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簡介:
一開始他就知道,她是一隻會噬人的老虎  
將她豢養在身邊,不啻是跟自己過不去  
曾經,他被她的聰明才智深深吸引  
破天荒地給了她毫無保留的信任  
最後卻只被她當成一枚棋子,毫不留情的利用!  
那時他才明白,感情放得多重,恨意就有多深  
而她的背叛,是最最難堪的折磨……  
一開始她就知道,他是一隻會噬人的老虎  
主動招惹他,是飛蛾撲火,也是自投羅網  
曾經,她為了完成長輩留下的遺願  
把自己當做籌碼,只為能跟他回到皇宮  
最後卻在一次次謀算中失落芳心,甘願成為他的禁囚!  
那時她才明白,自己選擇了一條困難重重的道路  

 

而他的不信任,是最最難忍的傷痛…

 

 

 

 

楔子
 
 
  幽暗的閣樓之中,唯有一扇能夠透進光亮,卻不能打開的窗。
  
  從窗花之中迤邐而入的光束,最極限的遠程,是一雙纖細的白色繡鞋往上,女子的身軀躲匿在幽暗的氛圍之中,靜靜地坐在椅子上,低斂美眸著手裏的剪子,借著迤進的光亮,剪著紅色的紙花。
  
  這閣樓內,除了剪子裁切紙張的聲音之外,只有一片寂然。
  
  閣樓,是牢籠,而她,就是被囚住的鳥兒。
  
  女子手裏的剪子一刀刀劃開了折迭的紙張,卻猶看不出裁剪的形狀,秀麗的眉間輕鎖著哀愁,在這座寂靜的宮閣之中,分外顯得淒美。
  
  在她的身後,是緊閉的門扇,她知道這道門外是落了鎖的,因為每日三餐宮人送膳之時,她總會聽見解鎖的沉重聲響聲。
  
  何必呢?那個男人身為九五之尊,掌握著天底下最至高無上的權勢,有必要防範她一介弱女子到這種地步嗎?
  
  門外落了鎖,她只是想當然耳,因為她從來沒想去打開那扇門,她心愛的男人不會懂得,也不會相信,就算這道門外沒有任何極鎖,她這只鳥兒也會甘願待在牢籠之中,就算是一直到死去,也將無怨無悔啊!
  
  剪落的紅紙像落花一般掉在她的腳畔,鮮紅的顏色宛如血腥,彷佛是她沒開口言喻的痛楚,靜靜地在心底撕開的傷口。
  
  這兩日,皇宮裏在辦熱鬧,喧囂的笙歌就連她身在偏遠的小閣上都能夠清晰聽聞,她沒主動開口問,但負責替她張羅吃食的公公小萬子,卻在昨兒個興致高昂地敍說著大殿那邊的盛大場面。
  
  盛大的慶典是為了要款待戰勝歸來的將領,與北方王國歷經三年的苦戰,終於得到了勝利,聽說,軍隊帶回了十名頂尖的美人兒,是北方國王為了要展現誠意,特地從國內未嫁的閨女之中精心挑選
  
  聽說皇上龍心大悅,對於戰勝歸來的將領們論功行賞,十名美人只留下了兩個,其餘的全賞了有功的將領們。
  
  挽燈停下手,將剪子擱到一旁的小幾上,依稀聽見了爬上樓梯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最後是門鎖被打開的聲音。
  
  「娘娘,小萬子給您帶漿糊來了!也不知道娘娘是不是急著要用,趁著這會兒有空閒,就趕緊給娘娘捎來了。」
  
  小萬子還沒進門,嗓門就已經吆喝開來,他手裏捧著一個小罎子,一進門就看見滿地的紅紙碎片。
  
  「謝謝小萬子。」挽燈坐在原地一動也沒動,緩慢地將剪好的紅紙攤開,「你來得正是時候。」
  
  「娘娘,妳不會是一整天都在剪紙吧?到底在剪些什麼呢?」小萬子心裏好奇,忍不住湊上前端詳。
  
  「隨手剪些東西,打發時間而已。」
  
  「可是我瞧娘娘剪的圖樣挺美的,娘娘的學識淵博,這圖想必也該有含意才對。」小萬子揉揉鼻子,笑呵呵地說,他覺得自己能夠被派來當這門差事,是前輩子修來的福分,挽妃娘娘的才識學問之高,聽說就連皇上都不得不贊服,有時候在與大臣議事之時,都還會徵詢她的意見呢!
  
  他小萬子從小就進宮,雖然能夠讀書識字,但充其量也不過就是一點皮毛,能夠待在有學問的人身邊,讓他覺得自己似乎也能變得文質彬彬起來。
  
  「被你這麼一誇獎,如果我說沒有含意,豈不是要教你失望了。」挽燈輕笑了聲,示意小萬子將小罎子擱在桌上,站起身走到桌子前,細心地在紅紙的背面上了漿糊,走到窗邊,小心翼翼地將剪紙給貼在窗紙上,背著窗外的亮光,紙上的圖案增色了不少。
  
  她站在窗前,近乎出神似地盯著窗上的紙花,看著圖紙上一對新人緊握的雙手,唇邊的微笑增添了一絲苦澀。
  
  「既然你覺得這剪畫應該要有些名堂,那我就給它取個名字,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她輕笑了聲,做了最後的批註,「就將它取名為永結同心吧!應該只有像他們這樣不離不棄,牽著對方的手到老死的人,才能夠真正將兩顆心結成一個,這真教人羡慕,不是嗎?」
  
  看主子娘娘說得傷心黯然,小萬子心裏也難過,「娘娘,小萬子不懂,為什麼皇上要將妳囚在這個小書閣裏?娘娘好不容易曆劫歸來,皇上到底是為什麼要將沒有做錯事情的娘娘關在這裏呢?」
  
  「小萬子,你待在宮裏幾年了?」挽燈沒回答他的問題,反問道。
  
  「下個月初八就要滿十年了。」
  
  「已經待在宮裏快要十年的你,怎麼還不懂在這座皇宮之中,很多事情的真相並不如表面看起來單純呢?是,我自問沒做錯任何事,但是有些事情,打從一開始就錯了。」
  
  說完,她默了聲,不打算再繼續說下去,一旁的小萬子就算心裏還有許多疑問,也知道主僕的分際,沒敢再說話,靜靜地退了出去。
  
  雖然他心裏覺得對不起挽妃娘娘,但是,他還是只能遵照皇上的命令,將門給落了鎖,同樣的一道門,多了這把冷冰冰的大鎖,令人分外感受到這道門裏的人兒就是個囚犯。
  
  是啊!她是囚犯又如何呢?人在門內的挽燈並不在意他人如何看待自己,她只在意鳳闕一個人,只有他的喜怒能夠主宰她的意志與生死。
  
  她站在窗畔,紅色的剪紙在光影的拂照之下,倒映在她清麗的臉蛋上,彷佛刻在她身上的烙印,她伸手輕撫著紙上剪出的新郎倌荔影,深情的凝視宛如她一直看著心愛男人的神情。
  
  她愛鳳闕,深深地愛著他。
  
  但如今卻是說盡千言萬語,都無法再教他相信她的真心誠意。
  
  他沒有錯!他不相信她、防範著她是應該的!挽燈伸手捂住了泛著疼痛的心口,輕輕地倚靠著窗上的人兒,錯的人是她,錯在她一開始明知道自己心中的盤算,就不該連心也賠了進去……
 
 
第一章
 
  紅色的朝陽,冉冉地,從東方的天空升起。
  
  千百年如一日,日夜更迭,歲月流轉,無一日停歇。
  
  但今朝卻不同於以往,先皇於日前駕崩,經過七十二日的國喪之後,新帝將於今日正式繼承大統。
  
  不消片刻的時問,清晨曖昧不明的幽黯已經被紅豔的朝色給取代,巍峨的殿堂之中,大臣們成行排列,一個個拱手緘默,等待著新帝駕到,龍椅上擱著以金絲繡成的新龍袍,代表著皇帝權力的玉璽就擺在禦案央心,它們似乎也在等待著自己的新主子到來。
  
  「皇上駕到!」
  
  通贊官傳唱的高亢喊聲由遠而近,直到最後一聲在殿堂之中喊出,余聲繞梁,久久不絕。
  
  「臣等恭迎皇上!」眾朝臣舉筍叩首,恭迎新主蒞臨。
  
  鳳闕身穿帝王袞服,走進了朝堂,步上了金階,在龍椅前站定了腳步,回首望著大殿之下的一干朝臣,他看見了,站在殿階之下的人,每一個都是他的臣子,每一張藏匿在筠牌之後的臉孔都堆滿了對他的忠誠。
  
  但只有他心裏知道實情,知道這些應該效忠于他的臣子們,其實一個個心懷鬼胎,對他這位新帝而言,他們不是值得信賴的左膀右臂,相反地,他們這些豺狼虎豹正等著將他這個年輕帝王生吞活剝。
  
  二十四歲的他,已經稱不上是稚嫩的年紀,但在權勢上卻生嫩得不堪一擊,因為長年居住在皇宮之中,不曾分藩建府,所以無從培養自己的黨羽,在深宮之中,與權力核心絕緣,才會讓他落得無人可用的窘境。
  
  所以,在他看似鎮靜的臉容之下,其實懷抱著如履薄冰的戒慎恐懼。
  
  他所接下的是一個龐大的帝國,在他父皇不自覺的縱容之下,張李兩黨之爭鬧得正是如火如荼,其中錯綜複雜的人事與朝政,只要他一個不留神處理,將會弄得天下大亂,天下將會為之傾頹。
  
  然而,張李二党的爪牙遍佈朝廷,眼下眾多臣子,他竟不知道有誰可以相信,孑然一身深陷狼群之中,他不免感到孤掌難鳴之寂寥。
  
  「皇上進登大位,臣等現在恭謹地獻上御用寶璽!」
  
  鳳闕面色平靜地從宰相張照玉手中接過玉璽,只是淡然地覦了印璽一眼,轉手交給了身旁的尚寶卿放入玉璽盒中。
  
  接著,張照玉退回百官行列之中,這時,通贊官再度高喊:「班首前行,跪!舉筠行拜禮:」
  
  「恭賀吾皇進登大位,願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朝臣們三呼萬歲的聲音在暫態間響徹大殿,鳳闕的眸光為之肅然,他心裏非常明白,他帝王的生涯才要開始真正的挑戰,片刻也鬆懈不得……
  
  入夜,繁星點點,在幽暗的夜空之中,伴著一彎細細的月牙互相輝映著光亮,秋天的涼風清淡淡地,拂上了桂花樹梢,帶著一襲香氣吹進了小湖央心的暖閣裏。
  
  暖閣裏仍舊亮著燈火,穿著丹白色薄衫的少女站在書案前,斂眸仔細地瞧著桌案上攤開的錦圖,錦緞依舊泛著嶄新的光亮,可以見得這幅圖才剛畫成不久,圖上所描繪的是一個男人的模樣,年輕俊美的眉目之間,掩藏不住嚴峻的銳利與精明,就算沒有穿上龍袍金冠,他的尊貴與威嚴依舊渾然天成。
  
  「小姐,這就是今兒個登基的新皇帝嗎?」丫實香玉端著剛湖好的茶水,擺到小主子手邊,情不自禁地多瞧了畫像一眼。
  
  「嗯。」少女點頭。
  
  「他真好看,又是當今皇帝,看來這一次的選秀大典,一定有成千上萬的女人擠破頭要進宮去。」
  
  「怎麼可能是成千上萬呢?」少女輕笑出聲,睨了丫鬢一眼,「最後能選進宮裏去的秀女,都是經過千挑萬選,可謂是鳳毛麟爪,珍貴得很,怎麼被妳說得像是到市場上買蘿蔔一樣不值錢呢?」
  
  香玉撇了撇嘴,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依她來看,只要他們家小姐不在秀女行列之中,那些進入選秀程式的秀女們就跟蘿蔔沒兩樣,反正無論皇帝老爺怎麼挑,都挑不到這天底下最美、最聰明的女子。
  
  少女揚著唇角,一朵如花般的微笑點綴在她的唇畔,她定定地看著畫像中的男人,眸子裏的神色淡淡然地,令人無法洞穿她此刻的心思。
  
  其實,就算秀女們不知道皇帝的模樣如何,不也是一樣搶破頭要進宮裏去嗎?只消有朝一日博得君寵,三千寵愛集於一身,到時候就可以光耀門楣,父兄也跟著沾光了。
  
  「就算不是挑蘿蔔好了,依香玉看來,皇帝的樣子長得這般俊俏,那些秀女們只怕會像是看到蜜糖的蜂……不,是熊,她們會像發情的母熊一樣,使盡手段也要進宮吧!」
  
  「那些秀女們不見得知道皇帝的模樣。」少女柔軟的嗓調輕輕的,順手將畫給卷了起來,「這幅畫是大哥買通了一名曾經當過畫師的宮人,要他照著皇帝的圖像臨摹了一幅送來給我的,否則皇帝的身分尊貴,教天下人都知道他的長相,豈不是擺明瞭要給暗殺他的人機會嗎?」
  
  「門主為什麼要給小姐皇帝的畫像呢?」香玉、心裏納悶極了,她一向對主子的心思捉摸不透。
  
  「是我要求的,從今天開始,他就是我要對付的敵人,我自然想要知道這個男人究竟長得什麼模樣。」
  
  少女……也就是今年方十五歲的挽燈,輕抿起了嫩唇,不再說下去,拿過一旁的筐盒,仔細地將畫卷給收進盒裏。
  
  香玉沒料到小主子會說出那種話,心裏暗驚了下,看著主子略顯單薄細瘦的背影,內心百味雜陳,有一半是讚歎,另一半則是心疼,因為明明才不過十五歲的稚齡,卻已經捲入了腥風血雨的鬥爭之中。
  
  挽燈反手輕輕地將筐盒蓋上,斂眸凝視著盒身,彷佛能夠穿透木質,看見圖畫裏的男人,深沉的眸光確實不似她真實的年齡。
  
  或許如同她的義兄石燕然所說,她天生有美貌,也有才氣,卻唯獨命不好,所以心思才會這般老成精明,才出生沒多久,就被親生父母以極可笑的理由給拋棄了,才不過是繈褓裏的小娃娃,就被遠房的叔父風延年給領養,只有她的名字是親生父母給的。
  
  挽燈,要她手裏挽著燈火,究竟是要照亮誰呢?
  
  三歲時,叔父將她帶到陽城,投靠到朝廷的反叛幫派「雷門」麾下,叔父的學識淵博,很快就得到了老門主的器重,也認了她做義女,在她十歲時,老門主決定要替她蓋一座湖心小築,獨立於萬春院之外。
  
  百年來,由前朝遺臣所一手設立的「雷門」就一直與朝廷為敵,以萬春院這個聲色犬馬之地為掩護,圖謀的就是有朝一日可以恢復前朝風光。在她十二歲那年,叔父重病撒手人寰,就在去年,老門主也因為瘋疾而亡,在老門主斷氣之前,曾經摒退眾門徒,包括自己的兒子,只為了單獨向她交代幾件遺願,拜託她無論如何都要答應。
  
  面對一向疼愛自己至深的老人在病危時的請托,她只能點頭答應,無論如何都會替他達成心願。
  
  最後,老門主叫進了兒子,只交代石燕然一句話,說她挽燈雖然是一介女流之輩,年紀也算稚嫩,但看事情的眼光比他通透,所以任命她為「雷門」的首席軍師,以後,幫中大小事務都要找她商量,切勿獨斷獨行。
  
  但是,一個才不過十四歲的小女娃,要如何能夠教幫中長老弟兄們信服呢?就算,大夥兒都知道她盡得叔父的真傳,對於兵法與權術都有頗深的研究,但是她的年紀畢竟太稚嫩,一開始就遭到了眾人的質疑與反對。
  
  「小姐,時候不早,早點歇息吧!」香玉心想要是自己不提醒,只怕主子又會讀書到三更半夜。
  
  「妳如果困了就先去歇著吧!我還不困,還要再讀一會兒書,昨兒個晚上讀到一段文章,到現在還沒想通作者寫這段文章的含意,在還沒想通之前,我睡不著。」
  
  說著,不管身旁的婢女急呼呼地跳腳,挽燈拿過小油瓶,添油讓火蕊燒得更旺,坐在書案前,將書本翻到昨晚結束的地方,就算香玉在一旁聒噪著,她還是能心平氣靜地繼續看下去……
  
  三年後
  
  深宵的天牢之中,原本應該是安靜肅穆的,然而此刻卻是燈火通明,官兵們的吆喝聲此起彼落,在天牢之外,大批的官兵來回穿梭,一個個無不是嚴陣戒備,幾乎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
  
  「過去那邊瞧瞧,一定要仔細搜查,務必要把逃掉的死囚給捉回來!」率隊的將領指揮著麾下的士兵,臉色異常地凝重。
  
  接到軍令的官兵們立刻四散而去,他們臉上的神情也輕鬆不起來,因為今晚的事情要是鬧大了,說不準是殺頭的大罪啊!
  
  所以,他們心裏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在消息傳到上頭主子耳裏之前,快點把逃掉的囚犯給逮回來,到時候就算要被降罪,最多也是扣餉罰禁閉,再不然就捱個幾棍,總之無論如何,只要能保住他們項上人頭,就已經是大幸了!
  
  但他們的如意算盤似乎是打錯了!
  
  就在他們忙著亡羊補牢之時,天牢裏有犯人逃跑的消息已經傳到上頭去了,而且層級之高,超乎他們所能料想……
  
  巍峨的皇宮,帝王的殿閣之中,此刻並不因為深夜而平靜,在皇帝理政的禦書房裏,依舊亮著燈火,侍駕的宮人在門外躬首靜立著,隨時等候著主子的召喚,不敢有一絲怠慢。
  
  「把話說清楚,怎麼會讓人犯給逃了?」
  
  鳳闕坐在禦案前,低首看著手裏的書卷,低沉的嗓音不含一絲情緒,淡淡然的,不疾不徐,卻教聞者頭皮為之發麻。
  
  身為皇朝的繼位者,鳳闕的鐵面無私一向是眾所皆知的,他不僅是嚴以律人,對自己也絕對沒有寬貸,所以才不過繼位短短三年,已經確立了皇朝的典範,有功論賞,有過必罰,無人能夠例外。
  
  幾位大臣深夜被召進宮廷,對於昨天晚上天牢裏所發生的逃獄事件,他們都有耳聞。
  
  李呈祥官拜刑部尚書,他一直都非常清楚主子對「雷門」相當重視,甚至於意有所指,暗示他打算在這兩年就將「雷門」的事情做個了結,不想再讓這個從前朝遺留下來的「麻煩」繼續作亂下去。
  
  「回皇上,事情發生得極為突然,守牢的獄卒們沒有人知道一開始的情形,大概是剛敲過三更的梆子時,天牢裏就起了騷動,沒人知道那些犯人究竟如何逃出,只知道三更的梆子才敲過,原本緊鎖的牢門就打開了,犯人們一股腦兒湧出,殺得獄卒們措手不及……」說到最後,他默聲了,就算幾年來,他一直被視為與皇帝親近的大臣,也受到主子相當程度的信任愛護,但是,越是明白主子的性情,他的心就越沉重。
  
  在他的心裏不禁感歎,這算是「樂極生悲」嗎?前幾日才因為府衙捕房不費吹灰之力逮到了四名「雷門」的徒眾,得到了幾句嘉許,才不過短短幾天,世事就全變了個樣子!
  
  鳳闕冷著俊顏,靜靜地聽著,臉色顯得越來越陰沉。
  
  「逃了幾個?」他冷冷地問。
  
  「這……」
  
  「說,究竟逃走了幾個人?!」
  
  「凡是雷門之眾,全數都……逃了。」
  
  「你把剛才的話再說一次。」渾厚的嗓調依舊是波紋不動。
  
  「在天牢之內,凡是雷門之眾,全都逃掉了。」
  
  一瞬間,禦書房之中的氣氛為之凝結,看著主子鐵青的臉色,沒有人敢吭半聲,出了那麼大的亂子,就算是下一刻人頭落地,他們也怨不了誰。
  
  他們都在等著主子開金口,心裏惴惴不安。
  
  但就在這時,鳳闕又翻過了一張書頁,深邃的眸光依舊定在書卷上,心裏有著盤算,在他的沉默之中,眾人各自揣著一顆不安的心,隨著時問的過去,看著沒打算開口的主子,籠罩住他們的惶恐心情益發沉重了起來……
  
  另一處地方,也在同一個夜晚。
  
  月上柳梢頭,小河兩畔,燈火通明,在小河之中,泛著幾艘掛著燈籠的小舟,舟上的男人與女人飲酒尋歡,風情綺麗。
  
  在小舟之中,以掛著萬春院圖騰的燈火最多,在陽城之中,萬春院的名氣之大,誰人不知,誰人不曉,要是誰家娘子哪天晚上找不到相公,只消到萬春院逛上一圈,包准能夠把自己的相公拎回去。
  
  在這萬春院裏美女如雲,就算不是美人的姑娘,也絕對是才氣縱橫,談吐不凡,應對得宜,哪是自己家裏的黃臉婆可以比擬?
  
  所以,就算每晚耗在萬春院裏要花上大把銀子,也嚇不退上門來逐豔尋歡的男人們。
  
  但今晚的萬春院格外不同,在一門之隔的內院裏,人們的笑聲如雷,不時地傳來男人們大口喝酒,喊著爽快的粗厚嗓音。
  
  在男人堆裏,挽燈是唯一的女子,她面容沉靜地坐在堂前的太師椅上,一襲月白色的衣衫,在一群粗氣的男人之間,格外顯得秀氣單純。
  
  在萬春院中,她的存在是一個公開的秘密,對於許多前來尋花問柳的恩客而言,她挽燈是個賣笑不賣身的清倌,也是他們可望而不可及的絕世佳人,她的容貌清麗,稱不上沉魚落雁,但是許多達官權貴仍舊願意花上萬兩黃金,只為了與她暢談一番,無論是談古論今,她無所不知。
  
  而秘密指的當然就是她與「雷門」之間的關係,除了萬春院的老鴨嬤嬤與自己的兄弟之外,誰也不知道她挽燈就是「雷門」的軍師,這些年來,「雷門」與朝廷之問的對峙,在背後總有她的身影存在。
  
  而「雷門」門主石燕然就坐在一幾之隔的交椅上,線條粗獷的臉龐上難掩得意,他手裏也端著酒碗,碗裏醇厚的烈酒已經被他喝得涓滴不剩。
  
  「真是太令人痛快了!要是皇帝知道自己從頭到尾被一名女子給耍得團團轉,心裏不知道會做何感想?」
  
  此話一出,眾人哄堂大笑,似乎已經在心裏描繪出皇帝氣得臉色鐵青的模樣,這教多年來吃了朝廷不少苦頭的他們心裏大大痛快。
  
  今兒個約莫傍晚時分,從京城快馬傳來了好消息,那就是他們在天牢裏的弟兄都已經順利逃出,此刻安置在他們設於京城的分舵裏休養生息,挽燈指示他們在風聲過去之前,絕對不可以出來拋頭露面,一切都必須小心低調。
  
  在「雷門」之中也算是二朝元老的-福康,大口幹掉碗裏的酒,他人如其名,體型敦胖,眉目之間總是帶著笑意。
  
  「挽燈,妳真是我們雷門得來不易的寶貝,多虧了妳,咱們才可以把被關進大牢的同伴給救出來,這麼多年來,讓他們在牢裏吃了不少苦頭,妳真是他們的大恩人啊!」
  
  自始至終?總是沉默不語的挽燈揚起一抹淡淡的微笑,「-福大叔過獎了,挽燈只不過出張嘴皮子,出生入死的還是大夥兄弟們,畢竟天牢是重兵看管的禁地,誰也沒把握把人給送了進去,還能夠順利逃出來,所以,這全是大夥兒的功勞。」
  
  「妳太謙虛了!挽燈。」石燕然沒好氣地笑道。
  
  「挽燈所說的都是實話。」她緩緩地搖首,唇畔輕淺的微笑並沒有因為眾人的讚美而加深。
  
  這時,她的沉靜引起石燕然與-福康兩人的面面相覦,但是他們無法看穿在她心中的想法,在她年紀尚小之時,深沉的心思就已經不是他們所能夠理解,更何況今年已經十八芳齡的她,總是沉穩得教他們總有錯覺,以為在她如珠玉般美麗的軀殼裏,藏著一個極睿智的老者靈魂。
  
  「挽燈,妳怕了嗎?」福康忍不住沖口而出,但話才一出口,就覺得自己問了一句蠢話。
  
  「-福大叔倒是說說,挽燈應該怕什麼呢?」她揚起一抹淺淡的微笑,依舊是一貫的淡然。
  
  沒料到會被她反問,福康起初愣了一下,旋即大笑了起來,「好好,這才是咱們的好挽燈,氣魄膽識都不下於男人,妳只管放心吧!我們一定會保護妳,妳可是我們雷門好不容易得到的寶貝,說什麼也不可能讓那個皇帝老子知道妳的存在。」
  
  他這句話引起了大夥兒的共鳴,石燕然站起身,拍拍胸脯上暈爽地說道:「沒錯,絕對不能讓他知道妳的存在,雖然咱們大夥兒都想見識一下,如果那個皇帝知道自己敗在女子手裏,不知道臉色會有多難看?」
  
  聞言,挽燈只是抿著淺笑,沒開口回應,在她美麗的眸光深處看不見興高采烈,反倒是有著仲仲憂心。
  
  看著義兄以及諸位長輩一副如獲至寶、有恃無恐的樣子,她不由得滿心憂愁,唇畔的淺笑就像漣漪般不知覺地消失了。
  
  「挽燈,依妳來看,這次咱們在各地招募新血,能有多大成效?」
  
  「不能就此作罷嗎?大哥,好不容易才將咱們的人從天牢裏給救回來,還沒過上幾天安樂日子,又要大動干戈了嗎?」
  
  「挽燈,妳說這是什麼話?這幾年來,大哥哪件事情沒聽妳發落?妳說要讓大夥兒按兵不動,養精蓄銳,大哥就照妳的話去做,但眼下已經都過了三個多月,難道,妳還要教大哥繼續等下去?」
  
  相較于石燕然的激動,挽燈顯得相當平靜淡然,「這三個月來,大哥自己所做的事情,自己心裏應該有數才對。」
  
  說完,她站起身,往門口走去,在經過同樣也是「雷門」二朝元老的墉如秀身邊時,頓了一頓,然後頭也不回地離去,留下了屋子裏石燕然等人面面相覦,不約而同露出了疑惑不解的表情……
  
  從天牢死囚被劫那晚之後,一連大半個月,朝廷之中彌漫著緊張詭譎的氣氛,大臣們沒人敢多說半句閒話,唯恐在這風頭上惹禍上身。
  
  然而同樣是默不作聲,但這件事情在張李二黨之中,卻有著迥然不同的發展,因為負責看守天牢的將領俞山松是張照玉的遠房外甥,當初就是他在皇上面前力保遠房外甥當上禁軍將領,如今出了亂子,該有的責罰絕對免不了。
  
  這些年來,兩黨之爭在臺面上雖然和緩了,但在私底下的角力之戰卻猶如緊繃的弓弦,兩方都在等著機會將對手給趕盡殺絕。
  
  眾人屏息以待,等著皇帝的罪責,但是鳳闕卻沒有半點動靜,據服侍的內官透露,說主子這些天起居正常,沒有半點不尋常之處。
  
  張李二黨都收買到了這個消息,但這個消息卻聽得眾人頭皮發麻,就在不久之前,天牢裏有三十幾個死囚沒聲沒息地消失了,在這種時候皇帝的不動聲色,才真的是不尋常!
  
