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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簡介:
天生膽小的丁淳純,最怕看到有人流血
選擇成為白衣天使,為的就是要磨練自己
可是她從沒想過,竟然會遇上這麼霸道的『病人』!
成天只會擺著一張酷臉,把她當奴隸一樣使喚。
不行哪,她怎麼能對這種惡劣的男人動了情?
看來她只有逃得遠遠的,才不會被他奪去真心……
心高氣傲的神野嵐,向來對自己的外表極有自信
但是這個秀逗小護士,每回見了他卻像見到鬼似的
不是昏倒給他看,就是鼻涕眼淚齊流。
當他才開始覺得她有些順眼,破例想將她留在身邊
她竟敢偷偷溜走,甚至打算跟別的男人結婚?!

 

 

 

 

 

 

 

楔子
 
  在日本,若問起最有勢力的黑道幫派,有三個幫派您不可不知。
 
  那就是——統治東京地區的神野幫、稱霸大阪的黑木幫,以及駕馭東北一帶的巨鷹幫,合稱日本三大幫派。
 
  他們雖被歸類為黑道幫派,但從不魚肉百姓、仗勢欺人,憑藉著自有的一套標準,統治著日本地區的黑道世界,默默地維持著黑道世界的法治,所以不管白道或是黑道,對他們都是又敬、又畏,不敢輕言得罪。
 
  這三大幫的幫主是多年的老友,而每位幫主都各有一位繼承的兒子,分別是黑木幫的遠藤晃司、神野幫的神野嵐和巨鷹幫的武居拓也。
 
  他們的性格迥然不同——遠藤晃司司冷漠、神野嵐火爆、武居拓也陰狠。
 
  在這三人當中,最難以親近的是遠藤晃司,光看就令人打從心底發毛的是武居拓也,但若和神野嵐相比,大家都覺得這兩個人實在太好相處了。
 
  因為神野嵐有副一觸即發的火爆脾氣、吼叫聲比老虎還嚇人,能夠忍受他的壞脾氣的人,大概就只有打小跟隨他的部屬——因為他們已經被吼慣了。
 
  據說他打從出生起,就是個脾氣超壞的小子,因此他的父親神野正行才會將他取名為:嵐。
 
  「嵐」在日文中的意思,正是暴風雨。
 
  小時侯的他,是個迷你的小風暴,隨著年紀的增長,逐漸形成大風暴,而且威力還在年年增強中,簡直到了無人可抵擋的地步。
 
  而今——這場風暴即將席捲台灣!
 
 
第一章
 
  日本 東京
 
  成田機場寬敞舒適的貴賓室裡,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雙手環胸,坐在柔軟得足以讓人陷進去的高級座椅裡,透過一大片光可鑒人的落地窗,近距離觀賞班機起降的雄偉景觀。只不過,他的臉上可沒有絲毫喜悅之情!
 
  他緊抿著薄唇,瞇眼瞪著觀景窗外一架剛起飛的西北航空班機,右腳腳尖不耐煩地敲打地面。隨著敲擊節拍的加速,長年跟隨他的部屬知道,他要發火了。
 
  果然——
 
  「該死的你們到底在搞什麼鬼?!」
 
  他從沙發上起身,邁開長腿走到玻璃窗前,指著剛剛起飛的一架班機,猛然轉身走到站成一排的航空公司主管面前,指著他們的鼻子發出怒吼。
 
  「你們知道,從我坐在這裡到現在為止,一共有多少架飛機起飛了嗎?三十四架!而我的飛機在哪裡?還在停機坪裡睡大覺嗎?」
 
  神野嵐的諷刺令他的一位部屬忍不住笑出聲,不過隨即招來好幾記白眼,他馬上斂起笑容,慚愧的低下頭。
 
  「神野先生,不是我們不讓您上機,而是因為我們接到恐嚇電話,有人想在這架飛機上裝置炸彈,敝公司完全是為了神野先生的安全著想,才讓您暫時在這裡等候,求您見諒!」一位航空公司的主管雙手交握,萬分謙卑地致歉。
 
  「那你們到底還要我在這裡等多久?」
 
  「目前我們還在為班機做各項安全檢查,大約再過兩個小時即可起飛。」
 
  「兩個小時?」神野嵐怒吼:「我已經在這裡枯坐了四個小時,而你們還要我再等兩個小時?這就是你們面臨危機時的應變能力與處理速度嗎?依我看我乾脆自己開一間航空公司來玩玩算了,省得每次搭機都要受一肚子氣!」
 
  「神野先生,請您千萬不要這麼做!」航空公司的高級主管嚇得冷汗直流。
 
  他知道神野嵐絕對不是在說大話,神野幫是東京最大的幫派,所擁有的土地和雄厚的資產是驚人且難以計數的,如果他想開設一間航空公司來與他們競爭,那他們絕對只有等著倒閉的份。
 
  神野嵐張嘴又欲罵人,然而他的手機正好在此時響起。
 
  替神野嵐拿手機的部屬顫巍巍地打開機蓋,恭敬地說:「您好!請問哪位?」
 
  「叫你身邊那個噴火的傢伙聽電話。」電話那頭傳來譏諷的清冷嗓音。
 
  接電話的人聽出那人的聲音,立即把行動電話恭敬地遞到神野嵐面前。
 
  「少幫主,遠藤少幫主打來的電話。」
 
  神野嵐低咒一聲,抓過手機粗聲粗氣吼了聲:「幹啥?」
 
  「怎麼一段時間沒見了,你的脾氣還是一點都沒改進?」遠藤晃司撫摸躺臥在他懷中的妻子的長髮,淡淡地吐出嘲諷。
 
  「怎麼一段時間沒見,你的嘴還是像吃了狗屎一樣臭?」神野嵐毫不客氣地回敬。
 
  「唔!你這傢伙還是那麼粗野,真是糞土之牆不可污也。」遠藤晃司皺著眉嗤道。
 
  「少在我面前賣弄你的中國文學知識!你打電話來,到底有何貴干?」神野嵐不耐煩地啐道。
 
  「還不是你在人家的貴賓室裡大吼大叫,嚇壞了人家,他們才會打電話請我出面解決。」他以為他喜歡打電話給他嗎?
 
  「原來是他們去討救兵了!」神野嵐不屑地冷哼。這些人真是既膽小又沒品!
 
  「那間航空公司的社長是我爸認識的熟人,你就高抬貴手,稍微替他們留點情面吧!」遠藤晃司懶洋洋地開口。
 
  「不過是有人威脅要放顆小爆竹,那些傢伙就嚇破膽,害我坐在這裡白等了四個小時。」要是這些沒用的蠢蛋是他的屬下,早被他一腳踹進太平洋填海了!
 
  「說不定是你的仇人知道你要搭那班飛機,所以才特地送你這個驚喜。」
 
  誰叫他的性子這麼壞,一年到頭都在得罪人,仇人遍佈天下,才會惹來這麼多麻煩。天知道有多少人想炸掉這班機?
 
  「哼!看在你這傢伙的薄面上,我可以勉強再容忍他們一段時間,不過他們最好不要讓我等太久。」否則恐怕連他也管不住自己的脾氣。
 
  「謝了!」
 
  反正他已經不負所望、盡到出面求情的責任,神野嵐高興忍耐多久,那就不關他的事了。
 
  「等你到了,我會派人去接機。」遠藤晃司自認也算半個地主,打算略盡地主之誼。
 
  「我比較期望你親自來。」
 
  「麻煩!」遠藤晃司嘀咕著結束通話。
 
  神野嵐咧開嘴,隨手將手機往旁邊的座椅上一扔,砰地坐回了沙發上,伸展長腿,斜睨那群仍在發抖的主管、職員。
 
  「再給你們一個小時的時間,如果一個小時後我人還在這裡,我保證你們很快就會有一個名叫神野航空的對手。」
 
  「是!是!」那群人爭先恐後地逃出貴賓室,活像後頭有吃人的老虎。
 
  神野嵐冷嗤一聲,轉頭望向窗外的湛藍天空。
 
  台灣——
 
  那裡最好值得他浪費時間前去一看,否則……
 
  遠藤晃司那張英俊的皮相,可要小心了!
 
  台灣的氣溫比日本高,神野嵐一出機場就覺得空氣異常燥熱,渾身濕黏不適。
 
  他神情不耐地將黑色襯衫的領口拉得更開,一面轉動眸子,尋找遠藤晃司的蹤影,那傢伙說要來親自迎接他,不會是誆他的吧?
 
  才正想著,便有個戴墨鏡的黑衣人恭敬地走到他身旁,低聲道:「神野先生,請往這邊走,主人正在前面的車子裡等你。」
 
  他皺眉抬頭一望,一輛加長型的凱迪拉克轎車停在前方,烏漆抹黑的玻璃讓人無法看見裡頭的情形。
 
  「遠藤那傢伙以為弄這麼大排場,就可以消除我的怒氣嗎?」
 
  他慵懶地將手插進口袋裡,邁開腳步,走向那部黑色的加長型凱迪拉克。
 
  他的三位屬下——川井、倉木、將海分別走在他的左、右及後方,謹慎地觀察附近的環境,保護神野嵐的安全。
 
  因為神野嵐平素行事太過囂張,看他不順眼的人多到不可計數,再加上神野嵐從不把自己的安危放在心上,總是任性地為所欲為,因此擔任他的左右護衛及隨身保鑣,特別感到吃力。
 
  神野嵐走到凱迪拉克轎車旁,加長型轎車的門立即由內開啟。
 
  「你這傢伙真傲慢,來接機也不下車,真沒誠——」
 
  神野嵐一面鑽進車內,一面不悅地嘀咕,不過話說到一半,他就猛然睜大眼,因為他發現自己看見的不是遠藤晃司,而是一個黑衣蒙面人與一把對準他的槍。
 
  「混帳!」這不是遠籐晃司的車!
 
  他身體迅速採取反應,肌肉緊繃地往旁邊一閃。
 
  但黑衣殺手已經扣下扳機,他來不及避開這一槍,消音手槍射出的子彈劃破空氣,穿透他的肩胛骨,大量鮮血迅速迸流而出。
 
  他捂著肩頭,鼻端充滿血腥味與子彈擊發後的煙硝味。他攤開按住傷口的手,寬厚的大掌上滿是黏膩溫熱的鮮血。
 
  「該……該死的!」
 
  即使傷處傳來陣陣劇烈的疼痛,他仍硬著身體不肯倒下。
 
  「少主?!」
 
  神野嵐的三個貼身屬下,想拔槍解決凱迪拉克車內的黑衣殺手,卻發現他們的身上都沒有槍,再這麼下去,恐怕只有乖乖待宰的份。
 
  於是他們當機立斷,扶起身體搖搖欲墜的神野嵐,迅速推開人潮往前衝,並且迅速攔下一部剛載客到機場的計程車。
 
  神野嵐的部屬扶著他上車後,神情兇惡地命令司機:「馬上開車!」
 
  神野嵐和他的幾個手下都會說中文,因為神野嵐的好友遠藤晃司的母親是台灣人,神野嵐為了怕遠藤晃司用他聽不懂的中文偷罵他,所以很早就開始學中文。
 
  而每次家教來上課的時候,他的幾個手下也都跟著學,所以讀、寫的方面不敢說,但交談的話,倒是沒有問題的。
 
  「可是……」司機從後視鏡看見神野嵐身上血跡斑斑,怕惹出麻煩,起了拒載的念頭。
 
  「這些錢給你,你載是不載?」神野嵐從口袋取出一疊鈔票,司機一看,雙眼登時瞪得比盤子還要大。
 
  「載,當然載!」就算要他背著他用跑的,他也願意呀!
 
  將車駛上高速公路後,司機小心翼翼地問:「請問……幾位貴賓要去哪裡?」
 
  「醫院!」神野嵐的部屬之一——將海立即回答。
 
  「不!」因疼痛而緊閉著眼的神野嵐迅速睜開眼睛。「別去醫院,我不希望在台灣惹出事端。」
 
  「可是您的傷口需要醫治呀!」
 
  「醫院人多嘴雜,我不去醫院!」神野嵐緊抿著唇,一貫的霸道倔強。
 
  三位部屬正為難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司機突然結結巴巴地開口了。
 
  「呃……各位……如果你們不介意的話,我倒是知道有間小醫院,地點是偏僻了點,但院長的醫術還不錯,我可以載各位過去。」
 
  三位部屬彼此對看了一眼,都覺得這個建議不錯,於是轉頭詢問神野嵐:「少主?」
 
  神野嵐煩躁地低咒一聲,隨即閉上眼。
 
  「隨便你們,別把我受傷的事鬧大就行了!」
 
  要是他剛踏上台灣的土地,就被人狙擊的消息傳回日本,叫他還有何顏面回日本去?
 
  「是!」三位部屬欣悅地猛點頭,立即命令司機:「現在馬上去,開快點!」
 
  「好!看我的——」
 
  司機使出台灣計程車司機傲視全球的獨家本領——駕駛地面雲霄飛車,在極短的時間內將他們送達目的地,輕鬆賺到另一筆巨額的獎賞。
 
  他從不知道,原來錢這麼好賺哪!
 
  顏氏醫院是一間位於台北與桃園交界處的醫院。
 
  雖然說是醫院,但佔地不過一百多坪,上下加起來三層樓高,不包括院長,在這裡工作的醫護人員全部加起來,一共只有九個人。
 
  一般人剛進入顏氏醫院大門的時候,會覺得裡頭有些陰暗,老舊的建築即使用強力的燈光照射,仍然無法讓人覺得明亮。
 
  進入顏氏醫院之後,便是顏氏醫院最寬廣的一個地方——診療大廳。
 
  診療大廳的左邊,是通往樓上的樓梯與電梯,右邊則是醫生看診的診療室與急診室,至於正中間面對大門的兩個小窗口,則是掛號與領藥的窗口。
 
  此刻,牆上的短針正指向七點鐘的位置,掛號櫃台裡面坐著一個身穿潔白護士服、頭戴白色護士帽、烏溜溜的頭髮紮成兩團小髮髻掛在耳後,像極了面速力達母藥膏圖案上的小護士,可愛極了。
 
  她一面翻閱今天的報紙,一面低頭享用美味的晚餐——泡麵。
 
  她從報上的影劇版得知,身為廣告明星的好友藍憐又接了幾部新的廣告片,不由得替她感到高興。
 
  「藍憐不管什麼時候看,都是這麼美。」丁淳純讚歎地吃光最後一口泡麵,然後將空碗壓扁扔進垃圾桶裡。
 
  她走進附近的洗手間漱口,忽然聽見外頭的掛號處,響起急促的腳步聲和呼喊聲。「有人在嗎?醫生?護士?」
 
  她立刻關上水龍頭跑出去,面帶微笑的問:「請問要看——」
 
  不過話還沒說完,她立刻往後倒退兩步。
 
  一個理著短平頭的男人,高大魁梧、面貌兇惡,正一臉不耐地瞪著她。他操著一種奇怪的口音,聽起來不像本地人。
 
  是外勞嗎?
 
  「醫生在不在?」他再次詢問。
 
  「醫生和院長都去吃飯了,請問您是要……」
 
  「叫他馬上回來,有人中彈了需要馬上進行診治!」
 
  將海伸手朝玻璃電動門的方向一指,丁淳純轉頭一看,只見兩個壯漢正把一個受傷的人拉進來,那人的手臂無力地垂下,手指尖端濃稠的液體正一滴滴往下流,很快彙集成一條小河。
 
  那是她生平最害怕的東西——鮮血!她忽然有種反胃的衝動,差點把剛才吃下去的泡麵全吐出來。
 
  將海不耐地轉頭詢問早已嚇白臉的丁淳純:「急診室在哪裡?」
 
  丁淳純伸出顫抖的小手,指著診療室的方向說:「在……在最裡頭那一間。」
 
  將海先要川井和倉木把神野嵐送進急診室,然後回頭喝斥丁淳純:「你還愣在那裡幹什麼?快點打電話找醫生回來!記住,不許通知警察。」
 
  「啊,好!」丁淳純立刻抓起桌上的電話打顏院長的行動電話,請他馬上趕回來。
 
  才剛掛上電話,將海又命令道:「喂!你先過來替我們少幫主把身上的傷口處理一下,最好想辦法止血。」
 
  「我——我嗎?」丁淳純震驚地指著自己的鼻子問。
 
  「我不叫你叫誰?你是護士不是嗎?」將海不耐煩地掃她一眼,這女人真的是護士嗎?動作緩慢不說,反應還有點遲鈍。
 
  「可是……」她怕看到血。
 
  她一看到血就想吐,要不然就昏倒,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
 
  當初她就是因為討厭自己膽小的個性,才毅然報考護理系,希望借由醫療上的訓練讓自己的膽量變大,然而——她錯了!
 
  無論接觸過多少次,她還是無法忍受看到鮮血,因為老是在急診室昏倒,所以院長乾脆將她調到掛號處,至少在掛號處比較不會接觸到鮮血淋漓的病人。
 
  「有問題嗎?」
 
  將海黑眸一瞇,嚇得丁淳純立刻猛搖手。
 
  「沒……沒有,我馬上去!」
 
  她轉身跑進急診室,傷患已經在急診室的診療台上躺臥好,她不敢去看那人滿身是血的恐怖模樣,只從藥車上取出棉花和紗布,迅速做成一個大的紗布塊,然後將紗布塊和一條橡皮管交給剛才對她吼叫的那個人。
 
  「請把這個壓在傷者的患部,用膠帶固定住,然後用橡皮管在他的右手臂上方綁住,這樣可以止血。」
 
  「你叫我?」將海瞪大眼,活像看見三頭的怪物。「有沒有搞錯!我又不是護士,你叫我做?你是護土,應該你去做才對!」
 
  「可是……」她不想看見血呀!
 
  「快點!」川井和倉木也跟著大吼。「萬一我們少幫主有個萬一,我們就殺了你替他陪葬!」
 
  「啊——我去!我馬上去!」丁淳純怕血,但更怕壞人,被他們一吼,她立即拔腿衝向診療台。
 
  跑到診療床邊,她才發現病人的雙眼竟然是睜開的。
 
  「你還清醒著?」真是奇蹟,幾乎沒有人能在這麼大量失血後,還保有清醒的神志。
 
  「少囉嗦!快給我……止血!」
 
  神野嵐打從一進醫院開始,就被她慢吞吞的反應惹得一肚子火,要是他還有力氣,一定爬起來一腳將她踹出去。
 
  「是。」丁淳純畏懼地閉了閉眼,然後用力撐開眼皮,鼓起最大的勇氣望向傷者的患處。
 
  早在到達醫院之前,這些人就已經把傷患的上衣脫掉,壓在受傷的右胸上,她緊張地嚥了下口水,說:
 
  「請把壓著傷口的衣服拿掉。」
 
  衣服被拿走後,她清楚地看見傷者的肩頭,有個大約一圓硬幣大的小黑洞,鮮紅的血自洞口汨汨地湧出。
 
  眼前鮮血迸流的景象,再加上飄散在空氣中的血腥味,丁淳純呼吸一緊,有種快要昏倒的感覺。
 
  不過她捏緊自己的大腿告誡自己:不能暈過去!
 
  如果她暈了,病人說不定會因失血過多而死亡。
 
  她咬緊蒼白的下唇,先將紗布塊迅速壓在傷患肩處的彈孔上,然後用止血橡皮管在他的右手臂上迅速打個活結,減緩身體裡血液的流速。
 
  幸好這個人是傷在肩頭,血液繞行身體一周,再從靜脈運輸回心臟時,流連已經緩慢許多,要是那發子彈往下移一些,打在心臟附近的大動脈上,可能他根本還來不及送到醫院就喪命了。
 
  鮮紅的血迅速將雪白的紗布塊染紅,她又更換了一塊,還是很快就染紅了,她不停的更換著紗布,覺得眼前充斥著一片刺眼的腥紅。
 
  她竭力忍住湧上心頭的噁心感,濃濃的血腥味讓她的頭開始發暈,眼前的景象愈來愈模糊,她看見一大片刺眼的鮮紅在她眼前蔓延、擴散,她的呼吸逐漸沉重,等到將包紮紗布的最後一個結打上,身體便像放鬆似的癱軟,砰地一聲往後倒下。
 
  「糟了,護士小姐昏倒了!」川井大叫。
 
  「混帳!把這個沒有用的女人給我……給我丟出去!」
 
  神野嵐使盡所有的力氣大吼一聲,也隨即因氣力耗盡而跟著昏過去。
 
  在日本叱吒風雲、領導群雄的神野嵐,居然被一個女人氣昏了!
 
