中還要思念他。

  「我以為你已經忘記這個名字了,原來,你還記得。」他輕沉的嗓音在她的耳邊低回著,剛毅的下頷在她柔軟的髮鬢旁廝磨著。

  「我恨不得能忘記,就當作它從來不曾出現在我的生命裏,你不要碰我,我不要你碰我。」她用盡全身的力氣想要掙開他的臂彎,最後只是讓她發現自己的柔弱根本撼動不了他的強悍。

  「如果你能忘記這兩個字,就代表它在你心裏還烙得不夠深,放心,這次我會用一切的方法,把我這個男人深深刻進你的心裏,你的生命裏,讓你永生永世都無法忘掉。」他收緊雙臂,幾乎要將她纖細的骨架給揉碎。

  「你憑什麼以為我仍只有你呢?我可以擁有別的男人,你可以不要我,我當然也可以如法炮製——」

  「你仍只有我,仍只有我。」

  他語氣堅定的陳述有如一把利刀般刺進她的心口,她好恨他的自信,也好恨自己的死心場地。

  這麼多年來,她仍只想他。

  只因曾經滄海,難為水。

  曾經瘋狂般的深愛,直至今日仍強烈地撼動著她的心房,她曾經努力想忘掉,他俊魅的身影卻無論如何都抹滅不去。

  誰說年少的狂愛只是一時的迷戀,若只是不足掛齒的迷戀,為何能令她心痛至今呢?

  她想他,也怨他。

  她愛他,也深深的痛恨。

  矛盾掙紮的情緒狂烈得讓她好幾度都快要崩潰。

  「你好殘忍,唐勁,你真的好殘忍。」她強忍住淚意,嬌嫩的嗓音在發抖,「六年了,你一句話也不給我,讓我一個人孤零零的,你讓我一個人活在沒有你的世界裏,現在……你現在才想來找我,這到底算什麼?算什麼?!」

  唐勁抿緊了唇,沒打算反駁她的說法,任由她激動地叫喊,他只是緊緊地擁抱著她,感受她的柔弱深陷在他懷抱裏的熟悉感覺。

  在別的女人身上,他從不曾體會過這種連靈魂都為之狂喜的情緒,果然,他還是非她不可。

  「你說話!唐勁,你為什麼不說話?是心虛了嗎?你心虛了嗎?」夏安熙無法冷靜,她以為倘若兩人再次見面,可以做到對他無動於衷。

  但她做不到,她氣自己做不到!

  「我要你回到我身邊,安熙,我要你回來。」

  聞言,夏安熙定定地望著他深邃的黑眸,好半晌說不出話,而最後,她開口了,根本就不知道從哪裡找到的聲音,從她的口中緩慢吐出。

  「不,我們結束了,跟著那個夏天結束了。」


第五章

  那天,她究竟是如何回到家裏的,因為情緒太過激動,反而對過程的記憶有些模糊。

  聽她說兩個人結束了,唐勁的反應出乎意料地平靜冷淡,或許他根本就不在意,回來找她,說不定又是因為他大爺有空,需要有個人供他消遣娛樂吧!

  但那個人不會是她,僅此一次的傷害,已經傷得夠深了。

  隔天,塗主任打電話到家裏告訴她說有工作要面試,要她依照約定的時間去到那家公司。

  做好了一切心理準備,夏安熙沒想到的是面試官竟然是唐勁!

  「看你外表柔柔弱弱的,沒想到穿起套裝還挺有模有樣的。」坐在辦公室後的皮椅上,唐勁昂起下頷,以輕鬆的語調說道。

  「為什麼你會在這裏?」她看著他,美眸之中充滿了敵意。

  「這是我旗下的公司,為什麼我不能在這裏?」

  她討厭他唇畔噙著的那抹笑意,仿佛在諷刺著她的天真,好像在對她說「你以為自己真的可以逃開嗎?」,他嘲弄的神情讓曾經真的擁有這種念頭的她感覺惡劣極了。

  是的,她真的以為自己逃開他了。

  但事實是她休想,只要他仍舊想要她,她就必須乖乖地回到他的手掌心,任由他搓圓捏扁。

  「對不起,我不要這份工作了。」說著,她轉身走向門口,就要離開。

  「你可以離開,可是,難道你不怕我回報你的公司,說你是個配合度極差,處理不了正事的差勁派遣人員嗎?」唐勁醇厚的嗓音不疾不徐地說道:「或許,你會因此而丟了工作,就算明知道會有這種下場,你也要不惜一切離開這裏,離開我嗎?」

  「我還可以應徵別的工作。」她背對著他,選擇不正面看他,但仍舊可以感覺到他灼烈的視線緊緊地盯住她。

  「只要有我介入,妳一定都會遇上麻煩。」

  「你——」她氣急敗壞地回頭瞪著他,不敢置信這個男人竟然可以把恐嚇說得如此理直氣壯!

  唐勁微笑,一瞬也不瞬地瞅著她氣惱的嬌顏,「替我工作吧!我可以保證不會碰你,至少,在你說願意之前,我絕對不會碰你一根寒毛。」

  雖然得到他的讓步,但在夏安熙心裏老是有個疙瘩,覺得自己好像又上了這男人的當,被他要得團團轉。

  明明說好了她只不過是個助理,可是上班第一天卻被調了單位,直接躍升為他的專屬秘書,她什麼都不懂,一時之間被這個「重責大任」給弄得手忙腳亂,過了幾天之後,她才發現唐勁根本就不想要她做任何事,只要她乖乖跟在他身邊就可以了。

  而待在他身邊,讓她有機會見識到這個男人的可怕之處,就在不久之前,她才聽說有某家資本頗大的公司與唐氏在競爭,可是才過沒多久的時間,那家公司就因為資金周轉不靈,宣告倒閉易主,而買下那家公司的人就是唐勁。

  她永遠都忘不掉當成揚報告他這個消息時,唐勁臉上森冷的表情,她就站在他身邊,而他望著她的表情含著冷淡的笑意,彷佛在好奇她為何要對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情感到訝異。

  那一瞬間,她仿佛見到了真正的惡魔。

  而不勝枚舉的事情還有太多、太多了!當然,其中包括了馬笙月以及青竹堂的沒落衰敗,以及一干曾經追隨過他叔叔的黨羽都得到了應有的懲處,成揚給她看過相關資料,只除了其中一份秘密檔之外。

  他說既然身為唐勁的秘書,就必須知道所有關於他的一切,但那份秘密檔為何保密,她就不明白個中原因了。

  反正,她只知道自己上了賊船,知道這一點就夠了。

  但饒是惡魔化身的他,也是個貨真價實的人,也會受傷,也會生病。

  一連三個禮拜,唐勁都在國外出差,從臺灣飛到歐洲,視察了幾個國家的據點之後,又直接從法國飛往美國,直到昨天才回來。

  原本夏安熙以為一早進公司就會見到他,沒想到一直過了中午都不見他的蹤影,過了午休時間,她接到了一通電話,是唐家管家魏太太打來的。

  這也就是她為什麼會站在這裏的原因。

  夏安熙坐車來到魏太太給她的地址,這裏是一棟十七樓的高級公寓大廈,位在市中心,門禁森嚴,進出不易。

  電梯出來,每層樓只有一戶人家,她照著魏太太所說的,先去買了東西才到這裏,而出來開門的男人一看見她,臉色就立刻拉沉下來。

  「你來幹什麼?」唐勁一手倚在門框上,沒好氣地問道。

  夏安熙眨了眨美眸,她在電話中聽魏太太說唐勁在旅途之中感染了風寒,卻沒想到他的狀況看起來會如此糟糕。

  淩亂的黑髮,大概有兩天沒剃的胡碴子,兩眼下方有著陰影,可見沒睡得很好,他原本身上只穿著休閒長褲,大概是為了要出來開門,隨意套上的袍子在腰間輕挽了個結,露出了一大片結實的胸膛。

  「我聽魏太太說你生病了,明明就病得很嚴重還不肯回大宅讓傭人照顧,她怕你一個人在這裏把自己弄死,要我過來看看。」

  「你現在看到了,可以回去了嗎?」

  明明就已經是個病人了,竟然還趾高氣昂不知收斂。夏安熙沒被他的氣勢給嚇到,抿了抿嫩唇,態度非常堅持。

  「看到了你,我更決定自己應該留下來照顧你,唐勁先生,請你快一點回去床上躺著,你要是昏倒在門口,我怕自己扛不動你。」

  「我沒那麼虛弱。」唐勁昂首睥睨著她,心想這妮子只是不會罵髒話,其實說起話來簡直會氣死人,「回去,我很好,而且我不需要一個身體比我虛弱的人來照顧我。」

  「就沖著我現在沒有發燒咳嗽流鼻水這一點,我就比你強。」反正就以她現在看起來人模人樣這一點,就比他強多了。

  「對,現在你比我強,等你進來這個疫區十分鐘之後,我就會比你強了,我數到三,你快點滾回去。」

  「就算我病入膏肓,說話還是比你有風度,至少,我會感激有人試圖想要照顧我,不像有人完全體會不到別人的苦心。」

  唐勁挑起眉梢,眯細銳眸瞪著她,她有資格責怪他嗎?她又何嘗看見別人對她付出的苦心?

  「反正,我不需要妳的照顧,回去!」說完,他甩上門,將她拒於門外。

  夏安熙站在原地—動也不動,根本就沒有離開的打算,提在手上的購物袋感覺越來越沉,她從左手換到右手,然後又換回左手,最後,她正視了可能需要與他長期抗戰的事實,將袋子擱到腳邊,仍舊站在門前不動。

  她根本就應該打道回府才對,都是魏太太說她是救星,說唐勁看在她的面子上,應該會乖乖地接受照顧。

  才怪!那個男人本來脾氣就很壞,生了病簡直就到了惡劣的程度,她哪有什麼面子,如果她在他心上真有分量的話,就不會站在這裏受氣!

  夏安熙一雙美眸定定地盯著沒有絲毫動靜的門板,想到就在這扇門裏的男人,曾經,她以為他們再也沒有見面的一天了。

  卻沒想到命運真是奇妙,他們又再度碰在一塊兒,這次,她學聰明瞭,不再跟這個男人有感情上的糾纏。

  唐勁從裏面的監看螢幕上看見了她,看她似乎沒有移動的打算,低咒了聲,再度把門打開。

  「如果我沒開門,你到底打算在這裏站多久?」他惱火地問。

  「站到你開門為止。」她回答。

  「進來吧!」他讓她進門,轉身大步地往房間走去,走到房門口,回頭對她說道:「聽著,別進我房間半步,我不准你生病,你最好乖乖聽話,要是真的被傳染感冒的話,就給我試試看!」

  他撂完狠話,轉身頭也不回地走進房裏,惱火地把房門給甩上。

  試試看?夏安熙瞪著那扇被甩上的門板,心想她如果真的被他傳染感冒了,他又能怎樣?把她掐死不成?

  好啊!他要是真敢的話,就把她掐死算了!

  真是令人生氣,她浪費休息的時間來照顧他,不被感謝就算了,為什麼還要被他指著鼻子當面警告?

  夏安熙一邊滾著粥,一邊將青菜切細,等熱粥差不多熟透的時候可以放進去,雖然心裏氣他,但還是想著要煮一碗好吃又營養的粥給他吃。

  哼!現在要她將他置之不理是決計不可能的,反正被他傳染感冒就算了,她就不信自己要是真的被傳染感冒,他會真的掐死她……

  悶不吭聲,是她這妮子生氣時最極致的手段。

  唐勁幾年前就知道她有這個毛病,沒想到幾年過去,她仍舊沒有長進,一生起氣來就像只悶葫蘆,看她賭氣的惱怒表情,白淨的嬌顏染著淡淡紅潤,可愛得想教人一口將她吃下去。

  好生休養了兩天,唐勁身體狀況已經好多了,他坐在餐桌前,吃著她親手做的薑絲魚片粥,他不疾不徐地用著餐,看著站在餐桌另一邊的她低著頭,絞著雙手,樣子看起來就像被他荼害的小媳婦兒。

  其實夏安熙很不喜歡自己這一點,因為她無論再生氣,也只能不講話,根本就無法反擊,說不定對方還會認為她示弱了,心裏正暗暗得意呢!

  「在生我的氣?」他吃完了粥,放下了湯匙,挑眉笑問道。

  「我沒有。」

  「不高興你好心沒好報,氣我的不知好歹,是嗎?」

  她抿起粉嫩的唇瓣,乾脆來個相應不理。

  不說話,就是默認了。

  夏安熙揚眸,立刻就決定自己不喜歡他臉上仿佛將她心思看穿的表情,硬著聲說道:「明天我會叫魏太太過來,我是你的秘書,不是你的女傭,不需要為你做這些事情。」

  「你是她搬來的救兵,她會發現你這個救兵真的很好用,捨不得讓你無事可做的。」

  「才不是,第一天我來的時候還被你關在門外,還被你惡言相向,我又不是你的受氣包。」

  「還說你沒在生氣?」他斜挑起眉,壞壞地笑瞅著她。

  被他誘說出了心事,夏安熙露出微惱的嗔意,端起他面前的空碗就要往廚房走去,心想她幹嘛不自量力要跟唐勁爭辯呢?她還是乾脆繼續當她的啞巴比較好,反正她一定是要認輸的。

  唐勁猛然伸出大掌捉住她的手臂,將她給拉回面前,她手上的空碗一個不留神砸到地上,立刻成了一堆碎片。

  「你──」她睜圓美眸氣惱地瞪著他,掙紮著不肯被他擁坐在腿上,「不要碰我,你快點把手放開……」

  她的纖瘦終究不敵他的強壯,唐勁將她按坐在腿上,有力的雙臂將她牢牢地釘在懷裏,「不要動,聽我把話說完。」

  「我不要……」她近乎賭氣地嗚咽,曲起手肘抵住他的胸膛,揚起美眸惱怒地瞪著他。

  「還是那麼瘦,為什麼你身上總是不長肉呢?」他低沉的嗓音之中有一絲輕歎,大掌握住她纖細的手腕,仿佛隨時可以將她的腕骨給折斷。

  「這不關你的事!」被他握住的地方有著燒燙的感覺,讓她跟著連心跳都無法乎靜。

  「這麼瘦弱的身子骨,要是再生病了,該怎麼得了呢?」他吻著她的手腕內側,沉銳的黑眸直勾勾地瞅著她。

  「這也不關你的事……」她反駁的語氣變得薄弱,被他吻過的地方,都像要著了火一樣,「你說不會碰我的,你說只要我不願意,你就不會……」

  「你現在不願意嗎?」他輕柔的嗓音如羽毛般輕拂過她的頰畔,男性的薄唇幾乎快要吻上她捆嫩的肌膚。

  「我……」

  他揚唇笑了,她遲疑的表情有些氣惱,大掌捧住她的後腦勺,覆唇吻住了她的小嘴,她真是可愛,竟然在氣自己無法在第一時間拒絕他。

  當他的唇覆落的那一瞬間,夏安熙感覺心臟仿佛被人緊緊地擰住了,心痛的感覺讓她幾乎想要落淚。

  原來,她比自己想像的更懷念他的擁抱,這雙強健的臂膀仿佛烙印般早就將她給全部佔有了,原來她……從不曾從他的魔咒中逃脫過。

  唐勁放開她的唇,將她轉過身背對著他而坐,俯唇吻著她白皙的頸背,一手握住她飽滿的嬌乳,隔著衣料撚弄著頂端的嫩蕊,另一手則往下遊移,滑落她的雙腿之間,單薄的裙子因為他的侵略而陷落,勾勒出她腿間誘人的花壑形狀,而他的指尖就抵在頂端的位置。