  接照李的想法,主子應該龍顏大怒,追究負責將領的過錯,這一追究下來,不過只是俞山松死罪難逃,張照玉臉面無光,在朝廷裏的威勢也將大大受損,到時候他們自然可以拾得現成的便宜。
  
  而張照玉與一干門徒可是個個心裏吊著十五個水桶,七上八下,惴惴不安,他們當然知道李永康等人心裏所打的算盤,雖然心裏不甘,但是在主子的旨意未明之前,他們都不敢輕舉妄動。
  
  八月的風,重一暖之中已經帶著一絲微涼、草木依舊翠綠,然而早開的桂花卻已經在暗一不秋天的腳步已經近了。
  
  鳳闕坐在半山上的小亭裏,俯瞰著水光鄰洵的湖面,眸光深沉,冷靜的臉容教人完全無法窺探出一絲情緒。
  
  他並非不知道大臣們拿銀兩收買內官,探聽他的動靜,但他就是故意讓內官放出消息,故意要擾亂他們的視聽,而至於收到的賄金,就當作是那些大臣們替他給奴才們的賞金。
  
  「這些日子大臣們的反應如何?」鳳闕淡然地開口,深沉的眸光定定地望著波光燦亮的湖水。
  
  「回皇上,朝臣們一日沒得到皇上的旨意,只怕是一日不得舒坦。」李呈祥十分謹慎地回答。
  
  「是嗎?」鳳闕輕冷地笑哼了聲,「就讓他們繼續折騰著吧―浴道些年來,他們也讓朕沒一日能得清閒,朕怎麼能讓他們好過呢?」
  
  「難道皇上沒打算究責嗎?」
  
  「功必賞,過必罰,一直就是朕任命朝臣的準則,如今出了那麼大的亂子,朕怎麼可能不究呢?但是,比起究責,朕更想知道到底是誰策劃了這件事,而且,一日沒揪出裏應外合的奸細,朕就一日不能放心。」
  
  「正如皇上所說,如果沒有內奸,牢裏的人犯怎麼能夠輕易逃出,牢門上的鎖卻絲毫無損,這件事情微臣正在詳細調查,相信不久以後就會有結果。」
  
  「嗯。」鳳闕淡然頷首,冷峻的臉龐波紋不興,依舊是一貫的沉靜,「這件事情確實該辦,不過,上回朕交代你調查的事情,辦得如何了?」
  
  「皇上所指的是『雷門』的幕後指揮者嗎?」
  
  「嗯,朕相信必定有這個人存在,石燕然雖然在『雷門』之中頗得人望,不過終究是個血氣方剛的武夫,他沒有那種能耐調兵遣將,所以在他的身後必定有高人指點。」
  
  「關於這件事,微臣倒是已經得到一個很可靠的線索,這兩日已經著手派人前去調查,一定很快就能給皇上滿意的答復。」
  
  「愛卿所謂的可靠線索,倒是說來聽聽。」鳳闕饒由昌興味地勾起笑痕,轉眸看著李呈祥。
  
  「是。」李呈祥點頭,開始娓娓道來,對主子不敢有半點隱瞞,「多年來,朝廷一直無法知道『雷門』的總舵位置究竟在何處,眼下微臣倒是得到了一個極精確的地名,就在離洛陽不遠之處,有一個名叫陽城的縣府,地方不大,倒是人才濟濟……」
  
  鳳闕靜靜地聽著,一雙沉銳的眸光望著湖水,幽悠蕩然的湖水映在他深邃的黑眸深處,像極了他心中正在起伏盤算的思緒……
 
 
第二章
 
  秋天的風已經漸感涼颼,山野之間的楓樹葉片也已經紅透了,攀爬在山崖邊的地衣也添了幾抹豔紅的顏色。
  
  挽燈沒讓香玉跟隨,一個人走出了湖心小築,她很堅持要一個人散心,好好的一個人想事情。
  
  秋盡了,冬天即將來臨,轉眼問又將是一個年頭過去。
  
  在她的心裏有著感歎,也有著憂慮,雖然大哥與福大叔等眾人都極力保護著她的身分,說什麼也不讓她受到任何傷害,但她自己心裏明白,一次又一次在皇帝眼皮子底下鬧出大事,就像是孩子玩火一樣,稍不留神只怕會落得玩火自焚的下場。
  
  近半年來,她一直想起義父當年臨終交代的遺言,那老邁的嗓音好像仍舊不斷在她耳邊一字字、一句句叮嚀,沒有一日在她的心裏或忘。
  
  如果還要讓更多人做無謂的犧牲,那就算毀掉也無妨。
  
  做老子的人,還會不懂自己充子是哪塊料嗎?老夫不敢奢望要妳嫁他為妻,但是,就算是當一輩子兄妹,妳也絕對不能見死不救……
  
  挽燈輕歎了口氣,無奈地輕笑,心想就算義父沒給她交代,她也絕對不可能會見死不救呀!
  
  一陣沁著冷意的風迎面吹來,在風中有一絲濃豔的氣味,凡是陽城人對這種氣息都十分熟悉,是雪豔草開花的味道,它的花兒十分不起眼,但花味卻非常強烈,帶有些微毒性,會使人昏迷無力,當地人會在盛開的季節避開它。
  
  挽燈沒料到自己在深思之際,不小心太靠近谷地,她自然也不會任意親近雪豔草群聚生長的地方,但就在她轉身要離去之時,一聲鷹鳥高亢的鳴叫聲引起了她的注意。
  
  挽燈昂起嬌顏,看見了一隻矯健的雄鷹在天空中盤旋飛舞,而在牠的下方,正好是雪豔草開得最茂盛的谷地。
  
  她看見鷹腳上的金色環扣,在陽光的反射之下發出刺眼的光芒,立刻就知道這只鷹兒已經被,$JlI服成家禽了,如今牠盤旋不去,想必牠的主人就在附近,而且極有可能就在谷地之中。
  
  如果她猜想得不錯,牠的主子應該已經中了雪豔草的招了!
  
  「鷹兒呀鷹兒,你應該正在苦惱著要如何救自個兒的主子吧!」她揚起一抹淺淺的微笑,昂起嬌顏,盯著在天空中盤旋的鷹集。
  
  彷佛回應她的話一般,鷹鳥發出了銳利的叫聲,從天空俯衝而下,停駐在距離她不遠的一株枯木枝杆上,直直地盯著她。
  
  「想要我救你的主人嗎?」挽燈可以看出鷹集聰慧的資質,想必牠的主子也絕對不是簡單的人物。
  
  這時,鷹單沒回應她的問題,只是定定地看了她一眼,冷不防地再度振翅飛上天際,直接往谷地飛去。
  
  在牠的身後,挽燈輕輕地歎了口氣,拾裙隨牠而去,柔嫩的嗓音帶著一絲絲無奈,「好蠻橫的鷹兒,吃定了我一定會救你的主子嗎?看你的模樣,我幾乎已經可以猜想你主子絕對不是個好惹的狠角色。
  
  挽燈如玉蔥般的纖纖指尖,輕撫過男人飛揚的眉,她坐在床榻旁的矮凳上,不知道已經過了多久,但她猶然一動也不動地坐著,看著躺在榻上昏迷不醒的男人,任由時間悠悠流過。
  
  在她的心裏有著疑惑,也有著詫愕,因為,就在她初見到男人的第一眼時,就識出了他的身分!
  
  他是當今皇帝,鳳闕!
  
  為什麼他會出現在陽城呢?
  
  前幾日,她聽說城中幾代經商的富商陳家招待了幾名從京城來的貴客,陳老爺一向與朝廷交好,人們耳語他這次接待的客人是皇室權貴,但任誰也想不到這名貴客竟然就是當今皇帝!
  
  挽燈仔細地端視著鳳闕沉睡的臉龐,果然一如人們的傳言,他真是一個好看的男人,從眉目之間透出身為帝王的威嚴,他的身長比她想像中還要高大挺拔,結實的體魄可以看出來他並非是一個縱欲過度的皇帝。
  
  她覺得自己的心態真是奇妙,他們兩人明明就是宿敵,她理應趁這個機會把他給殺掉才對,但此刻竟然還有閒情逸致評論他這個男人的模樣。
  
  但除了評論他的模樣之外,在她的心裏還有更多的想法,一個個不受她控制地浮上腦海。
  
  驀地,一朵笑花泛上她的唇畔,心裏似乎已經有了決定。
  
  「小姐,湯藥熬好了。」香玉小心翼翼地將冒著熱煙的湯藥端進來。
  
  「嗯。」挽燈收回了停留在鳳闕臉上的視線,回眸輕聲地吩咐道:「先擱在桌上吧!等湯藥稍涼了我再喂他。」
  
  香玉依言照辦,把湯碗擱置在桌上之後,猶豫了半晌,終於忍不住一肚子想說的話,「小姐,難道妳沒瞧出來,這位公子的模樣好似……」
  
  還沒聽婢女把話說完,挽燈幾乎已經能夠猜到她接下來想說的話,幾乎是立刻就打斷了她,「噓,小聲些,別打擾公子歇息。」
  
  「可是……」
  
  「放心吧!我心裏自有分寸,也很知道自己正在做的事情。」在她柔軟的嗓音之中充滿了不容否決的堅定。
  
  聞言,香玉只能乖乖地閉上嘴巴,硬是把想說的話吞回肚子裏去,畢竟人要有自知之明,他們家小姐的腦袋瓜子不知道比她聰明多少倍,哪裡輪得到她大放厥詞呢?
  
  自始至終,鳳闕的意識都非常清楚,他只是感到全身虛乏無力,但並不代表他的神智也跟著昏迷。
  
  但就算是清醒了,他也沒有急著想要睜開眼睛,心裏明白自己正身處在一個陌生之地,不輕舉妄動才是上上之策。
  
  他暗自斥責自己太過大意,早在他帶著隨扈騎馬出門之前,陳莊主才叮嚀過在城北的一座谷地之中正盛開著有毒的花朵,其香味獨特,嗅多了會使人四肢無力,不能動彈,但這種花草是毒也是藥,所以陽城人還是任其生長,只需留意在秋末時節小心避開,彼此就能相安無事。
  
  但他卻因為放鷹而不小心踏入了谷地之內,只怕眼下被他策馬拋落在後頭的護衛們都正在著急不已吧!
  
  鳳闕平心靜氣,不讓自己的心情紊亂,對他而言,這並不難做到,而且,輕撫著他臉龐的纖細玉手,格外地令他感到心情寧靜,讓他幾乎貪巒起被她碰觸的感覺。
  
  他聽見了女子交談的聲音,兩個人的年紀應該都不大,但是可以從語氣之中聽出尊卑之別,其中一名女子的嗓音特別柔軟,並不是虛弱無力,她堅定地說出每一個字,明白自己並不需要以高亢的語調令人信服。
  
  然後,他聽見了有人離開的腳步聲,只有一個人,另一個人還留在房內,只不過久久沒有開口說話。
  
  「你已經醒了吧?公子。」柔軟的女子嗓音再度在他的耳邊響起,輕柔綿細,就像是拂過他耳畔的春風。
  
  聞言,鳳闕並沒有被識穿而感到赧然,而是勾起一抹微笑,緩慢地睜開沉銳的雙眼。
  
  映入他眼簾的是一張極白淨的玉容,她的模樣就像是一朵初春盛開的白色杜鵑花般,沒有牡丹盛氣淩人的冶豔,反而在純淨之中散發著清麗的氣息。
  
  有一瞬間,挽燈的心口窒息了下,在「雷門」多年,見識過的英雄好漢絕對不在少數,但是,她卻從未見過一雙如此懾人心魂的魅眸,就像是有著幻力的黑曜般,不經意的一瞥,就已經震住了她的心魂。
  
  鳳闕不發一語地盯著她,想從她那雙盈盈泛亮的美眸瞧出一些端倪,他訝於她的觀察力敏銳,能夠從他幾乎沒有變化的氣息瞧出他已經清醒。
  
  「小女子名叫挽燈。」
  
  「挽燈?很耳熟的名字。」
  
  「公子如果有聽過萬春院,那知道奴家的名字也不為奇。」
  
  「是了,在萬春院中有一個極出名的清倌花魁,她的名字就叫做挽燈,聽說她乃是男人夢寐以求的絕世佳人,就連京城裏的達官權貴都不遠千里而來,散盡家財也只為了博得佳人一燦。」在抵達陽城的第一晚,他就曾經聽陳莊主說過,但是他卻無心逐豔,聽過就算了!
  
  「公子過獎了,挽燈沒有那種天大的能耐,不過就是命薄福薄,淪落紅塵賣藝賣笑,只為了貪圖一口溫飽罷了。」說完,她回避他灼銳的盯視,起身端過桌上的湯藥,再度走回床榻旁落坐,但這次她並非坐回矮凳上,而是直接側身坐在他的身畔。
  
  「那是什麼?」鳳闕對於她主動的偎近沒動聲色,只是定定看著她手裏的那碗湯藥。
  
  「芍根湯,能解雪豔草的毒,公子不喝也行,但是喝了芍根湯能夠快一點解除毒性,公子也能夠早點恢復力氣。」
  
  「要我喝也無妨,但是姑娘不扶我起來,只怕沒法子順利將藥喝掉。」他不介意讓她知道自己此刻依舊是力氣全無。
  
  她讓他覺得有趣極了!或許是因為在風塵之中打滾太久,她的眸光太過深沉難懂,但她的舉止卻又是充滿了明顯示好的挑逗意味,唯恐他會不明白她對他懷抱著好感。
  
  「不扶公子起來,也有不扶的喝法。」她揚唇綻開一抹宛如春花般的笑意,仰首喝了一口湯藥,將碗擱在一旁的矮凳上,雙手捧住鳳闕的臉龐,俯首吻住了他的唇,將口中的湯藥過渡給他。
  
  投懷送抱的女子他見多了,同時也對這些女人感到厭惡及無奈,他擰起眉心,只當她也是其中之一,但是,她柔軟如花瓣般的唇,大膽放肆之中又帶著絲羞怯,就在他幾乎快要為之著迷的時候,又突然退開。
  
  挽燈伸手輕拭掉殘留在他唇邊的藥汁,揚著淺笑的嫩唇泛著誘人的光亮柔軟地說著:「公子想要再多喝一些嗎?藥力夠的話會好得比較快。」
  
  鳳闕瞇細了眸,直勾勾地盯著她,明知道她故意招惹他,讓他感到不耐,但卻又無法對她抗拒。
  
  「妳覺得我有必要做有損於自己的決定嗎?」他沉聲道,雖是一語雙關,但話中的意思卻是明白極了。
  
  「是啊!公子說得對,誰不想好得快些呢?」她抿起了一彎如月牙般的微笑,端起湯藥又喝了一口,然後吻住了他,這一次,她柔嫩無骨的纖手擱在他寬闊的胸膛上,在喂藥的同時,手心揪住了他的衣袍。
  
  這一次,鳳闕感受到的不只有藥汁的苦味,還有她沁著馨香的氣息也一併襲上,充斥在他的呼吸之間,挑起了他最本能的緊繃,但就在他伸手要按住她的時候,她動作靈巧地閃躲開來,站起身,後退了兩步。
  
  她雙手背在身後,嬌顏輕側,笑咪咪地說道:「夠了?芍根湯的藥力強,不宜多喝,免得傷身,公子再多歇會兒,燈兒不打擾你了。」
  
  說完,她故意對鳳闕那雙迸出危險光芒的銳眸視而不見,轉身走了出去,順道將門給帶上,但幾乎才一出門,她的雙腿就發軟了,靠在一旁的門柱上,好半晌不能動彈。
  
  她閉上雙眸,深吸了口氣,感覺那男人的氣味與觸感好像還逗留在她身上似的,她按住了濕潤的唇,耳邊彷佛還能夠聽見當她過渡湯藥給他時,藥汁在他喉頭吞入的聲音,她心口不由得一陣發緊。
  
  她已經沒有退路了!
  
  一場由她親手所布下的詭局已經開始了!如果她現在才感到後悔,想要打消念頭退出,唯一的下場只有一敗塗地,休想得以存活了!
  
  這時,她聽見了門內傳來男人壓抑的低咒聲,似乎感到非常懊惱,她柔嫩的丹唇不由得勾起一抹得意的微笑,無論這場局會不會有變數,最終的結局又將如何,至少,她第一步已經成功了--
  
  「去!」
  
  鳳闕揚起長臂,原本停駐在他臂膀上的鷹集立刻高飛而去,不到片刻的工夫就已經消失在遙遠的天邊,只剩下豆大的黑影。
  
  他昂立在簷廊上,冷風吹拂著他的衣袂,眼眸極為深沉,利用鷹集回去陳家莊報訊,應該很快就會有人來接他,但是他的心思卻不在此,而是在他此行前來陽城的目的上。
  
  眼下,除了隨行他到陳家莊的李呈祥等人之外,所有大臣都以為他人在洛陽行宮之中賞菊玩樂,那當然是他前去洛陽的藉口,誰也料想不到他竟然會為了想要一探「雷門」的究竟而微服出巡。
  
  其實,令他感到興趣的並非「雷門」,而是躲在石燕然身後運籌帷喔的真正主使者,雖然這個人與朝廷為敵,但是,這人一次次從朝廷手中把人救走的權謀詭計,竟讓他心裏不禁因為贊佩而有種惺惺相惜之感。
  
  如果這個人不是存心與朝廷為敵,那他絕對會不擇手段,將這個人延攬到他的內閣之中,替朝廷效命!
  
  這時,他敏銳地察覺到有人走了過來,他回過頭,看見挽燈端著剛煎好的藥湯走過來,見到他已經能夠起身,似乎不感到訝異。
  
  「公子有氣力下榻了嗎?」她的語氣柔軟,不疾不徐,佯裝自己並沒有因為他的步步逼近而心慌意亂。
  
  「今天一早就感覺氣力恢復了不少,多謝妳的解藥。」鳳闕在她面前半步之遙停住腳步。
  
  「沒事,不過是舉手之勞。」
  
  「對妳而言只是舉手之勞,但對我而言,可是天大的救命之恩,說吧!妳要我如何報答妳呢?」
  
  「燈兒沒想過要公子報答。」
  
  「妳說這話是真心的?」
  
  面對他銳利的盯視,她只是輕抿著微笑,感覺他陽麝的氣息就在咫尺之間,她幾乎可以感覺到他沉勻的氣息就拂在嫩頰上。
  
  「有人誇過妳聰明嗎?」鳳闕撩起她耳畔柔軟的青絲,心想就算是他後宮之中最嫻雅的妃子,也無法將一切盡在不言中的回答演繹得如此恰到好處,她欲言又止的態度更教人想要知道真正的答案。
  
  她依舊抿住嫩唇,不想回答他的問題,恬靜的神情宛如一朵遺世而獨立的花朵,靜靜地以美麗的姿態綻放著芬芳。
  
  「喝藥吧!最後一帖藥了。」她端著湯藥轉身走進屋裏,把託盤擱在桌上,拿起一旁的調羹,輕輕地把湯藥給翻涼。
  
  鳳闕走到她的身後,伸出大手握住她拿著調羹的柔芙,慢條斯理地撥動著墨黑色的藥湯,兩人的動作一致,就連呼吸也漸漸變得同調。
  
  時問靜悠悠地在他們之間流逝,誰也沒打算開口喊停,明明只是將湯翻涼的簡單動作,卻像是兩人之間的相擁慢舞,一直到湯藥不再冒出氤氳熱氣,他們依舊沒有停手。
  
  因為,湯藥是否還熱燙,對他們而言已經不再重要。
  
  最後,鳳闕先放開了大掌,她也跟著停了下來,沒有開口告知,行動卻是不約而同的。
  
  她閉上雙眸,感覺他的唇啄吻著她的耳朵,挑逗地含住了她柔軟的耳垂,低沉的氣息吹拂在她的肌膚上,比起直接的碰觸更教人覺得曖昧難耐。
  
  鳳闕一手扣住了她白嫩的頸項,另一手則橫過她纖細的腰肢,讓兩人之間的距離完全消失於無形。
  
  他的唇吻落她的頸項,一面吻著,一面撩落她的外衣,在吻至她細瘦的膀子時,張口烙下了淺淺的齒痕,彷佛野獸在吞噬自己的獵物之前,給予最致命的一咬。
  
  挽燈心跳得飛快,肩上突如其來的疼痛讓她的心兒一揪,瑟縮了下,伸手按住了他充滿侵略感的大掌,「不……」
  
  「昨天妳在挑逗我之前,就應該想到會有今天的結果。」鳳闕低沉的嗓音在她的耳畔響起,心裏壓根兒沒打算聽到她的拒絕。
  
  「燈兒只是心裏害怕。」她嬌嫩的嗓音細若蚊納,不由自主地輕顫著,「怕與公子一晌貪歡,替自己招惹來飛蛾撲火的下場。」
  
  是飛蛾撲火,也是自投羅網!挽燈在心裏暗道。她知道自己並不是在假裝,因為恐懼是真的,害怕也是真的!無論她曾經有過多少次成功的權謀璧算,這都是第一次她拿自己當做籌碼,她當然知道自己不可能全身而退,但卻不知道自己最後將會受到多深的傷害?!
  
  「倘若不是一晌貪歡呢?」他無視於她的制止,修長的指尖輕撫著她如皓雪般白哲的胸口,順勢握住了她靠近心口的左胸,如凝脂般腴嫩的胸乳,恰到好處地盈滿他整只手掌。
  
  「只是一名倡優的挽燈,可以從公子身上得到更多嗎?」她欲迎還拒,就在這時,他隔著衣料夾玩住她胸乳頂端的嫩蕊,突然襲上的陌生快感教她倒抽了一口冷息。
  
  鳳闕將挺直的鼻樑埋在她的發間,愛極了沁在她發絲間如花般的馨香,加入了另一隻大掌,兩隻手同時撚弄著她一對飽滿的椒乳,時而捏握,時而擰玩,不到片刻,就感覺那一對嫩蕊在軟兜下充血繃硬猶如珍珠。
  
  「為什麼不行呢?」他輕笑了聲,冷不防扳過她纖細的身子,敞開她的單衣,扯下軟兜,看著一對雪白豐腴的嬌乳映入眼簾,宛如一副絕美的景致,勾誘著他最本能的欲火,讓他胯問的男性在一瞬間變得亢奮。
  
  一直以來,他理政的風格相當自製謹慎,但那並不代表他對於男女之問的歡愛不在行,相反地,他不介意在女人身上發洩過多的精力,但他會很清楚地讓後宮裏那些妃嬪們知道,要得到他的疼愛並非難事,但是想要讓他為她們任何一人破例縱容,就要有被打入冷宮的心理準備!
  
  挽燈昂起美眸,正視他灼銳的眼眸,卻在還來不及看清楚他眸底的思緒時,就已經被他吻住了嫩唇。
  
  當他的唇覆落之時,一瞬問的驚訝讓她無法動彈,他彷佛侵略般的吮吻舔弄,教她幾乎沒有招架之力,當他靈活的舌尖勾舔著她的上顎,教她忍不住泛起一陣近乎戰慄的快感。
  
  同樣都是唇齒的相碰,但完完全全不同於上次喂藥時的含蓄,她的心跳加快,呼吸也變得喘促,她徹底地被震驚了,他的強悍高大讓她覺得自己好弱小,彷佛隨時都會被他捏成碎片。
  
  半晌之後,鳳闕放開她,眸色變得黝暗,盯著她被自己吻腫的嫩唇,紅溉濫的,透出一種異常撩人的光澤。
  
  「要?或不要?」他問得十分直截了當。
  
  挽燈無力地揪住他的衣袍,指尖輕顫著,這是他給她最後一次逃開的機會了,只消她說不要,他便會離開。
  
  「燈兒只求公子答應一件事情,請公子離去之時,千萬不要扔下燈兒一個人不管,可以嗎?」
  
  她要進宮!
  
  如果她要調查出十幾年前的朝廷舊案,再也沒有比進入宮廷,親近皇帝身邊更能夠方便行事了!
  