 
第二章
 
  丁淳純再次睜開眼睛時,四周儘是一片漆黑,她驚駭地迅速彈跳起來,以為自己來到了陰曹地府。
 
  「啊,你醒了?」江智翔走進病房,順手打開病房裡的電燈。
 
  他是顏氏醫院的約聘醫師,一直暗戀著丁淳純。
 
  「江醫師,我……怎麼會在這裡?」她轉頭看了看,發現這是醫院的空病房。
 
  「幾個小時前,你在替傷者做患部處理的時候昏倒了,我們就先把你送來這裡休息。」
 
  「啊!」丁淳純立刻想起那個凶巴巴的傷患。「那傷者的情況——」
 
  「已經沒有大礙了。你事前已經先替傷患止血,再加上院長正好及時趕回來,替傷患做了緊急治療,所以他目前已經沒有危險,也轉送到外科病房去了。」
 
  「幸好!」她居然在止血時沒用地昏過去了,要是傷者因此有了什麼意外,她永遠都不會原諒自己。
 
  「那麼——現在是誰在照顧那位受傷的先生?」
 
  「是Miss顏。院長把她叫下來幫忙照顧傷患,所以你可以放心再睡一會兒。」
 
  「不……我還是馬上過去好了。」
 
  那是她的工作,責任心不允許她繼續躺著休息,而把工作推給其他人去做。
 
  她掙扎地下床,不料腳一碰觸到地上,就立即往下一軟。
 
  「啊——」
 
  「小心點!」江智翔立即抱住她,免得她又跌到地上。
 
  「對……對不起!我……我先走了!」
 
  丁淳純尷尬極了,迅速推開他,抓起放在一旁的護士帽,轉身衝向外科病房。
 
  她來到外科病房,一推開門,裡頭立刻投射來數道防備的警覺目光。除了先前送傷者過來的那三個彪形大漢,另外還多了幾個陌生的面孔,不過一樣穿著一身的黑衣。
 
  丁淳純心頭不由得一驚:病患死了嗎?否則這些人怎麼全部穿著黑衣服,活像來參加葬禮?
 
  那些凌厲的眼睛像要瞪穿她似的,她不禁有些膽怯地朝他們點點頭。「你……你們好!」
 
  她走到病床邊,發現病患雙眼緊閉地躺在白色的床單上,不過赤裸的胸膛正隨著呼吸上下起伏,證明他並沒有死。
 
  她走到病床後頭,看見名卡上頭寫著「神野嵐」三個字,立即驚呼:「這位先生姓神呀?好特別的姓氏!」
 
  「誰說他姓神?我們少主是日本人,姓神野,單名一個嵐。愚蠢的女人!」將海沒好氣的嗤之以鼻。
 
  她不但膽小如鼠,而且蠢得無藥可救!
 
  「將海,你這麼對護士小姐說話,太過分了!」川井和倉木紛紛替她抱不平。
 
  她長得相當可愛討喜,單身的川井和倉木自然對她很有好感。
 
  「將海說的沒錯,她的確是個膽小的笨蛋!」
 
  病床的方向傳來一聲冷嗤,他們將視線轉過去一看——
 
  神野嵐已經清醒了。
 
  「少幫主醒了!」
 
  「您覺得如何?」
 
  「還有哪兒不舒服嗎?」
 
  三名部屬立即上前關切,掩不住滿心的欣喜。
 
  「你真是命大,這麼近的距離開槍都沒能打死你。」
 
  遠藤晃司坐在牆邊的椅子上,翹著腿、用淡漠掩飾他心頭的擔憂。
 
  「你這討人厭的傢伙怎麼來了?」神野嵐斜睨著他啐道:「該出現的時候不出現,現在我吃了一顆子彈你才趕來!」
 
  遠藤晃司撇了撇嘴道:「我不是沒去接機,而是在前往機場途中,突然被一輛車衝撞,引發了一場交通事故,才會延誤了接你的時間。」現在想想,那些八成都是預先安排好的。
 
  「不過——你居然沒被打死,真是奇蹟呀!」遠藤晃司用一貫的譏諷口吻掩飾他的關心。
 
  「哼哼,你就是那張嘴不饒人,其實你很擔心我,對吧?」神野嵐好不得意。
 
  遠藤晃司彷彿沒聽到他自戀的話語,逕自問:「知道是誰開的槍嗎?」
 
  「不知道。不過我肯定那個殺手不會是主謀,我一定要把那個幕後的主使者揪出來,叫他也嘗嘗挨子彈的滋味。」
 
  「會不會是川口組那些幫眾搞的鬼?上個月你看不順眼他們佔地為王、欺壓善良,挑了他們的堂口,或許是他們挾怨報復。」
 
  「我倒覺得是清水幫那些嘍囉,不甘心我擅自清理黑市煙酒買賣,斷了他們的財路,所以才派人來暗殺我。」
 
  他們談論著只有他們才懂的江湖恩怨,丁淳純站在外圍傻愣愣地聽著,不知道他們到底在說哪一種世界的語言。
 
  「喂!你這女人站在這裡發什麼呆?還不快過來替我們少幫主檢查!」將海轉頭發現她站在最後面,像個無事可做的閒人,立即不滿地喝斥。
 
  「啊——是!」
 
  丁淳純被他的吼聲嚇得一顫,趕緊邁開步伐,將嬌小的身子擠入一群人高馬大的壯漢之間,差距極大的對比顯得十分滑稽可笑。
 
  「神野先生,請把手伸出來,我先替您測量血壓和脈搏。」
 
  「嘖,麻煩!」神野嵐不耐煩地挽起袖子,伸出粗大的手肘。
 
  她立即拿出血壓計,替他測量血壓。
 
  量完了血壓、脈搏之後,她從消過毒的醫療器具中取出一支溫度計,暗示神野嵐張開手臂夾住它。
 
  「我不量那可笑的玩意兒!」神野嵐對溫度計露出不以為然的表情。
 
  他死也不要夾住那支溫度計,那看起來蠢斃了!
 
  再說遠藤那傢伙,一直用那似笑非笑的表情盯著他,他絕不在這嘴巴抹了毒的傢伙面前出這種糗!
 
  「請你配合好嗎?你剛受傷,傷口容易發炎引起高燒,不隨時測量體溫是不行的。」丁淳純將他當成賴皮、不合作的小孩,溫柔地軟言哄道。
 
  「少用那種語氣說話!」難道她把他當成小孩哄不成?
 
  他撇嘴斜睨著她,拒絕承認身上的確開始出現頭痛、倦怠、逐漸發冷的異常現象。
 
  丁淳純露出耐性絕佳的笑容勸道:「神野先生,請你合作一點嘛!不量體溫真的不行啦,過高的體溫對你傷口的癒合,絕對有不良的影響,萬一感染引起傷口發炎,後果更是不堪設想!難道你不希望自己的傷勢趕快好起來嗎?」
 
  「這點不勞你費心!像你這種只會昏倒的護士,壓根沒有資格說這種話!」
 
  即使他不常出入醫院,也知道沒有幾個護士會在治療的過程中昏倒。
 
  「因為我很怕血嘛,只要不是鮮血淋漓的景象,我就不會怕了。」丁淳純不好意思地解釋。
 
  「誰管你怕不怕血?總之我不量體溫就是不量體溫!」他冷哼著轉過頭,拒絕當個合作的病人。丁淳純不解地蹙眉審視他,不明白他為什麼這麼排拒量腋溫,突然一個答案飄入腦海裡,她才恍然大悟地點點頭。
 
  她明白了!他一定是有嚴重的狐臭,不敢在旁人面前舉起手臂,才會如此排斥量腋溫。
 
  「先生,我已經明白您不願意測量腋溫的原因了。」她用一種包容的微笑注視他。「什麼?」神野嵐皺眉瞪她。
 
  她繼續以心理醫生對病患說話的口吻柔聲道:「沒關係,您不必為了這種小問題擔心,醫學也是非常人性化的,除了腋溫,還是有其它方法能夠準確地測量您的體溫。」
 
  「你到底在說什麼?」神野嵐才剛清醒,身體其實還很虛弱,她莫名其妙的一番話,弄得他更是暈頭轉向。
 
  「你看——就是這個。」她從另一個盒子裡,取出造型略有不同的溫度計說:「神野先生,請您把褲子脫下來。」
 
  「什麼?!」病房裡的幾個男人同時驚駭地大叫。
 
  台灣的女孩都像這個小護士一樣——如此熱情豪放嗎?
 
  「有什麼不對嗎?」丁淳純疑惑地望著他們驚恐的表情。「我要測量肛溫呀,要測量肛溫,不是應該先脫下褲子嗎?」
 
  「原來如——什麼?測量肛溫?!」
 
  神野嵐一口氣還沒吐出,又隨即怒吼起來:「你這女人居然要我量肛溫?」
 
  「因……因為你有孤臭,不方便測量腋溫呀,所以我只好替你量肛溫。」
 
  丁淳純此言一出,房間裡立刻傳來哄堂大笑,遠藤晃司低著頭,肩膀不斷地上下抖動,笑得最是厲害,至於神野嵐的三位部屬其實很想笑,但沒有人敢笑,一張嘴癟得小小的,不住地上下顫抖,還得捏緊自己的大腿,才能制止自己發出笑聲。
 
  「狐——狐臭?!你說我有孤臭?」神野嵐感覺不久前才輸進自己體內的血液,全部衝上腦門。
 
  「沒關係,你不要害羞,我能夠瞭解你的感受,這種症狀也並非無藥可醫,我可以請顏院長為你介紹一些根治的小手術……」
 
  「誰需要動那種手術?我沒有狐臭!」
 
  「你沒有嗎?」丁淳純懷疑地瞅著他,彷彿他說的不是真話。
 
  「該死的,我跟你說沒有就是沒有!」
 
  神野嵐發出可怕的怒吼,嚇得丁淳純立即躲得遠遠的,只差沒找個地方就地掩蔽。
 
  丁淳純膽怯的反應,更加深神野嵐心頭的怒氣,不過為了表現大日本國泱泱的風範,他還是勉強忍住怒氣說:「算了!洗手間在哪裡,我需要解決生理問題。」
 
  「生理問題?」丁淳純的眼睛裡充滿問號,難道他是想……
 
  啊,好可怕喔!
 
  男人果真像藍憐說的那樣,不能一天沒有女人,要是沒有女人,他們就會像野獸一樣發狂,只要見到女人,不論美醜都想撲過去。
 
  神野嵐一看她驚恐的表情,就知道這個笨護士不知想到哪裡去了,他的中文有這麼難懂嗎?
 
  「笨蛋!我體內的廢水需要排除,我要上廁所!」
 
  「上廁所?!」丁淳純這才明白自己想歪了,她連忙驚慌地搖手說:「不行呀!你的傷口才剛處理好,要是勉強下床,傷口會被拉開的。」
 
  「那你要我怎麼辦?尿在床上?」神野嵐的火氣開始往上飆。
 
  「不然——我請醫生幫你裝導尿管吧?」
 
  「誰要導尿管?不過是一個小彈孔而已,又不是傷得多嚴重,有需要用導尿管嗎?」他想也不想地拒絕。
 
  「那——不如用尿壺吧!」她從床底下找出一個白色壺狀的物品遞給他。
 
  「我也不用尿壺!」神野嵐瞪著那個怪壺,連伸手去拿都覺得髒。
 
  「為什麼?」丁淳純不解地問。
 
  「因為尺寸不合!」
 
  「尺寸不合?」
 
  「對!那個壺口太小,我會卡住。」神野嵐驕傲地冷睨她一眼。
 
  「卡……卡住?!」丁淳純詫異地瞪著尿壺用來接收尿液的開口處。
 
  這,這樣的口徑應該已經可以容納很大的物體了吧?他還嫌太小……
 
  她的臉上飛快浮上一抹酡紅,好奇又害羞的目光,不禁悄悄掠向他被白色被單覆蓋住的部位。
 
  「你在看什麼?」神野嵐喉頭一縮,扯高棉被狂暴地大吼。
 
  見鬼了!是他最近太忙,禁慾太久了嗎?被她那種眼神一看,他竟然立即產生反應。
 
  「對……對不起!」丁淳純立刻羞愧地低下頭。
 
  她居然像好色的女人似的,直盯著男人的重要部位看。
 
  「總而言之,我不裝導尿管、也不用尿壺,這麼說你應該明白了!」其實說穿了,他就是故意為難她。
 
  「那……再不然只有用那個了!」她突然靈光一現,興奮地喊道。
 
  「那個?」哪個?
 
  見她滿是笑容的小臉,神野嵐突然有種頭皮發麻的感覺。
 
  「請你稍等一下!」她轉身衝出病房,片刻後,拿著一片白色的棉狀物品跑回來。
 
  「不然你就用這個吧!」
 
  「那是什麼鬼玩意兒?」神野嵐瞪著她手中揮舞的那塊白色物品,愈看愈覺得那形狀有點熟悉。有時會在電視廣告裡看見,套在一群搖搖學步的肥娃兒的屁股上。
 
  「這是包大人呀!」她用一種神聖的語氣介紹道。
 
  「包大人?!」神野嵐和三個部屬一臉不解,頭上飛滿烏鴉。
 
  他們壓根沒聽過這種名詞,倒是陪妻子薑茉蘋在台灣居住了一陣子的遠藤晃司因不斷忍笑而渾身顫動。
 
  「你別笑!」他的笑容比什麼都令神野嵐討厭。「那到底是什麼東西?」
 
  遠藤晃司看在相識一場的分上,總算勉強開尊口告訴他:「那是……成人紙尿褲。」
 
  「成人紙尿褲?!」神野嵐險些沒被氣昏過去。她居然敢拿這種可笑的東西給他用?
 
  丁淳純以為他不知道,還好心地為他解釋:「你不知道嗎?所謂成人紙尿褲,就是讓成人在不方便的時候,也能夠方便的好東西——」
 
  「我該死的當然知道成人紙尿褲是什麼!」神野嵐氣得頭頂冒煙。
 
  「你……」他的臉色轉為青黑色,就算再愚笨,丁淳純也知道他快要氣炸了。「呃,請你不要那麼生氣,小心傷口裂開……」
 
  「閉嘴!將海——」他轉向屬下,發出連門板都為之震動的巨吼。「把她給我丟出去!」
 
  「是!」將海迫不及待地執行命令。
 
  「不……不要哇!」
 
  丁淳純驚慌失措地尖叫,但仍阻止不了將海鐵石般的心腸,他毫不憐惜地架起她,打開病房的門,用力將她扔出去。
 
  「不!你不能把我……啊!」
 
  她屁股著地,疼得像快裂開似的。
 
  「嗚……痛……好痛……」
 
  丁淳純撫著疼痛的小屁股爬起來,一面呻吟著,一面駝著腰走回護理站。
 
  最近她到底走了什麼霉運,怎麼會遇到這種病人?
 
  像這種壞脾氣的人,最好快點出院。
 
  她發誓,她再也不要照顧他了!
 
 
第三章
 
  神野嵐生平第一次有這種感覺。
 
  一種像身在火熱的地獄裡,被數千度的高溫焚燒他的肉體,但奇異的是,他的體內有種與身外的高溫相反的詭異冰冷,像吞下一塊千年的寒冰,冷得他渾身不住地顫抖著。
 
  「你這女人到底在幹什麼?你沒看到他在發高燒嗎?快想辦法讓他退燒呀!」
 
  他聽見有人在吼叫怒斥,聲音聽起來像他的隨身部屬將海。
 
  「我知道,現在我正想辦法替他降低體溫。」丁淳純緊張得小手不住發抖,但她拚命告訴自己:要鎮定!
 
  傷者的體溫高居不下,如果再這樣下去,絕對會有極大的不良影響,不過她千萬不能因此感到慌張,如果連她都慌了,那誰來幫助傷者退燒呢?
 
  真倒霉!今晚明明不是她的班,可是這位神野先生一發燒,輪值夜班的院長千金顏嬌嬌馬上用「奪命連環扣」把她叫來接班,因為她顏大小姐不想整夜睜著眼睛照顧一個發燒的病人。
 
  丁淳純微歎一口氣,認命地將冰塊塞入冰枕裡,用防水夾謹慎地夾好,正準備塞入神野嵐的腦後與頸部之間時,冰枕忽然被人拍掉了。
 
  「你弄這些冰塊幹什麼?我們少幫主燒到快四十度了,你還用這些冰塊有什麼用?快給他退燒藥呀!」將海齜牙咧嘴地大吼。
 
  丁淳純望著掉落在地上的冰枕片刻,平靜地彎腰將它拾起,拿起一旁的毛巾擦拭有些髒污的表面,一面解釋道:
 
  「我已經給病人吃過兩劑退燒藥,短時間之內,病人不能再服用任何退燒藥,那是一件很危險的事。」
 
  「你懂什麼?!」
 
  他的少主也許就快燒壞腦子了,這個女人還說什麼不能再吃退燒藥的鬼話?
 
  丁淳純知道他很心急,實在不忍苛責他,還是好聲好氣地勸道:「將海先生,我知道你對神野先生發高燒的事很心急,但請你相信專業,我們具有相當充足的醫療常識,一定會想辦法讓神野先生平安康復的。」
 
  「像你這種愚蠢又膽小的女人,哪懂得什麼醫療常識?」
 
  將海見她又想將冰枕塞入神野嵐的頭下,再度憤怒的伸手將冰枕揮開。
 
  丁淳純呼吸逐漸急促,她瞪著一度躺在地上的冰枕,發誓她真的受夠了。
 
  「出去!請你們統統出去!」
 
  怒氣燒光了她的膽怯,她動手推擠足足比她高出二十公分的將海,使勁將他推向房門外。
 
  「你們在這裡只會妨礙我的工作,請你們到外頭等候!」
 
  「你這蠢女人說什麼——」將海舉起手想賞她一個耳光,但神野幫不准欺負婦孺的規定,令他高舉的手遲遲無法落下。
 
  川井和倉水見他真的失控了,趕緊幫著丁淳純將他推出去。
 
  「將海,冷靜一點!少幫主現在還在發高燒,你在裡頭大吼大叫,對少幫主並沒有好處。」
 
  「可是——」
 
  「就交給她吧!我們不懂醫術,除了相信他們,還能怎麼辦?」
 
  「可是我不放心那個笨護士——」
 
  「我相信那位護士小姐很清楚,如果咱們少幫主有個什麼萬一,她必定是得陪葬的。」川井說著,還用威脅警告的眼神掃了丁淳純一眼。「除非她不想活了,否則她一定會盡全力醫好咱們少幫主。」
 
  「沒,沒錯!」丁淳純忍住心頭的恐懼,大聲說道:「你猜得沒錯,我的確還不想死,所以無論如何,我一定會想辦法,讓神野先生盡快康復,請你們要相信我!」
 
  「你最好記住自己說過的話,否則——我會要你償命!」將海惡狠狠地瞪她一眼,然後扭頭走出病房。
 
  「那我們先出去了!」川井和倉木朝她點點頭,一同離開病房,並且小心地帶上門。
 
  丁淳純走回病床邊,將手伸到神野嵐的額頭上一摸溫度還是很高,可見光用冰枕退燒是不夠的,必須再配合使用其它的方法才行。
 
  她從架子上取下藥用酒精,將一定比例的藥用酒精及水倒入盆子裡,然後轉身解開神野嵐身上的衣物,準備利用擦拭酒精的方法幫助他退燒。
 
  她解開他身上寬大醫院病服的鈕扣,小心地抬起他的手脫下它,放在一旁的椅背上,然後拉開他褲腰上的抽繩,打算褪下他的褲子,好方便她用酒精水擦拭他的身體。
 
  剛將長褲拉到他的大腿,不料神野嵐便突然睜開眼睛,伸手攫住她的手。
 
  「等不及了,小騷貨?」
 
  他臉上泛著不正常的潮紅,雙眼昏暗無神,只有嘴角掛著曖昧邪惡的微笑,像是望著一個主動送上門的歡場女子。
 
  「你說什麼?」什麼小騷貨?
 
  她好心幫他擦拭身體,他怎麼罵人哪!
 