  「不……」他手指曖昧的觸感讓她倒抽了口冷息,一陣陣酥麻的快感從她身子裏最深處的地方逐漸被喚醒。

  「記得嗎?這種感覺還記得嗎?」他附唇在她的頰畔耳語,大手扯開她的上衣,探進胸衣之中攫住了一團飽滿的嬌嫩,玩弄著櫻色的嫩蕊,不片刻,就感覺到它變得充血繃翹。

  「不記得……我不記得了……」她還是嘴硬不肯迎合他,反手揪住他上臂的袖子,輕輕地喘息。

  「那我就多提醒你一下。」

  唐勁似乎不把她的反抗放在眼底,邪惡一笑,一雙大掌扯下她的胸衣,袒露出點綴嫣色花蕊的嬌乳,他一手握住了一隻,兩手握住了一雙,溫熱的掌心揉擰著她雪白的乳肌,以虎口夾玩著她的嫩蕊,不時地以掌腹擦弄頂端最敏感的位置,時而揪夾,存心要讓她無法自持。

  「唐勁,住手……」夏安熙覺得自己快要瘋掉了,臉兒像顆紅蛋般,最令她感到羞赧的,是沒被他碰觸的下身竟然有著酸軟的快慰,小腹熱熱的,仿佛有團火在燒騰。

  「你說這話是認真的嗎?」他咬著她的耳朵,放開一手,掀起她的裙子,分開她的雙腿,撩開她內褲的底部,長指探進她的花壑之中,沾染到些許濡濕的液體,「如果你不想要我,那這是什麼?」

  說話的同時,他的手指更進一步深入,進出地掏弄著她瑰嫩的花穴,不時地褻弄她敏感的花核,一手繼續撫弄著她的嬌乳,才不過一會兒的功夫,她羞人的私處已經是蜜液滿盈。

  她無法反駁他,因為身體誠實到令她覺得可恥,她閉上美眸,感覺他張牙咬著她的頸背,宛如她是他的獵物,已經被成功擄獲了。

  「唐勁……我……」她咬著唇,無意識地搖著頭,不自覺地夾緊雙腿,想要抑制住腿心一陣陣襲上的酸軟感覺。

  而抵在她臀部的男性硬實更讓她心兒慌亂,她說不出口,但想要的感覺讓她幾乎想哭,在他的逗弄之下,她敏感得幾乎連全身的肌膚碰到空氣都覺得難受,再多被碰一下下都不行了。

  她誘人的反應令他眸色變得深沉,他讓她站起身,解開了她裙子的扣帶,裙身飄然落地,「脫掉內褲,坐上來。」

  夏安熙咬住唇,根本無法多想,只能照他的話去做,她脫掉了內褲,羞怯的美眸不敢直視他胯間釋放的昂揚,她雙手扶著椅背,張開玉腿跨上他,當他熾熱的前端碰觸她的刹那間,她渾身輕顫了下。

  「幫我……我沒辦法……自己……進不去……」她輕輕搖頭,焦急的神情幾乎快要哭出來。

  唐勁大掌捧住她雪白的翹臀,將她往胯間一按,將亢熱的昂揚完全埋進她狹嫩的水穴裏,完完全全地充滿了她。

  當他熾挺的昂揚完全填滿她空虛的嬌嫩時,一陣觸電般的快感襲上她,他捧住她的臀部,微微地抽身再挺腰貫入,勃起的前端抵住了她的花心深處。

  「求你不要動,我……」她嗚咽了聲,一雙纖臂抱住他的頸項,修白的玉腿夾住他的腰際,完全無力動彈。

  「高潮了?」他在她的耳邊輕笑問道。

  她咬著唇,將小臉埋在他的頸窩裏,全身戰慄痙攣著,一陣又一陣的快感擄獲住她全部的心神,讓她說不出話,只能以他的強悍為依歸。

  最後她點點頭,臉兒羞透了。

  她可愛的表情讓他喉頭一緊,下身緊繃,熾熱的男身更加勃發,他吻住她的唇,抱著她站起身,將她按倒在餐桌上,挺腰一次次地貫穿她柔嫩的花穴,她甜美的滋味讓他仿佛入魔般著迷不已。

  果然,沒有她就不行。

  唐勁如野獸般悶吼了聲,他一次次地佔有著她,永遠都要不夠似的,果然,不是她的話,他心裏的空虛就永遠都無法被填滿……


第六章

  聽到女兒說與唐勁再度交往,夏博生只是沉默地點頭表示知道,他沒讓自己以父親的身分開口要求他們分開,因為夏安熙這六年來有多麼想念唐勁,他看得比誰都清楚。

  而他也同時知道為什麼唐勁當初會選擇放棄安熙,僥倖的是這男人因為安熙的關係饒過了他,而可怕的是他在安熙的面前只怕仍舊是不動聲色吧!

  唐勁心裏究竟在算計什麼?

  他到底想對安熙做什麼?

  無數個問題就像魔魅般在他的心底盤踞不去。

  因為連日的身體不適,夏博生在女兒的堅持之下住進醫院,幾天後檢查報告出來,確定他罹患了體內惡性腫瘤,需要開刀醫治,並且留院觀察。

  涼秋的午後,陽光爽朗,夏安熙提著一袋換洗衣物和食物走進單人病房,她臉上漾著笑,因為她知道父親不會喜歡看見她愁眉苦臉。

  「爸,醫生說你今天狀況好多了,他說你都有乖乖在配合吃藥治療,讓他覺得很高興。」

  在進病房之前,夏安熙已經去了醫生那裏一趟。

  「我想早一點出院,能夠不配合嗎?」夏博生躺在床上,看見女兒進來,不自覺地露出慈祥的微笑。

  「猜誰來看你了?」夏安熙把手裏的東西擱下,故作神秘地說道。

  「誰?」

  這時,門被推開,唐勁信步而入,眯起銳眸,以微笑掩飾瞳眸之中的詭譎光芒,「夏叔,好久不見了。」

  「安熙,他為什麼會來這裏?」夏博生強作鎮定,轉頭問女兒。

  「他說你生病住院,沒道理不過來問候一聲,反正我剛好也要來醫院,所以他就一起跟來了。」她實在沒有理由拒絕唐勁的要求,畢竟從父親就醫之後,在醫生與治療用藥的資源方面就一直得到他的幫助。

  「夏叔不歡迎我來看你嗎?」唐勁刻意忽略過他臉上的駭然,聳了聳肩頭,一派輕鬆地問道。

  夏博生沒料到唐勁會願意來探視他,這個男人的有仇必報向來都是他敵人心中最大的恐懼,而他報復的手段也向來都是殘酷無情的。

  而當初讓唐家破產的事情,他也有份兒!

  他誤陷馬笙月的陷阱,與唐家親近,提供必要的消息給青竹堂,甚至於那天在唐勁打電話給女兒,約她出去的時候,他也立刻將這個消息透露給馬笙月安排在他身邊的人。

  但他沒想到的是,馬笙月竟然派人開車追撞他們,試圖製造假車禍置他們於死地,那個無賴明明承諾過他不會出事,只是雙方之間有些誤會需要解決,要他居中做些手腳,好製造一些機會讓雙方化解誤會。

  夏博生望著唐勁那雙洞悉一切的銳眸,這個男人知道所有真相,可是,他夏博生卻仍舊好好地存活著。

  情況越是相安無事,他心裏就越害怕!

  是因為安熙,唐勁才饒過他一命,又或者是這男人想要傷害安熙,好報復他當初的所作所為?

  「唐先生,請你出去一下好嗎?我有話想單獨對我女兒說。」夏博生勉強地扯開一抹微笑,對唐勁說道。

  「沒問題。」

  唐勁頷首,轉眸瞥了夏安熙白淨的臉蛋一眼,眸中的神情若有所思,然後他做了一個「請便」的手勢,轉身走出病房。

  夏博生看著房門重新合上,才松了口氣,示意女兒坐在身邊,拉住她白皙的小手,「為什麼妳就是非他不可呢?」

  「爸?」夏安熙低叫。

  「我看過一些關於唐勁的報導,也聽過很多關於他的負面風聲,安熙,這個男人對妳而言太危險了,待在他身邊,我真的好擔心妳……擔心妳會被他傷害。」最後一句話,他說得又沉又慢,伴隨而來的是一聲輕歎。

  「唐勁所做的事情確實頗富爭議,但他沒傷害過我,爸,你放心,他真的對我很好。」

  「他太不可能捉摸了,安熙,妳真的確定自己懂他嗎?」

  這個問題尖銳得讓她沒有招架之力,她愣愣地看著父親虛弱的臉容,有一瞬間愕然,她懂唐勁嗎?她真的能懂他嗎?

  看著女兒臉上怔忡的表情,夏博生不需要再多問,就能夠明白她內心此刻的迷惘,在他不多的來日裏,她令他憂心忡忡,當他生命消殞的日子來臨之時,這女兒仍舊是他唯一的掛念。

  「趁妳還能抽身之際,離開他吧!」

  夏安熙沒料到會聽見父親說出這種話,一時之間手忙腳亂,她站起身,替他蓋好被子,「爸,你的身體不好,不要替我擔心,休息吧!拖著你說那麼多話,你的主治醫生會罵我的。」

  「有些話我早就應該告訴妳,可是……」

  「如果爸爸你不是很想說的話,那就不要說,反正一定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吧!你就好好休息,吃好睡好,病也好得快一點。」她轉移話題,不想繼續聽下去,心裏的害怕讓她沒勇氣聽。

  夏博生歎了口氣,或許,他應該把這個秘密帶到死後的世界去,就讓他們兩個人用自己的方式走出結局。

  他不敢奢望,卻仍舊不禁盼望著,如花般柔弱的女兒可以降服得了唐勁這個聰明狡猾的惡魔,怕就只怕,奮不顧身愛上惡魔的她,沒有好下場……

  一連幾天,夏安熙大部分的時間都待在醫院,醫生宣告了她父親大概只剩下一個月的生命,如果情況再繼續惡化,僅存不多的生命可能會再縮短。

  其實在開刀之初,醫生就告訴她要有心理準備,再好的醫師團隊也不過就只是能夠減低她父親所受的苦痛。

  待父親睡了,夏安熙走出病房,想到庭院裏透氣,順道出去找唐勁,想起他,就想起父親所說的那些話,她立刻甩甩頭,把紊亂的思緒全都拋開。

  既然回到他身邊,就不許再胡思亂想了!

  等會兒她要告訴唐勁,要他先離開醫院,因為今天一早她接到邊敬的電話,她說今天會來醫院探望,既然人已經在醫院了,就等等這位好朋友吧!

  還未走到庭院,夏安熙就先聞到一陣桂花香味,她停下腳步,聽見熟悉的聲音從桂花樹後傳來。

  「我不准妳再接近她,妳的任務已經完成,從她的身邊消失吧!」唐勁低沉渾厚的嗓音她絕對不會聽錯。

  「她把我當成好朋友,如果我突然從她的面前消失,她一定會覺得很奇怪,主人,安熙的父親畢竟有過背叛唐家的紀錄,您不覺得如果有人待在他女兒身邊,替您看著她,您會比較放心嗎?」

  是邊敬!

  夏安熙一口氣差點換不上來,眼前一片暈眩,他們到底在說什麼?她與她的父親究竟與他們有什麼關係?!

  她從桂花樹緩步而出,看見了自己的男人與好友不約而同地露出訝異的表情,仿佛剛才背著她做了壞事。

  「唐勁,邊敬,我不知道你們兩個人原來認識,邊敬,妳不覺得自己欠我一個解釋嗎?」她已經很努力維持平靜,可是聲音仍舊不自主地發抖,「妳先走,這件事情由我來處理。」唐勁沉聲向邊敬命令道。

  「是。」邊敬看了安熙一眼,隨即迅速地離去。

  「為什麼你要讓她走?我還沒得到想知道的答案。」

  「妳到底想知道什麼?」他定定地瞅著她。

  「我想知道什麼?我倒想問問你,你想讓我知道什麼?你讓邊敬監視我,因為你想知道我究竟有沒有背叛你,我值不值得讓你信任,所以你監視我?!」夏安熙一口氣差點提不起來,必須要很用力才能讓自己能夠呼吸,「我不敢相信,我真的不敢相信!」

  一雙冷魅的眼眸定定地瞅著她,仍舊是不吭半聲。

  「所以我通過考驗了,是嗎?因為我通過考驗,所以獲得恩准,可以回到你身邊了,是嗎?」

  她雙手緊緊地握拳,忍住了不斷湧起的戰慄。

  此刻,她的內心有著忿怒,有著恐懼,還有許多說不出的複雜情緒,有一瞬間,她真的好想恨這個男人。

  他以如此冷靜的眼光旁觀著她的痛苦,整整六年,他以近乎殘忍的平靜對她冷眼旁觀,看著她心痛、心碎,難道,他就真的一點感覺都沒有嗎?

  「我找不到理由再讓妳離開我,如果這就是妳想要的答案。」他伸出長臂將她擁進懷裡,緊緊地摟著她不放。

  她在他的臂彎裡激烈地掙紮,「不要說得那麼好聽,唐勁,你讓我不知道該如何相信你,你好冷靜,好可怕,你到底為什麼要跟我在一起?你真的愛我嗎?不,我不信你愛我,如果你真的愛我,你也愛得太冷靜、太理智了!」

  「我冷靜?不,還不夠。」他將她的小臉按在胸前,苦澀的笑聲從他的胸口輕蕩而出。

  這些年來,在兄弟之中向來以冷靜出名的傅聰一直就不贊同他的做法,希望他可以斬草除根,而他卻為她破例,而有此先例,天曉得往後的日子他還會為她做出什麼事情呢?