  「好,妳的請求我答應了。」話聲一落,他橫臂騰空抱起她,邁開長腿大步地往床榻步去,他低頭看見她將小臉倚在他厚實的膀子上,一頭烏黑的青絲如瀑般瀉落,宛如一朵潔白的花兒般令人我見猶憐。
  
  他將她放落在床榻上,情不自禁地將臉埋進她的發問,嗅聞著她發絲之間香甜的氣味,張牙齧咬著她頸上白嫩的肌膚,大掌握住她飽滿的嬌乳,褻玩擰弄著,揪玩著頂端那抹如桃花般的嫩蕊,不到片刻的工夫,在她腴白的胸乳上已經泛著淺淺的紅痕。
  
  挽燈不自主地扭動著纖腰,昂起下頷,難以忍受胸口騷動的感覺,她覺得自己變得越來越奇怪,被他碰觸過的地方,都像是著火般在發燙著。
  
  從小,她就在萬春院長大,男女之間的情愛聲色,她早就見多不怪,院裏的姊妹們總是告訴她,這回事說穿了很簡單,但是自個兒沒親身經歷過一回的話,只怕是他人說破了嘴,也決計無法體會個中真正的滋味。
  
  鳳闕放開她的發絲,抬起長身,動手扯掉她身上的衣衫,讓她白淨如玉般的身子一寸寸展露在他眼前,最後,在脫掉她褻褲之時,遭到了些許抵抗。
  
  「不……」挽燈按住了他的手,生平第一次害怕得幾乎快要掉眼淚。
  
  他看著她泛紅的嬌顏,心裏覺得納悶,明明是她主動勾引他,但是,他卻又能夠從她的舉動之中,感覺到曲意迎合的勉強,雖然矛盾,卻令他感到加倍興趣,也更加撩起他的欲火。
  
  兩人四目相交,卻各自懷著心思,就在挽燈感覺他松放了力道,以為他要放棄的那一剎那間,他大掌猛一用力,將她月白色的褻褲扯成了碎片。
  
  她驚呼了聲,卻立刻被他吻住嫩唇,未能出口的抗議全被他給吮去了,但她確信自己看見了,看見這男人眸底噙著邪惡的笑意,鳳闕擁住她,一次次反復地吻著她,大掌往下探撫,一直來到她緊夾的雙腿之間,他強硬地用膝蓋分開她的雙腿,好讓自己的手可以侵略她腿心之問柔嫩的禁地。
  
  「唔……」當他的手碰觸到她最敏感的嫩核之時,挽燈嗚咽出聲,身子宛如被雷極般竄過一陣戰慄。
  
  他修長的手指一次次進出著她瑰嫩的花瓣,剜弄著她濡膩的內襞,他探入了一根長指,然後又是另外一根,兩隻並起的長指並且在她的幽徑深處旋轉著,隨著不斷的進出而掏弄出淫蕩的花蜜,氾濫地濡濕了他的手。
  
  她咬住下唇,羞恥地聽見自己被他玩弄的聲音,那是她被強迫綻開的花瓣一次次吞噬他長指的羞人聲音,挽燈不想讓自己太過沉迷於歡愛的快感之中,但是隨著他一次次玩弄,酸軟快慰的熱潮如蠱毒般佔領了她全副的感官。
  
  原本,她以為強迫自己委身於他,將會是一件極痛苦的事情,她甚至於害怕過不知道該如何迎合他的佔有。
  
  但就在此時此刻,她發現自己根本不需要假意迎合,她甚至只需要放棄最後示點矜持,全副身心就會被他給擄獲。
  
  她壓抑的嬌吟聲聽起來十足令人著迷,鳳闕瞇細銳眸,胸口感到一陣抽緊,強烈的佔有欲望幾乎讓他失去控制。
  
  狂亂之中,挽燈幾乎無法思考,生平第一次,她不想掙紮,只想要隨著如浪潮般的欲望沉溺下去。
  
  她的心跳飛快,胸口脹得就快要窒息,酸軟的快感不斷地堆疊,就快要崩潰的那一瞬間,他冷不防地徹手,頓時湧上的失落感讓她幾乎不能忍受。
  
  她揚起微濕的長睫,不知所措地看著他,她再度看見了在他黝邃的眸子之中噙著邪惡的笑意,她顫著唇,好半晌說不出話。
  
  鳳闕不得不承認,直到這一刻他才真正能夠看清楚她的眼神,看見她泛著一見光的美眸之中閃爍著直接而且赤裸的欲望,挑起了他心裏最強烈的男性本能,恨不得立刻將她占為己有。
  
  而他也確實將心裏的想法付諸行動,大手不耐地扯掉身上的衣袍,回到她的身上,分開她玉白的雙腿,讓緊繃的昂揚抵著她水蜜氾濫的嬌穴入口。
  
  挽燈倒抽了一口冷息,那只是一瞬之間,卻又彷佛永恆般長久,他充滿力量的半身強勢地擠入她狹嫩的嬌穴之中,碩實的巨大,火燙的溫度,讓她根本就沒有能力承受。
  
  「痛……」她咬著嫩唇,掙紮著想抽身。
  
  但他卻不允,大掌按住她圓嫩的俏臀,以最強悍堅定的力道完全地沒入她,她身子裏如絲絨般絕妙的滋味讓他忍不住低吼出聲。
  
  撕裂般的疼痛讓她咬緊牙關,無助地將小臉埋進他的頸窩之間,一雙纖細的手臂緊緊地環住他的頸項,心裏有著震驚,有著不敢置信,在自己的身子裏竟然有著男人的半身,終於知道了為什麼萬春院裏的姊妹會告訴她,這回事若決計不會知曉個中的滋味。
  
  好半晌的靜止不動,彷佛是完成了儀式般屏氣凝神,接著,他緩慢地抽出昂揚,一開始的律動是緩慢的,每一次撒出之後,總是沒根又埋入了她,一次又一次,直到了欲望的火焰越來越無法控制,將他最後的一丁點自製力燃燒殆盡,抽送的速度開始變得狂烈。
  
  挽燈感覺到身子裏依舊有著疼痛,但隨著他一次次搗弄,花蜜盈溢,讓疼痛不再明顯,取而代之的是一陣陣揪緊酸軟的快感,在她的小腹深處泛開,教她越來越無法忍受,驀然,高潮的來襲如堤防潰決一般,徹底地將她淹沒,她緊抱住鳳闕,濃膩的快感讓她昏眩,讓她再也分不清楚彼此,只能任自己沉溺在歡愉之中,如野獸般食髓知味……
 
 
第三章
 
  今兒個早上醒來,挽燈便發現草地上落滿了黃葉,興許是昨兒個晚上一陣驟雨,才會讓樹葉掉得如此之急且快。
  
  不過,算算時間,也該是秋末冬來之際,昨兒個的那場驟雨,只不過是提早宣告冬天的來臨。
  
  挽燈走在只剩下零落黃葉的林子裏,身後跟著墉如秀。她昂首看著從樹枝之間篩落的陽光,久久才開了口。
  
  「墉叔,上次與您商量的事,考慮得如何了?」
  
  「我已經與幾位兄弟討論過,決定要照挽燈姑娘的話去做。」
  
  「真是為難你了,一日一事情付諸實行之後,墉叔的處境將會變得十分危險點你也想清楚了嗎?」說完,她回眸定定地看著眼前的長輩。
  
  「挽燈姑娘放心吧!得到老門主指示的人不只挽燈姑娘一人,在老門主去世之前,他也曾經對墉某提過心裏的想法,雖然並不十分詳盡,但足以讓我確定挽燈姑娘今天的決定,是聽從了老門主的遺言。」
  
  曾經,在她剛接下首席軍師一職時,他也曾經懷疑過,但是,跟隨老門主十多年,知道老門主的深思熟慮,絕對不會將「雷門」的興亡交給一個沒有半點本事的黃毛丫頭。
  
  而事實證明,老門主的眼光十分神准,只是教人覺得可惜,不能夠撮合她與少門主的一樁好姻緣,就算一票弟兄們心裏都有相同的想法,卻沒人敢對她開口,因為就算是他們少門主人品好,武功不差,再加上他們的私心,也都明白她值得匹配更好的男人。
  
  「事情交給墉叔處理,挽燈就放心了,我相信墉叔一定能夠將事情辦成,就算我不在了,也一定不會有問題。」
  
  「挽燈姑娘,聽妳這語氣……」墉如秀心裏半驚半疑。
  
  「是,我要離開,絕對不能讓大哥以為還有挽回的機會,我曾經向墉叔提過,如果有機會的話,我想要進宮的事吧?」
  
  「是,妳是提過,因為十多年前龔家抄家滅門一案,妳無論如何都想要查清楚,老門主當然也答應妳,說有機會一定會幫妳,只可借他老人家走得早,沒法子履行這個承諾。」
  
  挽燈揚起一抹淺淺的微笑,搖搖頭,「義父待我已經恩重如山,怎能還勞煩他更多呢?查清龔家被抄家滅門一案是否為冤案,是我身為人家女兒能盡的最後一份心意,不必再牽扯更多人涉入了,眼前好不容易有機會可以進宮,所以無論結果如何,我都要冒險一試,更何況,天底下還有哪個地方比皇宮更不易被大哥找到呢?」
  
  挽燈笑著說完,一陣涼風吹起,又吹落了無數黃葉,她揪緊了衣襟,阻擋寒意,果然是一陣秋雨一場涼,今兒個比起昨天還要寒冷許多。
  
  挽燈轉眸望著遠方,出神的眸光落在無法再更遠的天邊盡頭,她覺得自己真的好可怕,為了達成目的,她真的可以不擇手段,竟然連委身於自己的敵人一事,她都能夠毫不猶豫地做出來。
  
  她緊緊地揪住手裏的衣料,身子依舊能夠感覺昨夜鳳闕在她身上烙下的痕被他侵佔的感覺依舊殘留在她的深處,她絲毫不為自己失去的處子之身可惜,這更加令她覺得自己冷靜冷血得教人髮指……
  
  當挽燈回到湖心小屋時,看見了一隊官府的士兵森嚴地把守在門外,心裏已經有數,她知道鳳闕已經隨時取得了聯繫,,知道了主子仍舊安然無恙,他們當然是飛快前來迎接。
  
  她神色鎮定地走回小築,門口的官兵統領只不過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便揚聲下令放行。
  
  挽燈一步步緩慢地走過岸邊通往小築的木橋,看見鳳闕就站在盡頭,眸光沉定地往她這裏瞧過來。
  
  就在她走到橋中央之時,驀然,一道熟悉的男人怒吼聲從遠而近傳過來,她回過頭,看見義兄石燕然身形飛快地掠至,而在更遠的地方,香玉則是由福康挾帶著飛奔而來。
  
  「挽燈!不可以接近那個男人!」石燕然無畏于官兵的阻攔,凡是擋住他去路的人,一律先打倒再說。
  
  鳳闕沒動聲色,似乎不將這場騷動放在眼底,他很快就認出趕來的男人是石燕然,在前來陽城之前,他就已經知道萬春院是「雷門」的部眾最常出入的地方,雖然沒有直接的證據,但一切的事蹟都顯示他們將萬春院當成根據地,所以挽燈會與石燕然相識,自然不需要太訝異。
  
  香玉隨著福康隨後趕到,她看見主子抿著唇沒說話的沉凝神色,心虛地低下頭不敢直視,因為主子曾經叮嚀過她千萬不能多嘴,但她還是不能放心,所以通知門主前來阻止。
  
  看著情同手足的挽燈神色平靜地看著自己,石燕然的心裏有種不祥的預感,他最後在離挽燈三尺之遙的地方被擋下,雖然他的武功高強,但是他可以感覺到將自己擋下的二人武功底子也絕對不會比自己低多少,以二對一的情況之下,他一開始就居於劣勢。
  
  「挽燈,妳不是認真的吧?香玉說妳要離開,要跟這個男人走,妳不是認真的吧?」
  
  「我當然是認真的,昨兒個我已經將身子許給了公子,已經是他的人了,當然今生今世都將跟隨他。」
  
  「挽燈,妳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如果這個男人知道妳的真實身分,他絕對不會--」
  
  「公子當然知道我是萬春院裏的清倌,一開始我就沒打算隱瞞。」她飛快地打斷他的話,揚起美眸定定地看著他,眼神彷佛在對他說,如果他想讓她死得快些,就儘管把實話說出來無妨。
  
  石燕然自知自己只是一名武夫,從來就不是挽燈妹子的敵手,如今,她的暗一不更是成功地讓他噤聲。
  
  「告訴他,清楚的讓他知道妳會跟朕回宮。」鳳闕終於開口了,低沉的嗓音淡淡然地,沒有半點情緒。
  
  「我說了,但大哥不信。」
  
  「別說他不相信,朕也同樣沒瞧見妳的決心。」鳳闕冷淡地勾起唇角,揚著殘酷的冷笑,「妳最好想清楚,今天跟朕走了,就沒有回頭的機會,皇宮大內不是妳說來就來,說想走就走的地方。」
  
  「燈兒知道。」
  
  「跟朕回了宮,妳生是朕的人,死是朕的魂,從今以後,只有朕一個人是妳仰望的天。」
  
  「那當然,燈兒的眼底就只能看見皇上,誰也不能改變。」說完,挽燈冉冉地回眸,看著自幼即疼愛著自己的義兄,「大哥聽見了嗎?我沒想過要改變心意,請回去轉告大夥兒,就說挽燈對不起他們,請幾位長輩原諒,挽燈也到了該替自己的終身設想的年紀了。」
  
  石燕然好半晌無法說話,他想不透在她心裏究竟在打什麼主意,「妹子,妳不會……不會真的不要咱們了吧?妳真的想與大哥恩斷義絕嗎?」
  
  「小姐……小姐也不要香玉了嗎?」香玉在這時突然沖出來,急得眼淚直掉,心裏無論如何都想要阻止壞事發生。
  
  「不是我不要妳,是不能將妳帶走,香玉,妳是大哥替我買來的丫蓑,現在大哥要與我恩斷義絕,妳自然也不能再跟我了。」並非她狠心,但是這一去福禍未蔔,寧可是她一個人受災,也不想再牽累任何人。
  
  「可是……香玉就只認小姐一個主子,小姐不要把香玉給扔下不管,求小姐不要扔下香玉不管啊!」她忙不迭地擦著眼淚,「門主大人一定是誤會了!小姐不是一個知恩不報的人,妳一直都為大夥兒設想周到,一直都是!香玉知道這其中一定有誤會,小姐不是真心要拋下咱們不管,一定不是真心的?」
  
  「公子,走吧!時辰不早了,您的時間寶貴,別為燈兒耽擱了。」挽燈終於走過了橋,走到了鳳闕身邊。
  
  「妳不訝異朕的身分嗎?」他挑起眉梢,帶著一絲質疑地觀著她。
  
  「在萬春院多年,別的事情燈兒沒學到,倒是識人的功夫練得不錯,打從第一眼見到公子,就知道公子絕非池中之物。」她輕柔含笑,滿嘴的謊話說得臉不紅氣不喘。
  
  「是嗎?」鳳闕聳了聳肩,眸色在一瞬問變得冰冷,「原來妳一開始就已經打好了如意算然,是朕太小看妳了。」
  
  挽燈約略猜到他心裏的想法,但她不想為自己辯解,畢竟她原本的目的並沒有比攀龍附鳳強上多少。
  
  「妳不再跟他們多說幾句體己的道別話嗎?」鳳闕挑起眉梢,以極冷淡的眸光覦著她。
  
  「該說的,能說的,燈兒都已經說了,就算他們現在不相信,總是有朝一日,他們會知道燈兒的為人。」
  
  「我們今天確實已經看透了妳的為人!」石燕然一把拉住了哭哭啼啼的香玉,粗聲喝道:「在今天之前,我們不知道妳原來是一個貪慕虛榮富貴的人,去吧!咱們就成全妳的心願,不妨礙妳想要成為皇帝妃子的夢想!」
  
  「多謝大哥。」
  
  「別喊我大哥,我石燕然承受不起,從今以後,咱們就是陌路人,不再有任何幹係。」說完,他強拉著香玉,帶著福康迅速飛掠離開。
  
  這時,一旁的李呈祥出聲道:「皇上,趁著這機會,不把人捉起來嗎?」
  
  「不,這個姓石的武夫從來就不是朕想要捉的人。」鳳闕勾起一抹冷笑,轉身執起挽燈白嫩的柔芙,注視著她的眼神冷得不含一絲感情,「君無戲言,既然朕已經答應不會棄妳不顧,就一定會履行承諾,將妳帶回宮去。」
  
  果然是君無戲言,鳳闕依照承諾將她帶回皇宮,給了她一個妃子的名分,讓她住在珪藻宮之中,卻是從此再也沒有召見過她。
  
  一晃眼,從他們回宮之後已經過了一個多月,前兩天下了場小雪,那時候還不覺得冷,這兩天積雪半融,才真正教人覺得寒冷了起來。
  
  夜色深沉,萬籟俱寂,唯有一輪如玉盤般的月亮掛在夜空之中,近乎張揚地散在、發著銀色的亮光。
  
  同樣一輪明月,挽燈不知道曾經在湖心小築裏、在萬春院裏看過幾次了,但是,這卻是第一次她在皇宮裏看見月圓。
  
  她坐在暖炕上,透過半開的窗戶看著掛在天邊的月亮,在白雪的映照之下,今天的月色分外明朗。
  
  在她的心裏覺得有些可笑,雖然身處在宮中,她卻覺得不如在湖心小築裏舒服自在,以往到了這個時節,她大半的時間都會待在湖心小築,煮茶焚香,在香氣之中靜靜地閱讀喜愛的書本。
  
  但在這珪藻宮裏,她卻連最基本的清靜都得不到,因為是皇上不管體制從宮外擅自帶回的女子,所以她的出現一開始就讓宮裏的人十分在意,奴才們對她也有所忌憚,不敢對她有任何怠慢。
  
  但是,皇宮雖大,卻是什麼事情都傳得很快,不出半個月的工夫,皇上的冷淡明顯得就算是再沒知覺的人都能嗅出味道,奴才們對待她的態度也輕忽了起來,漸漸地,她開始要不到想要的東西,就算是送膳,也總是姍姍來遲,但還不至於餓著她。
  
  「真是可憐啊!」
  
  「是呀!才進宮沒多久呢!」
  
  挽燈聽見了窗外宮女們壓抑不住的竊笑聲,聽見了她們帶著一絲憐憫的談論對話,從聲音聽起來大約有三個人在交談著。
  
  「真是可憐,才剛進了宮就被皇上冷落了。」
  
  「是啊!真的好可憐,不過以她一個倡優的身分說來,能夠被冊封為妃子,已經是老天爺給她的恩賜了!」
  
  聽她們左一句可憐,右一句可憐,果然,她們不是當事人,像這種令人心酸的話語說得倒是特別大聲。
  
  只是,如果她不是立刻就被鳳闕冷落,那就不算可憐了嗎?
  
  倡優又如何呢?因為身分不如人,所以只要得到一丁點獎賞,就算是老天爺的恩賜嗎?就不配再得到更多嗎?
  
  挽燈揚唇輕輕地笑了,覺得她們說得一點也沒錯,但她覺得自己得不到老天爺的厚愛,並不是因為身分,而是她的心腸太狠毒,對於她這樣的人,老天根本就不需要太仁慈。
  
  不過,在湖心小築的爭執過後,她早就料到了會有這樣的下場,所以帶了不少銀票隨行,她知道在鳳闕的嚴令之下,宮裏的規矩嚴明,但是她並不以為完全無機可趁,她知道內房總管海望是先帝重用之人,因為在總管的位置上待久了,在宮裏安插了不少自己人,鳳闕繼位之初,才未將他撒換,但並不代表這個人已經受到信任。
  
  也難怪海望得不到主子的信任,因為他雖然在宮裏數十年,卻沒見得長了大智慧,以為三年過去,新主子沒將他撒換,日後也應該是長長久久的太平日子,所以沒再勤加約束手下的奴才,在這種情況之下,就算她沒出手,出紕漏也只是遲早的事。
  
  窗外的月光依舊,但她的眸色卻頓時變得黯然,伸手按住了平坦的小腹,心裏有著一絲掛慮。
  
  曾經,風叔父對她說過,說她這丫頭外表清秀瘦弱,看起來弱不禁風似的,但是,她腦袋瓜子想出來的招卻是比誰都還險,他臨終之前,不忘苦口婆心地勸告她,凡事要給自己留一步退路,否則就算她是天縱聰明,遲早有一天會聰明反被聰明誤。
  
  她泛起一抹苦笑,心想叔父說的話果然一點都不錯,因為太急切想要達到目的而不擇手段,現在她總算是得到報應了!
  
  今天晌午過後,鳳闕召見四位軍機大臣,商討與北方王國的戰爭事宜,前兩天前線八百里快騎來報,說北國面臨了數十年罕見的寒冬,狂風暴雪,人畜難以為生,造成北方王國死傷無數,並且鬧了嚴重的饑荒。
  
  幾位軍機大臣,都是他一手培養出來的親信,其中包括李呈祥,他們各司其職,卻又同時兼任軍機大臣,直接聽他的命令列事,凡是軍機處發出的命令,各等司職一律奉行,這讓他省去了還要在朝堂之上,聽兩黨為了彼此的利益互相爭執的麻煩。
  
  由一個身處在豺狼虎豹之中繼位的年輕皇帝,走到眼前這步境地,他可是半步也沒有馬虎,如果說還有缺憾,那就是一直尋覓不到忠心卻又可靠的心腹,或許,這也就是他積極想要找到「雷門」幕後軍師的最大動機。
  
  「就照牛卿所言,讓大軍撒退到五十裏外的古寧堡靜待暴雪過去,要大軍統帥何慶會與朝廷保持密切聯繫,千萬不可輕敵。」
  
  「遵旨。」四位軍機大臣異口同聲拱手回答。
  
  「退下吧!朕想歇會兒。」鳳闕慵懶地往後靠上椅背,揚手揮退眾人。眾人拱手退下,養心殿中頓時變得無比清靜,讓鳳闕得到片刻沉思的空問,但才過不到盞茶的工夫,內府總管海望求見。
  
  「歐稟皇上,奴才有要事稟告。」
  
  「說吧!」鳳闕仍舊閉著眼,神情依舊冷淡。
  
  他知道如果想要有更嚴明的宮廷紀律,就應該撒換掉海望,但是,他需要辦的事情太多,可以信任的人太少,所以,在沒找到適當的時機之前,他寧可不要輕舉妄動。
  
  「剛才太醫院院使上報,說今天前去珪藻宮替挽妃娘娘做例行的診脈時,發現挽妃娘娘已經有了兩個月的身孕,所以奴才前來向皇上報喜。」
  
  聞言,鳳闕睜開眼睛,有半晌的怔愣,她有孩子了?真是一個令人意想不到的驚喜。
  
  「皇上,需要奴才去處理嗎?」海望觀察到主子並沒有露出喜悅的表情,說不準根本不想要這個孩子。
  
  「不必了。」鳳闕的眸色一瞬間變得陰沉,他當然知道海望話中的意思,遲早,他一定要換掉這個奴才,免得他釀出大禍。
  
  「那奴才這就多加派人手到珪藻宮照料挽妃娘娘……」海望一看到主子的臉色變得難看,心虛地低頭。
  
  「也不必,就維持原狀吧!一切依照宮中的規矩就成了。」
  
  「是,奴才知道了,請皇上安心。」
  
  海望在心裏暗笑,主子這句話說得再明白不過了,明明都已經懷了龍子,卻被吩咐不需要特別照料,當然已經確定了挽妃失寵的下場了!
  
  在宮裏當差數十年,海望深知後宮的妃子在這樣的處境之下,就算真的誕下了皇子,那皇子也會因為母妃失寵而不受重視,在後宮之中,多的是這樣的例子,早就見怪不怪了。
  
  鳳闕輕頷了下首,示意海望退下,並且吩咐不許任何人打擾,想要一個人徹底的寧靜。
  
  他拿起了禦案上的一本密折,打開了封皮,還沒能靜下心來流覽文本中的內容,腦海裏就想起了挽燈,或許已經太久沒見到她,只記得她有一張清麗纖細的臉蛋,但卻已經忘記當初是什麼鬼迷了心竅,才讓他一口答應要帶她回宮,給她一個名分。
  
  她雖有美貌,但在佳麗如雲的後宮之中,她也稱不上是特別突出,或許是因為他看不透她眼底的神情,看不透她內心的想法,才會對她一時著迷吧!
  
  但那天在湖心小築的一場意外爭執,讓他知道了她原來不過是又一個想要攀附權貴的女子,而一雙令人看不透的眼神,許是因為在風塵之中閱人無數,才練就的一身本領吧!
  
  鳳闕輕歎了口氣,可笑自己竟然被一名風塵女子給蒙蔽了心眼,他靜下心來從文本中的第一行讀起,不想再在挽燈的身上多費半點心思。
  
  反正,他並沒有對不起她,給了她冊妃的牒紙,已經是比後宮大多數女子更加榮顯了,他已經履行了自己對她的承諾,將她帶回宮中安頓,現在她更懷有他的子嗣,只要她能夠平安誕下皇子,或許他會給她與孩子一座蕃邸,如此一來,她以後就不怕沒有安身之處了!
  
  後來,沒人再在他面前提及她,在繁忙的國事之中,他幾乎快要忘記在後宮之中還有挽妃這號人物,一直過了許久之後,冬去春來之交,因為一次意外的巧遇,才又讓他注意到她的存在,在他們之間一場掀起難以止息的波濤這時的鳳闕沒料到再一次的交集,竟然會……
 
 
第四章
 
  轉眼間,冬去春來。
  
  不久之前才剛過完元宵佳節,感覺冰冷的空氣之中彷佛還留著年節時熱鬧的氛圍。
  
  挽燈披著氅子,站在觀星臺上仰首望著無垠的夜空,她呼著白色的輕煙,將雙手揣在氅子裏取暖。
  
  今兒個天氣晴朗,滿天的星子格外迷人耀眼,她望著出了神,沒察覺到有人接近觀星台。
  
  「都已經過初更了,妳在這裏做什麼?」鳳闕不悅的低沉嗓音揚起,突如其來的出聲嚇了她一跳。
  
  「參見皇上,燈兒不知道皇上駕到,不及遠迎,請皇上恕罪。」挽燈沒料到會見到他,連忙福身低頭,被他冷不防的出現嚇了一大跳,她真的沒想到自己還會見到他,最後一次見他,是在宮廷為元宵燈節所辦的盛會上,所有的皇族貴冑都奉詔出席盛會,而她就算只是個被冷落的妃子,好歹都懷著皇帝的子嗣,所以也得到了邀請。
  
  在盛宴之中,她遠遠看見了他,在他的身畔坐著近來頗為受寵的華貴妃,以及幾名遠道從蕃地進京面聖的王爺,自始至終,他沒多瞧她一眼,讓她很徹底地明白了一件殘酷的事實,那就是他根本就已經忘記她的存在了!
  