  「理紗,你穿著這種純潔的白衣,是想玩假扮遊戲嗎?」他粗糙的手指不斷撫摸她手腕內側的柔嫩肌膚,神志顯然不太清醒。
 
  「什麼假扮遊戲?我是正牌的護士,請你放尊重點!快……快放手啦!」丁淳純既害怕又生氣地掙脫他的鉗制,然後趕緊解下他的長褲,拋在椅背的上衣上頭。
 
  「理紗,你今天特別熱情,是我讓你飢渴太久了嗎?」他微帶沙啞的嗓音,戲謔著粉臉開始漲紅的俏佳人。
 
  是他看錯了嗎?他的情婦理紗今天看起來好清純!以往連跟他上床時都還濃妝艷抹的她,今天臉上居然純淨得沒有一絲彩妝。
 
  「我不是理紗,你認錯人了!」
 
  丁淳純抽出一條毛巾,放入混合了酒精的水中,擰得半乾之後,從他的胸膛開始擦拭他乾燥、滾燙的壯碩身軀。
 
  「你生氣了?」神野嵐覺得很稀奇,向來只會唯唯諾諾、點頭稱是的理紗,幾時變得這麼勇敢了?「你是病人,我怎麼敢和你生氣?」丁淳純的手跳過他被黑色內褲包圍的重點部位,從鼠蹊部繼續往下擦拭。
 
  神野嵐猝然抓住她纖細的手腕一扯,再度將她拉到自己身上。
 
  「啊——」她驚訝得連手中的濕毛巾都掉了。
 
  神野嵐將整張臉埋入她柔嫩的頸項間,粗啞的嗓音喃喃低語:「你今天聞起來特別香,我喜歡這味道……」完全不含人工香料的自然清香。
 
  「你做什麼?快放開我!」丁淳純重心不穩地趴臥在他身上,小屁股翹得高高的,雙手不停上下揮舞,模樣看起來狼狽得不得了。
 
  「你看——」他拉起她的小手,放在他身上唯一一塊貼身、且高高隆起的衣料上,「我想要你了。」
 
  「啊——色狼!」這根本是吃她豆腐、對她性騷擾!
 
  她長這麼大,可還沒摸過這種東西呀!
 
  基於工作上的需要,她看過一些病人的,呃,傳宗接代的工具,但從沒有這麼直接的碰觸,她不禁驚恐地將貼著他鼓漲慾望的手心蜷縮起來。
 
  「呃——」神野嵐不知為何突然垂下頭,狀似痛苦地呻吟著。
 
  「你怎麼了?哪裡不舒——」
 
  丁淳純見他低頭呻吟,立即焦急地問,沒想到才一開口,微張的櫻桃小口就被滾燙的唇佔據住。
 
  「唔——唔——」他怎麼可以強吻她?
 
  這下他不只是性騷擾,簡直是性侵犯了!
 
  她驚駭地瞪大圓滾滾的眼珠,拚命咿唔地揮舞著手臂,想擺脫他那令人窒息的熱吻。
 
  「理紗……」神野嵐用一隻大手,輕鬆地抓住她的兩隻小手,昏暗迷濛的視線裡,只看得見對他挑逗微笑的熱情情婦。
 
  「唔……咿……」丁淳純拚命呼喊著要他放開她,但她的吶喊全被含在他的嘴裡,喊出的聲音連她自己都聽不懂。
 
  可憐的她不但寶貴的初吻沒了,連從未讓人碰觸過的胸脯,都叫這個好色的登徒子摸光了。
 
  「我喜歡你現在的樣子……」他一刻也不放鬆地吻著她的唇,大手從胸部滑過腰際溜下大腿,撩起護士服的下擺,滿含探險慾望的大手鑽向裙內。
 
  「不要臉的倭寇!」
 
  丁淳純忍無可忍,趁他迷亂時用力抽回自己的手,揚手用力給了他一個巴掌。
 
  清脆的聲音果然如她所願制止了神野嵐的動作,但也讓丁淳純自己嚇一大跳。
 
  她打人了?她舉著顫抖的手,懼怕又懊悔地瞪著行兇的手。
 
  生平怯懦膽小的她,居然在病房裡打病人耳光?
 
  天呀!要是讓平素最照顧她的院長知道了,不知道會有多失望!
 
  「你……你打我?」
 
  神野嵐剎那間恢復一些意識,睜大眼瞪著她,但不一會兒便像耗盡所有氣力,頭一歪,再度陷入昏迷。
 
  丁淳純雙腿發軟地癱坐在地上,鬆了一大口氣。
 
  她的貞操……總算保住了!
 
  闃黑的夜隨著天色逐漸明亮而遠離,和煦的朝陽從百葉窗的縫隙間灑入外科病房內,映得滿室溫暖的陽光。
 
  神野嵐聽見走廊外傳來走動和談話的聲音,睜開眼睛,發現自己還躺在醫院的病床上。
 
  他原以為中槍只是夢境中的片段,原來這是事實!
 
  他低咒一聲,這輩子從未像現在這麼不舒服過,渾身像被火車輾過一樣酸痛,最令人生氣的是他變得好虛弱,彷彿連舉手的力氣都沒有。
 
  不過昨晚侵襲他的灼熱與寒冷兩種極端的感覺已經消失,他動動手指,感覺失去的體力正開始一點一滴慢慢回到他身上。
 
  他掙扎著想坐起來,卻覺得自己的左手有點麻,想抽回自己的手,卻發現自己的手好像被某種物體壓住。
 
  他轉頭一看,只見幾度將他氣昏的小護士趴坐在病床邊,正抱著他的手掌,安適地熟睡著。
 
  他不高興自己的手掌被她當成枕頭,誰曉得她有沒有偷流口水?於是粗魯地扯動手掌,喊道:「喂!你給我起來!」
 
  「嗯……別擔心……我馬上為你退燒……」
 
  丁淳純發出幾聲呻吟,動了動身子,用柔嫩的臉龐摩挲他寬大的手心幾下,然後又沉沉地睡著了。
 
  「你——」脾氣火爆的神野嵐奇蹟似的沒有發火,馬上大吼將她叫起來。
 
  一方面是因為她甜蜜的睡相,奇異的令人感到賞心悅目,另一方面則是她剛才在寤寐間呢喃說出的夢話,令他有些小小的感動。
 
  她雖然膽小又笨拙,但倒還挺有敬業精神的,看得出她昨晚一定看顧了他一整夜,才會累得抱著他的手掌就睡著了。
 
  神野嵐向來嚴厲苛刻、瞧誰都不順眼的眼眸轉柔了,他專注地凝視著她,忍不住伸出另一隻手,撫摸她粉嫩嫩的臉頰。
 
  「沒想到你的膽子那麼小,睡著的模樣居然這麼可愛。」
 
  他靜靜望著她,享受生命中難得的寧靜與祥和,但門口突然傳來說話聲以及門把轉動的聲音,殘忍地打斷他好不容易擁有的片刻恬靜時光。
 
  他不想被人發現他正盯著這個秀逗小護士的睡相看,低咒一聲,立即閉上眼睛裝睡。
 
  「將海,別衝動——」
 
  川井和倉木拚命想拉住往病房裡沖的將海,但他像頭失控的蠻牛似的,他們怎麼也拉不動。
 
  「我再也忍不住了!那個笨護士已經待在裡頭一整個晚上了,我不進去看看,怎麼也不會安心!」
 
  「將海——」
 
  「啊!」果然。將海衝入病房,看見丁淳純趴在床邊熟睡著,立即憤怒的大吼:「你們看!這個女人趴在這裡睡覺,她根本沒有好好醫治我們少幫主!」
 
  將海一個箭步衝過去,扯著丁淳純的手臂,將她從床邊拖起來。
 
  「你給我起來!」
 
  「啊——」丁淳純在睡夢中聽到十分吵雜的聲音,正皺著眉頭喃喃呻吟:「好吵……」接著,就被人硬從床邊扯下來。
 
  「怎麼……怎麼回事?」她睜開睡迷糊的雙眼,一眼就看見面容兇惡的將海,瞌睡蟲立即嚇醒大半。
 
  「你還敢問?昨晚你明明答應過要好好照顧我們少幫主,結果呢?我們少幫主躺在那裡發著高燒,你卻偷懶地趴在這裡睡覺!」
 
  將海惡狠狠地瞪著她,要是他手邊有一把刀,一定毫不考慮刺入她的心臟。
 
  「我沒有……好痛!」
 
  丁淳純的手腕好像快被扭斷似的,痛得眼淚都掉下來了。
 
  「我沒有偷懶,昨晚我一直很用心照顧神野先生,直到他退燒了,我才趴下來稍微休息一下——」
 
  「你還敢狡辯?今天我非扭斷你的手腕,教你這個爛護士再也不能害人!」
 
  「將——」川井和倉木嚇出一身冷汗,正想上前阻止他,後頭的病床上,比他們更早發出喝斥聲。
 
  「將海,住手!」
 
  神野嵐迅速坐起,如火炬般的雙眼,憤怒地瞪著正緊揪著丁淳純手腕的將海。
 
  事到如今,他再也無法保持沉默。
 
  「少幫主?!」川井和倉木驚訝地瞪大了眼,飛快的衝到病床邊,既擔憂又驚喜地問:「您……沒事了?」
 
  「廢話!要是有事,我還能坐在這裡和你們說話嗎?」他先用白眼掃了川井和倉木一眼,接著眼一瞇,凌厲地瞪著將海。
 
  「還不放開她?」
 
  「少幫主……」將海既驚又喜,緩緩放開丁淳純的手。
 
  丁淳純立刻躲到一旁,疼痛地捧著自己的手,檢視手腕處的紅腫。
 
  神野嵐用眼尾瞄了她一眼,見她難忍痛處的可憐表情,竟令他鮮少憐惜女人的心,感到一絲異樣的痛楚。
 
  「原來我是這樣教你們的!」他瞪著將海,冷笑地嘲諷:「我教你們在沒搞清楚事情真相的情況下,就擅下定論、欺負手無寸鐵的女人嗎?」
 
  「屬下錯了,請少幫主責罰!」
 
  將海跟隨神野嵐並非一兩天的事,他當然知道神野嵐生氣了,立即單膝跪在地上,低頭表示知錯了。
 
  「改天再跟你算這筆帳,現在你先向她道歉,這是你欠她的!」神野嵐朝丁淳純昂了昂下巴。
 
  「這……」將海為難地抬起頭,望著丁淳純,顯然不怎麼想向她道歉。
 
  他承認自己太衝動,錯怪了這個小護士,但她的確膽小得要命、給人的感覺又不精明,他會懷疑她沒照顧好少幫主,也是很正常的!要他向這個膽小的笨護土道歉,他……說不出口!
 
  「既然知錯,就該勇於認錯,還是神野幫沒教過你該怎麼道歉?」神野嵐冷冷注視著他,語氣愈來愈冷冽。
 
  「我……」將海從小跟著神野嵐,從來不曾忤逆他的意思,現在當然也不會!因此即使再不情願,還是咬了咬牙,走到丁淳純面前低下頭。
 
  「對不起,丁小姐!是我錯了,冒犯了你,請你原諒。」他咬著牙,說出萬般不想說的話。
 
  「沒……沒關係啦!你不用這麼這麼多禮……」
 
  這樣的道歉,比不道歉還讓她彆扭。
 
  「我先出去了!等會兒會和交班的人一起過來。」
 
  丁淳純飛快離開病房,她沒發現,從頭到尾神野嵐都用一雙若有所思的眸子,目光複雜地盯著她嬌小玲瓏的背影。
 
 
第四章
 
  「淳純?」
 
  穿著圍裙的中年美婦邊上樓梯,邊揚聲喊道。
 
  「淳純,醒來了沒有?該下來吃飯囉!要是晚了,上班可是會遲到的。」
 
  「媽,我知道了。」丁淳純睡眼惺忪地打開房門,朝母親笑了笑。
 
  為了那個發高燒的阿本仔,她前天熬了一夜幾乎沒睡,不過幸好善心的院長額外給了她一天假,讓她好好補個眠,她才能如此迅速恢復元氣。
 
  她覺得自己又能繼續穿上護士服,與頑固的病人戰鬥了。
 
  不過希望那幫惡人已經離開醫院了!只要一看到那幾個個頭高大又脾氣奇壞的彪形大漢,她就有種想發抖的感覺。
 
  「午餐吃什麼?」丁淳純跟著母親下樓。
 
  「有你最喜歡吃的蔥爆雞柳和炒豆苗。」
 
  「哇——好棒!謝謝媽,我最愛媽媽了。」她用力在丁母臉上吻了一下。
 
  「你這孩子,就是愛撒嬌!」丁母轉身拍拍丁淳純的臉,打從心底發出真心的微笑。
 
  感謝老天,賜給她這個貼心可愛的女兒!
 
  她下樓來到客廳,一眼便看到她的兄長——丁皓倫與他的女朋友舒瑾妤。
 
  哥哥居然還在家!她下意識浮現一種想逃避的感覺。
 
  自她有記憶以來,哥哥就是個過度保護妹妹的兄長,怕她冷了、怕她餓了、怕她被欺負、怕她被騷擾……她念高中的時候,哥哥甚至堅持每天送她上下學。
 
  有一次她在校門口不小心絆倒,哥哥竟然不顧眾目睽睽,當場直奔過來將她拉起,心疼地蹲在地上、小心地替她檢視腿上的傷痕,簡直把她當成了毫無行為能力的小孩。
 
  那次真的讓她丟臉到了極點,從此她就躲著哥哥,不肯讓他送她上學,之後丁皓倫瘋狂的護妹行動,才稍微收斂了一些。
 
  她的好友們總愛笑哥哥保護她保護得太誇張,儼然像個戀妹狂。個性爽直的映愃甚至懷疑,哥哥是不是在偷偷暗戀著她?
 
  不過丁淳純知道,這不是事實。哥哥對她的關注,全是純粹的兄妹之情,他是因為她膽小、容易受驚,所以才對她特別關注,絕對不是因為那荒謬的男女情愫。
 
  再說——哥哥有女朋友了!
 
  瑾妤姐又美又溫柔,傻瓜才會放棄上等的美玉,而去選擇一塊樸拙的石頭!
 
  「早!淳純,昨晚睡得好嗎?」丁皓倫一看到她下樓,彷彿忘了自己身旁的女友,立即上前迎向丁淳純。
 
  舒瑾妤的目光略微一黯,不過隨即用微笑掩飾自己心頭的不安。
 
  她的男朋友只是比常人更加疼愛自己的妹妹罷了,這沒什麼好奇怪的。
 
  「哥,瑾妤姐!你們還在家呀?」她匆匆朝兄長略過一眼,隨即真誠地朝舒瑾妤微笑打招呼。
 
  舒瑾妤雖是哥哥的女朋友,但個性並不像哥哥那般陰鬱難懂,若說她哥哥是陰影,瑾妤姐就是明亮溫暖的日光,有她在,向來總是不開朗的哥哥,好像才多了那麼一點爽朗可親的氣質。
 
  「我睡得很好。哥,人家已經快二十五歲了,你就不要每次都問人家這種問題嘛,好像人家是長不大的小孩似的!」丁淳純嘟著嘴抱怨。
 
  「我是關心你呀!」丁皓倫極力爭辯道:「你是我唯一的妹妹,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我不關心你,要關心誰呢?」
 
  「瑾妤姐呀!你該不會忘了,她是你的女朋友吧?」
 
  「她?」丁皓倫經丁淳純一提,才彷彿想起這號人物似的回過頭,蹙眉盯著臉色顯得有些蒼白的舒瑾妤。
 
  「噢!我當然也關心她。」他的語氣急促得令人懷疑他話中的真誠。
 
  「淳純,先過來吃飯吧,否則上班會來不及喔!」丁母喊道。
 
  「喔!」她正好藉機躲開哥哥過分熱切的目光。
 
  「我陪你一起吃!」丁皓倫尾隨她來到餐廳。
 
  「今天是星期假日,你不陪瑾妤姐去吃浪漫的情人餐嗎?」她好奇地問。
 
  她到此時才發現,哥哥好像很少帶瑾妤姐出去約會。
 
  「與其出去外頭,不如在家陪你吃飯。」
 
  「哥——」
 
  這句話太過曖昧,不只舒瑾妤心裡吃味,就連丁淳純也聽得面紅耳赤,渾身不對勁。
 
  「快吃吧!」丁皓倫彷彿不覺得自己這麼說有什麼不對,逕自拉開椅子坐下,然後開始往丁淳純的碗裡挾菜。「多吃一點!」
 
  「我吃不了那麼多,你不要挾了啦!」丁淳純不經意抬起頭,才發現舒瑾妤竟然還站著。
 
  「瑾妤姐,你怎麼站著,快坐下來一起吃呀!」她不禁轉頭輕斥哥哥。「哥,你也真是的,怎麼不招呼瑾妤姐一起吃呢?」
 
  丁皓倫轉頭掃了舒瑾妤一眼,神情有些不耐。「她不是第一次來,應該可以自己來,不用像客人一樣,樣樣得讓人伺候。」
 
  舒瑾妤聽了霎時面色刷白,雙唇微微顫抖著。
 
  「淳純,你快遲到囉!快吃,吃完之後,我送你去上班。」丁皓倫根本沒注意到女友眼眶裡的眼淚。
 
  「不用了,我可以自己去!」丁淳純嘴裡塞滿食物,咿咿唔唔的回答。
 
  「胡說!今天是假日,路上車多,萬一出了什麼意外怎麼辦?聽哥的,乖乖吃完飯,讓哥送你去。」
 
  「可是……你不是要和瑾妤姐去看電影嗎?」
 
  「電影什麼時候都可以看,你比那些無聊的電影重要!」
 
  這些話像把利劍,穿透舒瑾妤的心。
 
  為什麼呢?為什麼她會有這種強烈不安的感覺?皓倫他……
 
  「瑾妤,你怎麼在發呆呢?你最近瘦了好多,多吃點呀!」
 
  丁母在廚房不是沒有聽見這些話,出來看見舒瑾妤捧著飯碗發呆的模樣,心裡霎時揪疼得厲害。
 
  她實在很喜歡這個溫柔、漂亮的女孩,也完全明白她愛自己兒子的心,只可惜兒子卻……
 
  唉!
 
  有丁皓倫的跑車接送,丁淳純總算在遲到前幾分鐘趕到了醫院,當她換上護士服,氣喘噓噓趕往外科病房時,只見江智翔在病房前踱步,好像已經等她很久了。
 
  「江醫師,發生了什麼事嗎?」她立刻問道。
 
  「淳純,你怎麼現在才來?」江智翔一見到她,立即鬆了一大口氣。「前天送進來那位槍傷的病患正在大發脾氣,不肯讓其他人為他打針、換藥,他說非要你不可!」
 
  「我?」丁淳純驚訝得差點跌倒。
 
  她幾時變得這麼偉大了?再說——他不是一直瞧她挺不順眼,嫌她膽小、笨拙嗎?現在急著找她幹什麼?
 
  「總而言之,你快進去吧!」滿頭霧水的她,被江智翔推進神野嵐的個人專屬病房裡,她還來不及發出抗議聲,門就被關上了。
 
  她一進入病房,立即被一道銳利的目光緊盯住。
 
  「你還知道要來上班!」
 
  神野嵐朝丁淳純大吼,嘴角和眉頭擰得一樣緊,活像個鬧彆扭的小孩。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丁淳純真的不明白他哪根筋不對,她有哪兒得罪到他嗎?
 
  「你跑到哪裡去了?」她居然敢拋下他,一天一夜不見人影!
 
  「我休假呀!怎麼了?」她不能休假嗎?「不是有其他同事來代班嗎?」
 
  「其他同事?!」神野嵐又氣得大吼,她居然敢提起那些女人?
 
  他不知道這裡到底是什麼鬼地方,整間醫院裡,根本沒有一個護士是正常的!
 
  除了這個名叫丁淳純的膽小護士之外,還有一個名叫顏嬌嬌的花癡護士,而之前,還有另外一個神經兮兮、不知叫啥名字的護士,他只要稍微動一動,她就立刻跪在地上痛哭求饒,活像他要非禮她似的。
 
  不提不氣,愈說他愈氣!
 
  「你不滿意她們的服務嗎?」她走到床邊,開始替他量血壓、脈搏和體溫,現在她學聰明了,向院長申請了一把耳溫槍,這麼一來,這位架子奇大的病患就無話可說了。
 
  「滿意?我滿意得想一把捏死她們!」他冷哼。
 
  「體溫、血壓心跳脈搏一切正常。」她一面在報表上做紀錄,一面向他報告他的身體狀況。
 
  「既然一切正常,那就表示我已經可以出院了,我受夠了繼續關在這間鴿子籠裡!」神野嵐掀開被子下床,煩躁地來回走動。
 
  「出院?」丁淳純驚訝地睜大眼。「可是你才中槍三天,前晚又發高燒……」
 
  「我說我要出院,你沒聽懂嗎?」他任性地大吼,槍傷磨光了他僅存的一點耐性。
 
  丁淳純雖然生性怯懦,但也並非完全沒有脾氣,像他這種態度惡劣的病人,正是她最討厭的!
 