  夏安熙的耳邊聽不進他語調之中的苦澀,一直以來,她都在一場騙局之中,身邊的人都比她更明白,更能看清這是一場騙局。

  這時,一疊腳步聲由遠而近往他們這個方向過來。

  「夏小姐,請快點回病房,妳父親的情況很危險。」護士小姐從病棟裏跑出來找她,說完之後立刻轉身要回去照顧病人。

  夏安熙心下一驚,推開唐勁急忙地隨著護士跑回病棟……

  天朗而風清。

  徐徐的微風吹過綠色的山棱,夏安熙站在墓園裏,看著花崗西式石碑上刻著她父親的名字與生死的日期,簡單的幾個字輕描淡寫地說完了他的一生。

  她心想,等自己死去的時候,大概也是這簡單的幾個字就可以說完她的一生吧!沒有人可以看出那幾個字的背後,藏著她說不完的深刻愛恨。

  那天之後,她忙著處理父親的後事,唐勁飛了一趟美國處理公務,雖然除了工作之外的時間,他都盡可能地陪著她,但是,他們之間卻不多話,沉默替他們打發了多餘的時間。

  她不想說話,或許是因為心裏還在惱著他,不敢相信這些年來他就離自己那麼近,而她卻傻傻地、痛苦地想念著他。

  驀然,一件還殘留著體溫的男性黑色大衣覆上她纖肩,提醒她山上起風了,她回眸看見了不知何時抵達墓園的唐勁,他也在看著她,那雙沉銳的眼眸仍舊是一貫的平靜,深黝不可見底。

  他一向如此,意亂情迷的人永遠都只有她一個。

  「妳還不回去嗎?再不走天色就晚了。」

  「嗯。」她輕輕頷首,掙開他握住她臂膀的雙手,走開了幾步,然後緩慢地轉身看著他,微涼的風吹起她的長髮,如柔絲般輕拂著她白淨的臉蛋,她一語不發,靜靜地看著他。

  仿佛直到今日,才真正看清楚了他。

  「妳在想什麼?」唐勁淡淡地開口,他知道她心裏還在氣惱他,這陣子她用沉默充分地表達了自己的不滿。

  此刻,站在面前的她看起來太蒼白、太透明,仿佛隨時都會從他的面前消失不見,讓他想要伸手緊緊捉住她,卻又卻步,生怕揉碎了嬌弱的她。

  夏安熙看見了他喉頭明顯地緊了一緊,粉唇揚起嫣然微笑,怎麼?他也會緊張嗎?他不是早已經習慣了沉默的她嗎?

  「我在想今天姑媽跟我說的話。」

  「她跟妳說了什麼?」

  「姑媽擔心我一個人孤單,她想要我搬去跟她住,她和姑丈要搬到瑞士去住,希望這次我能夠跟她走。」

  「她當妳還是三歲小孩,需要監護人看照嗎?」他冷笑了聲,轉眸深沉地瞅著她,「不,妳哪兒也不會去。」

  「如果我想去呢?如果我想去跟姑媽一起住呢?」她勇敢地迎視他灼烈的眸光,吟吟笑語挑釁著他的權威。

  「妳會跟我在一起,我會照顧妳,有我的保護,妳不再需要任何人。」他的口吻是斬釘截鐵,不容反駁的。

  「可是父親希望我能去,他希望我能夠離開你。」說著,她轉身背對著他,語氣柔柔淡淡的,還是別看他吧!這個男人總是能夠成功地攪亂她平靜的心湖,一而再地,讓她根本無力招架。

  「妳說這種話是想要試探我對妳的心意嗎?」用卑劣的手法想要試探他心裏的想法,就算是她,都會令他心生不悅。

  唐勁緩緩眯細銳眸,如同猛獸般緊緊盯住自己的獵物。

  夏安熙知道自己踩到他的痛處了,她輕輕地搖頭,「不,我說的都是實話,我父親一直都不贊成我跟你交往,他老人家很擔心,一直到臨死之前,都很擔心我這個不聽話的女兒,生怕我會不幸福,生怕愛上你這個男人,我會沒有好下場,但我沒聽他的話離開你,一直都沒乖乖聽他的話,你說,我是不是真的很不孝?是不是?」

  她轉身盯著他嚴峻的臉龐,白淨婉致的容顏顯得非常平靜,只有掛在眼角泫然欲落的淚珠,洩漏了她內心真正的悲慟情緒。

  唐勁凝視她的淚顏半晌,冷不防地伸出一雙長臂將她擁進懷裏,有力的臂膀揉著她,低沉的嗓音在她的耳畔輕揚起,「他不必擔心,妳不會沒有好下場,相信我,當妳今生的最後一刻來臨時,妳絕對不會後悔愛上我。」

  她將小臉枕在他的胸膛上,耳邊聽見了他的承諾,心裏好不容易築起的堤防松潰了,一雙美眸顫顫地合起,晶瑩的淚珠潸然滾落。

  對不起。

  夏安熙默聲地在心裏對父親道歉,為自己不爭氣,無法離開唐勁而道歉,明明知道父親是如此擔憂,而她卻心不由主。

  她想留在這個男人身邊,讓他實現那個諾言。

  他一向說到做到,所以,當今生結束之時,她一定會不悔吧!不會後悔自己曾經深深愛過這個如鴆毒般危險的男人。

  涼風吹起,而她安棲在他厚實的懷抱之中,暖暖的,絲毫感受不到寒意,她閉上雙眼,讓自己越陷越深,越陷越深……

  隔年的春天,四月初正是東京櫻花綻放正盛的時候,唐勁帶著她去了日本一趟,表面上是為了公事,可是她知道他是想要帶她去散心。

  但他們此行日本確實也真的有工作要做,因為去年與黑龍堂競爭的標案在執行上遇到一些麻煩,雖然是一些花點力氣就可以解決的麻煩,但因為唐氏近兩年努力於開發歐美的市場,所以唐勁決定讓出某部分利益,找黑龍爺合作將這件工程給完成。

  鹿野苑,老櫻花樹下,擺著全套的流水素面器具,明明就是夏天吃比較好的食物,因為黑龍爺一時心血來潮,所以傭人們只好配合拿出來。

  長長的流水竹筒旁,依序坐著黑龍爺、夏安熙,以及唐勁,這位半百老人一邊吃著涼麵,一邊挖苦著唐勁,說什麼也不肯答應與他合作。

  唐勁早就知道會遇到刁難,這老頭等這機會已經很久了。

  自始至終,夏安熙一語不發,以非常緩慢的速度夾起涼麵,在柴魚湯汁裏涮兩下,然後再用極緩慢的速度吞下去。

  悶。她的不說話和慢動作,所營造出來的悶讓黑龍爺快要受不了。

  「她這個丫頭一向都那麼悶嗎?」他越過夏安熙,直接問唐勁。

  「不,看情況,有時候鬧起脾氣來挺潑辣的,連我都要禮讓她三分。」唐勁聳了聳肩,實話實說。

  我哪有。夏安熙側眸給了他不悅的一瞟。

  「喔?」黑龍爺挑挑花白的眉,對於連唐勁都要讓她三分的女子感到極大的興趣,「那她現在怎麼不說話了?」

  「我不知道,關於這一點你要問她。」

  「丫頭,剛才妳說自己叫什麼名字?」

  「夏安熙。」

  「第一次吃流水素面?」

  「嗯。」

  「不合妳胃口嗎?」

  「不會。」

  「那就是合妳胃口囉?」

  「還好。」

  「臭唐勁,你騙我,她這丫頭明明就很悶。」悶得還挺可愛就是了。

  冷眼看著老人哇哇大叫,唐勁聳了聳厚實的肩頭,冷笑了聲,「我說看情況,又沒說她不會對你悶。」

  「她只對我悶?敢情她很不喜歡我嗎?」一向喜歡被美麗的女孩子喜歡的黑龍爺一時自尊心大受創傷,他轉頭看著夏安熙,語氣有點遲疑,「夏家丫頭,妳不喜歡我嗎?」

  這次她連兩片嫩唇都懶得開啟,直接地搖搖頭,恬淡地微笑。

  她搖頭?她竟然真的搖頭?黑龍爺一時內心重創,差點倒地不起,連吃素面的心情都沒有了,哀怨地喃喃自語:「我被討厭了,我被漂亮又可愛的夏家丫頭討厭了……」

  「我沒有討厭您,只是無話可對您說。」

  「什麼?妳再說一次?妳沒有討厭我?」兩顆眼睛亮起希望之光。

  「對,只是無話可說。」她又點點頭,唇邊的笑意淺淺的,轉頭與唐勁互望了一眼,他以質疑的眼神盯著她,但並不阻止她說下去,笑著看她葫蘆裏到底想賣什麼藥。

  「為什麼?為什麼妳會無話可對我說?」

  「因為,該說的和不該說的話,全都被黑龍爺您說完了,我和我老闆吃完這流水素面就應該離開才對,我吃飽了,謝謝您的招待。」她放下料碗和筷子,雙手合十稱謝。

  「等等!等等!」黑龍爺見她就要起身,急忙喊人擋住出路,「咱們把話說清楚,妳到底想說什麼?」

  「我想說的話,您都會聽嗎?」

  「聽,一定聽。」

  有了老人的保證,夏安熙頓了一頓,唇邊綻放嫣然微笑,「我想,如果您願意答應跟我老闆合作,我們能聊的話應該會比較多才對。」

  兩個男人不約而同地一愣,唐勁輕笑出聲,而誤上賊船的黑龍爺愣得比較久,當他反應過來之時,就爆出一串洪亮的大笑聲,久久不絕於耳,很少見到上了賊船的人,還可以像他一樣笑得如此開心。

  最後,靠著夏安熙的「悶」,唐氏取得了與黑龍堂合作的機會,因為在東亞有了幫手援助,唐氏在這兩年就有更多的人力往歐美發展,也就是在這時候,唐勁開始計畫將事業根據地移往美國……


第七章

  晨光如金色的沙塵,透過窗簾亮燦燦地灑在地板上,夏安熙被窗外的鳥鳴聲喚醒,她坐起身,感覺自己的腰際被一隻修健的臂膀給鎖住。

  她側過螓首,看見盤踞在她身畔的高大男人,這男人就連睡夢中都充滿了獨佔欲濃厚的霸氣,她不想擾醒他,因為,每天只有在這個時候,她才能夠好好地端詳他。

  半年前,在發生那件事情之後,他就不讓她待在身邊工作,她不再是他的專屬秘書,只是一個每天待在家裏無事可做的女人。

  那是他們剛從日本回來不久發生的事情,她在上班途中被人綁架,那些人想從她的口中問出唐氏正在進行的機密消息。

  雖然唐勁很快就派人救出了她,可是她還是結實地挨了兩個耳光,這兩個讓她花了幾天工夫才消腫的耳光讓唐勁火大極了,差點就鬧出了人命。

  那件事情發生之後的隔天,他將她開除了,不再讓她接觸任何公事,讓她只能每天在家畫畫,撚花惹草,讓她每天只能在這個時候仔細看他的臉。

  夏安熙躺回枕上,白淨的臉蛋只距離他不到十公分,近到幾乎可以感覺到他綿勻的呼吸。

  真好看的男人。她在心裏小聲地說道,知道他不會喜歡聽到她說他好看,但一雙剔銳的黑眉,深邃的眼眸……他的眼神太嚇人,還是閉起來的時候溫馴一點。夏安熙微笑,視線往下看到他挺直的鼻樑,以及抿起的男性薄唇,搭配上陽剛味十足的臉龐,想要說這個男人不好看,都必須昧著良心才行。

  她伸出白皙的纖指梳順他睡亂的發絲,輕輕的梳,不想吵醒他。

  這男人親口說她絕對不會後悔愛上他,從那天之後,才不過是一年的光景,短暫到還不足以證明他承諾的真實性。

  「醒了?」唐勁睜開眸,笑視著她。

  「嗯。」她點頭,繼續用手替他梳發。

  「為什麼不再多睡一會?」

  他握住她的手,湊在唇邊輕吻了下。

  「我又不累,你才是大忙人,才應該多睡一會兒。」她話才說完,粉嫩的小嘴就被他吻住,高大的長軀擁住她,幾乎快要將她變成他的一部分。

  過了久久,就在夏安熙快要喘不過氣來之時,唐勁才放開她,一直到她起身下床,都還握住她的手不放。

  夏安熙抽回被他緊握著的纖手,嫣然笑道:「你先去沖個澡,我去幫你整理今天要穿出門的衣服。」

  「嗯。」雖然心有不甘願,但唐勁還是乖乖照做,翻身下床,在僅著一件長褲的身軀套上睡袍,往浴室的方向走去。

  夏安熙看著他高大挺拔的背影,嫩唇揚著笑意,美眸卻染著些許黯然,這半年來,她總感覺兩人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他不再告訴她任何公司裏的事情,豢養著她,猶如她是籠中的金絲雀。

  那天,她在公司舉辦的慶功宴上又見到了邊敬,她現在是唐氏所雇用的律師團之一,她似乎更加地美麗,而令人介意的,是她看著唐勁時的眼神,那是戀愛中女人的眼神。

  夏安熙搖頭甩掉心裏不好的念頭,轉身走向更衣室,忽然,她感到一陣暈眩,身體的深處泛起一絲異樣的疼痛,她想出聲喊唐勁,但卻沒有力氣。

  唐勁走到浴室門口,忽然聽到身後咚地一聲,他轉頭望向出聲的來源,只見到暈倒在地上的她。

  「安熙!」他大步奔到她的身邊,在喊她的那一瞬間,他的心為之冰涼,因為,他看見了鮮紅的血,從她的睡衣下擺逐漸地漫開……

  雪白色調的病房,一如她毫無血色的蒼白臉蛋。

  唐勁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斂眸深深地盯著她,伸手拂開她頰畔的發絲,那烏黑柔亮的顏色在她沒有血色的頰畔,形成了令他觸目驚心的強烈對比。

  她流了好多血,將裹住她的白色被單染出了一片觸目驚心的赤紅色,他想起醫生剛才所說的話,眉心之間的刻痕更深了。

  夏安熙從黑暗之中覺醒,緩緩地睜開美眸,她看著天花板,看見了四周都是一片乾淨的白色,立刻知道自己正在醫院病房裡。

  「唐勁,我怎麼了?我為什麼會在醫院?」她撐起手臂想要坐起身,但才妄動就感到一陣暈眩。

  「不要動,乖乖躺著,妳現在需要休息。」他及時撈住她倒下的纖軀,扶著她緩緩躺回床上。

  「為什麼我會在醫院?我生病了嗎?」

  「不,妳沒生病,妳只是……出了一點狀況。」他苦笑,說得非常含蓄。

  「你說話不要吞吞吐吐,唐勁,這不像是你,有話就請你直接告訴我,我生病了嗎?是什麼病?嚴重嗎?你為什麼不說話——」

  「妳小產了。」

  「什麼?」

  聽著他以輕淡的口吻說出那幾個字,夏安熙以為自己聽錯了,她看著他的眼,沒看見絲毫促狹的神情,只有烙在眉心之間的刻痕是如此真實。

  「不可能……我不相信,唐勁,我不相信!」

  「無論妳信或不信,我們的孩子不再存在都是事實。」

  「老天爺不會開這種玩笑,這已經不是我們第一個孩子了,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她輕喊出聲,暈眩的感覺不斷地襲上,讓她幾乎又快要昏過去。

  他按住她想要掙紮坐起的身子,「醫生說因為妳的身體……狀況不好,母體的健康狀況不良,就會自動排斥胚胎著床,這樣的孩子就算留下來,也絕對不是健康的。」

  「但我要這孩子,我要他!」

  「好好休息,妳現在的身體很虛弱,不適合讓情緒太激動。」

  「為什麼你可以如此冷靜?為什麼?」

  「已經失去的東西,不值得浪費太多不必要的情緒。」他以平靜的口吻說道,伸手替她拉上被子,「閉上眼睛,我要妳現在好好休息。」

  「我辦不到,我沒辦法像你一樣,我不喜歡聽到你把孩子說得像物品一樣,你真的好無情,唐勁,如果失去孩子不值得你傷心,那這世界上還有什麼東西會讓你心痛呢?只怕是沒有了吧!」她揮開他的手,掙紮想要起身,卻根本提不起一絲力氣。

  「我知道對自己而言最重要的是什麼,那絕對不是我們的孩子,絕不是。」他將她按在床上,遭遇到她激烈的抵抗。

  他絕情的言詞像利刃般刺進她柔軟的心坎,她推打著他,低聲嗚咽著,「放開我,我現在不要你碰我……」

  「安熙。」他喚著她的名字,語氣之中有著刻意的情感壓抑。

  「你走開!」

  唐勁按下床頭的呼叫鈴,沉魅的眼眸定定地鎖在她蒼白的容顏上,她也在看著他,看見他按鈴喚人。

  「你要做什麼?」

  「叫醫生進來幫妳打鎮靜劑,現在的妳需要休息。」

  「不……我不要……」

  這時,醫生帶著兩名護士進來,看了唐勁的眼色之後,強迫替夏安熙打了鎮靜劑。

  在她的神智陷入黑暗的前一刻,眼角餘光瞥了他眸底陰鬱的神色,夏安熙選擇閉上眼睛不看他,心想他只怕是生氣了吧!氣她的不自愛,無法控制住自己脫韁的情緒,任由自己歇斯底里。

  而她也氣他,氣他的無情,氣他不懂她心底的哀傷,他或許永遠都不會懂得她心裏究竟有多捨不得……

  他是唐勁呀!她怎麼能夠用平凡人的眼光來要求他這個睥睨眾生的主宰者呢?他是天生的帝王,凡夫俗子的感情對他而言是多餘的。

  夏安熙知道是她奢求了,但是她真的希望他能懂呀!