  在那瞬間,有一種陌生的情緒,比起悲傷淒涼的感覺更教她心痛,痛苦得讓她想要掉下眼淚。
  
  為了不讓自己失態,所以她稱病半途退席,心想就算她沒找任何理由突然消失了,也絕對不會有任何人在意。
  
  鳳闕定定地看著她,揚手示意她平身,「妳在做什麼?」
  
  「燈兒在觀星。」
  
  「觀星?」他挑起一道眉梢,表示質疑。
  
  那天,在元宵盛宴上,他有注意到她的出席,在熱鬧的宴席上,她是最安靜的存在,而她那雙令人看不透的美眸,再度吸引了他的目光,比起當時在身旁的華貴妃,更加令他著迷。
  
  後來,當他逮到了空閒,再度往她那方向看過去的時候,她已經不見蹤影,他原本想要命人去找,最後還是打消了念頭,不想再讓自己因為一時的心血來潮而勞師動眾。
  
  「是,今天是二月二,是燈兒的生辰,也是春分龍抬頭的日子。」說話的同時,她抬頭仰望著星空。
  
  「龍抬頭?」
  
  「是,皇上聽說過民問的一句俗諺嗎?二月二,龍抬頭,大倉滿,小倉流,每年冬春之交的傍晚,約莫就是二月二,由角、亢、氐、房、心、尾、箕七個星宿構成的蒼龍會出現在夜空之中。」
  
  她揚起纖臂指著夜空,替他指引了方向,「就在那兒,兩顆角宿星,代表蒼龍頭上的兩隻犄角。角宿之後的四顆星是亢宿星,一幾是龍的咽喉,在咽喉下方,又有四顆星子排列成一個簸箕的形狀,那就是氐宿,代表著龍爪,在龍爪後面又有房宿、心宿、尾宿和箕宿分別代表了龍的心臟和尾巴。」
  
  聽她以軟的嗓音侃侃而談,鳳闕忽然想起了當日與她初見面時,就是被她綿的嗓音給吸引住,不是她那雙眼,而是聲間。
  
  只是聽她的聲音,便會教人覺得愉悅便服,讓人樂與聽她說話。
  
  他只是淡淡地看了夜空一眼,所以的注意力不由自主地集中在她身上,她總是令她覺得奇特,也覺得矛盾。
  
  這幾個月來,他幾乎是當她不存在似地冷落她,但他卻不曾聽說她抱怨過,今夜再見她,她含笑的眉目依舊,彷佛他們兩人的相遇不過才在昨日。
  
  「朕聽過春風蒼龍現的典故,可是,為什麼朕沒聽說過今天是妳的生辰?」以往,就算是不受寵的妃子,也總會趁這種時候討賞,但她卻默不作聲,彷佛當作沒這回事。
  
  「燈兒一向不愛對人家說今兒個是自己的生辰,在燈兒的家鄉有個古老的傳說,說二月生的女娃帶著災厄,會讓全家人遭遇不幸,就是因為這個理由,爹娘才會將我送給風叔父撫養長大。」
  
  「這也就是妳後來為何會在萬春院當清倌的原因嗎?」
  
  鳳闕擰起眉心,心想只因為這個愚蠢的理由就將親生女兒送人的父母簡直就是該死!
  
  「皇上別誤會,風叔父待我極好,只能說一切都是命,半點不由人。」挽燈依舊仰首看著無垠的夜空,如花的笑靨依舊,「風叔父學富五車,常對我說,我怎麼會是帶來災厄的人呢?他說,天上的龍抬頭之後,春天就在這個時候回到人間,雨水也會跟著多起來,人們有了雨水才可以開始春耕,所以無論怎麼說,我出生的這一天都算是好日子,皇上,您說是嗎?」
  
  「嗯。」他輕輕頷首,看著她白嫩的笑顏,不自覺的也揚起了微笑。
  
  兩人一前一後沿著長廊走著,鳳闕信步走下了階梯,才下了兩階,沒聽見她的腳步聲跟隨上來,他回過頭,看見她以極小心的動作收住氅子的下襬,纖手按住懷著身孕的肚子,腳步緩慢地步下階梯。
  
  剛才她的身形被氅子給遮住,所以他沒有瞧仔細,直到現在才真正瞧清楚,懷著四個多月身孕的她看起來依舊纖細,但是隆起的肚腹卻讓她的動作不再如同平常人般輕盈俐落。
  
  在這一瞬問,他才終於有了她懷有他骨肉的切實感覺,在這瞬問,一種難以言喻的情緒湧上他的心頭。
  
  「把手伸過來,朕會扶住妳。」他朝著她伸出大掌。
  
  挽燈起初愣了一下,看見他以極沉定的眸光盯著她瞧,讓她只是稍微遲疑了下,便把纖纖小手給交了出去。
  
  當他握住她的手時,那熨膚的溫熱讓她心裏也跟著發燙了起來,挽燈任由他牽著自己的手走下長長的階梯,雖然在燈火的照映之下,每一格的階梯之下都有著背光的陰影,但當他用著穩定的步伐帶領著她時,她意外地感到安心,不再害怕踏漏了腳步而跌落。
  
  冬末春初的晚風依舊冷颼,拂過了兩人的身畔,一直到走完了階梯,鳳闕還是沒有放開她的手,兩人靜靜地走著,沉默之間流動著一種曖昧的氛圍。
  
  「皇上吃過龍麟嗎?」她開口打破了沉默。
  
  鳳闕轉眸看她,淡淡地挑起眉梢,以眼神表示好奇。
  
  「其實龍抬頭的日子又叫做春龍節,在這一天人們要吃春餅,又稱為吃龍鱗,因為,一個比手掌大的春餅就像一片龍鱗。」她也轉過頭,眸光定定地回視著他,「這春餅吃起來頗有韌性,把醬肉、肘子、重一雞、醬鴨等,用刀切成細絲,配幾種家常炒菜,比如肉絲炒韭芽、肉絲炒菠菜、醋烹綠豆芽,或是素炒粉絲和攤雞蛋,一起捲進春餅一嫋,蘸著細蔥絲和淋上香油的麵醬一起吃,吃起來鮮爽美味,尤其是吃餅時,全家圍坐在一塊兒,把烙好的春餅放在蒸鍋一嫋,隨拿隨吃,無論是餅還是人,感覺都是熱呼呼的。」
  
  「這滋味朕倒是沒嘗過。」聽著她柔軟的聲音十分生動地述說著,讓他連日來因為朝政而煩悶的心情一掃而空。
  
  「那真是可惜了。」趁著他沒留意之時,她悄悄地抽回被握住的手,轉眸望向不遠處的宮牆盡頭,「皇上,再過去就是珪藻宮了,那兒離冷宮近,穢氣也重,不是您該去的地方。」
  
  「如果朕堅持要再陪妳走一段路呢?」他想再握住她的手,卻被她巧妙地避開了,心裏頓時感到一絲懊惱。
  
  挽燈昂起美眸直視著他冷峻的臉龐,決定聽從心裏的警覺,不能再讓他更親近了,在她弄懂自己為何而心痛之前,她不想再接近他了!
  
  「時候不早了,皇上,燈兒身子骨弱,又懷著孩子,想要早點歇息,請恕燈兒無禮告退。」
  
  說完,她福身低頭,並沒有馬上起身,「燈兒在此恭送皇上。」
  
  鳳闕看見她這副模樣,知道她擺明瞭在趕他走,如果他鐵了心不走,她是沒打算起身的!
  
  他臉色一沉,不悅地冷哼了聲,轉身拂袖離去,隨侍的宮人也跟著離開,帶走了持執的燈火,失去了光亮,一瞬間,在她的周圍變得黯淡,只剩下一旁的宮燈照映著她的臉容,那是一張斂眉苦笑的秀麗嬌顏,送走了他,她的心裏其實一點也不好過……
  
  一大早,鳳闕便下令要禦膳房準備春餅,突如其來的命令教禦廚們措手不及,所幸他們都是來自天下各地的好手,所以一陣忙亂之後,終於端出了色香味俱全的春餅。
  
  鳳闕看著滿桌子的菜色,拿起一面蒸得熱呼的餅皮,隨手挑了幾道菜包了一卷,細審了半晌,才一口咬下,反復咀嚼嘗著味道。
  
  原來這就是她所說的春餅,滋味確實不賴,醬肉肘子配上韭芽粉絲,搭上了餅皮耐嚼的韌性,果然真是鮮香爽口,令人回味再三。
  
  「叫禦膳房也給挽妃送一份春餅過去吧!」他吩咐隨侍在一旁的小萬子,雖然才被派到大殿幾天,但因為心靈手巧,頗得他的欣賞。
  
  「是。」小萬子忙不迭地回道。在宮裏待了近十年,好不容易有貼身伺候主子的機會,他當然凡事都十分謹慎。
  
  「還有,要禦廚多做一碗朕在誕日時吃的壽麵,也順便一道送過去。」
  
  「奴才立刻就去辦。」
  
  「去吧!」他頷首一不意小萬子離去,回眸看著案上一碟碟精緻小菜,如果照她所說,一家子圍著一起包春餅,那情景確實熱鬧非凡。
  
  就在這時,門外的宮人進來,低頭稟道:「皇上,李呈祥大人求見,說有要事一報。」
  
  「宣。」
  
  接到召見之後,李呈祥走進來,在他的手上持著一封書信,進門之後,他交給了一旁侍從的宮人,轉交給鳳闕。
  
  「這是什麼?」鳳闕拿起手上的書信,沉聲問道。
  
  「是關於『雷門』的消息,在這封書信裏寫道,時問就在皇上離開陽城後不久,『雷門』便鬧分家了,以墉如秀為首的四位長老中,包括墉如秀有三位宣告反叛石燕然,帶著大批兄弟離開幫中自」且門戶。」
  
  「這件事情倒是不太尋常。」鳳闕斂眸沉思了半晌,隨即揚首問道:「那個人呢?朕一直想要找的那個幕後軍師呢?」
  
  「這次倒是沒見到那個人出面,不過微臣得到一個說法,那就是這次『雷門』分家一事,就是由此人策動,墉如秀完全是聽其命令列事,另外,還有一個聽起來頗為荒謬的謠傳,微臣不知道是否應該說出來。」
  
  「古人常說空穴不來風,有時候聽起來荒謬的謠言,實際上卻是確有其事,李卿只管把聽到的傳聞說出來,就算有錯,朕也不追究。」
  
  「多謝皇上。」李呈祥拱手,「微臣聽說這個謠言一直以來都是『雷門』弟兄們約定緊守的秘密,是因為這次鬧分家才傳出來,這兩年多來,皇上一直派人明查暗訪,卻始終找不出『雷門』的幕後軍師,其實,不是探子們無能,而是咱們一直受到了石燕然等人的誤導,以為這個軍師是男子,實則不然。」
  
  「李卿家的意思是,朕要找的這個人其實是一名弱女子?」鳳闕挑起眉梢,一臉難以置信。
  
  「正如皇上所說,現在江湖上就有這個傳聞,只是,眼下沒人知道這位女軍師隱身何處,在『雷門』分崩離析之前,她就已經不見蹤影了。」
  
  此時此刻,在鳳闕心裏的震驚,絕非三言兩語可以形容。
  
  原來那個「他」是女子?
  
  「告訴朕,這名奇特的女子年紀多大?」
  
  「聽說十分年輕,與石燕然兄妹相稱,皇上,她該不會就是……」
  
  「夠了,朕知道了,你退下吧!」
  
  沒主子的允許,李呈祥也不敢再多說半句話,只能乖乖退下。
  
  鳳闕捏著手裏的書信,好半晌抿唇不語,他回眸看著桌案上猶飄散著香氣的菜肴,想起了一道柔軟而舒心的女子嗓音。
  
  是了!一開始他就是被她的聲音給迷惑,總是不疾不徐,柔軟卻又堅定,她當然不需要能夠與人爭辯的語氣,因為她的聰明才智,已經足以讓她四兩撥千斤,讓人心服口服。
  
  也難怪了!難怪他總是看不穿她的眼神,這一刻,所有的一切矛盾都說通了!鳳闕勾起一抹淺淺的笑痕,不敢相信自己千方百計想找的人並非遠在天邊,而是近在眼前……
  
  入宮以來,已經不知道是第幾個寂靜的夜晚了。
  
  就在片刻前,宮廷裏的守更人剛敲過了三更的梆子,細細的上弦月掛在黑暗的夜空當中,沒有星子的陪伴,分外顯得寂寥,月光稀微,淡薄得不足以照一兄皇宮裏陰暗的角落。
  
  珪藻宮中,挽燈坐在燃著燈火的書案前,也同樣聽見了梆子聲,聽見了三更的聲響,讓她驚覺夜已經深了,但她只是出神地頓了一頓,輕喟了口氣,繼續翻開下一張書頁。
  
  她小心翼翼地翻著書頁,唯恐會弄破已經脆弱不堪的紙張,現在在宮裏不比以前,有看不完的新書,總是她還未看完一批,下一批新書又已經送到她手裏,嶄新的書頁讓她不必小心翼翼地翻閱。
  
  現在,她僅有幾本書,經過她一次次的翻看,早就已經破破爛爛了,雖然沒有精采的內容,卻仍舊讓她視為珍寶,因為,只有這幾本書可以陪她度過漫長的夜晚。
  
  她想起了前兩日中午禦膳房送來的那碗壽麵,心裏不無訝異,卻難掩驚喜,原本以為鳳闕聽過就算了,沒想到他會記掛在心底。
  
  或許是因為這些日子她太過寂寞了,所以才會就算那只是他心血來潮的一時寵倖,也令她心裏悸動許久。
  
  她又翻過了下一張紙頁,看著她幾乎都快要能背誦出來的內容,這時,肚子裏的胎兒小小地踢動了下。
  
  「你也覺得無聊了,是嗎?」挽燈纖手按住了隆起的小腹,屬於她與鳳闕的小生命仍舊安安穩穩地待在她的肚子裏,泛在她唇畔的笑意如花般璀璨,「是該讓你看些新書本,但你耐心一點,前幾日娘親已經請人送書過來,不過那位公公只怕是貴人多忘事,把娘親的請托給忘了,改日再遇見他,娘一定會請他記得送些新書過來,好嗎?」
  
  就在這時,鳳闕低沉含笑,帶著一絲嘲弄的嗓音從門外傳了進來,「在這種時候還想自欺欺人嗎?那個奴才不是貴人多忘事,而是沒將妳這個主子的話放在心上。」
  
  「皇上?」她驚訝地站起身,看著鳳闕信步而入,他揚手將身後的隨從給摒退,一個人走了進來。
  
  「為什麼要露出如此驚訝的表情?朕不能來嗎?」鳳闕環視著珪藻宮的冷清寂寥,心想改明兒他要記得提醒內府總管好好教訓那些奴才,雖然他冷落了挽妃,但並不代表他們這些奴才可以跟著一起忽視怠慢她這個主子!
  
  「不,不是。」她搖頭,走到他的面前,還未福身請安之前,就已經被他給攙住了身子。
  
  「諒妳也不敢反對朕來珪藻宮,這裏是朕的皇宮,妳是朕的妃子,朕一時心血來潮,想要與妳來個夜半談心,想必應該沒人敢有異議才對。」
  
  她聽得出來他語氣之中的責怪,這男人心裏只怕還記恨著那天她無禮地將他趕走的事。
  
  「那是當然,只是燈兒不懂……」
  
  「妳不懂朕為何冷落了妳許久,卻又突然來找妳嗎?」
  
  挽燈輕抿住唇,沒有答話,只是睜著充滿疑惑的美眸啾著他。
  
  鳳闕無視她盛滿疑惑的雙眸,逕自拉起她纖細的柔黃,走回到書案前,斂眸觀著攤開到一半的書本。
  
  「左氏春秋?怎麼會想到要看這部書?」他回過眸,望進了她柔如春水般的眼光之中,看見她微微一笑,聳了聳肩頭。
  
  「剛進宮時,燈兒就請人送了些書過來,這部左氏春秋就是其中之一。」那時候她還差遣得動人,後來形勢比人強,一個擺明失了寵的妃子,當然是要什麼沒什麼。
  
  「嗯。」他的語氣淡淡的,當然立刻就聽出她語氣之中的難言之隱。
  
  但挽燈沒打算向他抱怨,揚唇輕笑道:「其實靜心下來看,這部書稱得上有趣,其內容以春秋魯十二公為次序,記述了諸侯國之問的聘問、會盟、征伐、婚喪以及篡弒等等史記典故,讀完之後,燈兒頗能理解這部書為何能夠廣為流傳於後世。」
  
  又一次被他緊握在掌心裏的手在發燙著,就算她想要刻意忽略心中的感覺,白嫩的雙頰卻仍舊忍不住躁熱了起來,心口不由自主地跳得飛快。
  
  「這部書確實有它獨到之處,不過後世學子讀它可不全是因為理解了它的價值,而是因為它立於學官,又被附於春秋之後,才被學子們當成了必讀的經典史籍之一。」
  
  說話的同時,他灼銳的眸光一直鎖定在她泛著淡淡紅暈的俏臉上,彷佛想要從她清麗的臉蛋上瞧出一些端倪。
  
  挽燈被他深沉的眼光瞧得心慌意亂,稍微加了力道想要抽回被他掌握住的纖手,但反而卻被他握得更緊,就像是被熱鐵牢牢地焊住一般。
  
  「朕著人送來的那碗壽麵,妳吃了嗎?」
  
  鳳闕不允許她把手抽回去,她柔嫩的小手觸感溫潤極了,在他掌心裏掙紮的感覺,就像是他掌握住了一隻相當惹人憐愛的小動物。
  
  「燈兒吃了,壽麵的滋味相當好,謝皇上恩賜。」
  
  「那是回禮,報答妳讓朕嘗到了春餅的好滋味,若不是妳,朕只怕一輩子都不會知道原來民問還有吃龍鱗這個習俗。」
  
  「皇上身為真龍天子,自然是不會有人告訴你吃春餅就等於是吃龍鱗,那可是大不敬之罪呢!」
  
  「但妳就敢說。」他抿著淺笑,定定地啾著她。
  
  「燈兒已經不受皇上寵愛了,就算是說錯了話也無妨,因為,還能有什麼更糟的下場呢?」
  
  「挽燈愛妃,妳比朕想像中的還要有趣萬分。」
  
  「皇上,燈兒不是可供把玩的玩意兒,怎麼會有趣呢?」她四兩撥千斤地忽略了他話中真正的含意。
  
  鳳闕當然聽出了她靈巧地轉移了話題,但他不以為意,只是勾唇一笑,語帶玄機地說道:「說起來,朕冷落妳太久了,是該好好彌補妳的時候。」
  
  挽燈定定地看著他,並沒有忽略他的話中有話,她試著想抽手,卻仍舊無法撼動他如鋼鐵般的掌握。
  
  他強悍的佔有姿態,彷佛在宣告她再也逃不掉了!
 
 
第五章
 
  既然她存心隱瞞,他當然也就不急著揭穿她的秘密!
  
  但是,看她在他的面前,佯裝成一名無知的婦道人家,除了吃睡之外,最多就是拿起針線縫製嬰兒的小襪,彷佛先前在他面前侃侃而談左傳之閑趣的女子並非同一個。
  
  相較於鳳闕的神閒氣定,挽燈心裏則是志下心不安,自從那天之後,他無論日夜都將她帶在身邊,偶爾與大臣們議事時,也強硬要她留下來。
  
  一開始,她勉強能夠旁若無人地縫著小襪,畢竟對她而言,縫雙小襪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需要用去她大半心力,但漸漸地,他們談論的內容比針莆有趣太多,讓她只要一個不留心就會分心。
  
  今天早朝過後,幾位軍機大臣一下朝就被召進禦書房,與其說是商討北方的戰事,倒不如說是人惹出來的禍事。
  
  昨天晚上,北方探子傳來密報,說在北方戰事之中統整軍隊的將領何慶會無視朝廷命令,非但沒有將軍隊撒退回古寧堡,反而趁著北方王國因為寒禍民不聊生之時,領兵大舉進犯,本來以為可以一舉殲滅敵人,早日班師回朝,但沒料到太過躁進的結果,就是逼得北方王國的臣民抵死反抗,造成了皇軍死傷無數,元氣大傷!
  
  她每每聽到入神處,都會忘記自己手裏還拿著針,一個不留神就刺疼了自己,但她沒吭半聲,靜靜地將血滴吮去。
  
  鳳闕自始至終都在觀察著她的反應,驀然,他勾起一抹詭譎的笑痕,回眸對大臣們說道:「傳朕的旨意,召何慶會回京,讓他以死謝罪吧!」
  
  「唔……」指尖又是一陣刺痛,讓挽燈低叫了聲,雖然極力地抿住了喊聲,但終究還是傳進了鳳闕的耳裏。
  
  鳳闕幾乎不消多想,就知道她又是被針給刺傷了手,他沒好氣地回頭,看見她又在吸吮自己手指的血滴。
  
  「妳究竟要傷到自己幾次才甘心呢?」
  
  「燈兒原本就不擅女紅。」
  
  「不擅長就別做了。」他沒好氣地哼了聲。
  
  「我想至少替孩子繡雙小襪。」她垂下蠔首,小聲地說道。
  
  聞言,鳳闕側眸瞟了她一眼,心想她露出那副委屈的神情,存心教人以為他欺侮她嗎?
  
  「那種瑣事就交給織房的宮女,她們隨便一個手藝都比妳好。」
  
  「燈兒知道,才說至少做雙小襪聊表心意,這雙小襪完成之前,頂多就再在手指上紮幾個小洞,不礙事的。」
  
  「幾個小洞?妳說的真含蓄,是至少幾十個吧!」
  
  「是皇上說的太誇張,就算再紮到,也頂多十來個吧!孩子的腳丫小,也就剩下十來針,總不可能讓我每縫一針就紮到一次。」
  
  「朕還真覺得妳是每縫一針就紮出一個小血口子呢!」他的眸光一黯,仔仔細細地打量了她一遍,「就算再不熟悉女紅的人,也不該如此手拙,怕就只怕妳根本心不在焉。」
  
  「皇上說笑了,燈兒的心思要是不在針線上,還能注意些什麼呢?」
  
  「是啊!朕在想,妳還能分心在什麼事情上頭呢?」
  
  「當然沒有,燈兒的眼睛一直都盯著這雙小襪,哪裡還能看到其他的東西呢?」她心虛地低頭,連聲音都變得微弱。
  
  「是啊!妳的視線都一直在小襪上,所以令妳分心的事物絕對不會是用眼睛看,所以朕想應該是妳所聽見的話令妳分心吧!」
  
  「燈兒不懂皇上的意思。」
  
  「妳在聽我們的談話內容?」
  
  「當然沒有。」她的語氣依舊是輕柔的,沒有一絲起伏。
  
  「妳完全聽得懂,是不?」他完全沒採信她的話語,因為在他的、心裏早就有了答案。
  
  「不,燈兒愚鈍,燈兒什麼都不懂。」
  
  「是嗎?」鳳闕揚唇一笑,回過身對著大臣們說道:「就照朕剛才所交代的話去做,把何慶會給殺了吧!」
  
  「皇上,萬萬不可啊!」當挽燈回過神之際,她已經出聲阻止了,她眨了眨美眸,看著鳳闕揚著一抹狡猾的笑意,彷佛在說終於成功拆穿了她的偽裝。
  
  「說吧!妳究竟能聽懂幾成?」
  
  「三成。」停頓了好半晌之後,她才不甘願地敔唇。
  
  「妳還想騙朕?」
  
  「好吧!就七成,再多就不懂了。」
  
  「依朕看來,妳不只明白七成,妳甚至於比在場的大臣都更清楚眼前所面臨的是多險惡的危機,是不?」
  
  「既然皇上都知道了,何必再問燈兒呢。」她別過美眸,心虛地不敢再瞧他緊盯住她不放的銳利眸光。
  
  「回答朕最後一個問題,妳究竟是誰?」
  
  「皇上問了一個好古怪的問題,燈兒就是燈兒,還能是誰呢?」
  
  在場大臣們聞言也是個個丈八金剛摸不著頭緒,心想他們的主子確實問了一個很古怪的問題,連他們都知道挽燈是他近來最疼愛的妃嬪,聽說這段時日兩人更是如影隨形、寸步不離,怎麼會到這個節骨眼還問她是誰呢?
  
  難不成,事情的真相不若他們所聽聞的那般簡單?
  
  「誰能說出『雷門』究竟已經存在幾年了?」
  
  「回皇上,至少已經百年了,自從我朝開國至今,『雷門』就一直與朝廷對抗,是朝廷的心頭大患,他們這群叛賊多年來深入武林,收納了不少武林好手,矢志要推翻我朝,恢復前朝的恢宏風光。」
  
  「朕不管他們的目的究竟是什麼,因為朕從沒將他們放在眼底,沒將他們當成心頭大患,因為幾次的對陣下來,朕發現他們也不過就是一群烏合之眾,直到三年前--」
  
  鳳闕冷不防地轉眸,將銳利的眸光重新擱回挽燈身上,所說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是針對著她的。
  
  「直到三年前,朕所派出的一隊精銳被擊得潰不成軍,朕才知道原來在這群人之中也有高人,這人的武功必定不高,因為永遠都是躲在同伴之後,從來不以真面目示人,但這人所說的話,雷門之眾必定聽從,因為他們知道唯有乖乖聽話,才能有機會取得大勝。」
  
  挽燈自始至終一語不發,她低斂著蠔首,半點都沒有打破沉默的打算,但卻也明白鳳闕絕對不會輕饒過她。
  
  「是妳吧!」
  
  鳳闕此話一出,在場的大臣們個個倒抽了一口冷息,唯獨當事人挽燈只是緘默著一語不發,當做沒聽見他的試探。
  
  「朕曾經派人徹查過『雷門』的門眾,卻沒查出任何端倪,多次的調查苦無結果,當然是因為沒把目標放在女子身上,是不?」這個問題,他當然是問向挽燈,鳳闕挑起眉梢,等待著她給答案。
  
  「皇上太看得起挽燈了。」
  
  看起來這妮子似乎還想要嘴硬!鳳闕眸光一斂,露出詭詐的光芒,「好吧!如果妳不想說,朕不逼妳,但是,妳必須說出阻止朕處決何慶會的理由,如果妳說不出理由,那朕這就下令將他斬首。」
  
  「皇上明明知道殺死何慶會,對您一點好處都沒有,何必為了跟燈兒賭氣而做出會傷害自己的事情呢?」挽燈心裏也微微動怒了,她氣自己沉不住氣,竟然被他給激出了實話。
  
  但同時卻也氣他,如果她沒有開口阻止,讓他一意孤行把何慶會給殺掉,那將會掀起一場朝廷的內鬥,對他而言,為了逼她說出實話,而不惜冒那麼大的險,真的值得嗎?
  