  他要走就走,她可不會挽留他!
 
  「好啊!」她合起紀錄表,神情愉悅地頷首道:「你若想出院,我馬上幫你安排!稍候我會去請醫生替你開出院證明,如果你需要特別看護的話,我也可以代為介紹。」
 
  說著,她已轉身走向病房門口,準備去請院長替他開一張出院證明。
 
  神野嵐瞪著她輕鬆愉快的步伐,心裡的不滿愈加氾濫。
 
  他說要出院,她居然高興成那樣——這個可恨的女人!
 
  「我就要你!」
 
  「啊?」
 
  神野嵐突然蹦出的一句話,讓丁淳純停下腳步,詫異地回過頭。「你……你剛才說什麼?」
 
  「我要你擔任我的特別看護!」不知從哪飄來一股怒氣,令他說出這句話,連他自己也很詫異。「我是護士,不是看護。」丁淳純僵笑著解釋。
 
  「無妨!那我就聘請你擔任我的特別護士。」
 
  「我……我恐怕……必須拒絕。」
 
  「拒絕無效!」他一句話就輕鬆地將她的拒絕駁回。
 
  丁淳純兩隻小手緊握成拳,極少燃起的怒火正節節竄升。
 
  怎麼有人如此惡霸?他沒聽懂她的話嗎?她不要擔任他的特別護士!
 
  她很想吼回去,但南丁格爾犧牲奉獻的偉大精神告訴她,要對受苦受難的病人有耐心,不能隨便對他們發脾氣。
 
  於是她又擠出笑容,萬般溫柔的說道:
 
  「神野先生,我很高興您如此看重我,但我想——您還是別請我擔任您的特別護士比較好!我膽子小、又笨手笨腳的,根本不能為您做到最好的服務,您最好更換一位精明能幹的特別護士,我可以為您推薦……」
 
  「你聾了嗎?我再說最後一遍——我只要你擔任我的特別護士!我給你二十分鐘的時間收拾東西。」他盯著手錶丟下命令。
 
  「我又沒有答應!」丁淳純下意識地回嘴。
 
  「小侏儒,你說什麼?」神野嵐銳利的眸光一瞟過來,丁淳純的雙腿立即沒用地顫抖起來。
 
  他筆直地矗立在她面前,高大得像座山,丁淳純籠罩在他的陰影之下,更覺得自己的渺小。
 
  奇怪,人家不是都說日本人是矮小的倭寇嗎?為什麼他長得如此高大,她卻這麼嬌小呢?他甚至比她看過的其他人都要來得高大,害她不但不能喊他倭寇,還反過來被他嘲笑成小侏儒。
 
  「我……我說,我拒絕答應擔任你的特別護土!」滿腔的怒氣讓她暫時忘了恐懼,她昂起下巴,努力睜大水眸與整整高了她二十幾公分的神野嵐對視。
 
  「你信不信,我有的是辦法讓你乖乖點頭?」他冷笑道。
 
  「我……我不信!」她若不點頭,他又能如何?
 
  「好!今天的你最夠種,我會讓你深切地明白,我的本領到底有多高。不過在那之前我們先說好,如果我賭贏了,那麼在我厭膩之前,你都得當我的僕人。」
 
  「僕……僕人?」
 
  她的眼珠差點凸出來。他居然想叫她去當他的僕人?
 
  「如何?不敢賭嗎?原來你對自己一點信心都沒有呀!」他勾唇斜睨她,帶著濃厚的挑釁意味。單純的丁淳純氣不過他那副自信滿滿的嘴臉,立即回嘴道:「賭就賭嘛!我就不相信,如果我偏不答應,你又能奈我何?」
 
  但結果……
 
  「為什麼?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
 
  丁淳純提著行李,哀怨地跟著神野嵐進入他位於外雙溪的別墅。
 
  她明明下定決心,絕不接受這個霸道男人的脅迫,為什麼院長才出面一說,她就乖乖收拾行李跟著來了?
 
  她實在痛恨自己軟弱的個性!
 
  她環視寬廣優雅的庭院,繼續嘟嚷道:「為什麼一個日本人會擁有台灣的別墅呢?」還大得像公園一樣,簡直沒道理!
 
  「你到底在嘀咕什麼?」神野嵐倏地停止腳步,轉頭瞪視她。
 
  從一出醫院的大門開始,她就不停地在他背後嘀咕,一路上老聽到她問:為什麼?為什麼?
 
  當他的特別護士,真的有那麼痛苦嗎?
 
  丁淳純哪敢說什麼?當然只能搖頭說:「沒有!」
 
  「沒有就進來!」神野嵐被她搞得一肚子火,逕自轉身進入臨山建築的寬大別墅。
 
  他一轉身,丁淳純又開始嘀咕:
 
  為什麼一個剛受槍傷的病人,會有這麼好的體力呢?
 
  她歎息著跨上石階,垂頭喪氣地走進客廳。
 
  神野嵐一看到她進門就招手喊道:「喂!丁蠢蠢。」
 
  「我不叫丁蠢蠢,是丁淳純!」丁淳純忍不住提高嗓門糾正。
 
  她已經糾正過不知多少次,他還是老愛喊她「丁蠢蠢」,害她不蠢也被他叫蠢了!
 
  「聽起來都差不多嘛!」她知道淳純這兩個字有多難發音嗎?真是!
 
  「哼!你剛才叫我做什麼?」丁淳純嘟著嘴問。
 
  「你這是身為奴僕應有的態度嗎?我記得有人打賭輸了……」神野嵐刻意提醒她,她已經是他的奴僕了。
 
 「是的!神野少爺,請問您有什麼吩咐?」她不想被人當成願賭不服輸的人,只好在僵硬的臉上硬擠出笑容。
 
  「天氣好熱,去替我弄點喝的東西來。」他懶洋洋地命令道。
 
  「要喝不會自己去——」丁淳純說到一半,立刻咬住舌頭,想到是自己打賭輸了,也只能默默忍住自己的怒氣。「是的,我馬上去!」
 
  她走進廚房,想到日本人都愛喝茶,於是就找出茶具組,泡了一杯香氣四溢的烏龍茶。
 
  她用茶盤端著熱茶回到客廳,神野嵐一看見那杯冒煙的熱茶就吼道:「蠢蛋!這種天氣你還泡熱茶給我,想熱死我呀!」
 
  「我……」她以為他愛喝熱茶呀!
 
  「再去重新準備!」他氣吼吼地將自己扔回沙發裡,肚子裡的火氣升高,這下更熱了。
 
  丁淳純氣嘟嘟地回到廚房,替他端了一大杯加了冰塊的啤酒回來,他才稍微覺得滿意。
 
  「這才像話!」他端起啤酒,舒服地灌了一大口。
 
  「少幫主,我是別墅的管理人老方,這是我太太。外頭天氣炎熱,請用點當季的水果和冷飲。」
 
  這時,別墅的管理人方伯和方嫂,端來消暑的冰鎮水果和涼飲,恭敬地請神野嵐享用。
 
  這棟別墅是神野嵐的父親神野正行在多年前購買的,偶爾他會帶著妻子過來度假,不過神野嵐是第一次來。
 
  丁淳純一見方伯夫婦就暗自嘀咕:什麼呀,他根本有請傭人嘛!
 
  既然他已經有傭人,幹麼還叫她做東做西的?這分明是存心欺負她嘛!
 
  「唔,先擱著吧!」神野嵐隨意擺了擺手。
 
  「是。」方伯和方嫂將水果放下,便立刻退下了。
 
 
第五章
 
  神野嵐放鬆四肢,身體呈大字型舒適地仰靠在柔軟的沙發上,瞧見水果盤裡的當合水果,有許多用小瓢子挖成一顆顆圓球狀的黃色西瓜,模樣十分可愛,便用叉子叉起一顆,朝丁淳純勾勾手。
 
  「丁蠢蠢,你過來!」
 
  「我正在忙!我怕你的傷口在路上拉扯到,要先替你檢查。」
 
  她知道他叫她一定沒好事,所以假裝忙碌地打開隨身的醫藥包,以迴避他的呼喚。
 
  「我的傷口好得很,你要是再不過來,我的傷口才真的會裂開。」他故意舉高手,證明他做這個動作真的很吃力。
 
  丁淳純見了,只好不情不願地走過去。「請問有什麼事?」
 
  「吃西瓜。」他示意她張開嘴,表示要餵她。
 
  「不要!」她可沒那麼好福氣,說不定他又有什麼陰謀詭計!
 
  「不要?」
 
  神野嵐的怒氣,像磷那般容易點燃,瞬間便想發怒,不過他勉強壓下自己的怒氣,故意瞇著眼問:
 
  「你不敢張開嘴,是不是嘴巴裡有什麼問題?會不會是滿嘴的大蛀牙?哎呀!自己身為護理人員,卻不懂得口腔的保健,傳出去可不太好聽呀!」
 
  為了刺激她,神野嵐故意把她皎潔的白牙形容得萬分恐怖。
 
  「我才沒有滿嘴大蛀牙!」丁淳純又如神野嵐預料的那般迅速上勾了,她手插著纖腰,憤然說:「我甚至沒有一顆蛀牙,不信你看——」她努力張大小嘴,想讓他看看她潔白的皓齒,沒想到剛張開嘴,就有個黃色的冰涼物體滑入她口中。
 
   那是——
 
  「唔——」她不知道自己的嘴裡被丟入什麼東西,急忙合上嘴,小玉西瓜甜美的汁液立即流入她的喉嚨裡。
 
  好甜的西瓜!
 
  她將口中的西瓜吞下後,又立即有一顆黃色的小圓球送到唇瓣前,她下意識地張嘴去接。
 
  神野嵐見她乖乖吃了,這才露出滿意的神色。
 
  「好吃嗎?」
 
  「嗯,好吃。」丁淳純像被下了蠱似的,一口接一口地吃著他不斷送到嘴前的各種美味水果,許久之後,才想起自己居然親暱地接受他的餵食。
 
  「不要了,你……自己吃吧!」她羞紅著臉搖搖頭,婉拒了神野嵐剛送到嘴邊的一塊哈密瓜。
 
  「我要你餵我!」他放下叉子,舒服地躺回沙發裡,像個大爺似的等著接受她的服侍。
 
  「什麼?!你要我餵你?」她忍不住尖叫。
 
  「怎麼了?不對嗎?」神野嵐利眸一閃,眼中寫著威脅與警告。「這個世界不是講求所謂的公平嗎?剛才我餵你,現在由你餵我,這樣有什麼不對嗎?」
 
  「呃……」說的好像也是。
 
  剛才由他餵她,所以現在該她餵他了,這樣很公平,這麼說好像也沒有錯。
 
  「好吧!」她只好乖乖拿起叉子,插起一顆圓球西瓜送到他嘴邊。「那麼請你享用吧!」
 
  「嗯哼。」神野嵐得意地張嘴咬下了那顆小西瓜。
 
  西瓜汁多味美、冰涼入心,尤其由她親手送進他口中,滋味更是甜美。
 
  神野嵐的屬下見了這一幕,全都詫異地瞪大眼,活像看見什麼世界奇觀。
 
  「這真的是我們少幫主嗎?」川井愣愣地張大嘴,望著神野嵐難得一見的享受的表情。
 
  以往縱然有山珍海味,也不見得能博得他一絲笑容,如今僅僅是一盤平凡無奇的水果,就能令他露出這麼享受的表情。
 
  丁小姐真是神奇的女人!
 
  「我也覺得少幫主變得好奇怪,他該不會是喜歡上丁小姐了吧?」倉木喃喃自語。
 
  「胡說什麼!」將海怒聲低吼,極力否認這種可能。「那女人又蠢又膽小,少幫主絕不可能無緣無故看上那種女人,以後別再說這種話了!」
 
  他竭力抑止心頭的不安,怒氣沖沖地轉身離開大廳。
 
  他最尊敬、景仰的少幫主,絕不可能這麼沒有眼光喜歡上那種女人!
 
  絕不可能!
 
  夜幕逐漸低垂,丁淳純本以為苦難的一天即將過去,沒想到臨睡前,神野嵐的房間裡又傳來她的驚叫聲。
 
  「為什麼?為什麼我得睡在你的房間裡?」
 
  她轉頭環視這個寬闊得像客廳的房間,無法忽視那張令人面色發紅心跳加快的超級大床。
 
  「你是我請來的特別護士,不是嗎?你沒睡在我的附近,萬一我半夜發生什麼緊急狀況,你能負責嗎?」神野嵐赤裸著上身,下身僅著一條涼爽的絲質短睡褲,輕鬆地踏上床。
 
  「可……可是,那並不代表你有權利要求我陪你上床呀!」她羞紅著臉低嚷。
 
  「我要你陪我上床?」神野嵐停止躺下的動作,有趣地揚起一道眉。「我有那麼說嗎?」
 
  「你是沒有這麼明說,但你分明就是這個意思!」她鼓起緋紅的雙頰,憤然控訴道:「這個房間裡又沒有其它的床,你要我留下來陪你,不就是這個意思嗎?」
 
  「哈哈哈……」神野嵐突然爆出大笑,這是丁淳純第一次聽到他笑得這麼的開懷。
 
  「你……你笑什麼?」她微愣了一下,隨即漲紅臉低吼。
 
  「我笑你想得太多了!很抱歉辜負了你的少女春夢,不過看到了嗎?那邊有張長椅,那才是你今晚的睡處,恕我不能與你共享那張『床』。」
 
  丁淳純轉頭一看,發現角落有一張古典的高級緞面長椅,上頭擺了一個枕頭和一條薄被,顯然是方嫂早就準備好的。
 
  她頓時又羞又氣,他明知她沒看見這些東西,還惡劣地嘲笑她,實在是太可惡了!
 
  「晚安了!」神野嵐神情愉悅地將床邊的主控燈熄滅,房間裡立即陷入一片黑暗。
 
  丁淳純眼前的光線一消失,她的面色立即發白,除了血,她第二個害怕的東西就是黑。
 
  以往在家裡,她一定得開著一盞燈才能安心地入睡,神野嵐不知道她怕黑,所以把所有的燈光全熄滅了。
 
  不過我是不會求他的!她倔強地想。
 
  他老是欺負她,她才不想為了這種事向他哀求,好讓他嘲笑她的膽小與沒用。
 
  她摸索著爬上那張柔軟的長椅,拉緊被子將自己牢牢地蓋住,用力閉上眼睛告訴自己:
 
  不要怕!趕快睡,睡著就不會害怕了!趕快睡……
 
  她如此催眠自己,不知過了多久,她才終於墜入闃黑的夢境中。
 
  不過,她卻在夢中看見她早已遺忘的噩夢……
 
  「不要……」
 
  她看見一輛汽車發生爆炸,車體被炸成碎片,車上的一對男女則被炸得遍體鱗傷、渾身都是血,她不停地尖叫、尖叫,卻還是挽回不了他們的性命,她看見他們被覆蓋上白布,抬進救護車裡。
 
  她聽見一個小女孩用稚嫩的童音哭著大喊:「爸爸……媽媽……」
 
  不知道為什麼,小女孩的哭喊令她覺得好悲傷、又好真實,她不由得跟著流下悲痛的眼淚……
 
  「丁蠢蠢,你怎麼了?醒醒!」
 
  神野嵐跪坐在她身邊,拍打她濕透的臉頰。
 
  剛才他在寤寐間聽到奇怪的聲響,爬起來打開燈一看,才知道是她在做噩夢。
 
  那細緻的眉頭皺得緊緊的,一張秀麗的小臉上紅咚咚的、佈滿不知是淚水還是汗水的水漬,小腦袋在枕上左右不停地搖晃著。
 
  「喂!丁蠢蠢,醒來!」
 
  神野嵐搖搖她的手臂,但她並沒有甦醒過來,依然徘徊在噩夢中,而且反應愈來愈劇烈。
 
  「血……都是血……好可怕……」
 
  「丁蠢蠢,那只是個夢,趕快醒來就沒事了!」
 
  「有好多血……爸爸……媽媽……我好怕……」
 
  「丁蠢蠢,快點醒來!」
 
  神野嵐愈搖晃她,她的反應愈是劇烈,最後神野嵐沒有辦法,只能用力握住她的肩膀,大吼著將她從長椅上拖起來。
 
  「馬上給我醒過來!」
 
  「啊?」丁淳純被他在耳邊如此一吼,終於緩緩睜開迷濛的雙眼,滿臉疑惑地打量俊顏離她只有幾公分之遙的他。
 
  「發生什麼事了?你怎麼會在這裡?」她才剛醒來,根本還不瞭解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你做噩夢了!」神野嵐鬆開她纖瘦的肩膀,不耐地撇嘴說道。
 
  「做噩夢?我又做噩夢了?」她發現自己臉上涼涼的,伸手一摸,竟然全是淚水。
 
  「又?」本來正要轉身離開的神野嵐,聽到這個字,又擰著眉扭回頭。「你說『又』是什麼意思?你以前也曾經做過同樣的噩夢?」
 
  「嗯,經常。」
 
  她想起以往經常在噩夢中看見的景象,冷汗便忍不住涔涔流下。
 
  「到底怎麼回事?」他應該走開,反正她常做噩夢是她的事,壓根與他無關,但他就是忍不住想知道,想……關切!
 
  她垂下眼皮,緩緩訴說道:「我很怕血,但不知道為什麼,我常常夢到血。每次的場景都差不多,總是鮮血淋漓的景象,好多好多血充斥在我的夢中,幾乎快將我淹沒了,我好害怕……我不想看見那些血!」
 
  她閉上疲憊的眼,聲音微微哽咽,纖細的雙手緊緊抱著自己,彷彿這樣就能夠不再感到害怕、恐懼。
 
  「你……你別想那麼多。」她害怕恐懼的模樣好令人憐惜,神野嵐下意識想伸出手,代替她纖瘦的雙臂,緊緊地抱牢她,讓她不再感到任何一絲畏懼。
 
  不過,才剛伸出手,他便遲疑了。
 
  夜已深,他們又是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這麼做妥當嗎?
 
  他向來狂傲不羈、不將世俗的禮教放在眼裡,他突然停手絕不是為了什麼偉大的道德觀,而是不相信自己。
 
  他是個強健且正常的男人,而且碰巧對她又有一絲好感,要是貿然碰了她,他不敢保證她能「完璧歸趙」。
 
  丁淳純睜開淚濛濛的水霧雙眸,紅潤的小嘴微啟,怔忡地望著還伸著雙手的神野嵐。
 
  他的眼中流露出難得一見的關懷與擔憂,專注凝視她的模樣,彷彿她是他眼中惟一能看見的女孩。
 
  其實他此刻的表情並不算溫柔,但與他平日總是大吼大叫的模樣相比較,更令丁淳純感動。
 
  她微微一笑,柔聲央求道:「抱抱我好嗎?」
 
  「丁蠢蠢……」他嗓子嘎啞得幾乎發不出聲音。
 
  「拜託,這時候請別再這麼叫我,只要緊緊的抱著我,別讓我覺得自己是孤單的。」
 
  黑夜與孤寂化解了她的羞澀與膽怯,她只希望此時能有雙強壯的臂膀,緊緊的守護著她,為她洗去那些淋漓的鮮血,她就能夠安心入眠了。
 
  神野嵐靜默地凝視她幾秒,終於抗拒不了她眸中的懇求,張開雙臂,緊緊地抱住她嬌小柔軟的身體。
 
  她的身體意外契合他的胸膛,他沒發現自己發出一聲滿足的輕歎,縮緊手臂,將她摟得更緊。
 
  「啊,果然好溫暖!」
 
  丁淳純將頭枕在他寬厚的肩上,雙手繞過他壯碩的腰桿,緊緊抱住他的後腰。她放鬆全身上下的肌肉,安心得彷彿他是貼身保護她的武士。
 
  神野嵐默默地抱緊她,她身上的陣陣淡雅幽香,隨著他的呼吸深深吸入他的胸腔,淡淡的香氛薰得他幾欲沉醉。
 
  她身上的薄被滑落,汗水沁濕了她輕軟的薄睡衣褲,底下的曲線清晰可見。
 
  他的眸色霎時轉暗,幽暗的深褐色瞳眸中,有兩把赤紅的火焰在裡頭燃燒著。
 
  他想要她!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曾經如此渴望過一個女人,但他很清楚,這和以往逢場做戲的露水姻緣是完全不同的!
 
  以往他對女人的熱情與慾望,從來不是獨佔且無可取代的,失去任何一個,他照樣能從別的女人那裡得到相同的滿足,但只有丁淳純是例外的!
 