  她心裏以為自己看見了他的全部。

  而她沒看見的,是當醫生護士出去之後,唐勁躺到她的身畔,靜靜地將昏迷不醒的她擁在懷裏,剛俊的臉龐流露出一絲從未有過的脆弱神情,雖然在很短的一瞬間就消失無蹤,但感情卻非常真切。

  他修長的大掌輕撫著她柔軟的發絲,注視著她的表情非常溫柔,任誰看見了,都會說她是他捧在手心上的寶貝,是他傾心呵護的寶貝……

  就算夏安熙並不認為自己是個情緒化的人,但流產的傷痛一直令她無法釋懷,第一次失去寶寶時,她還太過年輕,無法體會到失去一條小生命背後的深刻意義。

  終於,她知道了,失去的是她與唐勁共同擁有的小生命。

  他們的寶寶沒聽見嗎?她想要他呀!為什麼他不肯留下來呢?

  出院幾天,她一直沉默無語,這是她的老毛病了,只要一生起氣來,就不願開口說話。

  她在對唐勁生氣,明明知道這樣對他一點用都沒有,她還是不肯輕易向他妥協。

  唐勁在房子的二樓替她設了一個畫室,在那個房間裏有一大面窗,提供了她作畫所需的充足光線,這幾天她幾乎都待在畫室裏,不想畫畫,只是呆呆地坐在籐椅上,看著架上只畫了一半的圖。

  她不知道該畫什麼,心裏空蕩蕩的,可憐了魏太太,千方百計想要探問出她與唐勁之間為何突然變得相敬如冰。

  午後,陽光燦燦,畫室裏的溫暖讓人昏昏欲睡,夏安熙坐在老位置上,四周一如以往寧靜,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了男人的交談聲。

  是傅聰和納蘭剛,他們似乎剛從走廊另一端的書房出來,剛跟唐勁談完事情,經過畫室門口要走下樓梯。

  「你真的要讓他這麼做?」是納蘭剛的聲音。

  「他想做的事情,誰能攔得住?」傅聰一貫都是冷冷的嗓調,「不過,他遲早必須面對現實,唐家無論如何都需要一個繼承人。」

  兩人的聲音漸行漸遠,再也聽不見,空氣又恢復了寧靜。

  夏安熙的心卻因為他們的對話而掀起騷動,是的,唐勁遲早需要一個繼承人,這一年多來,光是她聽說的,就有不少政商界的名人想把女兒給送上門,看看女兒能不能替自己爭氣,可以進得了唐家門。

  她聽見有人轉開門把的聲音,轉眸望向門口,看見唐勁推門而入,他走進畫室,隨手關上門。

  靜幽幽的空氣之中,只有他們凝視著彼此的視線在交流。

  唐勁走到籐椅前,伸出大掌輕撫著她柔軟的發絲,深黝的黑眸看不見他心底的想法。

  夏安熙冷不防地站起身,將他撲倒在地上,木質地板因為兩人的倒地而發出好大一個聲音,她坐在他的身上,瞅著他的美眸之中仍有微惱。

  「誰教妳那麼粗魯的?」他揚唇笑問,露出訝異的眼神,一向都是柔柔順順的她,沒想到會有如此出人意表的舉動。

  「我要你抱我,現在就抱我!」

  「不。」

  他斬釘截鐵的回答讓兩人間的氣氛頓時冷到了極點,「妳在慌什麼?別忘醫生要妳好好靜養身體。」

  「我好了,全都好了,你看不出來嗎?」她俯首輕吻著他的唇、他的臉,挑逗地撫摸著他結實的胸膛,在他的耳邊低語道:「我要你給我一個孩子,這次我會很小心地留住這孩子,好嗎?」

  唐勁一臉嚴峻,大掌握住她不安分的纖手,「要我抱妳可以,但我不會再讓妳懷孕,有兩次的夢魘就已經夠了,我不想再多一次體驗的機會,我怕自己承受不了那種結果。」

  豆大的淚珠從她的眼眶滾落,一顆、兩顆,成串地滴落在他胸前的襯衫上,不片刻,就已經染濕了一大片。

  「妳真的那麼想要孩子嗎?」他的嗓音低沉到近乎沙啞。

  「我想要有什麼用?你不要,是你不要啊!」她哭喊出聲,無力地垂下纖肩,倒臥在他的胸上。

  遲早,他都會需要一個繼承人的,可是,能給他孩子的人不是她,她永遠都只會給他打擊,所以他不要了……

  那麼,是不是總有一天,他也會不要她?

  遲早有那麼一天,他會不要她了……夏安熙心裏恐懼的種子在這一瞬間抽芽,就算他溫暖的胸膛仍舊熨貼著她,將她擁在懷抱裏,她依舊無法抑制那顆種子的生長,恐懼一旦開始了,就不知道該如何結束它……

  唐家舊宅

  自從唐家搬入新的宅邸之後,這處舊宅就很少在使用,平日就只有兩個老傭人在維持環境的乾淨整潔,如果沒有唐勁的允許,沒有人可以進入這座宅邸,就連夏安熙後來也只來過兩次。

  邊敬坐上前來迎接她的車子,當車子抵達唐家舊宅門口,兩扇緊閉的大門緩緩開啟,讓車子可以直接駛入,抵達宅邸門口。

  站在門口迎接她的人是傅聰,一看到他那張總是冰冷的臉,邊敬有些畏縮,可是她還是鼓起勇氣,直視了他。

  「是主人找我來的。」邊敬說道。

  能遣動博聰當「接待人員」的人,大概也只有唐勁吧!

  「他在裏面的房間等妳。」傅聰冷瞅了她一眼。

  「嗯。」她點頭,越過他身邊往屋裏走去。

  雖然一開始就見到傅聰,讓邊敬的心裏很不舒服,但此刻她的內心是雀躍的,因為召喚她的人是唐勁,這些年來,這個男人在她心裏的分量不曾減輕過,是他從她叔父手中買下她的,是他花錢栽培她,雖然最終的目的是為了要讓她去夏安熙的身邊。

  雖然她心裏有著千萬個不願意,但她終究還是乖乖聽話,因為,只要是為了這位主人,她什麼都願意做……

  昏沉一覺醒來,夏安熙發現自己竟躺在醫院的病床上,她看見了唐勁站在床邊,大掌緊握住她的手。

  「現在到底要做什麼?我沒事,為什麼要待在醫院裏?」她輕聲地問,心裏莫名地感到慌亂。

  「醫生要替妳做身體檢查,要確定妳的恢復狀況。」

  「不需要這麼做,我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我沒事。」她望著他的眸,看不穿他眸底的深幽,「你到底想做什麼?」

  「我說過了,妳的身體需要檢查。」

  這時,一名護士拿著氣罩覆住她的口鼻,從管子裏流出來的氣體卻不是氧氣,她感到意識逐漸地昏迷。

  「唐勁,我好害怕。」

  「妳害怕什麼?」

  「怕你,你讓我……覺得……好可怕……」她逐漸地陷入黑暗,語句變得斷斷續續的,當話聲未了,她合上雙眼,纖手無力地垂落。

  唐勁大掌緊緊地包覆住她柔軟的白荑,斂眸凝視著她不甚安詳的睡臉,不自覺地收緊掌心的力道,眸中閃過一絲痛楚的光芒。

  「唐先生,已經可以準備開始了。」

  「嗯。」唐勁退身讓醫生上前,深沉的眸光緊鎖著她沉睡的容顏,然後轉身頭也不回地走出房門。

  幾天後,她的檢查報告出來了。

  她和醫生約好早上十一點要聽報告,唐勁正好有會議要主持,不能陪她前來,她一個人在診療室裏聽取醫生的報告。

  「夏小姐,妳知道上次小產的時候,妳的出血量比普通孕婦更多嗎?」

  「我不知道。」

  「妳有隱性的凝血功能不足,胎兒不容易著床,懷孕過程中很容易出血,其實,以醫生的立場來看,以妳這種體質最好是不要懷孕,就算能夠懷著孩子到足月,生產時也會有危險,一旦發生出血狀況,就算是普通孕婦都有三成的人救不回來,更不要說有妳這種體質的人了。」

  「就算是我想賭命呢?」

  「唐先生願意讓妳賭嗎?」

  「他……」

  夏安熙驀然住了口,心裏立刻有了答案,不,唐勁不會願意的,或許,他早就知道她有容易出血的體質,才不願意再冒險吧!

  當她與醫生談完走出診療室時,就見到唐勁站在走廊上,「醫生怎麼對妳說的?」

  「他說……不重要了,我覺得不重要,所以我不想說。」她揚起一抹虛弱蒼白的微笑,靠進他的懷裏,額心抵在他厚實的胸上,「送我回家,我不喜歡醫院,這裏好冷,冷得我直打哆嗦。」

  「好,我們回家。」唐勁擁住她,這時,醫生從裏面走出來,與他交換了一個眼神,然後雙方頷首,分別往兩個方向離開。

  走到醫院門口,夏安熙忽然定住了腳步,輕聲問道:「如果,有一天,我不能給你想要的東西,不能再讓你滿足了,你會拋棄我嗎?」

  「妳以為我想要什麼?」他回眸平靜地覷著她。

  「我不知道。」她輕輕搖頭。

  「若真有那一天,就等它到來再說吧!」他聳肩微笑,這時車子正好開到他們面前,兩人坐上車離開醫院。


第八章

  那天之後,他們的生活恢復了平靜。

  仿佛他們曾經有過的爭執吵鬧,還有冷戰不說話,不過都是一場夢。

  她想找些事情做,也明顯地變得比較忙碌,上個月底,唐勁將魏太太調回舊宅工作,有些原本由魏太太拿主意的事情,現在都會拿來問她。

  她不太明白唐勁心裏的想法,舊宅那裏明明很久沒住人了,為什麼要把魏太太調回去那裏幫忙呢?

  明天唐勁又要飛紐約出差,這一去至少大半個月,她想今天晚上要人準備他愛吃的菜色。

  她走到廚房,還沒走到門口,就聽見了兩名女傭竊竊私語的聲音。

  「安熙小姐還不知道嗎?」

  「她一定還不知道,不然絕對不可能沒有反應。」

  「我想也是,昨天,我送東西去舊宅的時候,有見到那位邊敬小姐,她長得好漂亮,半點都不輸安熙小姐,可是,光靠她肚子裏的孩子,母憑子貴,她往後的日子待遇就贏安熙小姐了。」

  「噓,魏太太教我們不准在這裏亂說話!」

  「可是,等那個孩子生出來之後,那位邊小姐會進門吧!」

  「說不定主人會娶她……」

  夏安熙轉身掉頭就走,再也聽不下任何一句話,一切都說通了!

  舊宅並不是沒人住,所以唐勁才要魏太太過去幫忙,因為那裏住了一位嬌貴的人兒,是他未來孩子的母親……

  她不敢問,卻又不能不問。

  害怕的心情幾乎已經快要將她的勇氣給全部吞噬了,她想從他的口中知道答案,卻又害怕答案的真相會讓她崩潰。

  孩子是他的嗎?

  忍了一個晚上,她終於再也按捺不住,看著廝僕將簡單的行李搬上車,唐勁站在門口,就要準備出發去機場。

  因為傅聰與納蘭剛兩個人都待在國外,所以這次出差是由成揚陪著唐勁一起去,現在她再不問,他就要走了。

  「邊敬肚子裏的寶寶……是你的嗎?」她站在他的身邊,語氣輕到幾乎快要消失不見。

  唐勁有半晌的沉默,眯起銳眸盯著她,「妳為什麼會知道這件事情?」

  「你不要管,只要回答我的問題,孩子是你的嗎?」

  「是,是我的。」唐勁定定地瞅著她瞬間變得蒼白的臉蛋,深沉的眸中透出堅定。

  夏安熙感覺一陣寒意從她的腳步泛起,逐漸地把她整個人都給佔據了,她覺得好冷,不只是身體,還有心。

  她擔心的事情,終於發生了。

  但她以為他不會……憑著他對她有那麼一點特別,她以為他不會接受別的女人!但他終究還是背叛她了!

  他怎麼能夠如此殘忍,怎麼能夠?!

  夏安熙一步步地後退,想要離他越遠越好,最好從他的面前消失,永遠都不要再見到這張令她又愛又恨的俊美臉龐,要不然她真的會恨他!

  「妳聽我說……」

  「我恨你。」

  「住口。」

  「我不要,我恨你、恨你、我恨你!」她近乎歇斯底里地大叫,而她也真的寧可在這一瞬間瘋狂。

  唐勁冷不防地揪住她纖細的手腕,睨著她的眼眸閃動著惱火的光芒,「我不准妳恨我,聽見了嗎?不准!」

  這時,成揚從車子的方向走過來,看見他們僵持的場面,微微一愣。

  「成揚,你留下來。」下令的同時,唐勁灼銳的視線是鎖在她身上的,擺明瞭把心腹手下留下來,是為了要看住她。

  「可是老大,如果我留下來,誰在你身邊……」成颺低叫道。

  「有銀龍陪我,你還怕我出事嗎?」唐勁橫睨了他一眼。

  「不,有銀龍在我當然放心。」成揚看著老大身邊宛如一尊雕像般的銀龍,服氣地點頭。

  「等我回來,我們再好好的談。」他放開她的手腕,看見她纖細的腕上印著他鮮明的指痕,「不要想離開我,親愛的安熙,再給我一點時間,我不會讓妳失望的。」

  夏安熙以近似恨意的眼光瞅著他,他說不會讓她失望,是要邊敬拿掉肚子裏的寶寶嗎?

  他以為這麼做會令她高興嗎?不,終究在她心裏想到的是他的背叛,在他擁抱邊敬的時候,心裏曾經想過她嗎?