  「何以何慶會的死對朕一點好處都沒有呢?他為了邀功,無視軍令,造成了莫大的損傷,差點就釀成不能收拾的大禍,如果朕不殺他,又該如何向天下臣民交代呢?」
  
  「殺了他是小事,但卻嚴重影響了李張兩黨的勢力生態,何慶會是張黨的人馬,如果皇上將此事鬧大,嚴加懲處,正好給了李黨興風作浪的藉口,到時候張黨受到嚴重打擊,李党正好趁勢坐大,挾勢主導朝政,最後皇上也將受到牽制,如此一來,皇上多年來苦心都白費了,不是嗎?」
  
  「朕的苦心?」鳳闕揚起眉梢,薄唇勾著笑意,但眼色卻是嚴肅的,「妳倒是說說何謂朕的苦心。」
  
  挽燈緊抿住嫩唇,好半晌不願開口,她知道自己應該就此打住,但揚起美眸,看見鳳闕銳利的視線緊啾住她不放,似乎不問出一個結論,他們無論如何不會善罷幹休。
  
  她深吸了口氣,緩慢地歐唇說道:「皇室三代之前,皇子們為了爭儲君之位,無不竭盡全力擴大自己王府的勢力,收買大臣,籌措私軍,不惜發動兵變,鬧得全國上下人心惶惶,所以,先皇登基之後做了一個決定,那就是不准皇子們分藩建府,讓皇子們就算長大成人,還是住在皇宮之中,所以,就算是一開始就被先皇內定為儲君的皇上,也沒能擁有自己的人馬,繼位之後,少了可以差遣的左膀右臂,做起事來也格外不俐落,但你絕不允許國家朝政在自己手裏被毀壞,所以,你只能起用在先皇就已經受到重視的張李兩位大臣,並且任由他們繼續栽培自己的黨派。」
  
  她細軟的嗓音輕輕的吐出了最沉重的話語,一語說中了鳳闕的心事,他看著她的眼神之中有著詫異,也同時有著驚豔。
  
  鳳闕從未忘記自己繼位之初,面對著一群表面上恭謹,其實私底下各自心懷鬼胎的大臣們,他的內心可謂是如臨深淵,如履薄冰,知道只要有一步差錯,整個朝政必定因此而毀壞。
  
  「只要兩黨能夠彼此監視制衡,誰也不敢行事太過張揚。」挽燈定定地看著自己的天子丈夫,如春水般清澈的美眸映出了他俊偉的身影,「只要這個平衡不被破壞,皇上就可以繼續任用兩党的人才而不受任何一方的牽制。」
  
  此話一出,在場的親信大臣們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息,震驚於她一介女流,竟然可以說出如此精深的見解。
  
  「這就是妳的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嗎?」鳳闕冷不防地說出這句話,令一旁的人捉摸不透。
  
  但挽燈卻能聽懂他的意思,心虛地斂下長睫,拿起縫到一半的小襪,一個不留神又被擱在上頭的針給刺穿了一個血口子。
  
  她抬起手,看著食指尖上溢出了鮮紅色的血珠,才想含進嘴裏吸去血滴時,就被鳳闕給執住纖腕,下一刻,滴血的食指已經被他給含進嘴裏,他以舌輕舔去她的血。
  
  好半晌,挽燈怔愣得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只能出神似地看著他,一顆芳心不由自主地悸動著。
  
  「這就是妳一直能夠贏朕的原因嗎?」鳳闕放開她的手,俯首在她的耳畔低語道:「這算公平嗎?妳知道朕所有的過去與弱點,但朕直至今天才知道妳原來是妳,對妳一無所知,真是不公平,是吧?!」
  
  「皇上……」她輕喚了聲,不知道該如何為自己辯解。
  
  「就照妳所說的去辦吧!朕不殺何慶會。」鳳闕抬起頭,回頭對四位軍機大臣下命道:「傳朕的旨意,何慶會死罪雖免,活罪難逃,就發配他到海南當個小官吏受幾年罪,在此同時,就等著吃朕給的苦頭!」
  
  大臣們離去之後,禦書房之中靜得沒有一絲聲息,挽燈坐在原來的位置上,手裏捏著縫到一半的小襪,手心微微地在發冷汗。
  
  鳳闕自始至終沒讓自己的眸光離開她的身上,他打量著她的眼、她的眉、她的每一寸細微。
  
  「回答朕,妳究竟是用什麼方法從天牢裏把人劫走?」
  
  「已經過去的事情,皇上何必再提呢?」
  
  「對朕而言,這件事情並沒有結束,說,妳到底是用了什麼方法,妳究竟從朕的麾下收買了幾個人?」
  
  「皇上以為天牢裏出了內奸,才讓人犯可以順利逃跑嗎?」她仰起美眸,一針見血地指出他的猜測。
  
  「不是嗎?如果不是出了奸細裏應外合,何故犯人的手繚腳銬毫無損傷被解開?牢門的鎖情況也是一樣,倘若不是有人給了鑰匙,他們能夠辦到嗎?」
  
  「不知道皇上是否記得,在天牢出事之前幾天,官府又逮了幾個『雷門』的徒眾?」
  
  「是,但那又如何?」
  
  挽燈柔柔地笑了,燦爛得就像是一朵初春時盛開的花朵。
  
  「當初創立『雷門』的長老們是前朝遺臣,他們擁護海甯小王爺,為了能夠讓他登基為皇帝,這些年來不斷擴張勢力,但小王爺長大之後卻沒有作為,三代之後,皇室最後一個傳人死去,雖然沒有精神上的領袖,但『雷門』想要復辟的心志沒改,然而,雖然擁護正統,但百年來在江湖上紮根,吸納了江湖中不少奇人異士、何耙子就是其中之一,幾代之前,他的祖先就一直是鎖匠,他們打鎖也解鎖,傳到何耙子這一代,天底下已經沒有他解不開的鎖,不需要任何金屬,就算只用一根頭髮,他也能解鎖,所以,無論天牢裏的七巧鎖多難解,只需要給他一點時間,也絕對不是問題。」
  
  「一根頭髮?」他擰起眉、心,臉色頓時變得陰沉。
  
  「是,只需要一根頭髮。」
  
  「妳是說,朕派人追查內奸多日卻沒有結果,其實是因為根本沒有內奸,朕是敗在一個鎖匠和一根頭髮之上?」
  
  「何耙子不只是一個鎖匠,他在解鎖上的修為已經出神入化,皇上當然不會料到,因為這天底下鮮少有人會自投羅網,朝廷的官兵不會想到自己盡忠職守,捉到的竟然是我要送進去救命的人。」
  
  「妳說這種話,是想讓朕心裏好過一點嗎?」
  
  「燈兒只是說出實話。」
  
  「妳真該死。」
  
  挽燈沒有辯駁,只是抿著嫩唇靜靜地承受他殘忍的話語,心裏並沒有怨恨,對他而言,她的所作所為確實該死。
  
  就算他下一刻要降罪於她,她也不能有二句怨言。
  
  她定定地啾著他深沉的眼眸,只是看著他,什麼都不做,就足以在她的心裏激起一陣輕顫。
  
  她愛上了他!
  
  這個念頭讓她在一瞬間幾乎感到絕望,但是,無論她在心裏否認過多少次,就是無法否認自己的心已經對這個男人開始有了依戀。
  
  她不知道究竟從何時開始愛上他,或許是一開始,或許是在這瞬間,情意伴著心痛緊緊地揪住了她的胸口。
  
  「為什麼進宮?」一開始就該問了,他卻選擇不問,或許他不想聽見她進宮是為了取他性命的真相。
  
  「因為,遇上了你。」
  
  「妳喜歡朕嗎?」
  
  「是。」她沒說謊,只是省略了先來後到的次序。
  
  「所以,妳會一直待在朕的身邊嗎?」
  
  「是,除了皇上的身邊,燈兒找不到更好的歸處。」
  
  「好,那妳就一直待著吧!」鳳闕長臂一伸,將她摟進懷裏,心想說不定自己正在養虎為患,但他不想賜死她,也不想讓她離開。
  
  挽燈不知道自己是否可以把他的話當成是承諾,承諾他這輩子絕對不會厭倦她,冷落她,會讓她一直待在他的身邊。
  
  他是一國之君,應該知道只有她喜歡他是不夠的吧!
  
  離不開了!她知道自己已經離不開,也不想離開這個男人了!她當然會一直喜歡他,一直死心塌地跟隨他,然而,她能不能夠留在他的身邊,卻是端看他一念之間的喜怒,只能聽憑他的差遣啊!
  
  挽燈閉上美眸,在心裏歎了口氣,明明人還偎在他的懷裏,愁緒卻悄然浮上了心頭,因為很想得到而得到,所以格外令她感到惶恐,他的寵愛還揣在她的心窩裏熱騰著,她就已經開始害怕會失去!
  
  攸關她一生的福禍,竟然就只懸在他的一念之間。
  
  一抹苦笑泛上她的頰畔,愛呵,好折騰人的一個東西!
  
  鳳闕滑動著長指梳弄著她細柔的青絲,唇畔揚著淺淺的微笑,眸底斂著深沉的光芒。
  
  在他的心底,不知道何謂情愛,或許,他對她有一些憐惜,也有著激賞,但談不上還有更多的情感,只知道他不會讓她離開。
  
  他當然不能讓她離開,將她收攏在身邊,就等於是去除了他一個心頭大患,「雷門」少了她的運籌帷帳,就算有再多武功高強的奇人異士也不過就是烏合之眾,再也不足為懼。
  
  鳳闕執起她一束青絲,湊在唇上輕吻著,這時恰好見她睜開美眸,兩人四目相交,相視而笑,在微笑的同時,兩人不約而同地把各自的心思藏進更深的深處,誰也不願意打擾這一刻得來不易的寧靜……
 
 
第六章
 
  養虎為患。
  
  挽燈知道自己對鳳闕而言,是一隻可能會咬斷他喉嚨的老虎,將她豢養在身邊,不啻是跟自己的安危過不去。
  
  但對她而言,他又何嘗不是一隻會吃人的老虎呢?
  
  比起她的狠毒,他不知道險惡上多少倍!唯有一個深不可測的人,才敢將明知道會對自己有傷害的敵人留在身邊吧!
  
  夜深人靜,一輪明月靜靜地掛在夜空之中,明明才離她生辰之日沒有幾天的光景,她卻感覺像是被放到了一個迥然不同的世界之中,原本猶如冷宮清寂的珪藻宮中,宮人們的走動變得活絡了,她想要的東西也不會再是姍姍來遲,突然問變得隨傳隨到,著實令她有些不太習慣。
  
  挽燈摒退了跟隨的下人,一個人在小院裏散步,她注意到院子央心的兩棵山茶花樹,白色的山茶花在月光之下散發著宛如珍珠般的光澤。
  
  「山茶花開春未歸,春歸正是花盛時,果然真是一點都不錯。」她隨口吟了兩句,心想時間過得真快,上回注意到它時,枝頭上不過稀稀落落的幾朵花苞,如今已經開滿了整個枝頭,一朵朵嬌豔欲滴。
  
  就在她欣賞著山茶的冶豔之時,一道黑影掠至,無聲無息地降落在她的身後,當她發覺有人時,一道銳利的寒光伴著劍鋒抵在她細白的頸上。
  
  挽燈倒抽了一口冷息,定定地沒有回頭,眼角餘光瞥見了劍刃,「請閣下報上名來吧!無名無姓的,挽燈只怕想不透自己與閣下有何恩怨。」
  
  「為什麼?」黑影人卸下蒙面的黑布,赫然出現石燕然的臉容,他的表情悲憤激動,「為什麼要唆使墉長老他們背叛『雷門』?!」
  
  「大哥?」挽燈猛然回過身子,一個不慎被銳利的刀鋒給劃破了道血口子,她美眸圓睜,半是驚喜,半是不敢置信。
  
  「為什麼?為什麼妳要害得『雷門』四分五裂?我們石家究竟什麼地方薄待了妳,讓妳如此狠心下這種毒手!」
  
  聽著他的咆哮,挽燈靜靜地不發一語,雖然面對他的指責,在她澄澈如水的眸光之中看不見半點愧疚。
  
  「妳說話!妳倒是給大哥一個理由!是那個臭皇帝叫妳幫他的?是他要妳把『雷門』給毀掉的嗎?」
  
  「不,這件事情不關皇上的事,他沒插手,這是咱們幫中的家務事,與他人一點關係都沒有。」這時,挽燈聽見了不遠處傳來了騷動,似乎宮人們聽見了陌生男人的聲音,腳步飛快地往這裏接近。
  
  「妳已經是他的妃子,妳當然會為他說話--」
  
  「大哥,聽妹子一句勸告,以後你會明白如秀叔與我的苦心,現在你還是快點走吧!宮人的聲音已經張揚開來,禁衛軍只怕就快到了!」
  
  「不,要走,妳跟我一起走!」說完,石燕然冷不防地伸手捉住她,想要挾持她離開宮廷。
  
  挽燈掙紮不從,感覺纖細的手腕就快要被折斷了,「放開我,大哥,我不會跟你走的!」
  
  石燕然是習武之人,耳力比一般人敏銳,自然聽得出來有大批的禁衛軍正在往這個方向接近,雖然對挽燈有千百個不諒解,但終究還是不願意在爭執不下之際失手傷了她,所以他伸手點了她的睡穴。
  
  挽燈感覺一陣昏迷,就在她合上雙眼的前一刻,她瞥見了鳳闕帶著禦林軍從宮門口現身,在那一瞬間,她清清楚楚地看見了他眼底的肅殺之氣。
  
  她不懂他為何如此盛怒?她看得出來那股肅殺之氣並不僅僅因為宮廷有入侵者,而是另有原因。
  
  在那一瞬間,她的心裏有不祥的預感,她想要開口,教大哥快點逃走,不然一定會被殺掉!但是最後,她只能無力地蠕動嘴唇,說著無聲的話語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義父臨終前交代,不許再讓任何弟兄為了光復前朝的無謂使命,而丟掉寶貴的性命,所以,她必須盡一切力量阻止新任門主想要造成更多犧牲的舉動,必要時,就算讓「雷門」消失都無所謂。
  
  風叔說,要她凡事多為自己想想,不要輕易犯險,免得釀成了不可收拾的大禍,最後悔不當初。
  
  在悠悠晃晃的黑暗之中,挽燈想起了他們的話,心裏覺得既懷念又悲傷,她不自覺地輕歎了口氣息,緩慢地睜開眼睛。
  
  乍映入她眼簾的,是鳳闕神情沉凝的剛硬臉龐。
  
  她像是受到了驚嚇般好半晌不能動彈,一瞬間,所有發生過的事情全閃過她的腦海。
  
  「我大哥呢?」她小心翼翼地問,從他的臉上完全看不出半點端倪。
  
  「逃掉了,他的身手不錯,禁衛軍一個不敵沒留心就讓他給逃了。」鳳闕坐在長榻畔,渾厚的嗓音沒有一絲起伏。
  
  聞言,挽燈暗自地松了口氣,在他的攙扶下半坐起身,揚起美眸,打量著他高深莫測的表情,「皇上生氣了?」
  
  「朕為什麼要生氣呢?總之妳安然無恙,朕就放心了。」他勾起一抹輕淺的微笑,大掌拿揉著她柔嫩的臉頰。
  
  兩人四目相交,挽燈定定地望進他如深潭般的瞳眸深處,心裏感覺到一絲不對勁,但她選擇沒有開口,只是柔順地依偎進他厚實的懷抱之中。
  
  昨兒個夜裏,當大哥強硬要將她帶走的那一刻,她幾乎是想也不想就抗拒了,並不是擔心被帶回去之後要受「雷門」的審判,而是在那個當下,她只想到自己不願意離開宮廷,不願意離開鳳闕!
  
  如果說,她一直以來行事從未替自己設想,那麼,留在這個男人身邊,是她生平第一次想要順從自己的意志!
  
  鳳闕擁抱著她,俯唇輕吻著她的額心,脾光陰沉地直視著遠方,想到自己昨夜見到她昏過去的那一瞬間的心急欲焚,他的心裏半是懊惱,半是措手不及,似乎,就在他不知不覺之中,有一種前所未有的感情降臨在他的心中,無視於他的意願,排山倒海而來!
  
  兩人不自覺緊緊地相擁著,恨不能就在這一刻將彼此給揉進自己的身體裏,因為他們知道在兩人的未來還有太多變數,或許唯有如此,才能防範變幻無常的世事將兩人分離……
  
  這兩日,她睡得特別多,也睡得比平時還沉。
  
  昨兒個太醫前來診脈,說她的玉體並無大礙,只是因為懷了孩子,所以格外容易勞累,要她想睡的話,就放心多睡一些,把精神給養足了,對肚裏的胎兒發育會比較好。
  
  不過,挽燈心裏清楚,她這些日子特別容易勞累,並不全然是因為懷了孩子,而是鳳闕常與她在一起的緣故。
  
  湖心,舫舟上,微風輕吹著月白色的紗簾,拂上了挽燈半眠的嬌顏,她半睜開美眸,好半晌沒有動彈,倦倦地歎了口息。
  
  雖然已經春天了,但天候卻遲遲沒有明顯回暖,吹過湖水的風依舊帶著一絲沁骨的涼意。
  
  「要我是妳的話,只怕沒法子睡得這麼安心香甜吧!」
  
  女子嬌嫩的嗓音從另一艘小舫上傳來,挽燈頓了一頓,才緩慢地揚起美眸,看見衣著雍容貴氣的華貴妃就坐在那艘小舫上,透過了紗簾往她這個方向望過來,就算是隔著一層紗,都能清楚地看見她眼底的敵意。
  
  「敢問華貴妃說這話是什麼意思?」挽燈半撐起玉臂,一旁的宮女便立刻替她調整軟枕,讓她可以坐起身,將近五個月的身孕讓她的行動變得沉緩,但卻不致於笨重。
  
  「前些日子宮裏半夜鬧了騷動,後來聽說是有盜賊闖入,不過尋常盜賊哪來的本領闖入深宮禁地之內呢?」挽燈心裏一凜,知道她所說的是大哥那晚擅闖禁宮一事,她不動聲色,靜靜地聽她繼續說下去。
  
  「我想闖進宮廷的應該是另有所謀的惡徒吧!據我所知,那名惡徒貪的不是金銀財寶,也不是古董字畫,而是一個人!」她故意頓了一頓,才又開口道:「不曉得挽妃娘娘是否知道那位仁兄到底想進宮來見誰呢?」
  
  「貴妃為何對這個仁兄的事情如此感興趣呢?」
  
  「那當然是因為我想知道,這個笨男人究竟是為誰要丟掉寶貴的性命呢?」
  
  「不是聽說他已經逃走了嗎?」
  
  「娘娘怎麼會以為他深入皇宮禁地,還能夠輕易逃跑呢?看在咱們同侍一夫的份上,我就告訴妳實話吧!那個男人沒逃掉,被皇上給下令囚在天牢裏,怕是再過幾天就沒命可活了。」
  
  「擅闖皇宮禁地,論罪當斬,這也沒有什麼好奇怪的。」挽燈柔軟的嗓音依舊氣定神閑,半斂下美眸,心裏似乎有著盤算。
  
  果然,那天鳳闕所說的話是在騙她的--合田時她就覺得不太對勁,並不是他的神情有異,而是他太過平靜淡然,或許這就是她覺得不對勁的地方!「妳不在乎這個男人的生死嗎?」
  
  「貴妃不是也說了,他是個男人,身為後宮的臣妃,除了皇上之外,怎麼可以將別的男人掛在心上呢?」挽燈揚起美眸看著華貴妃,在隨風飄動的紗簾之後,看不清她眸底的光芒,「時候不早了,華妃娘娘,請恕挽燈失陪了。」
  
  華貴妃沒料到自己會被反將一軍,雖然猜想到她可能是口是心非,但卻找不到可以揭穿她謊言的證據,她的父親好不容易得到這個消息,就是為了要讓她有機會在挽妃面前挑撥,在她情急之下必然會採取行動,屆時她便可以去向皇帝告發挽妃與別的男人有姦情。
  
  「回岸邊吧!」
  
  挽燈以不疾不徐的嗓音命令劃槳的宮人,將臉兒又靠回枕上,沒打算再理會站在另一艘舟舫上的華貴妃。
  
  在她平靜的臉容上絲毫看不見驚訝的表情,也看不見半點憂慮,又或許就如同她所說的,石燕然擅闖禁宮,死不足惜,而她已經是鳳闕的女人了,除了他之外,根本就不會將另一個男人掛在心上……
  
  「妳要去白雲山妙音寺小住幾天?為什麼?」
  
  鳳闕將視線從奏本中抬起,定定地看著挽燈,她只是淺淡地抿著微笑,平靜地看著他。
  
  「我想為咱們的孩子祈福。」她站起身,伸手將他正在閱覽的奏本合上,要他將全副的注意力都放在她身上。
  
  看見她突如其來的無禮舉動,鳳闕沒放在心上,他長臂一伸,將她摟坐在腿上,「祈福?妳怎麼會突然想為孩子祈福?」
  
  「燈兒曾經對皇上說過,年幼時,因為是二月生的女娃,習俗上說二月生的女兒會給家裏帶來厄運,所以被爹娘送給遠房叔父一事吧?」
  
  「是,妳是曾對朕說過。」
  
  「燈兒是福薄之人,卻懷上了皇上的孩子,心裏誠惶誠恐,所以想到佛寺上香,祈求佛祖保佑孩子可以順產。」
  
  好半晌,鳳闕抿唇一語不發,定定地啾著她,經過一段時日的精心調養,她的氣色好轉,皮肉也顯得豐腴了些,但無論如何,在她那雙幽柔的眸子所藏的心思,他無論如何都猜不透。
  
  「朕也曾經說過,二月女帶厄之事,只不過是民間的迷信,根本就是無稽之談,妳不需要放在心上。」
  
  「但燈兒想要求個心安。」
  
  「何必呢?」他冷笑了聲,「不能捱過生產苦痛而生存下來的孩子,既然他自己不求生,那就沒有活下來的必要。」
  
  「請皇上不要說這種話!」
  
  她柔軟的嗓音從未如此高尖拔揚過,她猛然站起身,嬌美的臉蛋瞬間變得慘白,眼眶之中泛著淚光,神情激動而且憤慨。
  
  鳳闕沒料到她會有如此激動的反應,暗暗吃了一驚,就在這時,忽然看見她擰起眉心,纖手捂住微隆的肚子,神情痛苦的跪倒在地
  
  「妳怎麼了?」他箭步上前,將她扶進懷裏。
  
  「皇上不要碰我!」她揮開他的手,後退了兩步,「既然您的心裏存著不想要這個孩子的念頭,那就不要碰我。」
  
  「朕沒有不要這個孩子。」他的臉色陡然變得陰沉,不高興自己的關心被她狠狠地推開。
  
  「但您剛才說了,那意思不就是您不要體弱的孩子嗎?」挽燈斂下長睫,豆大的淚珠潸然滾落,「如果燈兒肚子裏所懷的胎兒,真的是個先天虛弱的孩子,那該怎麼辦呢?我是多麼想要平安將他生下來,所以才想要去祈求佛祖可以保佑他平安健康,皇上能夠明白嗎?您能夠明白我有多想要咱們的孩子嗎?您怎麼可以輕易就說出不要他的言詞呢?」
  
  「好,朕知道了。」鳳闕咬牙低咒了聲,他明明沒想過要惹她難過,但卻沒想到一時口快,竟教她如此悲傷,「妳想去就去吧!朕等會兒就下旨,讓奴才們準備護送妳上白雲山的事宜。」
  
  「謝皇上恩准。」她破涕為笑,露出寬心的笑顏。
  
  他長臂一伸,冷不防地將她揪進懷裏,有力的臂膀緊擁住她纖瘦的身子,以下顎輕踏著她柔軟的發頂。
  
  「不准再說朕不要咱們的孩子,不准再在朕的頭上亂扣罪名。」他壓沉了嗓子說道,深邃的眸光陰沉到了極點。
  
  身為一國之君,後宮多少妻妾,他見過的女人眼淚還會少嗎?一直以來,女人的淚水只被他當成了她們求取恩寵的手段,他總是能夠看著她們淚流滿面而無動於衷,但是,她的眼淚卻像利刺一般,在滑在她頰邊的同時,也狠狠地刺痛他的心窩。
  
  或許,就是因為她不輕易掉淚,所以她的眼淚才會教人特別心疼吧!
  
  「是,燈兒不敢了。」她偎在他寬闊的胸膛上,長睫低斂,好不容易達成了目的,在她唇畔淡淡的笑意如花朵般輕綻。
  
  她以熨貼的臉頰感受著他胸膛的體溫,柔軟而且溫順得像貓兒似的,只有她自己知道心裏的盤算。
  
  她不敢猜想當鳳闕知道真相時,會是何等震怒?她只知道義父的遺言,還有大哥多年待她如同手足的恩情,讓她不能見死不救。
  
  鳳闕鼻端吸嗅著她盈身的馨香,一時之間情不自禁,托起她小巧的下頷吻住她柔嫩的丹唇,越吻越深,近乎著了魔的滋味教他不能自拔。
  
  猛然間,他將她抱起身,挽燈感到雙足懸空,心裏一陣慌張,「不要,皇上,燈兒是個妊娠數月的婦人,身子太重了……」
  
  「妳不重,只是豐腴了不少。」他按下她的後腦勺,讓自己可以吻住她,邁開長腿往一旁的長榻步去。
  
  「唔……」挽燈還想抗議,覺得他說這種話只是在安慰她,她的心裏感到不安,想到要被他看見妊娠的身子,心裏有千萬個不願意。
  
  但鳳闕可不管她心裏在想什麼,他不想告訴她,根據皇室宮廷的規矩,妃嬪一日一被證實妊娠之後,就不許再侍駕,但他想要她,想要親近她身子的渴望教他感到無比疼痛。
  
  他將她擱落在柔軟的錦墊上,動手解開她外衫的系帶,不片刻,淡黃色的衫子被褪落在兩側,接下來是她的底衣,還有包裹著她飽滿胸脯的軟兜,他一掌捉住她兩隻纖細的手腕,高高地舉過她的頭。
  
  「不要,皇上,不要看……」她掙紮著想要抽回手,遮住逐漸在他面前坦露的身子。
  
  「朕偏就要看,朕想看妳的身子孕育朕骨肉的模樣,在妳的肚子裏可是懷著朕的孩子呀!」
  
  他勾起一抹邪氣的笑顏,斂眸看著她原本纖細的腰身,此刻飽脹地鼓起,五個月的身孕,肚子還不算太大,但她原本如粉櫻般的乳尖,已經明顯地轉成了桃紅的豔色。
  
  「燈兒怕皇上會倒胃口……」她咬住嫩唇,心裏感覺無助又羞恥,她想要讓他看見自己美麗的樣子,她不想從今之後,他因為看見了醜陋的她,失去了興趣而不願意再碰她了!
  