  在他的內心深處,她是獨一無二的,他想不出有哪個女人能稍微紓解他對她的火熱渴望。
 
  他明顯察覺到自己身體的變化,而他從來不是個會隱忍、虧待自己的人,於是他嘎聲喊道:「丁蠢蠢?」
 
  「嗯?」
 
  丁淳純不明就裡的抬起頭,微啟的粉嫩紅唇,正好被他掠奪的唇銜了去。
 
  「你……」
 
  她驚訝得忘了掙扎,一徑兒愣愣地睜大眼望著地。
 
  「好甜的小嘴。」神野嵐舔舐唇瓣,從她笨拙的反應猜測這應該是她的初吻,不禁感到有些得意。
 
  他不知道自己早在發高燒時,就已奪走她的初吻。
 
  「唔……不行……」
 
  她開始掙扎,驚慌與羞怯交相沖刷著她的感官。
 
  「可以的!」他不理會她微弱的掙扎,更加霸道地將她牢牢鎖在自己懷中,強硬地宣誓:「不許逃,你是我的!」
 
  「為……為什麼我是你的?」她微弱地抗議。
 
  「因為我要你!你必須成為我的女人。」
 
  神野嵐緩緩靠近她,專注地凝視她逐漸浮現紅暈的小臉。
 
  「我想的東西,就在這裡……」
 
  他的大手在她嫩若柔桑的紅唇上游移,一雙灼熱的眼睛像燃著火焰似的,牢牢地鎖著她,他濃厚的男性氣息噴灑在她的頸項間,這種親暱的感覺令她不自覺閉上眼睛微顫著。
 
  「你是我的,你本就該屬於我……」
 
  他朝她細緻的頸子吹了一口氣,敏感的她立刻打了一個哆嗦。
 
  「淳,你好美……」他的唇彷彿怕嚇著她,以一種極緩慢的速度貼近她如花般微微顫抖的紅唇。「我……」她既惶恐又無助,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
 
  「噓,只要感覺我……」剩下的話語,溶化在她的口中,他輕柔地捧起她的下巴,方便他更加深入她的口腔,汲取她嘴裡甘甜的芳津。
 
  原先她還有些緊張,只能緊緊閉著眼,後來他柔得足以摘出水的吻軟化了她的緊張,她不由得放鬆渾身緊繃的肌肉,任他逐漸加深這個吻,品嚐她所有的甘美。
 
  「啊……我的衣服呢?」她差點沒跳起來。
 
  「別管你的衣服了,它們好好的,一點兒都沒壞。」他對她的衣服一點興趣都沒有!
 
  「不是壞不壞的問題,而是啊!」
 
  他居然——居然咬著她的……
 
  「什麼?」
 
  「我……嗯……」她忍不住揪緊薄被,發出低柔的呻吟。
 
  「喜歡嗎?」他得意地抬起頭,注視她迷濛的雙眼。
 
  「喜歡……」她知道只要有點矜持的女孩,就不該喜歡,可是她真的喜歡!
 
  她喜歡他碰觸她時的模樣,那是她從未見過的溫柔神情。
 
  有多少女人見過這樣的他?她不由得感到嫉妒。
 
  「你對所有的女人,都是這麼溫柔嗎?」
 
  「溫柔?」神野嵐對她的問題嗤之以鼻。他身上找得到這種東西嗎?
 
  「我從來不懂什麼叫做溫柔!我需要女人時就去找她們,而她們需要金錢的時候就會來找我,這樣的關係叫做交易,不叫溫柔!」
 
  是這樣嗎?那她呢?她也被他歸類為那種「交易」的女人嗎?她咬著唇,難堪地閉上眼。
 
  「丁淳純,別給我睡著了!」他不滿她的沉默,刻意咬了她一下,惹得她忍不住發出驚恐的尖叫。他仰頭哈哈大笑,線條突出的五官既出色、又俊朗。
 
  「神野嵐……」她情不自禁伸出手,撫摸他剛硬的臉龐。
 
  「說!你喜歡我嗎?」他抓住她白嫩的小手湊到嘴邊,細細親吻她的每一根手指。
 
  他身上的慾火已然被她挑起,他恨不得立即翻身埋入她體內,佔據她所有的一切。
 
  「喜歡呀!」丁淳純睜著圓眸,真誠無偽地坦承道:「我喜歡你,雖然你很霸道,有時又蠻不講理,但是我喜歡和你在一起。要是你能少欺負我一點,我會更喜歡你。」
 
  「哈哈,那恐怕很難!」「欺負她」正是他的樂趣之一,他怎麼可能平白放棄呢?
 
  「小淳兒,我想要你,你也想要我嗎?」
 
  「我……」她羞怯得說不出話來。
 
  然而她的沉默,卻讓神野嵐誤以為她的答案是否定。
 
  他的腦子轟隆一聲,火氣又冒上來了。
 
  「不管你要不要我,總之我就是要你!你最好不要妄想逃離我身邊,乖乖地跟著我,我會好好對待你的。」
 
  這是他這輩子第一次給女人類似承諾的東西。
 
  為了掩飾內心那種害羞的不自在感,他故意加快需索的步調,意圖用火熱的激情消滅她的理智。
 
 
第六章
 
  「幫主跟丁小姐的感情好像愈來愈好了呢!」
 
  川井和倉水站在門前的石階上,含笑注視正陪丁淳純在花園裡賞花的神野嵐。
 
  自從兩人對彼此交了身、也交了心之後,感情可說是一日千里,完全不輸給熱戀中的情侶,尤其神野嵐對丁淳純的感情愈來愈明顯,他們身旁的人都瞧得出他對她的獨特與寵溺。
 
  對於自己的主子和丁淳純的戀情明朗化,他們自然抱以祝福的心情,因為丁淳純不但長得可愛、為人親切和善又毫無架子,他們都很喜歡她。
 
  「哼!」將海斜睨著花叢中的儷影雙雙,不屑地從鼻孔裡噴出一聲冷哼。
 
  不管別人怎麼說,他就是瞧丁淳純不順眼,像這種膽小、懦弱、無能的女人,根本沒有資格成為神野幫未來的當家主母!
 
  不過話說回來,他已經通知人在日本的「她」了,為什麼「她」還沒趕到呢?
 
  才正想著,便看見方嫂匆匆忙忙走到神野嵐身旁,低聲在他耳朵旁邊說了幾句話,接著方伯提著一個超大的旅行箱,身後跟著一個丰姿綽約、容貌出眾的年輕女子。
 
  「來了!」將海一看見這女孩,就興奮地暗擊自己的掌心。
 
  能夠幫助他家少幫主恢復正常的救星終於來了!只要拿她和丁淳純一比,少幫主就會發現自己專寵的丁淳純不過是個毫無魅力的三流角色,像上原小姐這種出身名門的大家閨秀!才是最適合他的理想伴侶。
 
  「上原加奈?」
 
  只可惜神野嵐看到她,反應並不如將海預期的熱烈,反而厭煩地皺起眉頭。
 
  「嵐。」身著優雅名貴套裝的上原加奈,在他面前幾步遠之處停下腳步,娉娉裊裊地行了一個標準的九十度鞠躬禮。「好久不見了,你近來好嗎?」
 
  丁淳純聽了,心裡霎時嫉妒得直冒酸氣。
 
  她也叫他「嵐」!
 
  「還不錯!是什麼風把你吹來了?」神野嵐慵懶地打招呼。
 
  他上回見到她,是在她父親上原隆剛的生辰壽宴上,那時上原隆剛一直有意拉攏他,好擴展他在東京都的勢力,還不惜以女兒上原加奈的婚事為誘餌,引誘他上鉤。
 
  可惜他不論對上原隆剛所提的計畫、還是上原加奈本人都不感興趣,所以便一口回絕了。
 
  原以為他們已死心,如今看來,他們還沒放棄這個愚蠢的念頭!
 
  他們太不瞭解他神野嵐了!他雖然不是什麼忠實的愛情信徒,但他堅持自己所娶的女人,必須是令讓他滿意、至少是看得順眼的女人,上原加奈的長相是不賴,但他對她毫無一絲悸動,說坦白一點,就是他對她沒有絲毫男性的慾望。
 
  他和丁淳純在一起的時候,就想抱著她、吻她,甚至色狼似的只想剝掉她的衣服、將她拐上床狠狠溫存個夠。而他認識上原加奈已經整整十年了,卻從來沒有這種感覺!
 
  「這位是——」上原加奈的視線落在丁淳純身上,佯裝不知道她是誰。
 
  其實早在將海打電話到日本的時候,她就已經知道有她這號情敵存在,也早就想好驅敵的對策。
 
  「我叫丁淳純,你好!」丁淳純朝她伸出友誼之手,以表達自己的善意。
 
  「你好!」上原加奈倒也落落大方,禮貌性地握了握她的手。「請問丁小姐是……」
 
  「咦?」丁淳純微愣了一下,不太明白她這麼問的意思是……
 
  「我是問,丁小姐在這裡是擔任什麼樣的工作呢?」
 
  「我……」她的問題讓丁淳純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回答。「神野先生前陣子受了傷,我是他的特別護士。」
 
  他們的關係明明已經往前跨進一大步,她卻不知該怎麼開口向旁人解釋。
 
  「喔,原來是特別護士呀?」上原加奈的聲音還是輕輕的,但丁淳純聽來卻覺得分外刺耳,總覺得她的話中有點諷刺的意味。
 
  「我還以為嵐身上的傷已經痊癒了。」
 
  「是已經痊癒了……」丁淳純回答得很心虛。
 
  因為她想上原加奈接下來一定會問:既然他的傷口已經痊癒了,那你還留在這裡做什麼?
 
  然而,上原加奈嘴角掛著一抹惡意的笑,正準備開口時,神野嵐適時開口道:
 
  「加奈,你剛到台灣,應該很累了,我先讓方嫂帶你去休息。」
 
  說完,不等上原加奈回答,便揚聲喊來方嫂,打發上原加奈去休息。
 
  上原加奈也不急著要驅逐情敵,反正這個丁淳純橫看、豎看都不及她的十分之一,神野嵐不是笨蛋、瞎子,誰比較好,他難道會看不出來嗎?
 
  「那麼加奈先告退了。」她優雅地行禮後,轉身跟著方嫂離開了。
 
  望著上原加奈修長玲瓏、宛如模特兒的背影,丁淳純不禁低下頭打量自己的身材。
 
  如果她再高個十公分,胸圍、臀圍也增大兩寸,那麼她或許還能和上原加奈一較高下。這樣的她……
 
  她低頭審視自己,每看一次就搖頭一次。
 
  那簡直是烏鴉與鳳凰的選美比賽,根本沒得比嘛!
 
  「淳——」
 
  神野嵐見礙事的上原加奈走了,正想再將丁淳純拉回懷中,好好耳鬢廝磨一番時,她卻像被燙著似的彈開一大步,並且一路往後退。
 
  「我……我有點累了,我想先回房休息了!」
 
  「丁淳純!」
 
  她轉頭拚命往前跑,無論神野嵐怎麼喊她,她就是不肯回頭。
 
  上原加奈來台灣的第一個目的已經達成了,那就是——
 
  擊垮她的自信心!
 
  這是一個寧靜得幾乎快令人窒息的早晨,餐桌上寂靜無聲,沒有人開口說話,只有刀叉碰撞的聲響偶爾傳來。
 
  丁淳純切下一塊鬆餅,機械化的塞入口中。
 
  神野嵐皺眉咀嚼嘴裡的培根,一雙黑眸牢牢鎖著丁淳純鬱鬱寡歡的小臉。
 
  「上原小姐,您的咖啡。」方嫂送來剛準備好的茶飲。「少幫主,您的熱茶。還有丁小姐您的鮮奶。」
 
  「嘻……」上原加奈掩著嘴,假意輕笑道:「丁小姐這麼大的人了,早餐還喝牛奶呀?」
 
  「我……」丁淳純端著那杯溫鮮奶,尷尬地發現大家都在看她。
 
  不但川井和倉木在偷笑,將海臉上更是掛著鄙夷與嘲諷的笑容。
 
  「我從小喝慣了溫鮮奶,所以……」她趕緊放下牛奶杯,困窘地解釋。
 
  她不懂,她喜歡喝鮮奶有什麼不對?誰規定成年人就不能喝鮮奶?
 
  「喝牛奶有什麼不好?」神野嵐一邊閒適地喝著茶,一邊朝川井等人投去警告的一瞥,原本還帶著看戲表情的三人立即噤若寒蟬。
 
  「不是說牛奶對女孩子的皮膚很好嗎?如果每個喝牛奶的女孩,都像你的皮膚這麼白嫩,那麼世上每個女孩都應該喝牛奶。」神野嵐的手越過餐桌,拇指貪戀地撫摸她柔嫩的芙頰。
 
  「也……沒有那麼好啦!」他誇得她都快不好意思了。
 
  「再怎麼樣,也比喝咖啡好吧?聽說咖啡裡的咖啡因和香煙裡的尼古丁,是女人美容的大敵呀!」他刻意轉頭詢問上原加奈:「加奈,據我所知,你愛喝咖啡,也會抽煙對吧?」
 
  「我……」上原加奈不知道戰火幾時波及到她這裡來了,之前炮口不是一直對準丁淳純的嗎?
 
  神野嵐將視線移回了淳純身上。「牛奶都快冷了,還不快喝?」
 
  「噢,好。」丁淳純趕緊端起鮮奶,一口一口地啜飲著溫熱的鮮奶,很快便喝得精光。
 
  「好喝嗎?」神野嵐望著她滿足的小臉,露出淡淡的笑意。
 
  「好好喝!」她舔舔唇瓣,對他投以感激的一瞥。
 
  多虧他替她解圍,否則還真是尷尬!
 
  他們互望著彼此,視線緊緊交纏著,而將海和上原加奈的視線也在空中交會,傳遞著只有他們才懂的無聲言語。
 
  他們都有一個共識,那就是丁淳純絕不能再留在神野嵐身邊了!
 
  當晚——
 
  將海利用神野嵐進入浴室泡澡的機會,找了個借口將丁淳純拐出去,然後再偷偷開啟房門讓上原加奈進去。
 
  等上原加奈準備好之後,再假借神野嵐的名義將丁淳純找回來,讓她誤會神野嵐和上原加奈發生曖昧的關係。
 
  這個辦法或許老套,但很管用,像丁淳純那種沒什麼大腦的女人,一定會毫不猶豫的中計。
 
  他沒料錯,他們才草草設下計謀,丁淳純就像條笨魚似的上鉤了。
 
 
第七章
 
  「上原小姐?」
 
  丁淳純原本在神野嵐的房間裡看電視,卻突然被將海喊去準備神野嵐以及大家的宵夜,等她氣喘噓噓地準備好六人份的面,準備回神野嵐的房間喊他出來吃宵夜時,才發現房間裡赫然多了一個人——上原加奈。
 
  她看見上原加奈出現在房間裡,身上僅裹著一條白色的浴巾,霎時震驚地瞪大眼珠。
 
  她怎麼會在神野嵐的房間裡?還……只圍著浴巾?
 
  「上原小姐,你……怎麼會在這裡?嵐……嵐呢?」她張著嘴,好半晌才發得出聲音。
 
  「他在洗澡。」上原加奈甜蜜蜜的說道,還故意問:「你要不要進來坐坐?嵐應該快洗好了。」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聽到神野嵐冰冷的聲音從浴室門口傳來。「你怎麼會在這裡?」
 
  他蹙著濃眉走向她們,丁蠢蠢這女人讓上原加奈進來做什麼?
 
  「嵐……」丁淳純看見他全身上下只在腰間圍了一條白色的短浴巾,霎時有種想哭的衝動。
 
  不管怎麼看,他都像剛和女人偷完腥的樣子!
 
  「嵐!對不起,剛才她突然跑來敲門,我不知道她會闖進來,一時疏忽就開了門……你不要生我的氣好不好?」
 
  上原加奈上前用力抱住神野嵐的身體,只裹著浴巾的玲瓏嬌軀緊貼在神野嵐的身上,雪白的皮膚與神野嵐淺褐色的皮膚,形成一幅香艷火辣的旖旎畫面。
 
  神野嵐用斜眼冷冷地睨著她,彷彿在問:你在這裡做什麼?
 
  「哎呀!討厭,嵐,別用那種眼神看人家,丁小姐還在這裡呢,人家人家會害羞嘛!而且,你剛才已經要過人家了,人家好累了……」
 
  她故意將臉埋進神野嵐的胸膛裡,然後側頭給丁淳純勝利的一瞥。
 
  哼!不自量力的女人,快點滾出她的視線吧!
 
  「這是……真的嗎?你真的和她上床了?」丁淳純望著神野嵐,很想擠出一抹輕鬆的笑容,但卻怎麼也辦不到。
 
  她的嘴角、她的身體,都變得像石頭一樣僵硬,完全沒辦法動彈。
 
  神野嵐雙手環胸,昂起下巴瞇眼瞪視她,拒絕給予正面的答覆。
 
  她是笨蛋嗎?
 
  上原加奈說他們在床上翻雪覆雨這種荒謬的謊言,連五歲小孩都不會相信,還需要向他求證嗎?
 
  然而丁淳純不瞭解他保持沉默的含意,他刻意不回答,被她解讀為他默認了。
 
  他不說話,那就表示他有做!他真的和上原加奈上床了?
 
  「為什麼?為什麼?」她整個人彷彿被劈成兩半,除了震驚,就只有悲痛的感覺。
 
  「我不需要向你解釋什麼!」神野嵐咬牙,憤憤地吐出這句話。
 
  本來就是!他什麼都沒有做,何必向她解釋?
 
  「為什麼不向我解釋?你若沒做,為何不解釋清楚?!」
 
  「你就這麼不信任我嗎?如果你不信任我,那就出去!我不需要一個對我沒有信心的女人!」神野嵐怒氣沖沖地指著門板朝她大吼。
 
  他討厭看見她眼中的悲痛與失望,她對他難道就沒有一絲信心嗎?
 
  他們到底是戀人,還是對彼此一無所知的陌生人呢?
 
  丁淳純聽到他趕她走,不由得悲從中來,哽咽一聲,便轉身衝出門外。
 
  上原加奈見她走了,立即露出得意的笑容。
 
  計謀成功了!
 
  「嗚……」丁淳純捂著嘴,直奔向大門的方向,傷心的眼淚不斷沿著粉嫩的雙頰滴下。
 
  「丁小姐,你不要走呀!」川井在大門前拉住她。
 
  房間裡的情形,他們在外頭都看見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是上原加奈所設下的詭計,她怎麼會瞧不明白呢?
 
  「請放開我!我……我沒辦法再待在他身邊了,我要離開這裡!」她抹去落在頰邊的滾燙淚珠,但新的眼淚又很快地落下。
 
  「丁小姐,你要想清楚,我相信少幫主並沒有——」
 
  「川井!」將海嚴厲地喝止他,冷然道:「何必跟她囉嗦?她要走就讓她走,反正她在少幫主的心目中,不過是個新鮮的玩具,現在有了上原小姐,少幫主自然不需要劣質的替代品了。」
 
  「將海,不許你這麼說!」川井和倉木異口同聲指責道。
 
  「難道不是嗎?」將海反問:「她有哪點比得過上原小姐?少幫主對她根本不可能是真心的!」
 
  丁淳純吸吸鼻子,勉強擠出淒涼的笑容說:「將海說的沒錯!神野嵐對我本來就是圖個新鮮,現在有了上原小姐這麼美的情人,他怎麼可能還會看上我呢?」
 
  「你知道就好!」將海毫不留情地落井下石。「你和上原小姐,本來就天差地遠,你根本沒有一絲贏過她的勝算,像你這種一遇到事情、就夾著尾巴逃走的膽小鬼,少幫主絕對不會把你放在心上,我相信少幫主會當作從來沒有遇見你!」
 
  將海毫不留情的殘酷言語,終於擊碎她的自尊,她再也忍不住大哭起來,並且打開門衝出去,奔向通往大門的黑暗小路。
 
  「等等!丁小姐——」川井追到門邊,還是喚不回丁淳純,他氣極了回頭斥責將海:「將海,你這是做什麼?」
 
  「試驗!」他扭著唇,冷冷地笑著。「你們瞧,少幫主在那女人的心目中,就是這麼不值一文,一遇到事情,她就毫不考慮地犧牲自己與少幫主的感情,成全別的女人,像這種女人,根本沒有資格和少幫主在一起,更沒有資格成為神野幫未來的少主夫人!」
 
  「可是少幫主喜歡她……」川井遲疑地說道。
 
  「天涯何處無芳草?憑咱們少主的條件,還愁找不到好的女人嗎?像上原小姐就是最適當的人選,他很快就會忘了丁淳純這種一無是處的女人!」
 
  「噓!別吵,好像有人從小路的那頭走過來了!」倉木指著小路的盡頭,黑漆漆的小徑上隱約出現一道人影。
 
  「是誰?」川井和將海雙雙走到門口,瞇眼打量黑暗中逐漸靠近的人影,幾秒後,倉木驚訝地大喊:
 
  「啊——是丁小姐!」
 
  「什麼?!」將海瞇眼仔細一看,真是丁淳純沒錯!
 