  「你想要孩子嗎?想要邊敬把孩子生下來嗎?」

  「那當然。」

  聽他的語氣如此篤定,夏安熙覺得心口一陣陣刺痛。

  她抿著嫩唇不再說話。

  唐勁知道她這種反應所代表的意義,他悶吭了聲,走向銀龍替他打開的車門,上車前,沉聲對成揚說道:「別讓她出事,要不我唯你是問。」

  銀龍關上車門,自己也坐到了前面副座上,司機發動引擎,揚長而去。

  「安熙,相信老大,相信他是為妳癡狂的,這樣的男人絕對不會存心想要傷害妳,他寧可負盡天下人,也絕對不會傷害妳。」成揚雖然不知道老大在搞什麼鬼,但還是努力地安撫她。

  「我也想,成揚,我也想相信他……我希望自己可以做到,但是,事實是我這輩子從未有過一刻,像現在一樣如此恨他,我恨他。」

  「安熙……」

  「不要想勸我,我現在心好亂,想要一個人靜靜。」

  「安熙,妳不會想要離開老大吧?」這個不祥的念頭就像魔魅般不斷地在他的心裏滋長,揮之不去。

  她臉上的表情哀傷卻又異常地平靜,仿佛看淡了,看透了某些糾纏在心裏不去的情感,白淨婉致的臉蛋因為失去了血色而顯得有些透明。

  「我走得掉嗎?他留你下來,不就是想要看住我嗎?我如果走了,會害到你吧?成揚,你一直都對我很好,我們之間沒有深仇大恨,我當然不會害你被唐勁責怪,我不會。」

  「安熙,對不起,我必須聽老大的話。」她越是善解人意,成揚心裏對她就越覺得愧疚。

  「我知道。」

  「我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這麼做,這不像他的個性,說不定他真的有苦衷,老大真的很愛妳——」

  「不要再說了,成揚,我真的累了。」她淡淡地打斷他的話,搖了搖頭,恬淡的表情看不出悲喜。

  她轉身走進屋裏,上了二樓的畫室,一整天沒再出來過……

  「謝謝醫生,你說的話我都記得了,我會吩咐下人注意的。」

  夏安熙站在門口,笑著送走了前來診治的醫生,然後轉身望著室內,她記得那年唐勁父親的靈堂就設在這個大廳裏。

  她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為了這種理由回到這裏,今天一早,邊敬下床時一個不留心,摔了一跤,心急的魏太太打電話到新宅,請她過來。

  「安熙小姐,妳肯過來真是太好了,我真怕邊小姐出事,少爺會怪我。」魏太太走出來,一臉不好意思。

  「魏太太,妳先別慌,醫生剛才說孩子沒問題,他跟我保證說母子均安,妳就別擔心了。」

  「對不起,安熙小姐,我明明知道發生這種事情不應該由妳來處理,畢竟邊小姐肚子裏的孩子是少爺……」魏太太見她的臉色更加蒼白,猛然住了口,尷尬地笑道:「可是我只能想到妳,這兩年來,唐家裏裏外外的事情都是由妳來打理,我們這些下人都把妳當成真正的女主人,打從心裏敬重妳。」

  「我沒事,妳不要想太多。」

  「如果妳和少爺的孩子能留下來就太好了,可惜……」

  「請不要再說了。」

  這時,一直留守在舊宅幫傭的老婦人走過來,輕聲地說,「安熙小姐,邊小姐說要見妳。」

  「她要見我做什麼?」夏安熙維持住微笑,心裏在淌血。

  「我不知道。」老婦人搖頭。

  夏安熙知道再問下去,就算是在刁難這個無辜的女人了,她點點頭,「妳們都去忙吧!我上去看看她。」

  雖然腳步就像有千斤重,夏安熙還是走上二樓,走進唐勁為邊敬安排的房間,看見她躺在床上,傭人們已經幫她打點得非常妥當。

  「聽說妳想見我。」夏安熙站在離門最近的位置,視線瞟往窗外的綠樹,就是在那一片綠蔭裏,她第一次見到了唐勁。

  「我想見妳最後一面。」邊敬揚起一抹微笑,「他要我去美國待產,再過幾天我就會出發到紐約去,其實我想待在臺北把孩子生下來,可是,他大概是不想讓妳見到我吧!妳會受不了的,是不是?」

  「我確實不想見到妳,但要待在哪裡生孩子,是你們之間的事,我不想管,妳也不必告訴我。」

  「我不後悔懷他的孩子,因為我愛這個男人,這幾年來,我從來都不後悔自己愛上他,就算明明知道他不會真心待我,還是不後悔。」

  「請妳好好休息,醫生說妳這一跤跌得不輕,雖然孩子保住了,他要妳還是不可以掉以輕心。」

  「妳不問我為什麼愛他嗎?」

  「愛他的女人太多了,我不想浪費力氣一個個盤問清楚,我會很累。」

  「我愛上愛著妳的他,安熙,我真想當妳,當著被他深愛的妳,一定是件全天底下最幸福的事情吧?」

  「我不知道,妳又不是我,怎麼會知道我幸不幸福呢?」夏安熙冷然地輕笑了聲,白淨的臉蛋宛如搪瓷般沒有表情,「請妳多休息,我不想妳出了事,回來時我很難向他交代。」

  說完,她不再多看邊敬一眼,轉身快步地離開房間,這個令她快要窒息的空間,她片刻都待不下去。

  她彷如一縷透明的幽魂走出宅門,走進院子裏,昂首看著被風吹動的樹梢,忍住不讓盈眶的淚水掉下來。

  每個人都說他愛她。

  她夏安熙何等幸運,博得了惡魔的垂憐,仿佛從此以後她不再有不滿的權力,因為擁有唐勁的疼愛,她就是全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

  那為什麼……她這個全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此刻會心如刀絞呢?

  為什麼他不乾脆讓她離開呢?既然他的身邊已經有了別的女人了,又何苦糾纏著她,讓她痛苦呢?

  是報復嗎?報復她父親幾年前曾經對他所做的事情,所以,他要用這種方法來報復她嗎?

  一直到走出了大門,她強忍住的淚水才潸然而落。

  「安熙……」成揚跟在她身後走出來。

  「什麼話都不要說,請你讓我好好哭一場,哭完就沒事了。」她抿起嘴扯開微笑,想要裝出堅強的模樣,但是不斷從眼眶滾出的淚珠卻一顆顆的撞破她的心事,讓她勉強露出的笑容看起來更慘澹。

  「妳走吧!安熙,老大再過幾天就從美國回來了,妳趁他還沒回來之前快點離開。」

  「不可以,我這一走會害了你,我們都很清楚唐勁是絕對不會原諒背叛他的人,他太可怕了,你和我都惹不起他這號人物。」

  「我就不信他真的能夠把我這個兄弟千刀萬剮,大不了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他拍拍胸脯,一臉爽朗的笑意。

  最後,夏安熙不知道自己是怎樣被他說服的,她不忍心害他,可是,她終究還是選擇離開。

  因為太瞭解唐勁的老謀深算,所以直到離開的前一刻,她凡事小心翼翼,如果是唐勁親眼目睹,就會知道她有不對勁的地方,可惜他安排在她身邊的屬下雖然厲害,卻少了他的心思縝密。

  再加上有成揚在替她策畫,最後,他們終於瞞過所有人的目光,在兩天后的清晨,成揚安排了車子讓她離開。

  「出了這扇門之後,不要再跟我聯絡,如果我知道妳的下落,我怕自己會忍不住告訴老大,所以,不要給我任何消息,就連隻字片語都別給。」成揚這番話說得非常認真,讓人無法反駁。

  「請保重。」

  除了這幾個字外,她不知道該對這個有著滿腔熱血的男人說什麼,她坐上了車子,忍住了沒對他搖手說再見。

  車子駛離唐家之際,夏安熙忍不住回眸再看了宅邸一眼,無論此刻她心裡唐勁有多少恨,離開他們一起生活的地方,她心裡終究還是有不捨,心痛得讓她連呼吸都覺得困難。

  那個男人一定會震怒,不是因為她的離去,而是她的「不告而別」。

  夏安熙合上雙眼,讓忍住的淚水滾落雙頰,她回過頭,再睜開美眸,看見的是車子往前駛去的光景,她正在離開,離開她深愛的男人,離開將永遠令她心痛的過去。

  夏安熙心裏覺得諷刺極了,她將不會再回到這個地方,卻還是為了離開這地方而心痛不已。

  一抹苦笑泛上她的唇畔,她的父親果然有先見之明,奮不顧身愛上唐勁的她,最後果然沒有好下場。

  相信我,當妳今生的最後一刻來臨時,妳絕對不會後悔愛上我……

  他萬般柔情的低沉嗓音猶在耳邊,她的心卻已經碎了。

  他聽見了嗎?

  他聽見了吧!

  她心碎的聲音……

  幾個月後。

  產房中,斷續地傳來女子壓抑的喊聲,而幾個男人在另一邊的房間裏等待,他們臉上的神情都太平靜,完全看不出來到底誰才是孩子的父親。

  如果說,真有不尋常的地方,大概就是一貫冷靜聞名的傅聰臉上有著擔心吧!從邊敬一開始傳出懷孕的消息,就是他待在她身邊保護。

  而成揚站在最靠近門口的位置,離所有人遠遠的。

  那一天,成揚以為自己會被殺掉。

  但沒有,他確實被揍得半死,可是,在他傷好之後,只接到了一項命令,唐勁要他把人找回來,既然是他闖的禍,就由他來收拾。

  嬰兒的哭聲由虛弱到洪亮,傳進了這邊的房間裏,連接的房門被打開,護士推著清洗完畢,用粉紅色大巾包裹好的嬰兒過來。

  「唐先生,要抱抱令千金嗎?」經驗老道的護士笑問。

  「嗯,把她抱過來。」

  唐勁點頭,伸出手,讓護士將新生的嬰兒交到他手裏。

  他抱著小嬰孩柔軟的身子,小心翼翼生怕碰傷了這脆弱的小東西,臉上的神情溫柔得幾乎教人心痛。

  「她長得好看嗎?」唐勁轉頭問向成揚,黑眸之中閃過一絲銳利的光芒。

  「嗯,是你和她的女兒,豈有不好看的道理?」成揚點頭,心裏又是一陣無比沉重。

  他確實闖禍了!

  還沒弄清楚狀況,就莽莽撞撞把安熙給送走,他開始後悔自己那一天干嘛耍帥,要她完全與他斷了聯絡。

  「這小東西的名字我已經想好了,熙恩,我與她的女兒,唐熙恩。」唐勁笑瞅著女兒,仿佛透過懷裏的小娃兒在看著別人。

  邊敬肚子裏的孩子,是他與安熙的!

  這件事情幾個兄弟裏就只有傅聰知道,唐勁原本打算在胎兒穩定之後,才要告訴安熙。

  他不想再讓她失望,看似冰冷的心裏,其實藏著他對她的憐惜。

  成揚一刻也待不住了,他轉頭往外走去,想要再投入尋找安熙的工作之中,唐勁給了他許多人手和資源,而他卻很不爭氣地到現在還找不到人!

  他永遠都忘不掉那天當唐勁知道安熙離開的時候,所見到的景象。

  那一天,與其說那摧人心肝的吼聲是獅子的咆哮,倒不如說那是這萬獸之王發自內心深處的悲鳴。

  牠失去了摯愛,失去了傾心呵護的寶貝,牠的盛怒幾乎要摧毀觸目可及的所有事物,直至那一天,所有人才真正明白那寶貝對他的意義有多重要。

  唐勁是用盡了全心全意,在呵護他所愛的女子。

  可是,他卻害自己的老大失去了心愛的女人!成揚加快腳步,就算是早一刻也好,他一定會替老大再把她找出來!


第九章

  歲月之神無視於人們的意願,它按著自己的步調前進,今天會走,明天會來,那天過後,三個春秋在日月輪替之中悄悄地過去。

  夏安熙變賣了她父親留給她的遺產,將錢匯往姑媽替她在瑞士開的帳戶,當她抵達歐洲之後,便將錢全數提出來,將帳戶結束掉。

  她相信唐勁的能耐,就算是保密功夫做到爐火純青的瑞士銀行,他只怕都有辦法將她的帳目明細及個人資料調出來。

  想要徹底地與他脫離關係,每一個步驟她都小心翼翼地進行,從國際航班再轉內陸火車,旅行了幾個國家,也曾在一些城鎮停留,最後,是黑龍爺利用關係人脈命人給她辦了新的身分,她才能安心地留在這個鄰近巴黎的小鎮,不再害怕會被唐勁找到。

  老人向她保證絕對不會出賣她,他說唐勁這些年來真的太囂張了,也該有個人來給他一點顏色瞧瞧。

  如果說,她能夠成功離開唐勁身邊,那大概要歸咎於他這個男人得罪的人太多了。

  她到了法國之後,先與易卜先生取得聯絡,透過他認識了一些畫家朋友,每半個月她會進巴黎市區一趟,與一些畫家朋友到特爾特廣場幫人作畫,她不靠這個工作所得當收入,總是只收一點潤筆費,足夠讓她在工作結束之後,與朋友們在旁邊的咖啡廳裏喝一杯卡布其諾,加塊焦糖蘋果派就心滿意足了。

  「安,妳過來。」走過水果店前,一名胖胖的老人向她招手。

  「席德,有事嗎?」

  「來,這包東西給妳,噓,不要告訴我老婆,要不然她會罵我。」

  老人交到她手上的是一個裝著新鮮草莓的褐色紙袋,約莫是半公斤的分量,一顆顆宛如碩大紅潤的紅寶石,誘惑著人想要一口咬下去。

  「你要我別說,可是,要是她自己看見了怎麼辦?」她眨了眨眼,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她人在裏面清點貨品,才不會——」老席德從她閃亮的眸光看見了異樣,他緩緩地轉頭,就像一隻被貓盯住的膽小老鼠,「呃……老婆,妳人不是在裏面嗎?忙完啦?」

  夏安熙忍住了唇畔的笑意,老席德的懼妻在這一帶是出了名的。

  「哼,看我這麼快就把事情忙完,你很不高興嗎?」

  「沒沒沒,我沒這個意思。」

  「你又給安什麼東西了?」

  「草莓,只有一點點,我真的只給她一點點。」他比畫著雙手,想要加強語氣,又或許是想要在老婆面前虛張聲勢吧!

  「到底是多少?」席德太太挑挑眉。

  「一磅。」

  「真是的,你這個男人……」席德太太拔高的嗓音一落,歎了口氣,「真是小氣,你不會再多給一點嗎?」

  「什麼?」他沒聽錯吧?

  「你以為就自己是好人,別人都是大壞蛋嗎?你怎麼不問問我想不想對安好呢?」席德太太轉身從櫃檯拿了一個白色紙袋,袋身鼓鼓的,卻好像沒什麼重量,她把紙袋交到安熙手裏,笑咪咪地說道:「我知道妳愛吃這種麵包點心,今天我去麵包店的時候,順便多幫妳買了一點,拿去吃吧!」

  「老婆,妳沒生病吧?需不需要我帶妳去看醫生?」席德一手按住自己的額頭,一手按住老婆的,想要看看她是不是發燒了。

  「你才需要去看醫生啦!」老太太打掉丈夫的手,送給他一個白眼,「你以為我沒心沒肝嗎?上次要不是安幫我們將英文資料翻成法文,告訴我們到底是哪裡出了差錯,只怕我們到現在都還收不到女兒從美國寄來的東西。」

  夏安熙輕輕微笑搖頭,表示那根本就是不足掛齒的小事。

  夏安熙揮手跟他們說再見,一路上遇見了不少街坊鄰居,見到她路過門口,都熱情地向她打招呼,跟她都熟得像老朋友一樣。

                                她一邊走著,一邊拿出白色紙袋,從裏面拿出一顆泡芙狀的小東西,狀似泡芙,口感卻像多層次的可頌,底下沾著香甜微苦的焦糖,她一口將小東西扔進嘴裏,細細地咀嚼了起來,臉上浮現滿足的笑容。

  她一向容易滿足的個性從未改變過,這些年來她的日子也過得簡單而且愜意,只除了偶爾在魂夢夜迴之時,心裡泛起一股濃濃的失落感。

  總還是會想念。

  夏安熙歎了口氣,覷了腕上的表一眼,立掰大驚失色,背著畫筒和大包包往車站門口跑去,她一定趕上這班車才行呀!