  「如果朕倒胃口,又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呢?」他的眸光瞬間變得深沉,牽著她一隻纖手按住了他胯間的鼓起。
  
  挽燈被觸手的堅硬給嚇了一跳,她抬起美眸,不敢置信地看著他。
  
  「連朕都覺得訝異,自己竟然比第一次抱妳時更覺得興奮,更加難以自持。」他吻住了她的唇,然後順著她纖細的頸項往下啄吻,冷不防地含住她一隻桃紅色的乳蕊,舔弄吸吮著,彷佛那是一顆極美味的莓果。
  
  「啊……」挽燈不自覺地呻吟出聲,妊娠讓她變得更加敏感,起初一瞬間甚至於感到疼痛,但隨即地,一種比先前強烈數倍的舒服感覺襲上她,她扭動著身子,覺得難以承受。
  
  鳳闕的大掌滑落她的雙腿之問,修長的指尖探入她夾緊的腿心,「把妳的腿張開。」
  
  「不要……」
  
  「不要?」鳳闕挑起眉梢,似乎覺得她所說的話根本就是言不由衷。
  
  挽燈嬌喘著,明明就是為了要降低自己的溫度而喘息,但是她卻覺得每換一口息兒,胸口就越感到火燙。
  
  「說吧!是要,還是不要?」他湊唇在她的耳畔低語,渾厚的嗓音裏含著逗弄的笑意。
  
  看見她在掙紮的模樣,似乎教他覺得有趣極了!挽燈苦澀地心想,這男人絕對不會介意把她逼進更難堪的死胡同裏。
  
  最後,她還是乖乖地張開雙腿,在他的眼前坦露出羞恥的花苞,感覺腿心深處在發燙著。
  
  他曲起食指抵開了她嬌嫩的花瓣,然後以拇指的腹心揉按住她小巧如芽般的花蕊,幾乎沒施加力道,只是上下來回地撫摸著,一次次的愛撫,讓她變得敏感充血,不到片刻的時間,在他的指尖已經沾染上滑膩的蜜液,讓他可以更順利地來回滑動,而就在這時,他也開始加重了力道。
  
  她咬住嫩唇,羞恥的感覺就像是不斷上升的潮水般,不一會兒就把她的心給脹滿,伴隨著快感盈溢而出。
  
  「唔嗯……」
  
  「說妳想要朕。」
  
  「燈兒……」她話才說到一半便戛然止住,感覺他勾起粗團的長指,抵住了她花徑之中最敏感的嬌嫩,突如其來的強烈快感教她忍不住弓起身子,小嘴逸出最淫蕩的呻吟。
  
  「說不出口嗎?」他揚唇邪惡地笑了,一次又一次地在她嬌嫩的花穴裏抽插著,剜弄著她嫩穴裏最脆弱的突點,逐漸地加快了速度,「妳沒想求朕進入妳,是因為只要有朕的手指就夠了嗎?」
  
  「不……」她用力地搖首,一頭柔軟的青絲如瀑般飛舞著,強烈的快感讓她想要夾緊雙腿,卻又無法阻止自己貪婪地渴求更多,被他玩弄著最羞恥的地方,竟然讓她感覺到無比愉悅。
  
  如火般的灼熱隨著他肆虐的手指蔓延開來,讓她感覺小腹深處有一把火,隨時都要燎燒起來。
  
  「皇上,求你……不能再更快了,不可以……會壞掉……燈兒的那裏……會被玩壞掉……」隨著不斷高張的快感,她收縮著花苞,吸銜住他的長指,嘴裏明明說的不要,但是身子卻誠實地想要更多。
  
  挽燈雙唇輕顫著,好片刻說不出半句話,如火焚身般的欲望卻讓她連最後一點自尊也無法堅持。
  
  「求皇上……求你……不要讓我再等了,求你……」
  
  她祈求的話語還未說完,只見他高大的身形如侵略的猛獸,釋放出早就已經緊繃疼痛的昂揚,深深地埋進她的身子裏,挽燈弓起嬌軀,感覺自己空虛的身子完完全全地被充實了,熨燙的肌膚相親讓她的心口一陣發熱。
  
  鳳闕擁住她,半晌的沉潛之後,他開始一次次抽送律動,一次次在她的身子裏揚起了猛浪般高張的快感……
  
  白雲山上,妙音寺中,清白的香煙嫋嫋。
  
  因為挽燈堅持不要張揚,所以寺廟前殿依舊開放香客祭拜,但是一門之隔的內院卻駐守了一隊禁衛軍,閒雜人等禁止入內。
  
  但挽燈相當清楚以福大叔的能耐,要瞞過禁衛軍單獨前來見她,絕對不是一件困難的事情。
  
  「不是說要跟咱們恩斷義絕了,怎麼還把我給找來了?」
  
  妙音寺的後殿之中,有一處靜修小室,平時都是住持清修之地,裏頭供奉了一尊特地從天竺迎回的小佛像,聽說十分靈驗,善男信女誠心祈求,絕對都是有求必應。
  
  此刻,因為皇帝的妃子蒞臨,所以住持特別讓出了清修小室,讓挽燈可以單獨面見遠從天竺而來的佛祖真身,說出內心祈求的願望。
  
  只是,原本應該只有她一個人的小室,此刻卻傳出了粗氣的男人嗓音,不免教人覺得十分奇怪。
  
  這個聲音的主人就是福康,從小就疼愛挽燈的他,擺出了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憤慨表情。
  
  「因為跟大叔恩斷義絕的是挽燈,而不是大哥,見他有難,大叔一定不會見死不救吧?」
  
  「那當然!」福康心裏忽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距今大約二十天前,門主說要出遠門一趟,卻沒交代行蹤,從那之後就音訊全無,挽燈丫頭,妳不會恰好知道他現在人在哪裡吧?」
  
  「怎麼會不知道呢?距今約莫半個月前的一個夜晚,我還見過大哥一面。」
  
  「妳見過門主?」
  
  「是,他進宮來找過我,與皇上正面交手過,原本我以為他逃走了,沒想到前幾天才知道他被皇上給囚禁在天牢之中,雖然皇上現在沒有動靜,但難保他不會下令殺掉大哥,所以挽燈今天把大叔找來,是想要請大叔助一臂之力,把大哥給救出來。」
  
  「好,該怎麼做,妳說吧!」福康完全沒有考慮就一口答應,但當他看見挽燈露出寬心的微笑,立刻急呼呼地澄清,「我先跟妳說明白,我是因為要救門主才會答應,畢竟妳曾經是『雷門』的軍師,與其讓我帶著兄弟莽撞行事,不如聽妳的安排還比較妥當。」
  
  聽昔日疼愛自己的長輩跟自己劃清界限,挽燈心裏有些悵然但仍舊柔柔地笑了,「無論如何,挽燈都先謝過大叔了。」
 
 
第七章
 
  子時時分,夜深人靜。
  
  挽燈讓伺候的奴婢們先退下歇息,一個人坐在房裏,平靜的臉容看不出內心的情緒。
  
  她在等待,等待著一福大叔他們把大哥救出來。
  
  這次,她在做要救大哥的決定之時,想也沒想,就挑中了一福康,原因其實很簡單,因為在「雷門」之中,他的易容術修練得最好,在江湖上能出其右之人寥寥無幾。
  
  而她在出宮之前,早就已經透過管道,買來了幾名戍守天牢的士兵肖像,自從上次逃獄的事件之後,天牢的戒備更加森嚴,每個時辰都會換哨一次,這幾名士兵正是負責看守子時這一段時問,她命令一福康一定要在換哨之前成功調包,如此一來,在子時交接崗位時,上一批軍官便會將鑰匙交給他們這些冒牌官兵,到時候他們要潛入救人就容易了!
  
  再過一刻鐘,子時就要過去,但福康他們仍舊沒有回來,挽燈站起身,往門外看去,沒讓自己顯露出焦急。
  
  就在這時,幾個黑影翻過寺廟的高牆,飛掠而至,降落在挽燈的房門口,他們不約而同地揭開蒙面的紗布,赫然是石燕然與一福康等人。
  
  挽燈松了一口氣,看見因為多日的囚禁變得有些蒼白憔悴的大哥,知道鳳闕並沒有刑求他,已經算是手下留情了!
  
  「大哥,請你快走吧!再晚只怕追兵就要趕到了。」她一開口便要他們快走,心裏不以為有時間可以讓他們閒話家常。
  
  「追兵?不可能,咱們離開的時候十分小心,確信沒人追上來。」石燕然搖頭,他沒想到自己會被義妹所救,心裏百味雜陳。
  
  「皇上會猜到。」她搖了搖頭,露出了一抹苦笑,「大哥千萬不要小覦皇上,他的心思縝密,遲早能夠猜到。」
  
  而且,憑鳳闕的才智,只怕現在就已經猜到了!
  
  如果她是他,也絕對能夠推斷,在這京城之中,會對石燕然施予援手,而且能夠調兵遣將把他救出的人,也只有她了!
  
  「我不信!他真的那麼厲害?」
  
  「大哥,聽挽燈一句勸,不要小看皇上的能耐,越是瞭解他,會越教人覺得他很可怕。」
  
  石燕然仍舊沒將她的警告放在心上,心想上回要不是他寡不敵眾,絕對不會著了鳳闕的道!
  
  「回答大哥一個問題,妳一定要老實回答。」
  
  「好吧!就一個問題,大哥有話就直說吧!」挽燈歎了口氣,知道他沒問清楚是決計不會走的。
  
  「為什麼妳決定進宮?」
  
  「挽燈不懂大哥的意思,當初決定要跟隨皇上回宮是我自己個人的意思,沒有任何理由。」
  
  「是因為妳喜歡那個皇帝嗎?」
  
  「是,如果大哥一定需要理由的話,那就算是吧!大哥當初不也說了,挽燈是個愛慕虛榮,想要攀龍附鳳的人嗎?他是皇上,大哥,天底下有哪個男人能夠比他更有權勢呢?所以挽燈義無反顧跟隨了他,聽到我這麼說,大哥覺得自己得到答案了嗎?」
  
  「不!」他大聲反駁,斷然不信她所說的話,「一開始,大哥氣昏了頭,以為妳真是那種貪圖榮華富貴的小人,可是,這些時日,香玉逮到機會就想替妳平反,她說服了我,讓我想起妳是一個寧可自己受委屈,也不肯讓身旁人吃苦的傻丫頭,就算妳真的愛上了皇帝,也絕對不可能為了一己的男女私情就扔下咱們不管,妳不是這種人!」
  
  先前,他對她有千萬個不諒解,但在天牢裏這段時間,他靜下心來思考,無論如何都覺得事情有矛盾之處,只是他先前太過衝動,才會沒看清楚。
  
  「我是什麼樣的人,大哥會比我清楚嗎?」挽燈沒動聲色,柔柔地笑了,「我是為了什麼理由進宮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哥你們快點走吧!再晚一步,朝廷的追兵就要趕到了!」
  
  「不行,咱們不能扔下妳一個,今天咱們沒把話說清楚,大哥就不走!」
  
  「大哥這又是何苦呢?」挽燈柔軟的嗓音難得加重了,難道他存心要她沒成功救到他,反而賠上福大叔等人的性命嗎?「關於我進宮的理由真有如此重要嗎?你不要再苦苦追問,快點走吧!」
  
  「不成,妳今天不給大哥一個滿意的答復,咱們就絕對不走!寧願讓皇帝的追兵趕到,把咱們都給千刀萬剛的殺了,也絕不離開。」
  
  「好,如果大哥一定要個理由,那挽燈就直說了吧!」她深吸了口氣,定定地看著義兄認真的臉龐,「挽燈之所以會決定進宮,是為了要斷絕大哥與朝廷為敵的念頭。」
  
  「因為妳想要斷了我跟朝廷為敵的念頭,所以妳就跟著皇帝回宮?」石燕然不敢置信地嚷道。
  
  「是,這些年來,大哥果然遵照義父所交代的遺言,非常善待也同時敬重挽燈的才能,但卻唯獨與朝廷為敵這件事,我一直勸說不動大哥,看著你大肆招兵買馬,甚至於想要揭兵起義,讓挽燈感到心驚不已,因蕩最後將會覆亡的,將不只有『雷門』的弟兄,甚至於是成千上萬被招募上門的年輕兒郎,我不能眼睜睜看大哥去送死,義父臨終之前交代過我,絕對不能讓大哥喪命。」
  
  話落,挽燈輕歎了聲,頓了一頓,揚起美眸直視著義兄,「大哥以為義父臨終之前最大的心願是什麼呢?」
  
  「身為『雷門』徒眾一生最大的心願,就是光復我朝的風光強盛。」對於這一點,他從來毫無疑問。
  
  「所以說,最瞭解大哥的人,就是性情與大哥最相近的義父,但隨著年歲增長,義父心裏想明白了,就算是達成了目的,前朝皇族血脈已經斷絕,兄弟們拋頭顱灑熱血,光復的又算是誰的王朝呢?這件事情如秀叔也知道,所以他幫我分裂『雷門』,主要是為了挫你的銳氣。」
  
  「這……?!」一瞬間,石燕然啞口無語,苦惱地搔了搔頭,「好,就算妳說的都對,但也沒道理妳反過來幫那個臭皇帝呀!」
  
  「我沒打算幫他。」這句話,挽燈說得既緩慢又肯定,「當時,我只知道唯有自己的離去,才能打消大哥的念頭,而皇上他只是正好出現了,時間就在我設想應該如何離開你們的時候,大哥,我知道事情發生之後,你絕對不會放過我,天底下還有哪個地方,比皇宮大內更難出入自如呢?你不是曾設想把我帶走,最後卻反嘗到苦果了嗎?」
  
  「照妳這麼說來,」門外忽然傳來的渾厚男性嗓音,冷冷地打斷了她的話語,鳳闕緩步而入,臉色嚴峻,直視著挽燈的眸光宛如兩把冰鑿般的利刃,「愛妃,朕對妳而言,就只是一個剛好可以利用的工具嗎?」
  
  在他的身後,大批官兵如潮水般湧入,團團將他們包圍住。
  
  「皇上?!」挽燈倒抽了一口冷息,不敢置信地看著面前的男人,他臉上冰冷的神情幾乎快要奪去她的呼吸。
  
  他聽見了?她剛才所說的話,他全都聽見了?!
  
  「真是感人肺腑的苦衷,愛妃,原來妳比朕料想中更有情有義,也比朕料想中聰明。」鳳闕勾起一抹冷笑,心裏熊熊的怒火幾乎燒紅了他的雙眼,「為了要讓朕帶妳回宮,妳做了不少努力吧?全都是假的,是不?說什麼情呀愛的,真可笑,朕竟然真的相信妳了。」
  
  挽燈聽見了他冰冷的語氣之中充滿了對自己的嘲弄,也挾帶著對她的諷刺,她不知道該如何反駁,因為他所說的全都是事實!
  
  「求皇上饒過大哥他們,讓他們走吧!在他們走後,皇上要如何追究燈兒的罪愆,燈兒都甘心承受!」
  
  「朕當然會追究妳的罪行,不過,只是懲治妳一個人,難消朕的心頭之怒,來人,將他們全都拿下,要留活口,朕不允許他們輕易死掉!」
  
  對他而言,讓這些人簡單死掉太過便宜他們了!尤其是她,鳳闕難以壓抑心頭的怒火,原來,感情放得多重,恨意就會有多深!
  
  就在官兵們一湧而上之時,挽燈奔回床畔從枕底抄出了一把匕首,抵在自己隆起的肚腹上,「不要過來!」
  
  鳳闕瞪大眼眸,揚手制止官兵接近,從齒縫中迸出的每一個字都冷得像冰珠般,「妳這是在做什麼?」
  
  「請皇上恕罪,燈兒無論如何都要保住大哥他們能夠平安離開妙音寺,請原諒燈兒必須以咱們孩子的性命要脅,只要誰敢過來一步,我立刻就用這把匕首刺穿肚腹。」
  
  鳳闕怒睜雙眸,大掌緊握成拳,「妳敢?!」
  
  「皇上以為燈兒不敢嗎?你要以孩子的性命與燈兒對賭嗎?」挽燈眸光沉定地望著自己的男人,看見他的臉色鐵青至了極點,心裏感到疼痛萬分。
  
  從她堅決的眸色之中,鳳闕看得出來她說到做到的決心,在被怒火給沖昏的神智之中,他還感覺到一絲痛心。
  
  真狠!為了達成救人的目的,她竟然不惜以他們未出世的孩子做為威脅他的工具!
  
  石燕然卻無法坐視她傷害自己,「挽燈,不許妳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妳這一刀下去,別說是肚裏的孩子,只怕連妳自己的性命也會不保!」
  
  最後一句話就像是一記重錘般狠狠地敲到鳳闕心頭,是的!不只是他們的孩子,還有她的性命!
  
  他直勾勾地啾進她柔軟卻萬分篤定的美眸深處,心裏覺得可笑,人們都說他工於心計,手段狠毒,但此時此刻,他卻覺得自己遠不如她的不擇手段,她的狠心甚至於遠遠淩駕在他之上!
  
  挽燈抿住嫩唇,沒開口說話,仍舊定定地望著她男人的陰沉臉龐,她不奢望他真的會看在她與孩子的份上,饒過他們一命,就算是他此刻下令要殺了她,她也決計不怪罪,因為所有的一切都只能算是她自食惡果!
  
  「皇上……」李呈祥在一旁帶領著衛兵們左右為難。
  
  「你們統統都退下!」鳳闕沉聲喝道,「讓他們走,誰都不准阻攔。」
  
  「謝皇上隆恩!」挽燈帶領著石燕然等人退到門口,一步步地往後退,半點都不敢大意。
  
  「他們可以走,但妳要留下!」他絕對不許她離開,他們之間還有一筆帳要好好的算!
  
  「請皇上恕罪,燈兒只要將大哥他們送到安全的地方,就會立刻回來向皇上請罪!」她緩緩搖頭,無論如何都無法照他的話去辦。
  
  她知道在這扇門外還有大批的禁衛軍把守著,只要鳳闕一時改變心意,他隨時都可以再將大哥他們捉起來。
  
  「朕已經讓妳騙了一次,要朕如何再相信妳呢?」他瞇細銳眸,咬牙切齒冷冷地說道。
  
  「信不信都由皇上了。」她昂起蠔首,握緊了手中的刀柄,「請皇上下令,要門外的官兵兄弟們退開,不要阻擋我們離去。」
  
  熾熱的怒火幾乎燒紅了鳳闕的雙眼,活了大半輩子,他從未像今夜如此憤怒過,但他仍舊深吸了口氣,頷首向身畔的李呈祥下達指令。
  
  李呈祥一接到主子的命令,雖然心裏有萬分疑慮,但還是點頭照辦,出到門口,揚聲喊道:「皇上有令,著各兵將退下,不准阻擋挽妃等人離去。」
  
  皇令一下,原本戒守森嚴的禁衛軍立刻退到兩旁,讓出了一條通路,讓挽燈帶著石燕然等人離開。
  
  離去之前,挽燈忍不住回眸看了鳳闕一眼,看見了他眸底閃爍著幾近恨意的寒冷光芒,心坎兒一涼,雖然心裏有著千言萬語要對他訴說,但終於還是選擇了保護義兄以及一干弟兄們,轉過身,頭也不回地離去了!
  
  那一夜,鳳闕等到了天破曉,依舊沒有等到挽燈回來。
  
  那一天,還不到午時,他便下了一道聖旨,不只派出最精銳的軍隊,還著令各地官衙,全力緝拿「雷門」的部眾,捉到之後立刻送往京城!
  
  從那一天過後,已經十天了!
  
  至少有幾百名的「雷門」部眾被運送進京,而且人數還不斷地在增加,其中,還包括了那天晚上護送挽燈離去的-福康,他因為想要探得消息而不慎落入官府所設的圈套,最後抵抗無力被捉住!
  
  「他還是不肯供出她的下落嗎?」
  
  養心殿中,鳳闕沉厚的嗓音沒有一絲感情起伏,他站在細緻貴氣的楠木櫃前,看著挽燈擱在這裏沒拿回去的繡籃,籃子裏有一雙嬰孩的小襪,才做到一半,沒來得及完成。
  
  李呈祥心裏志下心不安,拱手道:「回皇上,這些人一個個嘴硬得像蚌殼一樣,無論如何都撬不出半句話。」
  
  「不開口的蚌殼就跟死掉沒有兩樣,留著也沒有用處,全都是廢物,傳朕的旨意下去,如果十二個時辰之後朕還是得不到挽妃的消息,就把他們全給殺了,一個活口也不必留。」說完,他一記揚手,將繡籃給打翻落地。
  
  「是。」李呈祥看著那翻落地上四散的針線,心裏一陣驚悸,跟在主子身邊多年,從未見過他如此盛怒的模樣。
  
  鳳闕同時也斂眸一地的零亂,看見了那雙小襪,心口張揚的痛楚絕非筆墨可以形容。
  
  不知道那妮子聽到他所下的旨意時,會是如何反應呢?
  
  她救走了一個石燕然,卻賠上了更多條人命,只怕是她始料未及的吧!
  
  如果她現在出現在他面前,他真的想要指死她,或許只有看到她痛苦,才能夠排解幾乎快要將他的心口燒得焦爛的怒火……
  
  十二個時辰之後,挽燈再不現身,就要將雷門數百名弟兄分批在午門之前斬首示眾,絕無寬貸,這道聖旨一出,對雷門而言不啻是一個天搖地動的震撼,大夥兒為之譁然。
  
  但挽燈卻顯得很沉靜,一整天都坐在盛開約櫻花樹下,膝上擱了一個小竹籃,裏頭擺了針包線團,而她的手一直沒閑住,忙著在縫雙新的小襪。
  
  因為匆忙被帶離皇宮,沒能順手帶走先前縫的那雙小襪,她心裏直一是覺得可惜了,因為那雙小襪只差幾個針腳就可以收尾,如果能夠順利完成,那將是她為孩子縫的第一雙襪子。
  
  一陣帶著暖意的春風輕拂過,揚起了她的發梢,也震動了櫻花盛開的枝頭,被吹落的粉嫩花瓣沾上了她的發,跌上了她的衣袖。
  
  她擱下了手裏的針線,拈起了長袖上的花瓣,揚起美眸,觸目所及皆是一片粉嫩的春色,她揚唇笑了,任由自己的神魂隨著那片春色飄蕩出殼。
  
  她真是沒用。
  
  才不過分別短短數日,她竟然已經開始想念鳳闕,想聽他的聲音,想要被他擁抱,想要被他體溫熨貼時的安心溫存。
  
  其實,她離開得並不遠,甚至於還在京城之中,她早就料到鳳闕會關守城門,所以從一開始她就沒打算直接把大哥他們送出京城,而是等到風波平息之後,再想辦法回陽城。
  
  石燕然的腳步匆忙地往這個方向過來,打破了她周身的寧靜,「挽燈,妳倒是說說話,替咱們出個主意啊!」
  
  「如果你們一開始就把我送回去,不就什麼事情都不會發生了嗎?」她輕輕地歎息,原本,在那天清晨她就打算回宮去請罪,沒想到大哥他無論如何都不放她離開,說不準她回去送死!
  
  「不,說什麼我們都不可能把妳送回皇宮,姑且不提那男人先前冷落了妳,在妳帶咱們劫了大牢之後,那男人根本就不可能輕易饒了妳,妳現在回去不等於是白白替咱們送死嗎?」
  
  「就算是白白回去送死,我也要回去。」她揚起長睫,看見義兄露出一臉不敢置信的神情,揚唇淺淺地笑了。
  
  「不,絕對不成!」石燕然斷然喝道,看見挽燈怔了一怔,才驚覺自己的嗓門太大,深吸了口氣,緩和了語調:「當初是大哥沒體會妳的苦心,才會讓妳做出那麼犯險的決定,大哥答應妳,從今以後不再莽撞躁進,不再執意要跟朝廷作對,徒增弟兄們的傷亡,妳就留下來吧!」
  
  聽見義兄苦口婆心的勸說,挽燈幽幽地笑了,「一開始,挽燈決定隨皇上回宮,確實是為了保住雷門的弟兄們與大哥你的安全,但大哥怎麼會以為經過這段時日,我的心依舊一如初衷呢?」
  
  「妳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大哥沒想過我會真心愛上皇上嗎?」
  
  「不!不可能!挽燈,妳別再因為想要救福康他們而扯謊,這回大哥無論如何都不會再相信妳了!」
  
  「是真心的,大哥,挽燈是真心在愛著那個男人,打從一開始,挽燈的心就系在皇上身上,你們一向都說挽燈聰明,從來就不知道原來我是一個如此愚蠢的笨女人吧!」
  
  「你怎麼會這麼笨呢?」如果她笨的話,那他不就傻到根本無藥可治了!「你的聰明才智一直都是大夥有目共睹的,只是……只是咱們這些兄弟真的不懂,那皇帝給了妳那麼多委屈,妳為什麼偏偏會喜歡上他呢?」
  
  「所以我才說自己笨啊!」她輕歎了聲,揚起一抹苦笑,「從小,我什麼都沒怕過,可是我現在卻怕他不要我。」
  
  那晚,他臉上寒如霜雪般的表情,深深地烙印在她的腦海裏,只消她一閉上眼睛,就會看見他如冰刃般射向她的眼神。
  
  「挽燈,妳……?!」石燕然沒料到會在她的臉上看見如此脆弱的表情。
  
  「要是能夠死在他的手裏,也算是死得其所,大哥。」她揚起美眸,堅定地看著他,「這輩子我是沒打算再離開皇上了,求你們送我回去吧!不只是為了要救福大叔他們,也是為了我自己。」
  
  「可是!」
  
  「我要回去,請你們成全挽燈的心願吧!」
  
  「可是,要是皇帝把罪都怪到妳頭上,要把妳給殺了,到時候--」
  
  「挽燈只知道自己無論如何都要回到他身邊,至於最後是生是死,都由得他做主了。」
  
  「妳這丫頭為什麼就是偏偏傻得去喜歡那個男人?!」石燕然咬牙,心裏火大得想打人。
  
  挽燈低頭笑抿著唇,難掩美眸深處的苦澀,她纖手輕撫著剛縫好的一雙小襪,不是她不願意回答這個問題,對於自己為何偏偏愛上鳳闕,其實連她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她知道他危險,知道他可怕,也知道他是個惹不得的狠角色。
  
  但是,令她覺得最可怕之處,是自己愛他至深,就算是愛得粉身碎骨,她都無怨無悔。
  
  又或許,她早就知道了答案。
  
  挽燈輕輕地笑了。
  
  是的,她早知道了答案,只是沒讓自己承認罷了!
  
  「妳怎麼不說話了?」石燕然看著她神秘的笑臉,心裏覺得詭異。
  
  她緩慢搖頭,笑而不語,並不打算回答。
  
  能夠讓她回答這個問題的,只有鳳闕一個人,只有他能夠親耳聽她吐露出真心話。
  
  為什麼她會愛上鳳闕呢?其實應該說她怎麼可能不愛上他呢?這天底下只怕沒有人比她更清楚他,為了能夠與他匹敵,這些年來,她讓自己透澈地知道他的一切,他的過去與現在,他的一切她都摸得一清二楚,正因為深知他的才幹與膽識,教她無法不傾心於他。
  
  不只是利用,而是真真切切愛上了他,這輩子只願與他死生相隨!
  