  「你不是走了,又跑回來做什麼?」他氣憤地扯開嗓子大吼。
 
  「我本來是走了,可是我一直想著你說的話。」
 
  她走到將海面前,臉上已沒有淚痕,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他們從未見過的堅定神情。
 
  「我發現你說的沒錯!我的確從以前開始,就是個一旦遇到自己無法處理的事情,就想逃避的膽小鬼。我害怕受到傷害,所以我選擇逃避來保護自己!所以我決定了!」
 
  「你決定什麼?」將海有種不好的預感。
 
  「我不會走的!」
 
  「你說什麼?」
 
  她不顧將海轉黑的臉色,甜甜朝他一笑道:「我喜歡嵐,我要留在他身邊。」
 
  「少幫主身邊已經有了上原小姐了!」將海大吼。
 
  「就算他身邊已經有了上原小姐,我也不會輕易退卻!」生平第一次,她如此肯定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麼,而且決不放手。
 
  「而且我愈想愈懷疑,他真的和上原小姐上床了嗎?」
 
  「事實擺在眼前,這假得了嗎?」將海心虛地轉開頭。
 
  「既然如此,那他何必留著我呢?他想要上原小姐,大可直接打發我走呀,何必藉故調開我,然後倉促地偷腥呢?所以我想……上原小姐在嵐的房間裡,應該是你們事先安排的吧?」
 
  「這……」將海相當詫異,原來丁淳純並不如他所想的那麼蠢。
 
  「將海,這是真的嗎?你幫助上原小姐溜進少幫主房間裡,到底想做什麼?」
 
  川井和倉木知道他不喜歡丁淳純,但他們萬萬沒想到,他居然想用陰謀詭計逼走她。
 
  「這件事我一定要稟告少幫主!」川並當將海是兄弟,但最近他的行徑實在太偏激了,簡直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要是再不想辦法將他拉回正軌,他遲早會走上絕路。
 
  將海臉色一白,無法想像少幫主若是知道了這件事,對他會有何處置。
 
  但他還是緊抿著唇,倔強地不吭一聲。
 
  無論別人怎麼說,他還是覺得上原加奈比丁淳純更適合少幫主,他不會後悔做了這些事,因為這是他的決定!
 
  丁淳純不想再多責怪將海,現在她只想飛奔到神野嵐身邊,大聲向他坦白自己的愛意。
 
  丁淳純站在神野嵐的房門前,遲疑了片刻,舉起手想敲門,但一會兒又放下。
 
  上原加奈還在裡頭嗎?嵐對於她的不信任,是否很生氣呢?
 
  她遲疑躊躇著,不知道該不該進去向他認錯,認真考慮了一會兒,她還是決定進去向他道歉。
 
  她想再度上前敲門,不料房門突然由內開啟,一個人被人從房間裡用力推了出來,猛地撞上閃避不及的她。
 
  「啊——」丁淳純不得不慘叫,因為那個人的高跟鞋正好踩在她的腳指頭上。
 
  「神野嵐!」上原加奈的尖叫比她的模樣更可怕,她頭髮散亂,雙目佈滿紅血絲,完全沒有當初見面時的優雅與高貴。
 
  「你居然敢拒絕我!我不敢相信,你居然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絕我!」她像受極大的刺激,不斷搖頭喃喃自語。
 
  「我就是拒絕你,怎樣?」她硬是脫光了賴在他的房裡不走,神野嵐快被她煩死了!
 
  奇怪!這個女人明明受過高等教育的,為什麼做出來的事,卻絲毫沒有羞恥心可言呢?
 
  「你會後悔的!你很快就會後悔的!」上原加奈的臉色愈來愈瘋狂,與先前端莊、高雅的她簡直判若兩人。
 
  「明天一早你就請回日本去吧,我要是再留你在這裡,才真的會後悔!」
 
  他已經後悔讓她住下來了。
 
  「你——」上原加奈顫抖的纖手指著他,咬著銀牙憤然嘶吼道:「我真該殺了你!我派出的殺手沒在機場把你殺掉,真是太可惜了!」
 
  「你說什麼?」隨後趕來的將海衝到她面前,驚訝地抓住她問:「你剛才說那句話是什麼意思?說清楚一點!」
 
  「什麼意思?哼!我的話有那麼難懂嗎?看來你的腦子也沒比那個姓丁的笨護士好到哪裡去!」她冷哼一聲,高傲地昂起下巴。
 
  「你……派人暗殺我們少幫主?」
 
  「沒錯!」上原加奈爽快地承認。
 
  「為什麼?我們少主哪裡得罪你了?」
 
  「他不該拒絕我父親的聯姻計畫!沒有人能拒絕我上原加奈,就算是神野嵐也一樣!」
 
  「只因為我們少主拒絕娶你,你就找殺手來暗殺他?」
 
  「沒錯!」
 
  將海既驚訝又懊悔,他一直以為她喜歡他們少主,所以才找她一起來對付丁淳純,若早知道她就是派人暗殺他們少主的人,他絕不會這麼做。
 
  「你……你有病!」川井忍不住罵道。
 
  這個女人的腦子根本有問題!
 
  「你說的沒錯,她的確有病!」神野嵐淡然道:「上原加奈在二十歲那年,曾經在巴黎與一位年輕的服裝設計師同居,不過後來那位服裝設計師,為了得到另一位服裝大師的青睞,拋棄了上原加奈,娶了那位服裝大師的女兒。上原加奈為了這件事,精神受到相當大的刺激,還曾經入院療養過一段很長的時間。」
 
  「有有這種事?」將海驚訝得無法言語。
 
  他居然差點把少幫主推向這種瘋女人懷裡!
 
  天哪!他到底犯了什麼樣可怕的錯誤?
 
  「神野嵐!我明明已經忘了那件事,你為什麼還要提起?」上原加奈的舊瘡疤被人提起,變得更加瘋狂,她從衣服的口袋裡掏出一把小型的白朗寧,瞄準神野嵐的胸口。
 
  「神野嵐,我恨你!你和那個負心漢一樣,都是負我感情的騙子,我要你們統統下地獄去!」
 
  她拉開保險栓,毫不猶豫地扣下板機。
 
  「小心——」丁淳純尖叫著警告。
 
  砰!槍聲響起,現場的情況隨即亂成一團。
 
  神野嵐當然不會白白站著挨子彈,早在上原加奈開槍前,他就已經迅速跳開。
 
  但滿懷愧疚又護主心切的將海為了保護他,不惜以自己的身體擋住那發子彈,幸好子彈只擦過他的手臂,沒有造成太大傷害。
 
  「快抓住她!」
 
  川井和倉木逮到時機,迅速撲上前將上原加奈抓住,奪下她手中的槍。
 
  「放開我!放開我!啊……」上原加奈不停的尖叫、哭泣,神形憔悴又狂亂,令人忍不住鼻酸。
 
  丁淳純好同情她,其實她也不過是個可憐的女人罷了!
 
  「原諒她吧!不要再讓她受折磨了,好不好?」她替上原加奈向神野嵐求情。
 
  神野嵐原本就沒打算要和神智不清的上原加奈計較,於是轉頭對著川井和倉木說:「先找房間把她關起來,明天打電話給上原隆剛,要他來把女兒領回去!」
 
  「是!」
 
  川井和倉木押著哭鬧不休的上原加奈離開了,丁淳純發現將海被子彈擦傷的手臂正淌著鮮血,立刻找出醫藥箱說道:
 
  「將海,你受傷了!快坐下,我替你包紮傷口。」
 
  「不必了,只是一點小傷。」
 
  將海撇撇嘴,頑固地拒絕了她的好意。
 
  和上原加奈合謀的事,他承認自己做錯了,但那不表示他就願意接納丁淳純成為他的少主夫人。
 
  「你不要逞強,你的傷口若不擦藥、包紮,會感染化膿的!」她苦口婆心的勸道。
 
  「謝謝你的好意,我說不必就是不必!」將海依然頑強地抗拒她的好意。
 
  他的脾氣就像毛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壓根讓人拿他沒轍。
 
  丁淳純勸了幾次,見他始終不肯讓她上藥,終於忍不住提高了音調。「我再說一遍,乖乖把袖子拉起來,讓我上藥!」她砰地放下醫藥箱,扯住他受傷那手的袖子,用力往上拉。「你看——你的傷口流了這麼多血,還敢不擦藥嗎?」
 
  將海沒見過她對自己這麼凶,不由得一時語塞。
 
  「我——」
 
  「不要動!」
 
  丁淳純從醫藥箱裡取出藥水,先用雙氧水消毒擦破的一大塊皮肉,然後塗上碘酒,最後再用繃帶和紗布塊把他的傷口包紮起來。
 
  「痛嗎?」她仰起頭,放柔語調問。
 
  將海第一次被人這麼溫柔的對待著,驚訝得忘了回嘴,只愣愣地搖搖頭。
 
  「再忍耐一下,快包紮好了。」她專注地包紮著,一面說道。
 
  將海定定地望著她,他好像突然有點明白,少幫主為什麼那麼喜歡她了。
 
  她純真、溫柔,對他們這些長年在黑道中打滾的人來說,無異像荒山的水源、沙漠的綠洲,是種可遇而不可求的奇跡。
 
  沒有人不喜歡奇蹟,難怪向來暴躁又視女人為無物的少主會愛上她。
 
  她打上最後一個結,然後朝他露出微笑。「好了!」
 
  將海望著她甜美的笑容,第一次發現,其實她的笑容挺好看的,讓人打從心底產生一種舒暢的愉悅感。
 
  他終於肯對自己承認:他真的錯了!
 
  他錯得荒謬、錯得離譜,她並不是他以為的那種愚昧沒用的女人,她有她的優點,只是以前他被偏見蒙蔽了雙眼,看不見這些優點,今後他會學著排除偏見,用一種嶄新的眼光來重新認識她。
 
 
第八章
 
  星期假日,神野嵐帶著丁淳純來到台北市最熱鬧的東區商圈逛街,以往最沒耐性陪女人逛街、壓馬路的他,最近倒是迷上了替她挑選衣物、搭配飾品,而且樂此不疲。
 
  「那邊還有一間GUCCI的專賣店,我們過去看看。」話沒說完,他已邁開長腿往那間店走去。
 
  「等等呀——嵐!」丁淳純拚命擺動雙腿,想追上前頭彷彿參加競走比賽的神野嵐。
 
  他人高腿長,或許跨個兩步就有一公尺遠,但她人長得矮,腿也不算長,光是追著他的步伐就快累死了。
 
  「走這麼快,不會等等人家嗎?」她嘟嚷著跑步追過去,不料卻迎面撞上一個帶著妻小出來購物的男人。
 
  他手中提的購物袋掉到地上,幾件小孩子的玩具從袋子裡滾了出來。
 
  「啊!對不起、對不起!」
 
  她迭聲道歉,趕緊蹲下來替他把東西撿起來,放回袋子裡。
 
  那男人本來想發怒,但見她並非存心撞掉他的東西,而且也很有誠意的道歉,也就不為難她了。
 
  「真的很對不起!這是你的東西——」丁淳純歉疚地將購物袋交還給那男人,卻在抬頭看見他的面孔時,忽然愣住了。
 
  不知為什麼,她一看到這個男人,就有一種很奇妙的感覺,彷彿……在哪裡見過他?
 
  那男人看見她也愣住了,他的反應比她更強烈,他一把扯住她的手臂,激動地問:「你叫什麼名字?今年幾歲?」
 
  「啊?你……你想做什麼?」丁淳純被他的舉動嚇了一跳,開始掙扎起來。
 
  「快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住在哪裡?」男人死抓著她的手臂,怎麼也不肯放手。
 
  他們在馬路上拉拉扯扯,很快就引來旁人的注目。
 
  「齊威,你怎麼了?不要這樣抓著這位小姐,大家都在看了,你先放開她好不好?」抱著嬰兒的美麗少婦惶恐地央求丈夫。
 
  「不行!現在無論如何,我都不能放開她。」這個名叫齊威的男人非常堅持,更加握緊她的手腕,怎麼也不肯鬆手。
 
  他怕自己一放手,又得分隔二十二年才能再與她相見。
 
  「淳——」神野嵐回頭想跟丁淳純說話,不料這一回頭才發現,她根本沒跟過來,而是被一個陌生的男人鉗制住。
 
  「你做什麼?快放開她!」
 
  他撲過來,一個手刀就劈向抓著丁淳純的男人,不過那男人顯然也有些身手,輕鬆一閃就躲過他的攻擊。
 
  見他又想出手攻擊,齊威急忙阻止道:「我不會傷害她,我只是有些問題想請問她。」
 
  「你想問她什麼?她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你已經有老婆了,當著老婆的面抓著別的女人的手不放,你還真夠膽!」神野嵐瞥了臉色有些蒼白的少婦一眼,冷冷地嘲諷。
 
  「事情不是你們想的那樣!我抓著她不是因為男女情愛,而是因為——我懷疑她是我失蹤二十二年的妹妹。」
 
  「你妹妹?哈!」神野嵐再次冷笑。「這還真是太巧了!你走在路上,正好撞見自己失蹤多年的妹妹,這位太太,你相信這種鬼話嗎?」他故意掉頭去問那位美麗的少婦。
 
  「我……」孫函蕍與自己的丈夫對望了一眼,她一看見他的眼睛,原本有些懷疑的心境霎時變得清明起來。「我相信他!如果他說這個女孩是他的妹妹,那麼她就是他的妹妹,我不會懷疑自己丈夫所說的話。」
 
  「函蕍,謝謝你相信我!」名叫齊威的男人深情而感激地望著自己的妻子。
 
  「這是應該的。」孫函蕍微微一笑,輕輕搖了搖頭。
 
  「你說她是你妹妹,你憑哪一點這麼斷定?你有證據嗎?」神野嵐依然不信。
 
  「我——我提不出什麼有力的證據!」齊威遺憾地說:「當年我們的父母意外過世時,我妹妹才剛滿三歲而已,很多事可能都不記得了,而她的身上也沒有什麼足以辨認的胎記與信物,不過她長得和我母親年輕的時候簡直一模一樣,我就是從這點認為她是我失蹤多年的妹妹。」
 
  「哼!世上長相相似的人太多了,你只憑這一點就認定她是你失蹤的妹妹,不嫌太過武斷?」
 
  「我一看到她,就有一種非常熟悉的感覺,我對別人從來沒有這種感覺。」齊威的目光再次落在丁淳純的臉上。
 
  她長得實在太像他的母親了!
 
  「不知道你們有沒有發現這位丁小姐長得的確有點像齊威呢!」孫函蕍也相信,這個女孩一定就是她從未謀面的小姑。
 
  「可是……我什麼都不記得了。」其實丁淳純看到齊威也有種熟悉的感覺,但卻對他所提的過去毫無印象。
 
  「我可以告訴你更多有關我妹妹的事,我妹妹叫做齊淳純,算一算,今年應該有二十五歲了。」
 
  丁淳純有些驚訝地沉默了一會兒,才小聲地說:「我的確叫做淳純,今年也是二十五歲沒有錯,不過我並不姓齊,而是姓丁呀。」
 
  「你叫淳純,今年二十五歲?這太巧了!天下不會有這麼巧合的事,你一定是我妹妹不會錯!」
 
  「不是的!」丁淳純搖搖頭說:「我有父母和哥哥,他們都還健在,所以很遺憾,我不是你的妹妹。」
 
  「你是!我不知道你那些父母兄長是從哪冒出來的,不過他們肯定不是你的親生父母與親兄長,我才是你真正的家人!」
 
  「不是的!」丁淳純更加用力地搖頭,臉上出現恐懼的表情。「我真的不是你妹妹,他們是我的家人沒有錯!」
 
  「不,我才是你真正的家人!」
 
  「不!他們才是——」
 
  「好了!你們別吵了!」神野嵐不明白他們何必為了這種事情爭論。「既然你們都想知道她究竟是不是你的親妹妹,回去問問她的父母不就得了?」
 
  「好!」這個提議齊威非常贊成。「我就陪你回去一趟,我要親口問問你『父母』,看你究竟是不是他們的親生女兒!」
 
  丁淳純望著他異常堅定的面孔,內心深處有種惶恐不安的感覺。
 
  他所說的,應該不會是事實吧?
 
  「這是真的!」
 
  丁母望著眼前容貌神似的齊威和丁淳純,知道自己騙不了人,也不想騙人。
 
  純淳不是她的親生女兒,她早就該讓她知道了,只是一直苦於沒機會告訴她。
 
  「媽,您不應該說的!您不怕淳純知道以後會——」
 
  丁皓倫不認為母親在隱瞞了二十多年後,突然揭發這個事實是正確的行為。
 
  萬一淳純無法接受這個事實,或是索性離家出走,那該怎麼辦?
 
  「不要緊的!」丁母倒是想得開。「淳純有權利知道事實,我們不可能隱瞞她一輩子。再說她能和自己的親手足相認,我們應該為她感到高興才對,怎麼能從中阻止呢?」
 
  她走進臥房,打開衣櫥取出一個盒子,拿出裡頭陳舊的布娃娃回到客廳,遞給丁淳純。
 
  「這就是當年我們在育幼院看見你時,你緊緊抱在懷中的布娃娃,育幼院的院長說你晚上總是做噩夢,而這布娃娃上頭又沾著血跡,我怕引起你不好的回憶,在帶你回來的時候,就偷偷把它藏起來了。」
 
  「這是那個布娃娃!」齊威一看到那個布娃娃,立即睜大眼,聲音也因過度激動而顫抖。「那是我母親在淳純三歲時送給她的生日禮物,淳純最喜歡它了,連睡覺都抱著不放!」
 
  丁淳純望著那個對她來說相當陌生、卻又有些熟悉的陳舊布娃娃,腦海深處,隱約記起一個婦人模糊的影像,和她好溫柔、好溫柔的聲音。
 
  「來,這是給淳純的生日禮物,是淳純最喜歡的布娃娃喔。」
 
  「淳純喜歡,喜歡!」
 
  「淳純喜歡嗎?那麼等淳純四歲生日的時候,媽媽再買一個給你,這樣淳純和布娃娃都有伴了。」
 
  「好……」
 
  後來,那個溫柔聲音的主人不見了,隨著歲月的消逝和她刻意的逃避下,終於逐漸遺忘那道溫柔聲音的主人,和這個曾經最愛的布娃娃。
 
  「這麼說……您……您真的不是我的母親了?」
 
  許久許久,丁淳純才找到自己乾啞的聲音。
 
  好諷刺!她居然直到二十五歲,才發現自己並非丁家的親骨肉。
 
  「應該說,你並不是我親生的,僅此而已。這些年來我收養你、教育你,完全把你當成自己的親生孩子般照料,沒有一絲偏袒,我自認夠資格做你的母親。」丁母堅定地強調。
 
  丁淳純當然知道丁母對她的好,從小到大,她受到的呵護疼寵從沒比丁皓倫少過,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所以她才一時難以接受,這些疼愛她的家人,竟然和她沒有絲毫血緣關係!
 
  「淳純,你聽我說——」丁皓倫想靠近丁淳純,她卻下意識地躲開。
 
  這個人不是她的哥哥!
 
  而她喊了二十年的爸媽,也不是她的親生父母,世上到底還有什麼事情是絕對真實,可以永遠信賴的呢?
 
  「淳純,不要躲著我們!我——我們都還是和從前一樣愛你呀,這點是永遠不會改變的!」
 
  丁皓倫口中的愛,神野嵐聽來特別刺耳。
 
  打從他第一眼看到丁皓倫注視丁淳純的表情,就知道這個男人愛著自己的妹妹——一個毫無血緣關係的妹妹。
 
  「對不起!我……我要好好想一想……再給我一點時間……現在我沒有辦法留在這裡!」丁淳純說著,一路往門口退去,到了門邊,立即轉身衝出去。
 
  「淳純——」
 
  丁皓倫焦急地想追出去,卻被神野嵐伸出長腿擋住他的去路。
 
  「慢著!」他懶洋洋地站起,當在丁皓倫的面前。
 
  「你想做什麼?」丁皓倫冷眼瞪他。
 
  神野嵐瞧他不順眼,同樣的,他瞧神野嵐也好不到哪裡,男人的直覺告訴他,這個日本鬼子也喜歡淳純!
 