  她在心裏告訴自己,一定要努力忘了才可以!

  雖然她必須要很努力才可以不想起,但說不定,總有一天,當她再想起那個男人時,她的心可以不會痛……

  特爾特廣場上,遊人如織,穿梭在他們身邊。

  混亂平息了。

  但夏安熙心裏的混亂才正要開始。

  她揮動著畫筆,努力不讓眼前的男人幹擾她的思緒,他就坐在她的面前,不到兩公尺的距離,灼熱的視線幾乎令她感到疼痛。

  「妳不問我來這裏的目的嗎?」

  他低沉的嗓音令夏安熙為之一震,她握著畫筆的指尖微微地發顫,幾乎快要握不住筆桿,她沒想到會再見到他。

  眼前的唐勁是真實的嗎?不是她在作夢吧?

  「我不知道你的目的,但我知道大多數人來這裏都是為了看畫家替人作畫,紅磨坊就在附近,就算是入了夜之後,這個地方依舊熱鬧。」

  她唇邊染著淡淡的笑,平靜的語氣將他當成「大多數人」的其中之一,不再具有更多的意義。

  畫到一個段落,她停下畫筆,揚眸看著他,而他也同時注視著她。

  明明是寒冷的天氣,人們的氣息都成了白色的煙霧,然而他們之間卻仿佛回到了十年前的那個燠熱夏天,那個蟬聲唧唧,蒸騰的空氣仿佛要將人給融化的夏日綠蔭裏,他看著她,從此堂而皇之地進入她的生命之中。

  「你要的畫已經完成了。」

  唐勁沒有回話,只是挑挑眉,看著她正用一種倔強的眼神瞪著他,很少見過有人比她更適合賭氣逞強,那張嫩嫩的粉唇抿咬著,黑白分明的杏眸閃亮亮的,即便是不開口,彷彿都可以聽見她用好聽的聲音在說著可愛的氣話。

  她絕對不會說髒話,這妮子修養好得很,要她說髒話簡直就是要命。

  「妳不打算把畫給我看了嗎?」

  「當然要。」

  「我可以期待嗎?」

  夏安熙垂眸瞥了手裏的畫一眼,然後再度揚眸看著他,「我對自己的功力沒什麼信心,你可以不必太期待。」

  一眼看穿了她的心虛,唐勁不予點破,僅只是一笑置之,「那就讓我看吧!我已經有心理準備了。」

  「好,請銀龍過來拿。」她的眼光轉向站在唐勁身邊的男人,「銀龍,請你過來將畫拿過去好嗎?」

  唐勁朝他頷首,示意他照她的話去做。

  銀龍一臉肅然,絲毫看不出喜怒,移動高大的身軀走到她身邊,接過她遞上來的圖,一瞬間,那張像戴了面具似的冷臉有了表情,只是他立刻將驚訝的情緒掩飾得很好。

  「請拿過去給他。」夏安熙巧笑嫣然,柔聲地催促道。

  冷肅的男人不動聲色,轉身回到主人身邊,唐勁伸手接過他手裏的圖,才正打算看仔細內容的同時,夏安熙冷不防地抄起大背包,拔腿跑掉,她沒命似地奔跑,仿佛在她的身後有死神在追趕。

  是的!如果她再度回到他的掌握之中,她將萬劫不復!

  唐勁低咒了聲,推開擋在他面前的銀龍,長腿飛快地追逐著她,絡繹不絕的遊客一個又一個擋住他的去路,當他追到教堂前時,她已經跑下了長長的階梯,與他拉開了好一段距離。

  夏安熙回首揚眸看了他一眼,足足凝視了他三秒鐘之久,然後頭也不回地跑進小巷裏,對於這附近的地形她遠比他還要清楚。

  「要追嗎?」銀龍不片刻就跑到了主人身後,與他一起站在階梯的頂端,看著夏安熙消沒在人群之中。

  「不必追了,她逃不掉的,只是她自己還不肯面對這個事實而已。」唐勁語氣淡淡的,臉上的表情卻非常堅定。

  一直到看不見她的身影,唐勁才收回眺望的視線,眼角餘光瞥見了還在銀龍手上的畫,他伸手接過,在眼前攤開。

  看清楚手裏的圖,他起初一怔,然後輕輕地笑了。

  那妮子看著他的臉,畫了一個惡魔,齜牙咧嘴,還長了角,醜惡的樣子一看就知道是個壞心眼的傢夥。

  這就是她眼中所看見的他嗎?

  一個光是看著就令人覺得可憎的惡魔,這就是他嗎?

  泛在唐勁唇畔的笑容加深了,看起來卻有苦澀,從未有一個女人像她一樣在他心裏占了如此重要的分量,而他卻讓這名女子深痛惡絕。

  她難道不曾想過嗎?

  或許,她根本就不會相信他不會忍心傷害她。

  她不會相信,他從不曾忍心傷害她。

  一直到出了車站,踩在回家的路途中,夏安熙仍舊覺得心口緊緊的,一想到唐勁那張久違的嚴峻臉龐,她就覺得快要喘不過氣。

  經過一場如此驚心動魄的經歷,現在她恍惚的感覺彷如隔世,一點真實感都沒有,不確定她是否真的見到了唐勁。

  她真的見到他了嗎?

  而她真的逃掉了嗎?夏安熙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可以從他的面前毫髮未傷地撤退,他呢?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她離開嗎?

  一瞬間,似有若無的失落感襲上她的心頭,她用力搖頭,不讓這個情緒繼續在心底發芽抽長。

  傍晚五點半,天色已經逐漸變暗,夕陽的顏色酡紅醉人,鎮上的店家一直都關得很早,但亨利的小酒店卻永遠都還亮著燈,鎮上的人喜歡到酒店裏喝酒聊天,但這家店真正迷人的是亨利太太堪稱一絕的料理手藝,每次到店裏吃飯,她最喜歡喝一碗亨利太太精心熬煮的蔬菜肉湯。

  一想到食物,夏安熙才想到自己一整天都沒吃什麼東西,只除了早上席德夫婦給她的草莓和甜點之外,她什麼都沒吃。

  回家之前,去吃碗肉湯墊墊胃吧!她需要一點好吃的食物安撫受驚的心情,又或者說,她不想現在就回家,獨自一個人的時間,她腦海裏紊亂的想法特別多,這些亂七八糟的念頭再加上唐勁,對她而言就是一種折磨。

  而每當獨自一人時,她就會想到他。

  但她做對了,離開他才是最正確的選擇。

  夏安熙深吸了口氣,平復內心悸動不安的情緒,推開小酒店的門,清脆的掛鈴聲隨之響起。

  「安!」

  一定進小酒館裏,她立刻受到眾人熱烈的包圍,她嚇了一大跳,因為她與這些鄰坊們感情再好,都不曾被當成新聞人物一樣團團圍住。

  「安,妳怎麼到現在才回來?我們已經等妳很久了。」

  「不是我們等她很久,是這位高貴的先生,你們約好在這裏見面,妳這麼晚才到,他不但沒有一絲毫不耐煩的樣子,還跟我們聊了好一會兒,安,怎麼從來都沒聽妳說過這位先生,我們還以為妳在這裏沒有朋友呢!」

  「我跟人家約要見面?我怎麼不記得——」夏安熙揚起眸,正好與男人往這兒望來的眸光相對,她倒抽了一口冷息,臉色瞬間變得蒼白。

  唐勁!

  怎麼可能是他?!

  就在他們彼此視線相對的同時,亨利笑著將唐勁的酒杯再度斟滿,天啊!這男人到底用了什麼伎倆,竟然哄得亨利把珍藏的好酒拿出來貢獻給他!

  還記得有人高價要向亨利收購他的寶貝,脾氣頑固的老亨利說什麼也不願意出讓,還說這些酒只給知己好友享用,住在附近幾十年的老朋友只怕都還不曾有此優遇,唐勁竟然輕而易舉就攻破老頑固的心防。

  「妳還不快點過去?唐先生已經等妳很久了。」

  幾個熱心人士不管她到底心裏怎麼想,聯手將她給架到唐勁面前,像是拿她給他獻寶。

  夏安熙被強迫坐在他身邊,一臉局促不安。

  「你為什麼會知道這個地方?」

  「我知道關於妳的任何事情。」他一雙銳眸藏著灼熱的光芒,直勾勾地瞅視著她,「所以別想再逃跑,那只會浪費我的力氣,也浪費妳的。」

  「我以為你放棄了。」她以幾乎快要聽不見的微弱音量說道。

  「對於我想要的東西,我向來是鍥而不捨。」他頓了一頓,輕笑了聲,「倒是妳,總是放棄得太快。」

  她能不放棄嗎?夏安熙抿著嫩唇,美眸閃過一絲受傷的光芒,在三年前那種情況之下,她實在找不到力氣讓自己繼續下去。

  她恨他,恨他明明有了別的女人,卻仍舊要她相信自己是他的最愛。

  「如果妳不想在這個地方待不下去,現在就乖乖跟我走。」他站起身,走到她的身後,大掌搭住她的雙肩。

  「不——」

  她揚起眸看見他的眼神,仿佛在告訴她說「妳絕對不會樂意見到那種情況發生」,她的心一涼,知道他會說到做到!

  終於她還是乖乖地跟他來到位於巴黎的住所,這三年來,就算她刻意不看有關於唐家的新聞,也知道唐氏正以驚人的速度在成長,但無論記者們如何追查,就是無法取得唐勁女兒的照片。

  他與邊敬的女兒,一定是個很漂亮的小娃娃吧!

  夏安熙跟著他走進書房,將外套和包包擱在軟椅上,不敢回頭看隨著她身後進門的唐勁。

  「妳仍舊不想知道我為什麼在這裏嗎?」他伸出雙臂,冷不防地從背後抱住了她。

  「我不想知道!我不想要你了,你能夠明白嗎?你不要碰我!」她用力地揮開他的掌握,兩排長睫輕顫著,看起來悽楚而且動人,「為什麼你要出現?我好不容易才安頓好的生活,你為什麼要出現在那裏?我們之間已經結束了,在三年前,我和你就已經結束了。」

  唐勁勾起一抹近似猙獰的微笑,靜靜地瞅著她,不發一語,仿佛想看她到底還能夠張牙舞爪到什麼地步。

  夏安熙背脊一陣發涼,一瞬間竟後悔自己的得理不饒人。

  她怎麼可能奢望他會買她的帳呢?他可是唐勁呀!一個只是亮出名號,就足以令他的敵人聞之喪膽的恐怖惡魔。

  他怎麼可能會將她一個區區弱女子看在眼底呢?

  但她希望他看著她,只看著她一個人。

  「我為什麼不能出現在那裏?妳的鄰居們一聽到我是妳朋友,一個個都對我熱烈歡迎,他們喜歡妳,一直以來妳就很討人喜歡,就連我的兄弟,妳都能夠輕易收買,不是嗎?」

  「你沒有處罰成揚吧!他還好嗎?」

  「沖著妳這句話,我就應該將他千刀萬剮,讓他生不如死。」

  「為什麼?如果你三年前沒有懲罰他,現在就更不該對他動手。」

  「因為妳替他說話,我們相隔多年不見,妳不但對我不屑一顧,一開口卻是關心別的男人,難道我不應該生氣嗎?」

  「你才不會在乎,唐勁,你根本就不在乎。」

  「原來在妳的心裏,我是如此地不值得被信任。」他苦笑。

  「你不要說得好像是我錯怪了你。」看見他臉上露出落寞的神情,她心裏竟然有一絲罪惡感。

  「妳跟酒館裏的那些人很熟嗎?」

  「你不可以傷害他們,他們都是好人,你不可以濫傷無辜。」

  「又來了,我在妳心裏果然是個十惡不赦的大壞蛋吧!」他揚起苦澀的微笑,含著淺淺笑意的眸子看起來有些痛苦,「那些人告訴我好多關於妳的事情,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不知道的妳,他們說得好開心,好像妳是他們的一分子,他們臉上幸福的表情讓我好嫉妒。」

  夏安熙覺得自己快要被他搞糊塗了,他又想要把她耍得團團轉了嗎?雖然心裏拒絕相信他,但是,卻又有一種感覺,說不定,他是認真的。

  「我不想再跟你說下去,對不起,我要回家了。」她抄起外套和背包,匆忙地就要往房門口走去。

  他揚聲在門口喚住了她,「妳又想逃了嗎?不跟我把話說清楚,又想要像只鴕鳥一樣把頭埋在沙堆裏,選擇不聽不看,就以為一切都沒有發生了嗎?」

  夏安熙緊抿著嫩唇,不回應他挑起的言詞,她不想跟他說話,事到如今,他們之間已經無話可說。

  見她存心要漠視他,唐勁揚唇一笑,聳了聳寬肩,「好,我不勉強妳,我只要妳回答我一個問題,妳只要告訴我答案,發自妳內心真誠的答案,我就讓妳走,可以嗎?」

  「好,你問吧!」她頷首,找不到任何理由拒絕他這個簡單的請求。

  他只不過要她一句話,難道,他還能真的剖開她的心臟,看她的那句回答是否發自內心深處嗎?

  若他真的能夠知道她的心,就會知道她曾經有多愛他,若他真的知道她愛得有多深,怎還會忍心傷害她到那種地步呢?

  「我只想知道,這些年,妳想我嗎?」他低沉的嗓音說得又輕又緩,沉睿的眼眸直視著她,似乎就要洞穿她的心,甚至於是她的靈魂,讓她無法再設法隱藏自己,「老實回答我,妳想過我嗎?」

  「我……這些年來,我……」看著他灼熱的眸光,她竟說不出口。

  她不該答應他的!夏安熙低下頭逃避他的注視,知道自己又再一次上了他的當,心口不自主地輕顫著,她不是沒見識過這個男人的狡猾,卻又為何一次次被他耍弄得團團轉?

  不公平!他總是能夠找到她心裏最柔軟的地方,然後毫不留情地攻擊,總是將她逼得沒有退路。

  那這些年來,他又曾經想過她嗎?