  「明天,就明天吧!大哥。」她看著石燕然,美眸之中閃動著熒螢光亮,「再晚一步,皇上真的會下令殺掉福大叔他們,我知道他的個性,皇上不只是在恫嚇咱們,他絕對會說到做到。」
 
 
第八章
 
  養心殿內沉凝的氣氛,幾乎教人為之凍結。
  
  鳳闕站在殿階之後,居高臨下地俯瞰著挽燈由宮人領進門。
  
  「臣妾參見皇上。」挽燈福了福身,低斂嬌顏。
  
  「沒想到妳竟然敢回來。」說完,鳳闕驀然冷笑了聲,沉黑的眸光定定地盯住她嬌柔的容顏,「朕說錯了,妳當然必須要回來,要不,幾百條人命因妳而亡,這會讓妳的良心過意不去吧!」
  
  「就算皇上沒有以程大叔等人的性命威脅,燈兒也會回來。」她仰起美眸,直視著他冰冷的臉容,心頭一螫。
  
  「說得倒好聽,這真的是妳心裏真正的想法嗎?」
  
  「那敢問皇上,為什麼要燈兒回來呢?」
  
  「朕要做的事情不需要給任何人理由。」
  
  「可是燈兒可以告訴皇上,不需要皇上用一福大叔他們的命當作要脅,燈兒也是會回來的。」
  
  「妳當然必須要回來。」
  
  「皇上還不懂嗎?不是必須,而是燈兒自己想回來,我想回到皇上身邊,因為想要一直待在皇上身邊,所以燈兒一定會回來。」
  
  聞言,鳳闕的眸色一黯,像是兩泓古潭般深不見底,教人看不出他此刻內心的思緒,抿起薄唇,似乎對她所說的話感到不以為然。
  
  挽燈看著他的臉龐,希望從他無動於衷的臉上得到一絲回績,但沒想到結果是令她失望的,聽了她赤裸裸的告白之後,他的反應太平靜,似乎根本就不在乎她這個人的存在。
  
  那他為何又要千方百計讓她回來呢?
  
  如果不是在乎她,如果不是因為覺得她對他而言是重要的,又為何堅持一定要她回到他的身邊呢?
  
  「聽妳說得如此真心誠意,朕似乎應該相信妳,是嗎?」
  
  「皇上應該相信我不會算計你,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傷害皇上。」
  
  「妳不會嗎?」鳳闕深沉的眸子瞬間變得有若寒冰,「從一開始,朕就是妳算計中的棋子之一,這是妳自己親口所說的話,難道,那晚是朕聽錯了嗎?妳敢說是朕聽錯了嗎?」
  
  「不,皇上沒聽錯,但那只是一開始,之後的情況就變了!皇上,請你相信我,我愛你,是真的愛上了你,無論如何都請你一定要相信我。」
  
  鳳闕眸光沉靜地啾著她,冷不防地揚起一抹嘲弄的冷笑,「妳要朕如何相信妳呢?挽燈愛妃,妳是朕見識過最有心機的女子,連自己的身子都可以拿來當作是勾引朕上當的武器,這會兒妳就連心都肯掏出來了嗎?妳以為自己還能從朕身上圖謀什麼嗎?」
  
  「不!我沒有!」她咬住嫩唇,不讓淚水湧上來。
  
  「來人。」鳳闕盯住她,揚聲喚人。
  
  「皇上究竟打算如何處置我呢?」
  
  他漠視她的疑問,以最冰冷的嗓音對來到她身後的宮人們說道:「將她帶到東樓上的小書閣裏,派兵嚴加看守,沒有朕的吩咐,誰也不准放她出來挽燈有好半晌無法思考,令她的心為之冰冷的並不是他所說的懲罰內容,而是他寒冷得沒有一絲感情的嗓音。
  
  「不要再輕舉妄動。」他低沉的嗓音之中充滿了濃濃的警告意味,「要是妳敢再亂來,小心朕絕對不會輕饒妳在牢裏的那一夥同黨,明白了嗎?」
  
  他不相信她!
  
  無論如何,他都不會再輕易相信她所說的話,鳳闕心想,他曾經給了她最毫無保留的信任,最後卻教她毫不留情地背叛了。
  
  如果受了教訓之後,卻還是傻得再次相信她精心褊織出來的謊言,那他就真的是個無可救藥的大蠢蛋了!
  
  「皇上的意思我明白了。」
  
  「不要以為朕不會殺妳,記住,妳不會想要試探朕的最後底限,那個結果妳承受不起。」
  
  「如果皇上根本就不信任燈兒,以為我會為了雷門再做出傷害皇上的事情,為什麼不乾脆現在就把我殺了呢?」
  
  「因為妳的肚子裏還懷著朕的骨肉,孩子的身上擁有皇室的血統,朕怎麼可能要他給妳陪葬呢?」
  
  隨著他冷漠嗓音而墜落破碎的,是她一顆原本懷抱著期待的心。
  
  最終,是她太多心了。
  
  他已經徹底對她死了心,也徹底厭惡她這個人。
  
  不是因為在乎她,不是因為非要她在身邊不可,無論如何都要她回來,只是因為她是他的所有物,因為她的肚子裏懷有他的骨肉,所以絕對不能夠離開,至於她這個人的存在,對他而言一點都不重要。
  
  「是,燈兒知道了,從今以後,我會學乖的。」她斂下美眸,說得黯然而且哀傷。
  
  「下去吧!」鳳闕冷冷地說完,背過身去不再多看她一眼。
  
  挽燈則是在被押送離去之前,仍舊依依不捨地回顧他高大疏離的背影。
  
  是不是從今以後,她都不該再期盼了呢?
  
  他都已經把話說得如此絕情了,如果她還是不死心的話,似乎就真的傻到沒藥可救了。
  
  因為無論如何都不想離開他身邊,所以她回來了!
  
  早在當初做了決定之時,她不是早就料到了可能會落得孑然身的下場嗎?此刻的孤獨只不過恰如了她的預料,她又何須傷心呢?
  
  她曾經告訴過自己,就算是落得了悲涼的下場,終究也是她自己的選擇,既然是自己造的孽,當然也應該心甘情願嘗這惡果。
  
  所有的一切,她全都明白。
  
  只是沒料到,這顆她親手栽成的惡果,嘗起來竟是如此苦澀難咽,從未嘗受過的痛苦,竟然教她懦弱地想要後悔!
  
  挽燈抿住嫩唇,倔強地昂起蠔首,她停下腳步,看著眼前連綿宮牆夾道的長路,一瞬間,她恍然了。
  
  再也忍不住嗆熱的淚水湧上眼眶,下一刻,一顆顆豆大的淚滴滾落,她仍舊不願讓自己承認後悔,但她開始變得不確定當初究竟給自己選了一條什麼樣的道路,這條路又會將她帶往何方呢?
  
  剎那問,她茫然了。
  
  今兒個天候不佳,日光稀薄,讓原本就已經陰暗的閣樓光線更加昏暗。
  
  挽燈坐在窗邊,抬起清減不少的嬌顏看著貼在窗上的紙畫,雖然光線幽微,卻仍舊可以清晰地看出紙畫上勾剪出來的線條。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多麼簡單的兩句話,為什麼如此困難做到呢?
  
  她永遠都忘不掉,當他第一次牽住她的手時,她的坪然心動。
  
  多少日子了?
  
  她忘記自己究竟有多少日子沒開口說過半句話,好像就是從剪完這張紙畫之後開始吧!
  
  她沒再開口說話,習慣了沉默,讓她險些以為自己天生就是個啞巴。
  
  雖然沒說話,卻不代表她心裏沒在思考,相反地,因為沉默不語,反而讓她完全無法遏止住不斷湧進心裏的思緒。
  
  「孩子,你知道母妃在想什麼嗎?」剛開口時,她的聲音有些沙啞,將雙手輕擱在隆起的肚子上,微笑著望著背著光影的剪紙。
  
  「母妃在想家,很不爭氣的在想家,可是突然問卻覺得恍惚,不知道自己還有什麼地方可以回去,我是爹娘不要的不祥孩子,是一手造成『雷門』分崩離析的叛徒,規在,則是你父皇的眼中釘、肉中刺,他是決計不可能再接納我了,所以,無論哪個地方,已經都不是我的歸處了。」
  
  說完,她輕歎了口氣,美麗的眼眸在一瞬間變得蒙矓。
  
  「其實,風叔臨終之前,曾叮囑不要再追查龔家的案情,他是怕我這個龔家唯一僅存的血脈也給賠進去吧!其實,我沒真的相信風叔所說的話,他說爹娘因為我是不祥的孩子,才會將我送人,我寧可相信不是,所以,我想查清楚真相,我只是想要證明自己的希望,希望爹娘並非嫌棄我,會將我送人,是因為不想讓我也跟著一塊兒被處死。
  
  「可是,就算查清楚了又有什麼用呢?爹娘死了,風叔死了,實情就是我只剩下孤零零的一個人,就算我將你給生下來,你父皇也不會將你留在我身邊吧!他會把你從我身邊帶走,或許,他已經打算讓我在這個小閣樓裏孤老終生,他心裏應該是這麼想的吧!
  
  「如果,母妃說自己已經撐不下去了,你會取笑我很沒用嗎?」一顆豆大的淚滴滾落,濡染了她唇畔苦澀的微笑。
  
  「可是,我真的已經倦了,也累了,義父交代我的遺言,已經達成了,在回宮之前,大哥已經答應我不會莽撞行事,無論如何都會珍惜自己的性命,不讓義父在黃泉下仍舊替他感到擔心失望,孩子,你說說,母妃該做的事情都做到了,到底為什麼還要活在這個世上呢?如果你父皇再不將你留在我身邊,那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該為什麼而活了……」
  
  深夜的宮閣,分外的寧靜。
  
  男人穩定的腳步踏上了往閣樓的階梯,雖然沒有燈火照明,卻踏得十分從容熟稔,看得出來已經不是第一次上來這個小閣樓。
  
  看見皇帝到來,守門的護衛立刻以最輕悄的動作打開大鎖。
  
  鳳闕推開門扉,走進小書閣裏,一入眼就是窗子上被月光映亮的剪紙,他看著紙上的一雙人兒緊握的手,心裏只想到一句話。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真是諷刺啊!對他做出如此難以原諒的事情之後,還剪出這樣的紙畫,她的心裏究竟在想什麼呢?
  
  鳳闕眸光一斂,悄然地走到床畔,看見了躺在床上沉睡的挽燈,他瞥見了她眼角未幹的淚痕,心裏不由得狠狠一揪,鳳闕覺得自己真是可笑,就算在這種時候,他都仍舊會為她心疼。
  
  挽燈在睡夢之中聽見了些微的聲響,感覺到有人在注視著自己,她睜開了雙眼,看見了鳳闕在黑暗之中閃爍著亮光的銳利眼眸。
  
  「為什麼皇上會在這裏?」她輕聲地問,一瞬間以為她在作夢。
  
  「朕不能來嗎?」他冷冷地挑起眉梢,似乎覺得她問了一個好笑的問題。
  
  「不,皇上乃是九五之尊,這天底下沒有皇上不能做的事兒。」她勾起一抹淺淺的苦笑,停頓了好一會兒,才又緩慢歐唇,「能讓我再多問皇上一個問題嗎?皇上是因為相信了,所以才會來見我的嗎?」
  
  「不,朕只是為了親眼確認妳仍舊在這個小書閣裏,沒有被救走。」
  
  「所以,皇上還是不相信燈兒的一片真心嗎?」
  
  「是。」這個回答他說得斬釘截鐵,沒有一絲毫遲疑。
  
  挽燈感覺自己的心在一瞬問猶如被刀刃所剜割,明明是早就已經料想到的結果,卻仍舊教她感到無法釋懷。
  
  「只要皇上一天沒相信,我就一天不想見到你,皇上放心吧!我不會走的,就算是大哥他們真的前來要帶走我,我也絕對不會離開,就算到最後必須自我了斷都在所不惜,一直到老到死,我都會安安分分待在這個小書閣裏,所以,請皇上不要再來了,沒得到皇上信任之前,我都不想再見到皇上。」說完,她閉上一雙美眸,晶瑩剔透的淚珠順勢滾落頰畔。
  
  看見她彷佛已經對他徹底死心的模樣,鳳闕在心底暗咒了聲,聽見她口口聲聲說不想再見到他,在他心裏揚起的惱火怒意比想像中更甚。
  
  他只是不願意對自己承認,不願承認自己比想像中更在乎她,所以,他才會比自己料想中更介意她的欺騙!
  
  「好,算妳有骨氣,妳最好記住自己今天晚上所說的話!」他語氣冰冷地搖下這句話,說完頭也不回轉身走人。
  
  挽燈緊閉著雙眼,任由淚水不斷地淌落雙頰,在黑暗之中,她聽見了門扉被重重甩上的聲音,心也跟著碎了。
  
  那一夜之後,鳳闕像是鐵了心般對她不聞不問,但他卻沒有料到,當自己再聽見她的消息時,聽到的卻是她虛弱得幾乎下不了床的壞消息!
  
  他為此感到震怒,一干宮人都被他的怒氣波及,一時之間,整座皇宮中的奴才們一個個有若驚弓之鳥,人人自危。
  
  挽燈躺在床上,閉著雙眼,知道是鳳闕來了,可是她說過不想見他,那不只是氣話,而是她真的說到做到。
  
  「為什麼不吃飯?」鳳闕聽見她已經一連數天滴水未進,看著她孱弱的模樣,他的心痛如刀割。
  
  「我沒有胃口,吃不下。」挽燈不想與他辯解,不想告訴他她努力過了,但食物才不過咽下喉,她就想要吐出來。
  
  「妳這麼做是在向朕表達不滿嗎?」
  
  「不,是我自己不想活了,不幹皇上的事。」
  
  「動不動就以死要脅,看來朕把妳估得太高,原來妳與一般女子根本毫無二樣。」他看得出她的神情與以往有異,彷佛多了一絲絕望的心灰意冷。
  
  「燈兒管不著皇上看待自己,就算是身不由己,至少還能管得著自己的生死。」她想要把他氣走,不想再讓他看見自己如此不堪的模樣。
  
  「作夢!妳現在在朕的地盤上,妳的生死得由朕決定。」鳳闕瞇細眸,毫不掩飾神情之中的陰沉決斷,「乖乖的給朕活下去,否則朕隨時可以下令將妳那些在大牢裏的同黨給殺了。」
  
  「你不可以!」她猛然睜開雙眸,虛弱的語氣揚起一絲激動,「你不會的,當初你答應過,只要我回來了,你就不會殺害福大叔他們,有道是君無戲言,你身為一國之君,絕對不會說話不算數。」
  
  「不殺他們也成,不過,朕只說不殺他們,可沒答應讓他們好過,挽燈愛妃,妳最好乖乖聽話,否則朕現在就下令,把他們整治得生不如死。」
  
  「為什麼?到底是為什麼呢?」挽燈輕輕嗟歎,唇畔揚著苦笑,美眸深處卻盈著薄薄的淚光。
  
  「妳到底想說什麼?」他擰起眉心,沉聲問道。
  
  「為什麼偏偏是愛上了你?為什麼?為什麼偏偏是愛上了你呀!」一顆豆大的淚珠隨著她激動的話語滾落頰畔,「我沒有不一樣!你怎麼會以為我與她們不同呢?挽燈也是一個庸俗的女子,她們貪圖的,挽燈也一樣渴望擁有!」
  
  「妳真是令朕失望。」
  
  「那真是對不起皇上了。」她揚起美眸,定定地啾著他,如墨般烏黑的瞳眸深處有一絲光芒悄悄地黯淡了,「皇上放心吧!從今天開始,挽燈不會再讓你困擾了,從今天起,你不再擁有挽燈的心,以及我毫無保留的愛慕。」
  
  「妳住口!」
  
  「皇上有本事就一輩子把挽燈囚在這個牢籠裏,別讓我逮到一點機會,否則我就會逃走,逃得遠遠的,一輩子不再見你。」
  
  「妳做得到嗎?妳真的能夠一輩子遠離朕,不再愛朕嗎?」
  
  「做不到也要做,一時片刻學不會的事情,那就用一輩子來學,挽燈不是笨蛋,總有一天能學得會。」
  
  她一瞬也不瞬地啾著他,就在兩人四目相交之際,她瞧見了他的臉色霎時問變得鐵青陰沉,雖然他沒動聲色,但她知道自己徹底把他給惹火了。
  
  「好,那咱們就賭賭看,看到底是妳的骨氣硬,還是朕的手段高。」鳳闕冷笑了聲,箭步走上前,將她虛弱的身子騰空抱起。
  
  「你想幹什麼?」
  
  「妳曾經說過,越知道朕的能耐,就越覺得朕很可怕,是嗎?」
  
  「是。」
  
  「那就讓妳徹底見識到朕折騰人的手段有多狠,見識過後,妳才會知道朕對妳有多麼手下留情!」說完,他抱著她轉身走出閣樓小門,心裏覺得自己很可笑,明明已經決定不再為她心疼,但是看著她幾乎提不起一絲力氣的掙紮,卻又忍不住為她揪心了起來……
 
 
第九章
 
  他說,如果她再不想辦法把食物吃進去,要是她肚子裏的孩兒有個萬一,被關在牢裏的「雷門」兄弟都要給他的孩子陪葬!
  
  他還命令手下準備文房四寶,給那些兄弟們寫遺言,每個時辰讓她看一張,讓她看到這些兄弟們要留給家人的字字血淚,讓她知道,如果她真的有個差錯,不但會牽連到這些兄弟,還有他們的家人!
  
  鳳闕果然如自己所言,讓她知道先前他對她有多麼手下留情!
  
  在太醫院院史們的調養之下,她開始慢慢恢復了進食,他們說她因為一時氣及攻心,才會導致食不下嚥,只要經過一段時問的調理,就能夠恢復過來。
  
  吃完了一碗熬得濃稠的雞粥,挽燈推說再也吃不下,便讓奴婢們把膳食給徹了,這時,小萬子前來傳話,說鳳闕要在禦書房召見她。
  
  她不想去見他,但卻也知道那個男人根本沒打算得到拒絕的回答,只好乖乖地上了軟輦,被送到了禦書房。
  
  「為什麼我剪的紙畫會在出現在這裏?」她幾乎是立刻就注意到擱在他身後幾櫃上的紅色剪紙,原本應該留在閣樓窗上的紙畫,現在完好如初地被被了起來,顏色依舊鮮麗。
  
  「朕瞧著覺得好看,就命人原封不動將它從窗上移下來,裝訂被框,閒暇時就拿出來欣賞,妳的手工極好,每一個落刀之處都極細膩,教人看了就覺得賞心悅目。」鳳闕的嗓調極平靜,沒教人聽出他對於此事的用心。
  
  挽燈確實沒聽出來,只是覺得他如果不懂她的用心,而只是把這幅剪畫給被了起來,對她而言根本就是一項莫大的諷刺。
  
  「敢問皇上召見挽燈有何要事?」
  
  鳳闕聽出了她語氣之中的冷淡,聳肩輕笑了聲,從桌案上拿起了一隻文本,」父到她的手上,「這才是妳進宮真正想要的東西吧?」
  
  「這是……」
  
  「是當年龔家被滿門抄斬的秘檔,這就是妳進宮想要取得的東西吧?」
  
  好半晌,他們只是定定地望著彼此,他在等待她回答,而她卻不知道如何開口,不知道如何讓他知道,這份秘檔已經不是她的目的,但她仍舊點了點頭,承認了下來。
  
  「是。」她柔軟的嗓音短而輕淺。
  
  聞言,鳳闕擰起眉心,幾乎是痛心地看著她。
  
  「妳想要朕相信妳,可是,朕已經不知道該如何相信了!」
  
  「皇上?」
  
  「在知道妳進宮原來有諸多目的之後,更教朕覺得自己只不過是一個被妳利用的棋子,更不知道該如何相信妳了!」
  
  鳳闕揚起一抹淺而冷淡的苦笑,他曾經嚴格的替自己立下規矩,對於後宮裏的妃嬪絕不溺愛縱容,但他卻為了她一再地破例,甚至於為了她不惜重開舊案,只為了得到她想要的真相!
  
  「如果不能相信我,那就不要再對我好。」她柔柔地開口,望著他的美眸深處噙著淚光,「你真殘忍。」
  
  「妳說什麼?再說一遍。」他咬牙切齒,不敢相信自己親耳所聞。
  
  「你真的很殘忍。」她不介意再對他說一次,而且這一次說得更加緩慢,每一個字句都更加清晰,「你明明不相信我愛你,為什麼仍舊偏偏對我好?你不會知道我必須花上多少力氣,才可以對你不動心,但是你卻拿這一點來對付我,看著我難受,看著我像只螻蟻般在你的手掌心裏掙紮,你開心了嗎?」
  
  她緊握著手裏的文本,心裏在發燙著,就算他沒親口說明,她也知道他為了自己破了多少例。
  
  「朕就是要看著妳掙紮,看著妳痛苦,因為妳有多痛苦,就代表妳有多愛朕,這個相等的道理,朕很明白。」或許只有如此,他才能夠真正相信!
  
  好半晌,挽燈只是地定定地啾著他,咬著嫩唇,紅了眼眶,「看著我掙紮痛苦,你就高興了嗎?如果皇上對我有一點憐惜,怎麼會忍心呢?是因為對我一點愛憐也沒有,所以才可以忍得下心,是嗎?」
  
  「現在妳還愛朕嗎?還愛著嗎?」
  
  她抿住了柔軟的唇瓣,默不作聲,不想回答他的問題。
  
  「說,妳還愛著朕嗎?」
  
  「說了你會相信嗎?說了你就肯放過我了嗎?」
  
  「那就要看妳的答案是否教朕滿意了。」
  
  一陣久久的沉默,宛如凝結的空氣沉滯在他們之問,挽燈顫顫地歐唇,深吸了口氣,想說的話卻是到了喉頭就梗塞了。
  
  「為什麼不說話?除非妳已經啞了,否則就給朕開口說話!」鳳闕的臉色陰沉到了極點。
  
  他不承認自己心裏有著志下心不安的情緒,唯恐她說出了否定的答案。
  
  愛又如何?不愛又如何?他根本就不會在乎!
  
  但是,如果他真的不在乎的話,為什麼心裏會有一陣難以言喻的沉重,在聽到她的答復之前,有如巨石般沉沉地壓在他的心頭呢?
  
  「對不起。」話出的同時,一顆豆大的淚滴滾落她的頰邊。
  
  「妳說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他的臉色一陣慘白,冰冷的神情近乎森然。
  
  「對不起。」
  
  「妳想跟朕說的只有這三個字?」他恨恨地咬牙,心裏忍不住掀起一把怒火,「朕要聽的不是這三個字,妳該死的把話給朕說清楚!」
  
  不愛了嗎?
  
  已經太遲了嗎?她不再愛他了嗎?
  
  「挽燈欠皇上一句道歉,早就該說了。」她忍住了沒再讓眼淚掉下來,輕勾起唇角,苦澀的笑痕輕淺而且虛弱,「因為自己心裏的盤算,而把皇上給牽扯進來,利用了皇上,是挽燈不對,千錯萬錯都是挽燈一手造成。」
  
  「朕不想聽妳說這些。」他咬牙切齒,心裏更火大了。
  
  「我愛你,無論你信不信我,我都是愛著你的。」
  
  好半晌,鳳闕無法回過神來,彷佛不敢相信自己親耳所聞,曾經,在他盛怒至極時聽過她說這句話,那時,他只覺得這句話就像根芒刺般,挑起了他內心一觸即發的怒氣。
  
  但此時此刻聽來,卻仍舊教他心魂悸動,久久不能自已。
  
  「雖然已經決定不想再愛你,卻還是做不到。」她揚起一抹苦笑,讓滾落頰畔的淚水看起來更加悽楚動人,「難怪你不會相信,換成是我,我也決計不信,口口聲聲說愛皇上,卻是拿著自己與孩子的命威脅你退兵,我的心腸果然狠毒,有時候連我自己都覺得害怕。」
  
  說完,她歎了口氣,「該說的,燈兒都已經說盡了,如果皇上還是執意不肯相信,那等生下孩子之後,皇上就下令把我給殺了吧!能死在皇上手裏,我絕對無怨無悔。」
  
  鳳闕凝視著她,好半晌沒有說話,他仍舊不知道自己是否該相信她,但不可否認地,她所說的每一個字都像是烙印般燙熱他的心口。
  
  「過幾天,朕要去避暑山莊,妳也跟著一起去吧!」他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做出這個決定,他只是想再過一段時日,京城就入暑了,到時候她的肚子會變得更大,煎熬的暑氣會讓她不好受。
  
  「我不要。」
  
  「為什麼不要?」他擰起眉心,沒想到自己破天荒的恩寵竟然才一出口就被她給拒絕了。
  
  「不要就是不要。」她低著頭,一臉倔強。
  
  她的心裏已經知道不可能從他身上得到自己想要的感情,卻要被他日日夜夜地囚制在他身邊,那將會是多折騰人的煎熬啊!
  
  「朕已經決定的事情,由得妳拒絕嗎?」他挑起眉梢覦著她,似乎在嘲弄著她的自不量力。
  
  挽燈揚起美眸,微歐嫩唇想要說話,但最終只逸出了一聲輕歎。
  
  「為什麼要歎息?跟在朕身邊委屈妳了嗎?」他咬牙切齒,心想這個女人簡直就是不知好歹。
  
  「沒有。」
  
  「沒有是什麼意思?說,到底委不委屈!」
  
  「不委屈,一點都不委屈。」
  
  「既然不委屈,妳又為何歎息?」
  
  「一切都已經遂了皇上的願,您又何須苦苦相逼呢?」
  
  「如果妳不引以為苦,又怎麼會覺得朕是在苦苦逼妳呢?」他反問她,語鋒銳利,絲毫不給她喘息的餘地。
  
  挽燈看著眼前的男人,看著他嚴峻的臉龐,看著他如冰霜般的眼神,久久無法開口言語。
  
  她從來就不懷疑他的聰明睿智,如果沒有過人的能耐,他決計不可能在險惡的朝政之中依舊屹立不搖。
  
  就在這時,小萬子接到外殿的通報,進來稟報道:「皇上,幾位軍機大臣在殿門外要求見皇上,說有要緊的事告。」
  
  鳳闕挑起一邊眉梢,與挽燈相視了一眼,頷首道:「宣!」
  
  原來,在戰勝北方王國之後,為了讓北邊的疆域更加平定,在北方國王的請求之下,鳳闕挑選了一位郡主前去和親,殊不料送親的隊伍在狼牙山下被馬賊給擄了,當地軍隊幾次派兵上山圍剿,最後都是無功而返。
  
  「那些馬賊是江湖中人,皇上就算派大軍前去,只循正規的作法,就算把郡主救回來了,也會造成不小的傷亡。」
  
  挽燈原本不想開口的,但是,聽見是狼牙山的馬賊,她心裏就有數了,狼牙山的地勢險惡,一直都是那些馬賊們有恃無恐的利器。
  
  「妳有什麼好法子嗎?」鳳關沒想到她會說話,回眸看著她,與她沉靜的眸光對個正著。
  
  「對皇上而言,燈兒所想的只怕不是好法子。」
  
  「妳是說……?」看著她的眼神,鳳闕心裏頓時有了答案。
  
  她看上的男人果然心思聰明敏銳,一下子就猜中了她心裏的想法,完全不需要言語,他們的腦海中幾乎同時浮現了一樣的答案。
  
  「皇上以為如何呢?」
  
  「妳想讓朕兵行險著嗎?」要他請「雷門」幫忙,那不異是請鬼拿藥單。
  
  「這著棋雖險,但可收出奇制勝之效。」同樣都是江湖中人,對於江湖詭詐的路數,「雷門」的弟兄絕對比千軍萬馬來得強!
  