  「她說了現在不希望你去打擾她!」
 
  「她是我妹妹!」丁皓倫握拳大吼。
 
  「但不是親妹妹!這位齊先生才是她的親哥哥,所以無論你是基於任何理由想找她回來,都是行不通的!」神野嵐殘酷地點醒他這個事實。
 
  「你……你無權干涉我們丁家的事!」丁皓倫宛如被人奪走心愛的物品,赤紅著眼,揪起神野嵐的領口大吼。
 
  神野嵐用力甩開丁皓倫的手,森冷道:
 
  「這是事實!丁淳純並不是你的親妹妹,就算是,你也不可能永遠留住她,總有一天她會離開這個家,尋找真正屬於她的幸福未來。」
 
  「不——不許你這麼說!淳純不會離開我,她絕對不會離開我的!」
 
  丁皓倫壓根不敢想,自己疼寵呵護了二十年的「妹妹」,一旦離開自己身旁,那會是什麼可怕的光景?
 
  「我有沒有說錯,你自己心裡也應該有數,她對你只有兄妹之情,沒有一點男女情愫,我勸你最好死心吧!」
 
  神野嵐說完,隨即掉頭離去。
 
  他沒必要和丁皓倫說太多,反正丁淳純終究只會屬於他,他不會允許她的心中有著其他男人的影子!
 
  夜晚的濃霧籠罩在山區,打開落地窗,便能感受到冰涼濕潤的霧氣,隨著夜風撲打在臉龐上。
 
  「冷嗎?」神野嵐低問,隨手拉緊身上的外套,密密地將懷中的丁淳純包住。
 
  丁淳純緩緩搖了搖頭,仍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
 
  自從入夜之後,她便一個人坐在這裡望著漆黑的窗外發呆,連面頰被山區的冷風凍紅了也不知道,直到神野嵐來了,將她抱進自己懷裡,並用自己的外衣將她緊緊圍住。
 
  「為什麼不吃晚飯?」神野嵐低頭打量她消沉的小臉。
 
  她不肯吃,神野嵐也沒什麼胃口,只匆匆扒了幾口飯就離開餐桌。
 
  「吃不下。」她咬著粉嫩的唇,低聲回答。
 
  「我知道你今天心情不好,所以允許你可以一天不吃晚餐,但無論如何,明天不許再不吃飯了,再這麼下去,會餓壞身子的!」他用霸道的命令掩飾自己的擔憂與關心。
 
  「我沒辦法想像,那個我住了二十幾年的房子,居然不是我的家!那些我喊爸爸、媽媽、哥哥的人,也不是我的親人……」
 
  丁淳純光想到眼眶就紅了。
 
  怎麼辦?他們不是她真正的家人,以後她還能回到那個家去嗎?如果不能回到那個家,她孤身一人,又能到哪裡去呢?
 
  「那又如何?不管他們是不是你的家人,你們在一起生活了二十幾年是事實,在這麼長的時間之中,他們可曾讓你覺得自己是外人?」
 
  丁淳純根本不用思考,就能肯定地搖頭說:不!
 
  正是因為他們不曾讓她覺得自己是外人,所以發現真正的事實時,她才會如此震驚,完全無法接受。
 
  「其實也別想太多,既然他們是真心對待你,那麼你究竟是不是他們親生的,那又如何?重要的是,你們之間所擁有的,是別人無法取代的濃厚感情,沒有任何人能夠否認這一點,不是嗎?」
 
  丁淳純緩緩抬起頭,有些驚訝、有些詫異地注視他。
 
  她沒想到,像他這麼霸道的人,居然也會說出如此感性的話,實在令人感到意外。
 
  「你那是什麼表情?我說出這些話,讓你覺得很不可思議嗎?我又不是只會吼人而已,我偶爾還是會說出一些富建設性的話!」
 
  她那驚異的神情簡直像在嘲笑神野嵐似的,此刻,他又有了吼人的衝動,當然他更想狠狠地吻著她。
 
  「嵐!」她笑了,又圓又亮的眼睛裡,開始冒出點點水光。
 
  她一直用那雙感動的眼眸望著他,他終於克制不住吻她的渴望,低頭攫住她的唇。
 
  有了前幾次的經驗,丁淳純已經很習慣他說吻就吻的惡霸習性,因此微喘一聲之後,便柔順地閉上眼,任他吻遍她唇內的每一寸細膩的肌理。
 
  他用唇撬開她的小嘴,舌頭鑽入她的檀口中,尋覓香甜的甘美汁液。
 
  「我想要你!」神野嵐改吻她的耳垂,在她耳邊喃喃低語。「不過今晚我體諒你心情低落,不會強迫你,除非——你心甘情願地把自己給我。」
 
  丁淳純羞紅了臉,反身將臉埋進他的襯衫裡,軟弱地爭辯道:「我才不會那麼做!」
 
  「不信我們可以打賭。」他倒是信心滿滿。
 
  「不要!」有了上次的慘痛經驗,現在一提起打賭這兩個字她就渾身發毛。
 
  「其實你也不一定會輸呀!」
 
  他故意安慰道,存心誘哄她上當,到時他就可以為所欲為了。
 
  「我才不會那麼笨,再上你一次當呢!」要是她再中計,那可就遜斃了。
 
  「沒想到,居然被你識破我的詭計,你真是太厲害了!」神野嵐佯裝驚訝地拍手。「你這麼厲害,我得好好給你獎賞一下才行。來讓我吻一下!」
 
  「啊——」
 
  他一把揪住想從他腿上跳開的丁淳純,迅速低頭封住她的尖叫,不希望引來那些礙眼的部屬。丁淳純輕捶他堅硬的胸膛幾下,咕噥一聲之後,隨即放開自己的心胸,全心全意地回應起他的吻。
 
  「明天……我想回家去一趟。」
 
  許久,當他饜足之後,丁淳純開口說道。
 
  她窩在他的胸前,仰頭望著他。「我想回去告訴他們,無論發生了什麼事,他們永遠都是我最親愛的家人。還有,我想和我的親哥哥相認,你願意陪我去見他們嗎?」
 
  「當然!不論你想去哪裡,我都陪你去。」
 
  神野嵐最不放心她和那個毫無血緣關係的兄長丁皓倫獨處。
 
  「嗯,謝謝你!」
 
  她移動小腦袋,找了個舒服的位置趴著,開始進入甜美的夢鄉。
 
  神野嵐低頭在她眉間輕吻一下,然後小心地用毯子謹慎地蓋好她,不讓她受任何一點風寒的侵擾。
 
 
第九章
 
  第二天,丁淳純由神野嵐陪同前往丁宅。
 
  丁淳純回到熟悉的家,一進門就眼眶含淚地喊著熟悉的稱謂。「爸、媽,我回來了!」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丁父和丁母的眼眶也濕潤了,他們望著這個失而復得的女兒,感謝老天沒有讓他們失去她。
 
  「淳純!」
 
  此時,神情落寞憔悴的丁皓倫衝過來,抓住她的手欣喜地喊道:「淳純,你回來了!太好了,別再離開我了,好嗎?」
 
  「哥,你抓痛我了!」
 
  丁淳純嚇了一大跳,連忙甩開他的手,轉頭看見臉色蒼白得嚇人的舒瑾妤也在場,著實替她感到心疼。
 
  「不要離開我!淳純,他能給你的,我也能給,求你別跟他走,留在我身旁,我——愛你呀!」他再次攫住她的手腕,狂亂而急促地央求道。
 
  「哥,你不要胡說!快放開我,好痛!」
 
  「你做什麼?快放開她!」神野嵐撲過去扯開丁皓倫,但丁淳純的手腕已經被捏紅了,她嚇得開始掉眼淚。
 
  「哥,你……你怎麼可以對我說這種話?你已經有瑾妤姐了!」
 
  「不,你不要誤會,其實我根本不愛她!」丁皓倫怕她顧忌舒瑾妤,所以立即澄清道。
 
  「你說什麼?!」
 
  這句話震驚了在場的所有人,當然受傷最深的,是舒瑾妤的心。
 
  「當初因為你希望我交女朋友,而她又碰巧長得有點像你,我才會和她交往,其實我真正愛的人是你,不是她呀!」
 
  「不——」
 
  丁淳純畏懼地看著她喊了二十二年的兄長,他的眼眸裡寫著狂亂,那種不顧一切的偏執眼神令她害怕。
 
  「不要這麼說,請你不要這麼說……」她一面搖頭,一面後退。
 
  「淳純,我可以馬上離開她,只求你回到我身邊!」丁皓倫神情狂亂地步步逼近。「我不能失去你!失去你,我必定瘋狂至死。」
 
  「你是我的哥哥,我只當你是我哥哥。」
 
  「但那不是我想要的!我愛你,我要你回到我身邊嫁給我,淳純!」
 
  「不要!哥哥,不要這樣!」她嚇壞了,從小喊哥哥的人,居然想娶她為妻。
 
  「淳純,不要離開我!」丁皓倫怕她躲開,激動地緊抓著她的手,她疼得痛呼一聲,害怕地哭了。
 
  「好痛……」
 
  「你給我放開她,否則我就砍斷你的手!」
 
  神野嵐本想耐心等他們把話說清楚,但見他弄痛了丁淳純,立即面色一寒,保護性地上前將丁淳純摟進懷中。
 
  「丁皓倫,她說的已經夠清楚了,你還聽不懂嗎?!她不愛你,從頭到尾,她愛的人就不是你,縱使你再怎麼死纏爛打也沒有用,她不會再回到丁家,更不可能嫁給你,因為她會是我神野嵐的妻!」
 
  丁皓倫彷彿受到極大的打擊,緩緩轉頭注視丁淳純。
 
  「這是真的嗎?你……愛他?」
 
  丁淳純連想都沒想便肯定地點頭。
 
  「是的,我愛他!這輩子,我只愛他一個人。」
 
  神野嵐滿足又得意地斜睨丁皓倫。「如何?這下你該相信,她怎麼也不可能和你在一起了吧?我勸你還是死心,畢竟——你身邊的女人也不差。」
 
  他刻意望了面色蒼白如雪的舒瑾妤一眼。
 
  然而丁皓倫完全沒瞧她一眼,他被丁淳純愛上神野嵐的事實擊垮了。
 
  「我們走了!」神野嵐拉著丁淳純的手,逕自走出丁家大門。
 
  「淳純,不要走呀!我不能失去你,淳純——」
 
  任憑他如何瘋狂嘶吼,神野嵐就是不讓丁淳純回頭,丁皓倫踉蹌跌坐在地上,知道自己再也挽不回她了。
 
  他真的失去她了!
 
  「皓倫,開門!是媽呀,你已經把自己關在房裡好幾天了,不要這樣嚇媽,快開門!」
 
  丁母焦急的敲擊兒子的房門,卻得不到任何回應,她擔憂焦急,只好趕緊用備用鑰匙開門進去。
 
  進入兒子的房間裡,她在床上找到正瞪著天花板,喃喃自語的丁皓倫。
 
  「皓倫!」她迅速衝到床邊,立刻聞到一陣刺鼻的酒味。「皓倫,你喝了多少酒?」
 
  她轉頭一看,發現兒子的朋友出國買回來送給他的名貴洋酒全都不見了,倒是地上多了一大堆空酒瓶,她見了不禁鼻頭發酸。
 
  「皓倫,你這是何苦呢?」
 
  「媽,我愛淳純!」他用手臂遮住雙眸,聲音嘎啞。
 
  「媽知道,媽從很早以前就發現到了。」
 
  所以當兒子帶女朋友回來的時候,她好高興,原以為兒子已經走出這段注定得不到回報的苦戀,沒想到他並非真的遺忘,而是故意隱藏。
 
  「她為什麼不愛我?我有什麼地方不如那個日本男人?」他萬分痛苦地喃喃自語。
 
  「感情的事,本來就很難說……」丁母也不知道該怎麼勸兒子想開一點。
 
  丁皓倫淒涼地搖頭笑著。「或許我真的不如那個日本人吧!否則為何他才認識淳純短短兩個月,淳純就愛上他了,而我對淳純付出了二十幾年的感情,還是得不到她的心?」
 
  「千萬別這麼說!皓倫,你應該很清楚自己有多優秀,你擁有國外一流學府高學歷文憑,還有高超的工作能力,在同儕之中,很少有人像你表現得這麼突出。」
 
  「那淳純為什麼不愛我?」他憤怒地大吼。
 
  「這……愛情和能力毫無關係,有能力不見得能得到愛情,愛情牽涉到個人的主觀意識,並不是那麼容易一語道盡,而工作能力是客觀、公正的,大家有目共睹——」
 
  「媽,別再說了!反正我是個沒用的男人,連自己心愛的女孩也爭取不到。」
 
  「皓倫——」
 
  丁母生養這個孩子將近三十年,從沒聽他說過如此灰心喪志的話,她不由得驚慌起來。
 
  「皓倫,你要振作!世上還有很多好女孩,你千萬別為了淳純一個女孩自暴自棄呀!」
 
  「如果不能得到淳純的愛,就算我得到全世界又如何?」
 
  「皓倫……」丁母這才真正明白,兒子陷得到底有多深。
 
  她跪坐在床邊,輕撫兒子佈滿鬍渣,瘦削又憔悴的臉頰,心疼得宛如刀割。
 
  他是她懷胎十月生的親骨肉呀!原本俊朗、有為的年輕人,變成現在這副失魂落魄、自暴自棄的模樣,叫她怎能不心痛?
 
  她不禁紅了眼眶。
 
  「皓倫,你要媽怎麼幫你?到底要媽怎麼做,你才會振作起來?」
 
  「我要淳純!沒有淳純,就算活著也沒有意思。」
 
  「好!媽替你把淳純找回來。」
 
  丁母實在不忍心再見兒子繼續消沉了。
 
  「淳純不會肯的。」丁皓倫意興闌珊地說道。
 
  「媽會想辦法的!」
 
  「媽,您要怎麼做?」丁皓倫這才半驚訝、半欣喜地跳起來問。
 
  「噓!你不要多問,在家等媽的好消息,媽會把淳純帶到你面前來的。」
 
  丁母寵溺的拍拍兒子的面頰,轉身離開兒子的房間。
 
  她一個人坐在客廳裡想了很久,然後在撥了一通電話之後,換上了外出服離開家門。
 
  「媽!」
 
  丁淳純走進和丁母約好的咖啡店,很快找到她的蹤影。
 
  「淳純。」丁母朝她一笑,轉頭看看她身後。「神野先生沒跟來吧?」
 
  「沒有,他正好有事出去了。」她在丁母面前坐下,向服務生點了杯水果茶,笑著問:「媽,您今天是特地約我出來喝茶的嗎?」
 
  丁母輕輕搖搖頭,坦白告訴她:「不是,其實我找你出來,是有件事想請你幫忙。」
 
  「有事想請我幫忙?什麼事?」丁淳純好奇地問。
 
  「我……」丁母低頭攪拌杯中的咖啡,遲疑片刻後抬起頭,語氣堅定說:「我想求你嫁給皓倫!」
 
  「媽?!」丁淳純嚇傻了,她沒想到丁母會提出這種要求。
 
  「我知道這個要求很無理,而且非常自私,但是請你同情我這個心疼兒子的母親,我已經無計可施了!」她輕泣道。
 
  「哥哥怎麼了?」
 
  那天他的表現雖然令她害怕,但她始終關心丁皓倫這位「兄長」!
 
  「他……他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不吃不喝,只拚命灌酒,身體都搞壞了,我看了好心疼……」
 
  「怎麼會這樣?」
 
  丁淳純也好震驚,她心目中的哥哥是個永遠打不倒的強者,她無法想像他為了感情,把自己變成酗酒度日的可怕模樣!
 
  她瞭解母親的個性,如果不是真的沒辦法,她不會輕易來求她,可見哥哥的情況比她所想的要糟得多了。
 
  「可是……我真的不愛哥哥呀!這種勉強得來的婚姻,不管是我還是哥哥都不會有幸福的。」
 
  她實在很想答應丁母的要求,但她真的無法答應!
 
  婚姻關係著自己一生的幸福,她怎麼可能輕易應允?況且她並不認為,勉強得來的婚姻會有任何幸福可言。
 
  「媽求你答應吧!我真的不能再看著皓倫繼續消沉下去了,再這樣下去,我會發瘋的!」
 
  「可是……可是我真的……」她真的不能答應呀!
 
  「難道要媽跪下來求你嗎?好!如果跪下來求你,你就願意答應嫁給皓倫,那我就跪!」
 
  丁母推開椅子,當真準備當眾下跪。
 
  「媽——」丁淳純嚇得失聲驚叫:「您不要這樣!我也求您,不要這樣!」
 
  「那你願意答應我的請求嗎?皓倫不能沒有你,求你看在我是個可憐母親的份上,嫁給皓倫吧!他很愛你,我發誓他會好好對待你的!」丁母哭得涕淚縱橫,迭聲哀求。
 
  「媽,求您不要哭,只要您不哭,什麼事我都願意做。」
 
  丁淳純也忍不住想哭,丁母是養育她長大的恩人,她怎麼忍心看她這樣哭著哀求她?她狠不下這個心呀!
 
  「那——你是願意答應了?」丁母抹去淚水,小心翼翼地問。
 
  「我……嗯!」丁淳純點點頭,淚水忍不住奪眶而出。「我願意嫁給哥哥,這下您應該可以放心了。」
 
  「真的?」丁母驚喜地問。
 
  她不是沒看見她的眼淚,但她選擇忽略它。
 
  兒子與養女的幸福,她只能選擇一個,而她——自私地選擇兒子的幸福,捨棄了丁淳純的!
 
  即使她死後會下地獄,她也不在乎。
 
  她只是個愛子心切的母親呀!
 
  當晚,神野嵐一回到別墅,方嫂立刻向他稟報丁淳純沒吃晚餐的事。
 
  他回到房間,發現丁淳純沒開燈躺在床上,他原以為她睡著了,打開電燈才發現她的雙眼是睜開的,只是眼睛裡佈滿許多紅血絲,又有些紅腫,像剛哭過似的。
 
  「怎麼回事?方嫂說你沒吃飯。」他坐在床沿,關心地問。
 
  「我吃不下。」丁淳純輕聲道。
 
  「到底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嗎?」他隱約瞧出她的神色不太對勁。
 
  她又搖搖頭,這回笑了。
 
  「吻我好不好?」
 
  「淳——」
 
  「你不想吻我嗎?」
 
  「我當然想吻你,可是你應該先把話說清——」
 
  丁淳純沒等他把話說完,便用雙手交扣在他頸後,然後緩緩朝自己的唇拉近。
 
  「淳——不行!你先把話說清楚。」
 
  她的紅唇雖然誘人,但他得把事情先問清楚才行。
 
  「你真的不想要我嗎?」
 
  「噢!你這個小妖精——」
 
  「啊——」當慾望的火花爆炸時,她因極大的喜悅而摟著他強壯的背脊哭了。
 
  只有在這個時候,她才敢放肆地在他面前哭泣……
 
  激情平息後,丁淳純翻身下床,平靜地起身著衣。
 
  「你剛才不是問我發生了什麼事嗎?我現在就告訴你,我——要結婚了!」
 
  「好啊!」神野嵐打了一個疲倦的呵欠,不以為意的說:「你想結婚,我馬上派人去辦,看你想在台灣舉行婚禮或是在東京都可以。」
 
  「你沒聽懂我的意思。我要結婚了但不是嫁給你!」
 
  「不是嫁給我?那你要嫁給誰?」這下神野嵐的疲累全部一掃而空,他迅速跳起來,眉頭皺得死緊。
 
  「我要嫁給我哥哥不,我不應該再喊他哥哥,該改喊他的名字了。」她淒涼地笑著。
 
  「你說什麼?!你要嫁給丁皓倫?」
 
  神野嵐沒想到事情會有如此大的轉變,怎麼他才出去辦了半天的事,他的世界就全走樣了?
 
  「你為什麼會突然這麼決定?」他立即猜測原因。「是不是丁家的人和你說了什麼?」
 
  丁淳純沒有隱瞞,將她與丁母之間的對談全告訴他了。
 
  「你是笨蛋哪?」哪知神野嵐聽完,不但不為她的孝心感動,反而氣得破口大罵道:「你這算是二十四孝裡的哪一孝?現在都什麼時代了,還有人被逼著嫁人的嗎?」
 
  「你不懂,他們對我有恩。」她痛苦地閉上眼睛。
 
  如果可以,她也想任性地挑選自己喜歡的人,別去管他人的死活,但她偏偏辦不到。丁家從育幼院領養了她、還疼愛呵護了她二十幾年,他們對她的恩情,她一輩子也還不完,她怎麼忍心看丁皓倫自暴自棄、看丁母傷心難過呢?
 