  姑媽最後一次輾轉捎給她的訊息,說這一年來唐勁沒再派人去找過她,姑媽要她放心,說唐勁應該是死心了,她可以平靜過生活,不需要再擔心被他找到,說他這個惡魔總算是良心發現,要放過他們夏家了。

  得知唐勁的「良心發現」,她竟沒有絲毫的愉悅,被他太輕易的放棄,她的心裏只有無法喊出口的悲傷。

  她無法對任何人說,說她不想被他放棄。

  「我在等妳的答案。」就在她想出了神之際,他悄然地來到她的身後,有力的長臂圈住她纖細的腰肢,輕聲地在她的耳邊細語,男性的薄唇幾乎吻上她雪白的耳廓。

  她輕震了下,在他的懷裏僵硬得不能動彈,她太熟悉他的體溫,在怕冷的夜晚裏,只要抱著他就能夠睡得很熟。

  她也熟悉他陽剛的氣息,沉麝的男性氣息總是能夠讓她心慌意亂,以前,在他們做完愛的隔天,他總是喜歡嗅聞她身上的香味,說她身上有他的味道,說她屬於他。

  她不想要被他放棄,她喜歡他說自己屬於他。

  沒有人知道,這一點心思,才是她真正的心意。

  夏安熙輕輕地歎了口氣,側眸正好對上他抵靠在她臉頰旁的俊魅眸光,她瞪著他,一雙美眸微微地被淚意染紅,她不是傷心,而是心裏真的好氣,氣自己的無法堅持,氣他總是能夠為所欲為。

  「你明明知道自己在我心中的分量,唐勁,你這該死的惡魔,你讓我連恨你的時候,都還是想你,我是這麼恨你,卻還是想你。」她說得咬牙切齒,每一個字句卻又都是滿懷深情。

  「那就證明妳對我愛得夠深。」他唇畔勾起一抹滿意的微笑,大掌將她扳回面對自己,與她泛紅的淚眸對個正著,「但如果妳能夠少恨我一點,我會更高興,真不希望妳對我的恨與想念是成正比的。」

  「你在乎嗎?」她咬著唇輕聲地問。

  是她的視線被眼淚給矇矓了,才會看見他眼底有著哀傷吧!是她根本就看不清楚,才會以為看見了他唇畔的微笑藏著苦澀,是不?

  「我比妳想像中還要在乎,安熙,到底還要我多努力證明,妳才會真正知道妳在我的心裏有多重要呢?」

  「成揚曾說你為我癡狂,可是我不相信。」

  「那小子總算做對了一件事。」

  聽他惱恨的語氣,夏安熙立刻就知道他還在記恨成揚幫她逃走的事情,她輕笑了起來,覺得此刻賭氣的唐勁看起來好孩子氣,可愛得讓人完全忘記他是一個呼風喚雨,讓人恨得牙癢癢的惡魔。

  「妳在笑什麼?」

  「我不說。」她搖頭還是繼續輕笑出聲,心想說了他一定會很生氣,所以她還是藏住這一點小心得,以後可以拿來回味。

  她如鈴的笑聲,花般的嫣然笑臉,讓他不禁為之心旌神動,冷不及防地俯首吻住她柔軟的唇瓣,吞沒了她未及出口的笑聲。

  宛如風暴般的激情襲卷他們,他狠狠地吻她,靈活的舌尖探進她甜蜜的檀口之中,吮吻著她柔軟的小舌,有力的臂膀仿佛要將她揉進骨子裏,再也不許她離開他半步……

  偌大的主臥室,只剩下床頭的一盞臺燈亮著。

  巴黎夜晚的寒風從未完全掩起的落地窗滲入,微微地吹動著厚實窗簾的邊角,而這一點涼意完全無礙於室內溫暖的氛圍。

  女人躺在男人的身下,雪白的嬌軀赤裸著,美眸羞怯地半掩著,嬌弱無力地任由男人的手與唇愛撫過她全身的肌膚。

  「不要……」

  她咬著嫩唇,喘息著,男人一掌握住了她腴嫩的嬌乳,褻玩著頂端的嫩蕊,而以唇含咬住另一邊,敏感的乳尖根本就經不起他如此吮弄,不片刻,已經輕顫顫地充血繃翹起來,當他放開薄唇時,被濡濕的嫣色看起來有種荒淫的美感,仿佛誘惑著男人給她更多的玩弄。

  男人揚眸給了她惡意的一覷,高大的身軀往下挪動,有力的大掌強硬地分開她的雙腿,不容許她因為羞怯而閉起。

  她別開美眸,不敢直視男人的臉龐埋在她腿間的曖昧畫面,但身體是誠實的,羞人的私處才被他的視線盯著,就已經泛起微熱的濕意。

  當他以舌尖抵開她瑰嫩的核心,以唇舌吮弄著她甜美的幽壑時,她的身子泛過一陣抽搐似的戰慄,觸電般的快感讓她幾乎無力招架。

  「唔……」嬌弱的嚶嚀聲從她的喉間奪出,她搖著頭,纖手緊揪著被褥,雪白的腳趾也因為無法承受的快感而蜷起。

  這時,男人加入了長指,在她狹嫩的水穴裏來回地抽插,起初是一根,然後又加入了第二根,不片刻,她被褻弄的花戶已經是蜜液滿盈,在男人長指的掏弄之下,發出了令人害羞的浪聲。

  「夠了……夠了……」她細聲輕嚷,身子裏的感覺越來越緊繃,仿佛有一股暖熱的液體就要潰散開來。

  男人抬起頭,回到她的身上,在她的耳邊輕吻了下,渾厚的嗓音柔柔地低語道:「不想要我讓妳更舒服嗎?」

  「已經很舒服了,再更舒服的話,就太過分了……」她小聲地說,白嫩泛紅的臉蛋埋在他的頸窩裏。

  「那這樣呢?」男人以胯間亢挺的昂揚抵住她柔嫩的花穴入口,想要她的本能讓他疼痛不已,他猛然挺腰,將熾熱的勃起擠進她狹窄的幽徑之中,將她完全地撐開,占為己有。

  「啊……」一瞬間被充滿的感覺,讓她覺得既陌生又懷念,她張開纖臂擁住他的頸項,弓起上身,承迎著他一次又一次的進犯。

  她幾乎都快要忘記他的碩實硬熱,每一次的進入,都抵到了她的花心深處,一次次火熱的撩擦,幾乎都快要將她逼瘋。

  他拉住她一隻纖手,讓她把手心抵在自己的小腹上,亢熱的男身在她的身子裏緩慢地抽送著。

  「感覺到了嗎?是我,是我在妳的身體裏面。」他附唇在她的耳邊低語,語氣帶著一絲絲邪惡。

  她按在平坦的小腹,手心感覺到他在她身子裏正在抽動著,她睜圓雙眸,從未用這種方式感覺他的存在,讓她更感覺到甜蜜。

  驀然間,一陣痙攣般的快感從小腹深處迸裂開來,將她拋上了欲望的高潮,她雙腿緊夾住他的腰際,任由他一次次地戳穿她,感覺他熾熱的溫度幾乎要將她瑰嫩的花襞給灼傷,仿佛硬鐵般不斷地在她的花心深處搗弄著。

  或許……或許會被他弄壞掉也說不定。

  但是,就算會壞掉也無所謂……此刻的她只想更親近男人,只想緊緊地被他抱著,感受他的溫度不斷地滲入她的身體裏。

  她柔嫩的花穴猶如嬰兒的小口般吸銜著他的亢熱不放,男人感覺到緊繃,快感在一次次侵犯她的過程中增加,越來越強烈,胯間的昂揚腫脹得令他發疼,驀地,他緊擁住她,幾次強烈的抽送之後,他將自己深埋在她的身體裏,激射出灼熱的欲焰,令她又再一次地得到高潮。

  過了久久,激情平復,喘息也恢復成了勻綿的呼吸,他們回到了現實,而他仍舊緊擁住她不放。

  「我頑固又勇敢的安熙,妳終於又回來了,回到我的身邊。」

  「我勇敢嗎?不,這兩個字對我而言是過獎了。」苦澀的微笑泛上她的唇邊,夏安熙拉起被單裹住赤裸的身子,翻身下床,脫離他的懷抱,沉默了幾秒鐘才緩緩回眸,含笑的眸子因為淚光而顯得迷離,「我是一個膽小鬼,離開你之後,我才知道自己是個膽小鬼。」

  「為什麼?如果這是一個事實,為什麼在妳離開我之後才知道呢?」

  「這幾年每到了春天,黑龍爺就會邀請我去日本,去他的宅邸賞櫻,我很不爭氣,總會不由自主想到與你一起看櫻花的情景,櫻花越是燦爛盛開,我就越會想起你,想如果你也在我身邊,那該有多好,我不勇敢,一點都不,表面上我是毅然而然的離開你,面事實是我才一離開你,心裏就已經後悔了。」

  「安熙——」

  「你不要打斷我的話,我怕自己會說不下去。」她揚起美眸瞪視著他,堅決的神情不容許任何人阻止她想做的事情。

  唐勁起初一愣,隨即揚起微笑,這女人竟然說自己是個膽小鬼,怕是她根本就不曾看穿自己的心,藏在她那嬌弱身子裏的傲然骨氣,遠比她自己想像中還要強悍,就連他都不敢忽視。

  他抿起兩片性感的薄唇,撐起修健長軀半靠在床頭,靜靜地等待她繼續說下去,他們分開太久了,此刻只是看著她,都教他為之心魂悸動,就像尋回失落已久的另一半靈魂,滿足而且喜悅。

  夏安熙雙手緊緊地揪住被單,不能忽視他的注視給自己帶來的強烈影響,身子在發燙,心也在發燙,老天爺,她怎麼可能離開這男人那麼久呢?

  她根本就離不開他呀!

  他的強悍果斷、他的聰明睿智,甚至於是他的為所欲為,蠻橫無理,都像最迷人的蠱毒般令她著迷。

  「我後悔離開你,因為,我真的好想、好想你,就算是第二順位也好,我不求在你心裏最重要的位置,只要你留一個空間給我,讓我靜靜地待在那裏,對我而言就已經足夠了,無論你有幾個女人,只要你別在我面前細數,我都可以無所謂。」

  「妳對我的要求就只有那麼一點點嗎?」

  「還能有更多嗎?」

  「當然可以,只要妳開口,我統統都可以給妳。」唐勁笑瞅著她,不知從何時開始,他的人、他的心、他的命,只為了這名女子而存在。

  這個意外來得太快,讓他來不及對她設防,等他發現時,她已然成為他的所有。

  「我可以獨佔你嗎?可以不必與別的女人分享你嗎?」

  「妳說呢?」他聳了聳寬肩,朝她伸出長臂,「過來我這裏。」

  她沒有反抗,又回到他的懷裏,他吻著她的唇、她的臉、她的頸項,不安分的大手又要往下探索,想要扯開她包裹在身上被單。

  「再做下去,你不怕我真的懷孕嗎?」她只是不適合懷孕,並不代表她不會有他的孩子。

  「不怕。」他啄吻了下她的唇,「三年前,我已經結紮了,什麼都別問,現在,就讓我好好的抱妳吧!」



第十章

  再次回到唐勁身邊,讓夏安熙覺得這三年離開他的行為,只不過是她為自己尊嚴所做的無謂掙紮。

  回到臺灣,夏安熙才知道找到她的人是成揚,或許應該說,是唐勁命令他一定要把她找出來,仿佛是要他為自己的犯行贖罪似的。

  她選擇住在市中心的公寓裏,不願跟他回去宅邸,聽說他的女兒現在在舊宅養病,她知道自己沒必要遷怒一個小女孩,但她仍舊不願去面對。

  「為什麼要我見她?」夏安熙一聽到唐勁要求她去見他的女兒,立刻像被惹毛似的刺蝟,豎起了全身的防備。

  「因為她想見妳,她想見對自己父親而言最重要的女人。」唐勁笑瞅著她,觀察她每一個反應。

  「難不成我和你在一起,還需要她批准嗎?」

  「那倒不需要,只是她生病了,昨天晚上發燒到三十八度半,虛弱的她讓我這個做父親的人不忍心拒絕她的請求。」

  聽見他語氣之中為人父的驕傲笑意,夏安熙必須要很忍耐地克制住自己,才能讓自己看起來仍舊平靜,不讓他瞧見她心裏的在乎。

  「我很遺憾她生病的事情,但我不想見她,因為你的女兒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你不能勉強我見一個不想見的人,至少讓我有權力選擇不想見的人,可以嗎?」

  「妳還是在嫉妒嗎?因為是妳以外的女人替我孕育了子嗣,對於這一點妳仍舊不諒解嗎?」

  「我只是沒心情見你的女兒,你不需要對我的決定多做揣測。」

  唐勁沉靜了一會兒,緊瞅著她白淨的嬌顏半晌,最後勾起一抹讓人捉摸不透的神秘輕笑。

  「好,如果妳不想見她,我不勉強妳,而且,我想就連她的名字妳都不想知道吧?」

  「你不必告訴我,我沒興趣。」

  聽到她的回答,勾在他唇畔的笑意更深了,「妳真可愛,我喜歡看妳為我吃醋,如果妳不想見她就算了,我不會勉強妳。」

  「謝謝你的體諒,我很感謝。」

  「不客氣,不過,我很確定妳會喜歡她,她是個很可愛的小女孩,我敢保證只要妳一見到她,就會愛上她,毫無條件地愛上她。」

  「她擁有你的疼愛就足夠了。」

  「那妳呢?就不想要我的疼愛嗎?」他擁住她,不容許她掙脫,沉聲低語道:「妳不想見她也可以,可我要妳記得她會很失望,非常失望。」

  他說這句話到底什麼意思?

  夏安熙望著他的眸,心裏有一種很不好的感覺,仿佛她應該為他這些話感到罪惡……

  離開巴黎時,她只帶了簡單的行李,有很多東西她就近送給朋友了,唐勁說這幾年她的畫室依舊維持原樣,如果她需要的話,可以回去取想要的東西。

  夏安熙走進畫室裏,看著室內的陳設真的與她離開時一模一樣,而且纖塵不染,可見有人在用心地維持著。

  室內的陽光依舊充足,亮晃晃的讓她有恍神的感覺,不知今夕是何夕,仿佛她不曾離開過這裏一樣。

  她走到窗邊往下看,不意地看見院子裏閃過小孩的身影,不只一個,好像是一個小女孩,和一個年紀稍大的男孩。

  她聽說唐勁收養了一個兒子,就是他吧!難道,他的女兒回來了嗎?不是說好了明天才接她回來嗎?

  夏安熙走到門邊,就聽見小女孩清脆的嗓音,「媽咪就在裏面嗎?」

  「嗯,傭人是這麼說的。」男孩回答。

  已經分不清楚是她打開門,還是兩個孩子推門而入,一瞬間,他們愣愣地望著彼此,小女孩首先笑開顏,沖上去緊緊地抱住她的腿。

  「這次爹地果然沒騙熙恩。」小女娃的童言童語充滿了笑意。

  夏安熙好半晌無法反應過來,不是訝于男孩的異常俊美,而是抱住她大腿的小女孩,她的容貌似曾相識,除了髮型與衣服不同之外,活脫脫就像是小時候的她!

  她明明就是唐勁和邊敬的女兒,卻長得像她!