  「妳有辦法讓他們答應嗎?」
  
  「燈兒只能應承盡力而為,但料想他們應該會很樂意為皇上效勞才是。」
  
  聞言,鳳闕挑起眉梢,似乎對她的話有存疑,他相信最後那些人絕對會答應,但絕對不是樂意效命於他,而是敵不過他眼前女子的過人智慧。
  
  「皇上為什麼要這樣瞧著燈兒呢?」
  
  「朕在瞧自己意外挖到的寶貝。」
  
  挽燈看著他得意的笑臉,好半晌無法言語,明明被他當成了寶貝,她心裏竟然一絲歡喜之情都沒有。
  
  因為他珍視她的原因,並不是因為真心疼愛她,而是看上了她的聰明才智,今兒個換成了任何人,就算名字不叫挽燈,不是她這個人,都一樣能夠得到他的重視。
  
  「妳看起來好像不太開心的樣子。」
  
  「怎麼會呢?燈兒沒理由不開心。」她勾起嫩唇,揚起一抹淺笑,「我只是在想,倘若皇上要事情鐵定能成,就先給個順水人情吧!」
  
  「什麼人情?」
  
  「把被囚在天牢裏的福大叔等人交給燈兒,讓我帶他們回去,反正皇上本來就沒打算要取他們的命,何不將他們給放了,正好給『雷門』一個人情,承了皇上的情義,他們沒有理由不答應幫忙。」
  
  「要是朕把人給放了,卻沒得到他們的承諾幫忙呢?」
  
  「倘若如此,屆時這個罪就由燈兒來扛吧!無論皇上想要如何責罰,燈兒都無怨尤。」
  
  「妳真不怕死?」
  
  「只不過是死,有什麼可怕?」
  
  「對妳而言,還有比死更可怕的事情嗎?」
  
  「當然有。」
  
  「是什麼?」他銳利的眸光牢牢地鎖住她不放,似乎對於她的答案感到濃厚的興味。
  
  挽燈沒逃避他的注視,迎視他試探的目光,笑抿著嫩唇一語不發,任由他如利刃般的視線望進她的神魂深處。
  
  「妳不打算告訴朕嗎?」
  
  「皇上又怎知燈兒沒回答你的問題呢?」
  
  好半晌,兩人四目相交,鳳闕聽出她的話中有話,卻一時片刻之間無法推敲出藏在她話裏的詭詐,冷不防地,他咧唇笑了,沉渾的笑聲自他的胸膛輕震而出,如鐘鼓般回蕩在被沉默籠罩的殿閣之中。
  
  「就沖著妳讓朕不嫌膩這一點,朕就應妳的要求,給他們一個人情。」說完,他轉首對殿階下的臣子命令道:「把福康等人放出來,交由挽妃發落。」
  
  「皇上?」大臣們不約而同地倒抽了一口冷息。
  
  「朕心意已決,誰也不許多話。」鳳闕冷冷地打斷他們的上奏,黝暗的眸子帶著一絲冷肅,淡然地定在挽燈身上,「朕已經照妳的話去辦了,愛妃,妳最好是好自為之,不要以為朕不敢殺了妳。」
  
  「是,燈兒知道。」她柔柔地說完,嬌美動人地笑了虛張聲勢,如果,他能夠殺得了她,早就動手了!
  
  她仍舊可以從他的言行之中感覺到他對自己的心疼,,她知道這個男人在好過多少,因為這男人依舊沒相信她愛他……
 
 
第十章
 
  「開什麼玩笑?憑什麼要咱們去幫那個該殺千刀的臭皇帝!」
  
  石燕然不敢置信的喊聲頓時響徹了整個「雷門」大堂,他雙手拍在桌上,睜圓雙眼瞪著坐在面前的挽燈。
  
  當初,挽燈臨去之前,曾經允諾要救出被捉走的弟兄時,當時他的心裏半信半疑,畢竟當初她因為劫獄一事都快要自身難保了,怎麼可能順利把人給救出來呢?
  
  但挽燈不愧是挽燈,說出口的話,就一定做到!
  
  這次,沒有動用到任何弟兄的幫忙,只是憑著幾句話,就把被囚在天牢裏的福康等人給交換了出來。
  
  沒錯,是交換!挽燈讓皇帝答應把福康等人釋放出來的條件,就是他們「雷門」必須幫忙上惡鬼山,把被劫走的公主給平安帶回來!
  
  面對石燕然火山爆發般的怒氣,挽燈只是淡淡一笑,雙手端起幾上的茶水輕啜了一口,然後氣定神閑地把茶杯放回幾上,才緩緩開口。
  
  「大哥,說話當心一點,你說的那位該殺千刀的臭皇帝是燈兒的男人,也是挽燈腹中孩兒的爹親。」她一字一句輕而緩慢地說道。
  
  被她沉定的眸光盯著,石燕然縱使有千萬個不願,也只能乖乖地閉起嘴,沒敢再讓自己嗆出狠話,畢竟他深知挽燈的能耐,要是她轉過矛頭對付他,他可不敢奢望自己能夠全身而退。
  
  「總之……總之大哥絕對不會答應妳!」
  
  「我早就猜想到了。」
  
  說完,挽燈輕輕地歎了口氣,有時候她真的不懂,為什麼男人們的脾氣總是倔得像條牛似的,總是為了莫名其妙的堅持,鑽在牛角尖裏死也不肯走出來,彷佛不把自己給逼死不甘願似的。
  
  「妳回去吧!就算皇帝把咱們的人都給赦放了,饒咱們無罪,我也絕對不會答應幫朝廷做事。」
  
  「好吧!大哥的意思挽燈明白了。」她站起身,動作輕柔地拂了拂裙襬,拾步就要往門口走去。
  
  「慢著!」他冷不防地喚住了她。
  
  「大哥還有事吩咐嗎?」挽燈笑著回眸,白淨的臉容依舊恬靜。
  
  「那個皇帝放了咱們的弟兄,也算是給了『雷門』一個天大的人情,這下沒得到咱們的應承,他不會反目成仇,要找咱們算帳吧?」
  
  「不會,這件事情皇上怪不到『雷門』上頭,自然會有人一肩扛起,大哥放心吧!不會出事的。」
  
  「誰會幫咱們扛?」他就不信天底下有這檔子好事!
  
  「當然是小妹我啊!」挽燈輕輕地笑歎了聲,「是我向皇上提議把福大叔他們給放了,也向他允諾了,屆時無論任何責罰,都由我一肩扛起,無論如何都罪不及你們。」
  
  「他不會真的對妳動手吧!」上次沒被降罪,並不代表她福大命大,可以逃過第二次!
  
  「常言道,伴君如伴虎,誰能捉摸得清楚呢?皇上從來沒說不會殺挽燈,說不定今兒個回去之後,挽燈就會被殺了,誰能說得准呢?」她笑歎了口氣,「讓挽燈再多看大哥幾眼吧!說不準這是咱們兄妹最後一次見面了。」
  
  「挽燈,妳說這話,擺明瞭就是拿把刀架在大哥脖子上,非逼得我一定要幫那個殺千--」他猛然頓了一頓,看見她的眼色,硬生生地把快要出口的咒駡吞回去,「妳這是在逼大哥嗎?」
  
  石燕然氣得跳腳,沒想到她這妮子竟然會給他這個難題。
  
  「或許是吧!就當做挽燈真的架了刀在大哥脖子上,是在威脅大哥,但這把刀就算是真的砍了下去,大哥也會毫髮無傷,最多讓大哥替挽燈落幾滴清淚,心有不舍吧!但架在挽燈脖子上的這把刀則不然,只要皇上一聲令下,挽燈只有人頭落地,一條小命休矣。」
  
  「妳!妳這個吃裏扒外的傢夥!」石燕然一時氣急敗壞,明明是盛怒已極,卻只能一臉無可奈何。
  
  她竟然威脅他!拿著一條小命在威脅他!
  
  挽燈唇畔的笑意絲毫不減,「對挽燈而言,手心手背都是肉,大哥出事的時候,挽燈曾幾何時見死不救過呢?如今皇上有難,他是我的夫君,我當然也不能袖手旁觀。」
  
  「妳--?!」
  
  「為了跟隨自己所愛的男人,挽燈承認自己確實自私了些,但是自問無愧於心,大哥,告辭了。」說完,她轉身就走,沒有絲毫的遲疑。
  
  「慢著!妳要去哪裡?」
  
  「當然是回宮去,回皇上的身邊去,告訴他我沒能達成他的期望,至於最後我這條小命是否能保得住,就看他高興了。」
  
  「慢著!」
  
  「大哥還有話要交代嗎?」她站定了腳步,沒有回頭。
  
  「我答應了!這忙『雷門』幫了!」他恨得咬牙切齒,說出口的每個字幾乎都像是從齒縫裏迸出來似的。
  
  「謝謝大哥。」她這才回眸巧笑嫣然,如花般美麗。
  
  就在這時,門外突然傳來了騷動,挽燈與石燕然不約而同地往門口瞧去,赫然見到鳳闕在眾兄弟的包圍之下走進來。
  
  他們誰也沒想到當今皇帝會親自蒞臨,心裏又驚又疑,他們之中有許多人都是挽燈才剛從牢裏領出來,他們心想難不成皇帝反悔,不打算放他們了?
  
  但鳳闕沒將他們放在眼底,自始至終,他銳利的眸光都鎖在挽燈身上,在他的眼底只能見到她!
  
  「你來這裏做什麼?」挽燈起唇輕問。
  
  「朕的妃子回娘家,眼見時候不早,朕親自來接她回去,於情於理都說得過去,妳不會是不歡迎吧?」
  
  挽燈見到鳳闕駕臨,心裏不無訝異,但沒在外人面前表現出來,「皇上來得正好,大哥方才已經答應要幫忙了。」
  
  「是嗎?」鳳闕挑起眉梢,順勢將她摟進懷裏,無視她的不願抗拒,似乎結果早就在料想之中,他看石燕然恨得牙癢癢的模樣,臉上俊魅的笑意不減,「對於石大俠的義助,朕在此先謝過了!」
  
  「挽燈妳這個吃裏扒外的傢夥!」石燕然一瞬間恍然大悟,氣得只差沒有吐血,忍不住哇哇大叫,「妳竟然幫他設計大哥!他根本就不會殺妳,就算我沒答應幫忙,妳也不會有事--」
  
  他的心眼果然太淺,沒發現眼前這對夫妻其實是貌合神離,裝出親熱只不過是為了掩他的耳目。
  
  「大哥剛才也聽見了,挽燈只說要回去請罪,是死是活由皇上做主,從來就沒說他一定會殺了我呀!」
  
  「愛妃,妳的兩面手法玩得真是出神入化,教朕不得不佩服啊!」鳳闕斂眸定定地啾著她,看見她恬笑的嬌顏,不由得打從心底讚賞。
  
  她先以自己的性命擔保,從他的手裏把犯人帶走,想必也早就料定了「雷門」不會因為承了他的恩情而答應相助,所以拿出她向他承保的條件,變相地威脅石燕然等人屈服。
  
  「皇上在說什麼,燈兒不太明白,我只知道大哥向來吃軟不吃硬,也知道他一直是心疼我的。」
  
  石燕然重重地哼了聲,「絕對沒有下次!妳給我聽著,這次我答應幫忙,但絕對不會有下次,妳這個吃裏扒外的傢夥,滾回宮去之後,就不要再給我回來,不要讓我看了心裏有氣!」
  
  「大哥的意思是孩子生了也不需要抱回來給你看嗎?」
  
  「不……不需要!」他雙手抱胸,把頭狠狠撇開。
  
  「好吧!挽燈明白了,大哥心意已決,我也不便再多說。」她露出一抹苦笑,看著鳳闕說道:「皇上,真是可惜了,原本還想常帶孩子回來,讓大哥可以教導他學習武功,我想孩子喊舅父的模樣一定十分可愛吧!」
  
  「是啊!是可惜了。」說話的同時,鳳闕似笑非笑地睨了石燕然一眼,攬著挽燈的纖肩離開。
  
  在他們身後,石燕然忍住了追上去的衝動,但忍不住伸出的手臂就停在半空中,一臉心癢難耐的模樣。
  
  挽燈那個臭妮子!他在心裏暗暗叫道,她說那些話擺明瞭就是要誘他上鉤,從小就看著她長大,還以為他不知道她想耍的把戲嗎?
  
  但最可恥的是他明明知道,但還是忍不住緊咬住她施放的誘餌,心裏開始妄想了起來。
  
  想他一身絕學,能教孩子的武功可多了呢!他得意洋洋地心想,以前就一直怨挽燈不是男兒身,否則以她聰明的資質,絕對是青出於藍甚於藍,一定能夠比他出色,而她的孩子一定能夠遺傳到她的聰慧,更何況孩子的爹親是才智半點都不輸她的鳳闕呢?!
  
  石燕然笑得一臉賊兮兮的模樣景象,,似乎已經可以想見稚嫩的孩童叫著舅父的景像,心想挽燈以後再來求他幫忙,他還是可以勉為其難的答應啦!
  
  原本在石燕然面前談笑風生的兩人,一上了皇輦,就立刻沉默了下來,就像是已經散場的戲臺,再也沒有粉墨登場的必要。
  
  「還在跟朕嘔氣嗎?」
  
  鳳闕率先開口了,他決定要中止他們之問的爭戰,就在剛才允許她回「雷門」討救兵時,他的心裏不由得一陣慌亂,想起她說過只要一逮到機會就會逃離他的身邊,一瞬問,他害怕她不再回來!
  
  「挽燈不敢。」她搖搖頭,轉眸望著車輦外逝去的風景。
  
  「妳不敢?妳有什麼事情是不敢做的嗎?
  
  「妳答應幫朕,讓朕以為咱們已經和戰了呢!」
  
  「皇上沒說原諒燈兒,也沒說相信,所以我不敢奢望咱們已經和戰了。」她的語氣平靜,一字一句說得非常認真。
  
  「不管妳心裏怎麼想,咱們已經和好了,朕決定的事情,誰也不准有意見,妳也一樣。」他直接跳說結論,「過來。」
  
  他長臂一攬,將她給摟進懷抱裏,不由得她掙紮抵抗。
  
  挽燈也沒打算抵抗,只是靜靜地偎進他的胸膛,宛如一個沒有生命的偶人,任由他擺佈也無動於衷。
  
  見狀,鳳闕輕歎了口氣,大掌輕撫著她柔軟的發絲,俯唇啄吻了下她光潔的額心,「為什麼不說話?妳當真已經不愛朕了嗎?就連跟朕在一起,都讓妳覺得痛苦了嗎?」
  
  「不,我的心既然已經許給了皇上,這一生一世就只認定了皇上一個男人,矢志不移。」
  
  「那難道是朕虧待妳了嗎?」
  
  「不,皇上也沒虧待燈兒,是燈兒心裏有事。」
  
  「說出來聽聽。」
  
  「不說。」
  
  鳳闕挑起眉梢,深邃的眸光立刻變得陰沉,不喜歡她拒他於千里之外的疏離感覺,那教他覺得自己於她而言就像是個不相干的陌生人。
  
  「皇上生氣了?」她伸手輕撫著擰在他眉心之問的糾結,輕笑了聲,似乎覺得對他無可奈何。
  
  他冷不防地擒住她纖細的手腕,無論她如何用力掙紮都不放開,銳利的眸光定定地鎖住她白淨的嬌容,絲毫不掩飾被他擱在心底的不悅之情。
  
  「妳有事瞞著朕,難道朕不該生氣嗎?說出來,朕要妳把心裏的話一字不漏的說出來。」
  
  「你這個人怎麼總是這樣蠻不講理呢?」她以極輕的嗓調說著,恨自己竟然也愛慘了他的強硬作風,心頭一熱,眼眶微微泛紅,「皇上聽說過這首詩嗎?颯颯東風細雨來,芙蓉塘外有輕雷。金蟾齧鎖燒香入,玉虎牽絲汲井回。賈氏窺簾韓緣少,應妃留枕魏王才。春心莫共花爭嶺,一寸相思一寸灰。」
  
  「好個一寸相思一寸灰。」他沉靜了半晌,定定地啾著她,微揚的眉梢勾著一絲質疑,「妳怎麼想到要吟這首詩?」
  
  「皇上不是想知道燈兒在想什麼嗎?那燈兒就老實說了。」她斂下長睫,眼觀鼻,鼻觀心,原本沒打算說出口的話既然已經被他逼出了,無論後果如何,她也都能夠釋懷,「我在想甄磨的下場。」
  
  就算和好如初又如何呢?就算他已經原諒了她,不再計較過去的恩怨,也不代表她就會有好下場!
  
  這個男人真的愛她嗎?自始至終,她沒親耳聽過他表白,什麼情呀愛的,總是她先開口,先對他俯首稱臣,總是只能由他主宰,而她無助地接受擺佈。
  
  「甄應?妳說的是曹魏時代的洛神甄應?」
  
  「是,就是她,人們都傳說魏王為了爭奪她,不惜與自己的弟弟反目成仇,最後魏王得到她之後,確實也有過幾年的快活日子,可是,才沒過幾年光景,魏王便冷落了她,最後,他甚至於下旨將她賜死,只因她做了一首詩詞,想要提醒夫君昔日的恩愛,沒料到卻惹得他勃然大怒。」
  
  「妳怕自己失寵於朕?」
  
  「是。」她揚起美眸,一瞬也不瞬地啾著他,「難道,皇上要哄我說這種事情絕對不會發生嗎?想當年,魏王對應妃也是寵愛有加,他愛她的傾城美貌,愛她的色藝雙全,無論是大宴小酌,都將她帶在身邊,要她當眾吟詩作對,炫耀自己擁有了一個美麗的才女,在這同時,應妃也愛上了魏王的才幹,卻沒料到自己竟然才沒幾年光景,就落得失寵的下場。」
  
  「朕不管她有什麼下場,妳不是應妃,朕也不是魏王。」他的臉色頓時變得陰沉,不喜歡自己被拿來與人做比較。
  
  「是,皇上不是魏王,燈兒也不是應妃,但燈兒知道皇上中意的是我的聰明才智,可是哪一天燈兒這點小聰明不再蒙皇上賞識之時,又會是什麼下場呢?我不要皇上只是喜歡自己的聰明,卻又害怕自己連最後這個優點都失去時,就會落得失寵的下場,到了最後,燈兒將是第二個甄應,卻只怕自己沒有甄應的好運,沒能求得一個好死。」
  
  「妳想要朕應允,要是最後朕不再寵愛妳,也要給妳一個善終,是嗎?」
  
  「是。」沉默了久久,挽燈才終於點頭。
  
  「可是朕怕妳最後會不想死。」
  
  「為什麼?」
  
  「因為妳會捨不得,因為如果妳死了,就無法再聽朕每天不厭其煩的說愛妳,從今天開始,朕會每天說,說到妳真要死的時候還會捨不得。」他斂眸笑視著她驚喜的眼眉,情不自禁地俯唇吻住她。
  
  在他的吻中,傾盡了全心全意的疼愛,還有著一絲認命,認命了自己這輩子註定要栽在她這女子這手裏……
  
  「為什麼又要去妙音寺?」晌午過後,養心殿裏一片沉靜,突然揚起了男人厚實的叫聲,打破了午後的寧靜,同時也驚動了門外侍駕的宮人。
  
  小萬子聽見了主子的聲音,忍不住探頭往門扉半掩的內殿瞧去,卻是哈也瞧不到,但沒有主子的吩咐,他們這些奴才根本就不敢親近半步。
  
  養心殿內,鳳闕半是驚嚇,半是詫異地看著閒適坐在長榻上的挽燈,見她輕側著嬌顏,巧笑嫣然。
  
  他沒想到她會提及想再去白雲山妙音寺,雖然已經事過境遷一年多了,但鳳闕對這三個字仍舊是心有餘悸。
  
  「去廟裏當然是為了祭拜佛祖,還會有什麼理由嗎?」
  
  「對別人而言可能沒有,但對愛妃而言可不一定,不會在天牢之內又有哪個妳想劫走的犯人吧?」他質疑地挑起眉梢,神情顯得格外小心,「先把話說在前頭,朕最近可沒下令逮捕半個妳想救的人。」
  
  「皇上當然沒有,燈兒當然相信皇上,上次與大哥見面時,沒聽他說起『雷門』裏又有弟兄被朝廷官兵給捉了,所以我想應該是沒有吧!」
  
  鳳闕輕哼了聲,說到底根本就不是相信他!「是嗎?既然沒有,那愛妃為何突然又想到去妙音寺上香禮佛呢?」
  
  看他好像無論如何都不肯輕易相信的神情,挽燈聳了聳纖肩,只好實話實說了,「好吧!燈兒承認,要去妙音寺確實有目的。」
  
  「什麼目的?」該死!這妮子果然讓人片刻也大意不得!
  
  「去替咱們的孩子祈福。」
  
  「朕不准!咱們的小皇子身強體壯,一點毛病都沒有,而且他也不是二月所生,也不是女兒,不會有妳所說的二月女帶厄的問題,所以妳的提議朕要駁回,不准妳去!」
  
  「燈兒有說是要幫了暉兒祈福嗎?」
  
  「妳說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除了暉兒之外,咱們就不能有別的孩子嗎?」
  
  「愛妃……?」
  
  「皇上還是覺得不行嗎?」
  
  她聳了聳肩,輕歎了口氣,但一口氣還沒歎完,就已經被他摟進懷裏,纖細的身子彷佛快要被他強而有力的擁抱給揉碎。
  
  「該死,妳說那是什麼蠢話!」
  
  挽燈揚唇綻放一朵如花般的燦爛笑容,他不需要以言語訴說,她也能夠從他的懷抱之中感受到激動的興奮。
  
  過了半晌,鳳闕才緩慢放開她,大掌握住她的雙肩,定定地啾著她,「妳比朕料想中還要可怕危險,心腸比朕想像中還狠毒,要是妳存心與朕為敵,現在朕會落得什麼下場呢?」
  
  聞言,挽燈只是泛起一抹苦澀的淺笑,抬起如水般澄淨的美眸直視著她的男人,她沒打算開口說話,只讓自己用一抹苦笑回答了他。
  
  如果能夠與他為敵,她還需要委屈自己嗎?
  
  說不準是前輩子欠了他的,這輩子才會毫無招架之力任他折騰。
  
  鳳闕望進她柔水般的瞳眸深處,想起了那天石燕然入宮謹見時,當面對他所說的話。
  
  挽燈那丫頭從小就是天不怕地不怕。
  
  凡是她鐵了心要做的事情,哪怕是再險的計她都敢使,就算是會丟掉她那條小命,也都無法改變她的心意。
  
  這天不怕地不怕的丫頭,唯獨就怕你不要她。
  
  就只怕他不要她是嗎?
  
  對她而言,他竟然比她的生命更重要嗎?
  
  「妳曾說朕愛的是妳的聰明才智?」
  
  「是,燈兒是說過,難道不是嗎?」
  
  「是,妳的聰明才學確實教朕激賞,不過,在妳身上還有另一點更教朕愛不釋手。」
  
  「是什麼?」
  
  「妳的一心一意,妳的義無反顧,才是教朕真正想要憐愛的地方,正因為妳的聰明絕頂,才更顯出這份真心的可貴。」
  
  雖然咱們跟她把話說得狠心,教她這一去永遠不要再回來,但哪天你真的不要她了,就發發急悲,把她還給咱們吧!
  
  開什麼玩笑?!把她還給他們?
  
  鳳闕在心裏冷哼了聲,斂眸注視著她白嫩的嬌顏,眸光之中不自覺地充滿對她的憐愛,知道自己這輩子無論如何都不會鬆手放開她。
  
  就在他們還不自知的時候,就已經看著彼此了!
  
  她深知著他,一如他對她的強烈佔有欲望,就在一來一往的敵對較量之中,他們已經不自覺地傾心于對方,一種刻骨銘心的感情,無視於他們的意願,排山倒海湧進他們的心頭,讓他們再也不想離開彼此,只想一生守候。
  
  挽燈看見了,從他的眼底看得再明白不過了,她捧住他的臉龐,踏起腳尖輕吻了下他的唇。
  
  「皇上,該是時候了!」
  
  「嗯?」他挑起眉梢,不太明白她話中的含意。
 
  「那天,我與大哥見面時,他說幾次與朝廷合作下來大把機會將『雷門』剿滅,可是你沒有痛下殺手,對此,心裏依舊不無感恩,其實我一直都知道,所以我們還欠你讓挽燈有機會還你人情吧!」
  
  「妳打算怎麼還?」他勾起笑痕,心裏覺得有趣極了
  
  她張開纖臂環住他挺拔的腰身,嫩臉輕熨在他的心口,聽著他沉穩的心跳聲,覺得這是她生平聽過最令人心安的節拍。
  
  「就從最讓皇上頭痛的兩黨之爭開始吧!讓燈兒幫你,讓你再也沒有後顧之憂,讓燈兒幫你成為真正的天下共主!」
 
 
尾聲
 
  來年春天,挽燈又產下一子,被冊立丸皇后。
  
  後來,不出兩年的光景,在皇朝史上惡名昭彰的張李黨爭被消滅了!張照玉與李永康兩名首腦因為禍亂朝政而問罪,被囚十數年之後,鳳闕下令將兩人發配邊疆,永不錄用。
  
  在當朝史官的紀錄上,關於鳳闕皇帝的這一段歷史有不少記載,對於他的工於心計,性格縝密,以及處事果斷冷靜有著極端的評價,但他在位期間力求改革,整頓吏治,平定天下,卻也頗受後人所稱讚。
  
  人們說,要是沒有鳳闕皇帝勵精圖治,使國庫豐盈,政局穩定,決計不會有後代之盛世。
  
  史官也對於挽燈皇后的著墨頗多,人們都知道她的聰慧非凡,輔助夫君不遺餘力,但世人們只知道她姓龔,她的出身是個謎團,在野史上也記載了不少她與皇帝相遇的經歷,有人說她出身江湖,其實是名倡優,有人說她是大官之女,她的父親就是當年因為涉入兩黨之爭被冤殺的龔震東。
  
  在眾說紛紜之中,只有一件事情是由官史記載證實,那就是鳳闕皇帝愛後妻至深,一生僅立一後,兩人恩愛不渝,死生相隨……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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