  「他們對你有恩,你就得用自己一生的幸福,去還這筆人情債嗎?你認為這樣做,真的就算報恩了嗎?」
 
  「我沒有辦法!」她露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我只能想到用這個方法去幫助他們恢復往常的平靜,我不要他們繼續生活在這種痛苦之中。」
 
  「那我呢?你考慮過我的感受沒有?你滿腦子都為他們著想,那我呢?你又將我置於何地?」他氣她只顧別人,壓根忽略他的感受。
 
  「你不愁沒有情人的!」她笑得更加悲涼。「我相信以你的個性,一定很快就能找到新的伴侶,到時你就不會那麼在意我離開你、嫁給別人的事了。」
 
  「你就這麼瞭解我?你憑什麼斷定我一定會很快忘了你?」他都快氣炸了,還談什麼新伴侶?
 
  「當然。」
 
  這個話題令她心酸難忍,她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她轉身打開衣櫥,提起早已收拾好的包袱,掉頭走向房門。
 
  當她的手碰觸到門把時,身後傳來神野嵐冷冷地警告。
 
  「你最好想清楚!如果你跨出這扇門,那麼我們之間就徹底結束了,我絕不會去求你回來!」
 
  他的話令丁淳純有片刻遲疑,但想到丁母哭泣、哀求的臉龐,她實在不得不狠下心。
 
  「我很抱歉!」
 
  她用力轉開頭,迅速開門離去。
 
  神野嵐見她毫不留戀地離去,立即像頭受傷的野獸般仰頭嘶吼,然後扯起房間裡的東西漫天亂摔。
 
  「丁淳純,你給我聽清楚,我不會去求你回來!我絕不會去求你回來……」
 
  丁淳純站在大門前,都還能聽見房間裡絕情的吶喊聲,她悲愴地掩起耳朵,迅速衝入闃黑的夜幕中……
 
 
第十章
 
  「好美的新娘子呀!」
 
  專門替人化新娘妝的化妝師,替丁淳純的粉妝做最後的重點修飾,嘴裡不住誇讚道。
 
  今天是純淳與丁皓倫的大喜之日,她已正式與丁家脫離收養關係,重新入齊家的戶籍,並且改回原名齊淳純。
 
  她穿著一套嬰兒粉的婚紗,模樣清新脫俗、美麗得宛如仙子,惟一美中不足的是她的雙眼黯淡無神,而且老盯著自己的手發呆。
 
  「太太,您真是好福氣,能娶到這麼漂亮的媳婦。」化妝師嘴甜地朝丁母灌迷湯。
 
  「謝謝你,這是給你的紅包,你可以先回去休息了。」丁母回以淡然的一笑,她將事先包好的紅包遞給化妝師。
 
  「啊,謝謝!」
 
  化妝師心想這個紅包一定不少,收拾了化妝箱就趕緊出門去,數數里頭的金額到底有多少。
 
  丁母打發了化妝師,打量依然維持原來動作、一動也不動的純淳,微歎了一口氣。再轉頭看看眉頭深鎖心事重重的兒子,又是一聲歎息。
 
  淳純的不開心她可以理解,可他的憂愁又為了哪樁?他不是已經如願得到淳純了嗎?
 
  她的疑惑,也正是丁皓倫心底不斷追問自己的話。
 
  他以為自己一直深愛著淳純,而今天他就要如願娶她為妻了,為什麼他一點也沒有開心雀躍的感覺,心底空蕩蕩的,彷彿破了一個大洞,怎麼也無法填補。
 
  他煩躁地起身,踱步走到窗前,瞪著樓下的庭院裡忙碌穿梭的來賓、貴客。
 
  忽然一個熟悉的纖細身影,映入他的眼簾。
 
  那是——她來了!
 
  他想也不想便迅速轉身,推開門衝出去。
 
  「皓倫,馬上就要行禮了,你要去哪裡?皓倫?」
 
  丁皓倫沒理會丁母的呼喊,三步並兩步直奔下樓。
 
  他的心跳得很快,這是籌備婚禮這兩個禮拜以來,他的心第一次有這種悸動的感覺。
 
  「瑾妤!」他衝到大門外,對著馬路呼喊。
 
  剛才他明明看到她站在這裡,怎麼一下子就不見了?
 
  「瑾妤?」他轉頭四處尋找,卻沒看見她的人影。
 
  「瑾妤!」他更加焦急的喊道,他從來不曾這麼想過一個人,但他現在真的好想見她!「瑾——」
 
  「皓倫,你跑出來做什麼?吉時到了,該舉行婚禮了。」
 
  一位長輩級的親戚出來喊住他,丁皓倫才不得不停止搜尋附近的街道。
 
  她真的走了嗎?
 
  他茫然地走回丁宅,忽然一個靈光火石的疑問竄入他腦海中。
 
  為什麼他會在婚禮當天,衝到外頭尋找前任女友的蹤影呢?
 
  難道她在他的心中,始終沒有卸任?
 
  天哪,他犯了多麼大的錯誤呀!
 
  「天哪,我真是個大笨蛋!」他恍然大悟,懊悔地仰頭大叫。
 
  「皓倫?」親戚怪異地打量他。
 
  「沒事!」他朝親戚搖頭微笑。
 
  他終於確定自己的心意,他已經知道該怎麼做了!
 
  他神清氣爽地走回丁宅,不知道就在離他剛才所站的位置不遠的小巷內,站著他遍尋不著的人兒。
 
  初秋的微風習習吹來,吹動她的碎花洋裝,柔軟的布料貼著身體,隱約可見微凸的腹部……
 
  兒子發狂地衝出門後,丁母默默審視以前曾是自己女兒、今後將成為自己媳婦的女孩。
 
  如果今天她是以母親的身份送她出閣,那麼她一定會感到很驕傲,因為她真的是個很漂亮的新娘!
 
  她不由得想起她剛來到自己身邊的第一天,然後她漸漸長大,會喊她媽媽、向她撒嬌,這些年來,她帶給她的歡樂與滿足絕對不比兒子少甚至可能更多。
 
  但是她為這個孩子做了什麼?她自私的為了自己的親生兒子,犧牲她的終身幸福,她從未覺得自己如此可鄙。
 
  她努力回想淳純微笑時甜美的笑靨,自從答應嫁給皓倫之後,淳純再也不曾笑過!
 
  她捫心自問:她真的忍心讓淳純這樣過一輩子?
 
  如果今天坐在這裡的是自己的親生女兒,她狠得下這個心嗎?
 
  答案是非常明顯的!她的心驀然清明起來,她深吸一口氣,按住淳純裸露在禮服外的肩頭。
 
  「淳純?」
 
  淳純仍在發呆,完全沒聽到她的呼喊。
 
  「淳純!」
 
  丁母用力推推她,她才緩緩回神。
 
  「媽,什麼事?」她轉頭朝母親微笑。
 
  就算被迫嫁給丁皓倫,她仍沒有絲毫怨怪丁母之意。
 
  「你走吧!」
 
  「什麼?」她略微一愣,隨即強自擠出笑容。「媽,您怎麼這麼說?我很高興嫁給哥哥呀!」她的眼眸迴避丁母的視線。
 
  「我是說真的,趁你哥哥回來前,快走吧!」丁母拉起她,半強迫地將她拉到房門前。
 
  「媽——」
 
  「這件事是個天大的錯誤,我們不能再繼續錯下去了!我本來以為自己可以昧著良心,剝奪你獲得幸福的權利,但我終究沒有自己想的那麼殘忍,我不能眼睜睜看你把自己的終身幸福斷送在皓倫身上。」
 
  「媽,你在說些什麼?哥——不!皓倫是個好男人,如果我嫁給他,當然會幸福。」
 
  「縱然他是個好男人,但你還是不愛他,對吧?」
 
  「我……我可以試著去——」
 
  「你已經試了二十二年,這樣還不夠嗎?難道非要等到另一個二十二年過後,你才肯承認自己真的不愛他。」
 
  「我……」
 
  「你也是我的孩子,我不能讓你為了報恩而喪失追求幸福的權利,所以——如果你還認我是媽的話,就趕快走吧!」
 
  丁母一面說著,一面打開門,想將淳純推出去,不料一拉開門,卻驚訝地發現兒子就站在門外。「皓倫……」她緊張地嚥了一口口水,不知道兒子聽見她的話,會有什麼激烈的反應。
 
  丁皓倫一言不發地注視淳純,幾秒後突然笑了。「媽說的對,你快走吧!別再遲疑了,趕快回到神野先生身邊去,他一定正在等你。」
 
  「哥,你怎麼……」
 
  「我只是想通了。過去的我是個被偏執蒙蔽了雙眼的男人,身旁明明已經有了那麼好的女朋友,卻還執著於童年時的夢想,把大家的生活搞得一團亂。現在我已經醒了,我拿掉那分長久蒙蔽我的偏執,聽見我的心清楚地告訴我,我的幸福不是你,而你的幸福也不是我。」
 
  「哥哥……」她感動得想哭,想立刻奔回神野嵐身邊,又有些猶豫。「那客人……」屋子裡一大票親戚、貴賓怎麼辦?
 
  「別擔心這裡,我會處理的,快去吧!」丁皓倫親手將她推出門外,推向她真正的幸福。
 
  「我——」
 
  「快去呀!難道你真的想嫁給我不成?」
 
  「當然不是!」她立即慌張地搖頭。
 
  「謝謝你的成全,哥哥!」
 
  她露出這兩個禮拜來的第一個微笑,然後拉起婚紗禮服的裙擺,跑向下樓的階梯。
 
  她小心地避開前來觀禮的賓客,從後門逃出丁宅時,卻茫然地站在原地,不知該往哪裡去。
 
  早在她決定嫁給丁皓倫的那晚,神野嵐就曾撂下狠話——他絕對不會來求她回去!這麼一來,她勢必不能再回到他身邊了。
 
  不能回到神野嵐身邊的她,又該何去何從呢?
 
  她不知自己站了多久,直到兩個陌生的黑衣人出現,一左一右地架住她,硬將她推上一輛全黑的房車,她才猛然驚醒。
 
  「你們是誰?你們想做什麼?」她慌得要命,他們卻始終面無表情,對她的一連串問題一概不予回答。
 
  她想尖叫求救,但其中一個黑衣人立刻摀住她的嘴,她咿唔了半天,什麼聲音也發不出來。
 
  她被他們鉗制住,動彈不得又無法求救,只能乖乖任他們開車將她帶往一個她從沒到過的陌生環境。
 
  「下車!」
 
  她被押下車,還來不及看清楚眼前是棟什麼建築物,接著又被強推入屋內。
 
  她一踏入屋內,悠揚的結婚進行曲立即響起。
 
  她詫異地抬頭一看,發現一個身穿筆挺黑色西裝、頭髮用發臘整齊地梳平的男子手拿白玫瑰紮成的棒花,昂首闊步走向她。
 
  「這是……」她覺得那個男人長得有點眼熟,再仔細一看,發現他竟然是神野嵐。
 
  「神野嵐?!你在這裡做什麼?」她指著他尖叫。
 
  莫非他也被綁來了?
 
  「結婚!」
 
  他略顯不耐地將捧花塞進她懷裡,握住她的手臂,不甚溫柔地拉著她通過紅地毯,將她帶往最前方的神壇。
 
  他一看到她就生氣。
 
  可惡!她居然打扮得這麼美,準備嫁給丁皓倫。
 
  「咦?跟誰?!」
 
  她一聽到他要結婚就沮喪得想哭,又嫉妒得想尖叫。
 
  是哪隻狐狸精,在短短兩星期內搶走他的心?
 
  「跟你!」
 
  「我?!」她驚訝得停下腳步。「你是說——我嗎?」
 
  「現在只有我和你站在紅毯上,不是你還有誰?」
 
  「可是,你說過不會來求我回去……」她以為他絕對言出必行。
 
  「沒錯!所以我沒求你回來,我只派人把你擄回來!」他邪佞地一笑。
 
  「擄?」她忽然明白了。「是你派人把我綁來的?」
 
  「又答對了!丁皓倫敢明目張膽搶走我的女人,我就讓他嘗嘗在大喜當天找不到新娘的滋味!」他森然冷笑。
 
  「可是……」
 
  她遲疑著該不該告訴他,丁皓倫已經改變和她結婚的決定。
 
  「沒有可是!我們趁他找來之前,趕快舉行儀式,等他找來了,就算再怎麼不甘心也沒辦法挽回了!」
 
  這是他早就盤算好的,他本來可以提早將她搶回,但是他決心給丁皓倫一點顏色瞧瞧,所以硬是忍到他們舉行婚禮這一天。
 
  「可是……」
 
  「哪來那麼多可是?等會兒你只要乖乖的說好就行了!」他拉著她在神壇前站定,粗聲命令神父:「可以開始了!」
 
  「好的。」神父推推老花眼鏡,攤開聖經,開始進行今天的儀式。「今天,我們很高興齊聚一堂——」
 
  「那些拉拉雜雜的細節可以省略,直接跳到後頭!」神野嵐怕好事多磨,沒耐心聽他長篇大論。
 
  「啊……好的。」神父緊張地推推鼻樑上的眼鏡,詢問新娘:「齊淳純小姐,你願意嫁給……」
 
  「她願意!」神野嵐等不及神父問完,便霸道地代替新娘回答。
 
  他深怕她後悔,不願意嫁給他。
 
  「那那麼神野嵐先生,你願意娶——」
 
  「我也願意!」神野嵐再次打斷神父的話。「這些統統跳過,我們直接交換戒指就行了!」
 
  他抓起丁淳純的白嫩小手,急躁地將一枚由三顆心型鑽石拼成幸運草圖形的鑽戒套在她手上。
 
  然後又拿出一枚鑲著方形鑽石的銀白色男戒,暗示她套入自己手上。
 
  待銀色的戒指滑進他的無名指上,他隨即朗聲宣佈:
 
  「我要親吻新娘了!」
 
  說完,猝不及防地低頭吻住丁淳純的唇,四周立即傳來如雷的掌聲。
 
  「恭喜!恭賀少幫主及夫人百年好合,永浴愛河!」
 
  在一片歡聲雷動的氣氛中,幾乎沒人聽見老神父聲嘶力竭的呼喊聲:「我——宣佈你們成為夫妻了!」
 
 
尾聲
 
  「嵐,我一直有個問題想問你耶。」
 
  婚禮過後,齊純淳和神野嵐在飯店補辦婚宴,她歪著頭,滿臉疑惑地望著滿臉笑容的新婚丈夫。
 
  「什麼問題?」神野嵐樓著她的纖腰,心裡滿足得不得了。
 
  她終於是他的妻子了!
 
  「理紗是誰呀?」
 
  「理紗?!」該死!她怎麼會知道理紗,是哪個碎嘴的傢伙告訴她的?
 
  「你……你怎麼會知道理紗?」
 
  「上次你中槍入院的時候,有一天晚上發高燒,你還記得嗎?」
 
  「嗯。」他點點頭,表示有印象。
 
  「那天晚上你把我誤認為理紗,不但吻我、抱我,還說了一些不是很客氣的話,所以我一直很好奇,理紗到底是誰?」
 
  「呃……她……」
 
  他怎能照實說,理紗是他的情婦。雖然他已經派人,給了理紗一筆錢打發她離開,不過若是讓淳純知道了,難保不會醋勁大發,到時可就麻煩了。
 
  「她是……」他轉動眼珠,拚命想找個借口搪塞。
 
  「她……她是我一個朋友的……女朋友。」他咧著嘴假笑。
 
  「你都叫你朋友的女朋友小騷貨?」她更加疑惑地問。
 
  「啊!那是因為他們已經分手了,而且鬧得不是很愉快,所以……」
 
  飯店裡的冷氣明明冷得叫人直打哆嗦,他額頭上的汗珠卻不停地往下滴。
 
  「喔——原來如此。」她恍然大悟地點點頭,表示明白了。
 
  幾秒後,她實在忍不住噗哧笑出聲,然後掩著唇附在他耳邊說:
 
  「其實我早就知道理紗是誰,是將海告訴我的。他也告訴我,你已經和她分手了,所以——真難為你編出這樣的謊言。」
 
  「啊!你——」他黝黑的面孔霎時漲得通紅。
 
  她居然敢這樣戲弄他,八成是將海那小子教壞了她!
 
  「將海我要宰了你!」
 
  淳純笑著看他不顧所有賓客詫異的眼神,繞著會場追打一臉莫名其妙的將海。
 
  她發現,自己真的好愛他!
 
  她不經意轉向會場入口的方向,立即欣喜地睜大眼。
 
  「太好了,你們都來了!」
 
  她笑著迎向三位好友已婚的詠築、饒羿夫婦,以及映愃、萊恩夫婦,還有三位好友中唯一未婚的一位——藍憐。
 
  「淳純,恭喜囉!」好友們紛紛對她獻上無限的祝福。
 
  「謝謝你們!詠築,你的肚子愈來愈大了,等會兒可要多吃點喔,小寶寶需要很多營養!還有映愃——你愈來愈漂亮了,愛情的滋潤果然比什麼保養品都好用。至於藍憐——」她笑著轉向藍憐。「你真的趕來了,我好高興!」
 
  身為廣告明星的藍憐,今晚有個慶功宴不得不參加,但她硬是中途離席,趕來參加好友的婚宴。
 
  「我可是費了好一番功夫,才擺脫那些煩人的傢伙!」
 
  藍憐想起剛才那場慶功宴裡男人垂涎的嘴臉,就深覺厭煩不耐,不過她沒發現自己在這裡一樣受人矚目。
 
  亮麗搶眼的她不論走到哪裡,都是眾人目光聚集的焦點。
 
  「不能怪他們愛看你,藍憐這麼漂亮,連我這個女人都常常忍不住看呆了。」
 
  淳純真誠的說道,毫不在意她有可能搶走自己這個新娘子的風采。
 
  「只看重外表的男人最膚淺了!」藍憐冷冷地下了評論。
 
  她雖然靠著自己出色的外貌謀生,但外表對她來說,卻是世上最虛幻難測的一個東西,只靠外表維繫的感情,有如遇水的紙,一觸即破。
 
  「藍憐不只有好看的外表,更是個有思想、有內涵的女孩,你不是個空有美貌的花瓶,只要那些男人夠瞭解你,很快就會發現的。」
 
  「我可不希罕他們瞭解我!」藍憐翻了翻白眼。
 
  那些男人只想剝光她的衣服,瞭解她衣服下的「內在」到底如何,她可沒傻到將自己的一生,葬送在這種低等動物的手上。
 
  「我有點餓了,剛才在慶功宴裡什麼都沒吃,我去拿點東西墊墊胃。」
 
  藍憐因為工作的關係,常常三餐不正常,因而導致輕微的胃病,醫生警告她必須定時定量地乖乖用餐。
 
  她輕移蓮步走向自助餐檯,不料才剛走兩步就停住腳步,臉色刷地發白。
 
  那是……他嗎?
 
  她絕對不會認錯!他們曾經山盟海誓、互許終身,就算他化成灰,她也認得!
 
  他怎麼會在這裡?這個負心漢居然還敢出現在她面前!
 
  她急促地深呼吸,強迫自己盡快恢復平靜,她不能再像從前那樣,如此輕易被他影響自己的情緒。
 
  見他舉步朝自己的方向走來,藍憐迅速昂起下巴,像面對鏡頭時那般,用高傲冷漠的面孔,武裝起真實脆弱的自己。
 
  身材高大的男人昂首走過來,他靠得愈近,她的心跳與呼吸愈快。
 
  她拚命告訴自己:藍憐,鎮定!你絕不能讓他知道,你還在乎他。
 
  男人走到她身旁,停下腳步,略微側頭打量她,表情有點疑惑,像不明白她為何直盯著他。
 
  幾秒後,男人收回狐疑的目光,與她擦肩而過,繼續往前走。
 
  一個身材瘦削、面孔清秀的男孩緊跟著他,兩人一前一後往門口走去。
 
  藍憐怔愣地僵立在原地,彷彿被人狠狠甩了一巴掌。
 
  他不認得她了!
 
  直到現在,過去那段感情仍是她心頭最深的痛,而他——
 
  居然不認得她了!
 
  她想放聲大笑,但更想痛哭。
 
  這些年來,她沒有一天忘記他帶給她的羞辱,而他……
 
  卻已經不認得她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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