  「妳叫什麼名字?」她的語氣不自覺地變得溫柔,看得出來小女孩大病剛愈,身子骨明顯的瘦弱。

  「唐熙恩,我名字的第二個字跟媽咪一樣,媽咪不知道嗎?」

  「妳在喊誰媽咪?」

  「媽咪就是媽咪呀!」小熙恩一臉遲疑,仿佛被很嚴厲的問題逼問著。

  「妳認錯人了,我不是妳的母親。」她拉開小女孩的手,看見白淨的小臉露出了失落的表情,她竟然覺得有點心疼。

  「安熙,最好注意妳所說的每一句話,小孩子的心是很脆弱的。」唐勁出現在畫室門口,銳眸直勾勾地瞅著她們一大一小,這樣的畫面在他的心裏已經期待許久了。

  「爹地!」小熙恩見到救星似地撲抱住父親,有點猶豫地回眸看著夏安熙,好像想接近她,卻又不敢。

  「熙恩乖,跟堯風哥哥一起去玩。」他以眼神示意男孩將她帶走。

  俊美的男孩點頭,牽住了妹妹的手,兩人一起往外面走去,這時,小熙恩還是不忘回頭說道:「那爹地要向我保證,等我回來的時候,媽咪還在這裏。」

  「她哪兒也不去,我不會再讓她離開了。」說話的同時,唐勁沉銳的眼眸直勾勾地盯住夏安熙。

  「嗯。」唐熙恩很高興地點了下小腦袋,很不舍地看了母親一眼,乖乖地跟著哥哥走了。

  夏安熙怔怔地看著小女孩逐漸遠離的小身影,內心的驚訝遠非筆墨可以形容的,小女孩溫潤的觸感仿佛還留在她的手上,若不是心裏還有足夠的理智,她真的捨不得放開。

  「如何?我們的女兒可愛嗎?」唐勁走到她的身後,傾身在她的耳畔笑著低語道。

  「這是不可能的事情……不可能。」她很確定自己沒有生過女兒,但是,熙恩卻又與她長得如此相似。

  沒有人會否認她們是母女,實在太像了!相像到連她都不禁被嚇了一大跳,天啊!這幾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是她所不知道的呢?

  或許,從一開始她就不知道唐勁心裏所打的算盤,他這個男人太老謀深算了,沒有人可以懂他,就連她也不例外。

  「不可能?為什麼?天底下有什麼事情是不可能的呢?」唐勁勾起一抹饒富興味的微笑,在她的面前停住腳步,斂眸覷著她,「我們的女兒可愛嗎?我很喜歡她,因為她長得像妳。」

  「你到底……唐勁,你到底做了什麼?!」她回眸瞪著他,驚慌的眼神仿佛在看著從不認識的陌生人。

  「妳不是想要孩子嗎?」

  「是,我想要,但……」

  「但妳不能生育,妳很在乎這一點,是不?」

  「是,我是。」她垂下螓首,心口仿佛被人用利刃刺了一下,傷口一陣陣抽搐疼痛了起來。

  「妳想要我的孩子,是嗎?」

  「是,我是。」夏安熙沙啞的嗓音近乎哽咽,這男人到底要將她逼到什麼地步才肯甘心,「但不可能……唐勁,無論你做了什麼,熙恩都不可能是我們的女兒,是你的,是你……和別的女人生的,不是我。」

  她曾經想要他的孩子,想得心都痛了,可是,最後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別的女人懷育他的骨肉,這個殘酷的現實讓她心好痛,卻只能認命地接受,心淌著血,認命地接受。

  「聽著,我沒有不要妳生我的孩子,可是,我不要拿妳的命去換,我不要拿妳的命去換一條重要性遠遠不如妳的生命,以妳生命換來的孩子,我壓根兒不想要。」他直視著她,嚴峻的臉龐未改堅決的神情。

  一直以來,他想要的,就只有她而已。

  「所以,你讓別的女人生你的孩子,因為她們不需要拿自己的命去換,你以為這樣我會比較高興嗎?」她低吼,激動的情緒讓她忍不住顫抖。

  「妳覺得熙恩跟邊敬有任何相像之處嗎?」

  「沒有,她……」她猛然住口,不敢再繼續說下去。

  「她長得像妳。」唐勁替她說出未竟的話語,「任誰都會斬釘截鐵的說妳們才是母女,原因很簡單,因為妳才是她的親生母親,邊敬只是妊娠代理的母親,熙恩跟她沒有任何血緣關係,她們當然不會長得相像。」

  她愣愣地看著他,好半晌回不過神。

  唐勁揚唇笑了,看著她呆滯的表情,頗有報復的快感。

  為了他從未犯過的罪行,他飽受了三年的孤獨,而罪魁禍首就是他面前這個太過容易放棄的妮子。

  三年前,她太輕易就放棄了他,讓他震怒不已。

  「我沒有抱邊敬,如果這就是妳想問的,我沒抱她,我和她沒有關係,沒有背叛妳,三年前,妳想從我口中聽到的就是這些話,是不?」他挑起眉,露出壞壞的笑容。

  「既然你知道我想聽,你為什麼不說?你為什麼不說?如果你告訴我……」她簡直不敢置信,他明明知道,明明就知道她心裏的想法,卻……惡質得令人痛恨。

  「我要妳給我時間,但是妳不肯,妳老是在逃跑,讓我很生氣。」他嘴裏說著嚴厲的話語,但是性感的薄唇卻勾著笑,含著淺淺的嘲弄意味,「不過也對,我在妳心裏是個長角的惡魔,妳想從我身邊逃掉也是應該的。」

  他現在到底是在嘲弄自己,還是在諷刺她?夏安熙覺得自己快要被他氣死了,想到小熙恩剛才小臉上的失望表情,那小寶貝心裏原本見到母親的熱切期待,只怕都被她的不相識給澆冷了吧!

  「那……那她上次生病的時候,你至少就應該告訴我實話,可是你竟然沒告訴我!你竟然……」

  「做選擇的人是妳。」他揚眉反覷,理直氣壯到不可思議的地步。

  「可是,你可以告訴我實話,如果我知道……如果我知道的話,就不會說不想見她,說出那種絕情的話,我才不會……唐勁,你這個人……你怎麼可以……你怎麼可以騙我?!」

  她氣呼呼地瞪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無話可說地瞪著他。

  每次他都讓她覺得自己好沒用,為什麼她就不會罵人?這男人有成千上萬的理由值得被罵,但她就是開不了口,最多就只能跟他冷戰抗議,但他才不會買她的帳,就算明明知道她還在生氣,他仍會狡猾地當作她示弱了。

  生平第一次,夏安熙很氣自己的家教幹嘛那麼好!

  雖然遇到了一些掙紮,但他終究還是將她擁進懷裏,她的執拗讓他多花了一點力氣,好幾次差點教她成功掙脫,但當他將她緊緊地抱著,心裏湧起的滿足感已經令他覺得值回票價。

  「我說過,我喜歡看妳為我吃醋的樣子,很令人憐愛。」他充滿得意的語調根本一點都不知道反省。

  如果他知道反省,如果他不夠為所欲為,這個男人就不叫唐勁!如果她還想跟他使性子,那她就是在白費力氣。

  「你心裏在竊喜嗎?那你就一個人在這裏高興個夠吧!」夏安熙嬌瞋了他一眼,纖手用力地推開他,轉身大步地往剛才兩個孩子離開的方向走去。

  「妳要去哪裡?」他大步地追在她身後,一手揪住了她纖細的臂膀。

  「我要見去熙恩,我要好好看她。」順便要跟她說對不起,因為忽視了她而對不起,因為在她生病的時候沒在身邊照顧而對不起。

  她有太多理由要向那個小女孩說對不起了,天啊!她還是不太敢相信,她與唐勁竟然共同擁有一個女兒!

  而那張小臉有七分像她,眉宇之間的神情卻像唐勁,一個混合品,她與唐勁的混合品。

  唐勁將她擁進懷裏,不讓她走開,「以後妳有得是時間看她。」

  「不要碰我,我不要跟你說話。」他騙她!這麼重要的事情,他竟然瞞著她不說!

  夏安熙一時之間不知道自己應該氣他,還是感謝他給了她一個女兒,生平第一次,她想要感謝他的不擇手段。

  「不跟我說話?生氣了?」他唇邊勾起一抹壞壞的笑容,「妳把話說得那麼坦白,是要我哄妳嗎?」

  「我才沒有。」他為什麼總是能夠成功地曲解她的意思?夏安熙哭笑不得地瞪了他一眼。

  「好吧!我接受妳的請求。」他笑聳了聳肩。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這男人一臉勉為其難的樣子,到底想幹什麼?夏安熙眨眨清澈水眸,心裏直覺他又想使壞了。

  「當然是要哄妳,那只能請妳晚一點再去看我們的女兒。」他凝視著她疑惑的美眸,低沉的嗓音充滿了邪惡的笑意,「妳想知道為什麼嗎?因為,要好好哄妳,需要多花一點時間。」

  「我才沒有要你哄我……」她屏住呼吸,看著他充滿陽剛氣息的臉龐越來越靠近她,挺直的鼻尖距離她的大概只剩下三公分。

  「有,妳有。」他低沉的嗓音彷如魔魅般充滿了蠱惑,強勢地替她決定了答案,話聲甫落,已經吻住她溫潤的嫩唇。

  夏安熙輕喟了口息,任由纖弱的自己深陷入他的懷裏,就算眼前是一池甜美的毒液,她也願意耽溺其中。

  就讓他多花一點時間哄她吧!

  她也想要他的呵哄,最好,是花上他一輩子的時間……


尾聲

  紐約夜晚的天空入了夜就開始飄雪,不到幾個小時的時間,這個城市就已經成了雪白世界,今天是十二月三十一日,再過不到幾分鐘即將又是新的一年,也是唐氏帝國在美國落地生根的第五個年頭。

  今年,唐家首次在新年的夜晚舉行宴會,一個月前,當這個消息公開之後,成為紐約社交界的一件盛事,西方的名流權貴們透過各種管道想要取得邀請函,想要透過這個機會認識唐勁。

  沒有人敢小覷今日唐氏在商場上的地位,才短短幾年之間,除了迅速地擴張事業版圖之外,唐勁在政界的關係也營建得非常深厚,操弄人脈的本事幾乎已經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這場派對的邀請名單是夏安熙親擬的,其實這根本就不是一場名流之宴,原本她只打算邀請一些交情很好,或者曾經照顧過唐家的人,沒想到最後在人們的爭相競逐之下,原先的美意些許地走了調。

  不過,看在最後的熱鬧場面份上,她心想算了,將錯就錯似乎也是一種方法,能讓前來的賓客盡興而歸才是最大的重點。

  夏安熙身穿一襲典雅的白色小禮服,長髮微鬈往後梳攏,露出整張白淨的臉蛋,她靜靜地站在一旁,看著唐勁被一群人給團團圍住。

  這些人真傻。她心裏笑著想道,他們不知道唐勁最不喜歡被人纏著不放,他永遠知道自己要什麼,自信果斷得令人幾乎快要恨起他這個男人。

  但她知道他絕對會把風度留到最後,因為他不會想要破壞她一手策畫的派對,真是辛苦他了。

  就在不久之前,唐勁又收養了一個女兒,只比熙恩大一歲,有了與自己年齡相仿的姐妹,他們的女兒非常現實地把最愛的母親拋在腦後,顧著與新姊姊培養感情。

  反正,她最厲害的爹地親口保證過,最愛的媽咪再也不會離開他們,天底下再也沒有任何比這更令她安心的承諾了。

  夏安熙笑歎了口氣,唐勁很寵女兒,可是更寵愛她,終於她知道了在這世界上,對他而言最重要的東西是什麼了。

  她轉頭望著窗外,看著一片片雪花從黑暗的天際飄落,驀然間,她被一具強壯的男性懷抱給擁住,她回眸,看見了唐勁陽剛俊美的臉龐,他揚著笑,沉魅的眼眸一瞬也不瞬地瞅著她。

  「妳在想什麼?」他看見她出了神似的,心裏肯定有事。

  她轉身纖手抱住他的腰際,柔語道:「我在想自己能夠有懂你的一天嗎?唐勁,你的心思太深沉,太令人費解,我總是只能被你耍得團團轉,在有生之年裏,我真的能夠讀懂你的心嗎?」

  前不久才過完三十四歲的生日,現在的她已經足足比遇上他的年紀大了一倍,白淨的容顏依舊美麗,但眉宇之間多了少婦的成熟韻味,輕顰淺笑之時,令人為之炫目恍神,仿佛仍舊看見了十七歲少女的純真。

  他大掌捧住她的後腦勺,俯首與她額心抵著額心,眸光眷寵地凝視著她的眼,唇畔揚起一抹輕笑。

  「妳不必讓自己太費力氣,只要相信我的心為妳癡狂,為妳深陷而不能自拔,只要知道這一點就夠了。」

  「永遠都是嗎?」

  「永遠。」

  他眸中的深情令她絲毫不疑,夏安熙心底一暖,發熱的眼眶令她有種想要落淚的衝動。

  「我要你答應我一件事情。」

  「妳說吧!」她的願望,他絕對沒有不允的。

  「讓我陪在你身邊,直到生命結束為止,不准再用任何理由拋掉我,別再建造任何理由讓我想要離開你,就讓我死皮賴臉的賴住你吧!可以嗎?可以在有生之年都讓我陪你嗎?」

  「當然可以,就算最後妳反悔想離開,我都不准。」他笑歎了聲,將她擁進懷裏,恨不得將她給揉進骨子裏。

  這時,他們的周圍開始彌漫起一股騷動,主持宴會進行的成揚開始帶領著大家倒數計時,準備要迎接新年到來。

  「十、九……」

  「你愛我嗎?」她抬起嬌顏盯住了他陽剛的男性臉龐,她不習慣問出這種話,覺得好像是自己在向他勒索愛情,粉頰浮起兩團紅暈。

  「妳想要我說什麼?」唐勁輕輕低笑了起來,笑聲迴蕩在他厚實的胸腔之中,低沉而且有力,當他將她擁進懷裏時,那震動同時傳到她身上。

  她抿起嫩唇,瞪著他的表情有些氣惱和委屈,就如同第一次初見他時,對他的無可奈何。

  她同時也不服氣,過了那麼多年,他的魅力非但不減,笑臉看起來更性感迷人了。

  「五、四……」他們身畔的倒數讀秒聲音越來越大。

  唐勁俯首輕吻著她柔白的嫩頰,薄唇擦過她敏感的耳朵,渾厚的嗓音在她的耳邊悶吭了聲,「嗯。」

  在四周的吵鬧聲中,她幾乎聽不見他的回答,疑惑地揚起眸,望進了他幽邃的黑眸之中,被他眸中的深情給吸引住靈魂。

  「我愛妳。」

  「二……」

  「很愛、很愛妳。」

  「零!」

  他溫柔的嗓音幾乎與倒數同一時間結束,計時聲消失在眾人狂歡的恭喜與響起的送年歌聲之中,而他的愛語則是消沒在覆住她的親吻裏,四片唇瓣難分難舍地纏吻著,此時此刻,他們的世界裏只有彼此。

  夏安熙感覺自己快要被他有力的雙臂揉進骨子裏,她擁著他,任由這個男人擺佈她、佔有她,心裏充滿了被他寵愛的甜蜜。

  他們之間沒有轟轟烈烈的相遇過程,她也不以為他們之間的愛情是驚天動地,可歌可泣的,但,愛就是愛了,如此而已。

  只能說是命運註定要她遇見他。

  那一年,在燠熱炎夏的那一天,女孩從她的彼岸走進了男人的生命裏,從此註定了要與他糾纏,至死方休……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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