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介紹 :
揚音鏢局的夫人天天吼著要媳婦兒,擔心帥兒子的花名滿天降低身價,
急著燒香拜佛求月老別計較小兒不懂事,哪知道雷大少爺早已被人預約、貼了「主權所有」?!
話說這不挑食的所有人還真是慈悲為懷,三番兩次「從天而降」考驗未來老公的體力,
還一天到誇口自己的飛簷走壁多了不得,改編「仙履奇緣」來個中式的「繡鞋奇緣」,大言不慚的發表「訂情宣言」--
誰教這輕薄男子把她看過、摸過,還替她換衣服,這輩子她若不死纏著他、煩死他,她就……
喔,反正就這輩子,就這輩子算她倒楣,賴定這功夫沒兩下子、成天嘻皮笑臉的登徒子,沒事就愛氣她,破壞她「大家閨秀的小姐風範」……
唉,說來說去,全怪自己眼睛睜不夠大地「自投羅網」,最可憐的是,堂堂「洛陽四彥」雷大少被看扁不說,
一抱定終身,似有意若無意的被「牽著鼻子」走入洞房,從此,婆媳萬歲,雖說小姐難為,大丈夫也不好當啊……
第一章
孫拂兒坐在自傢的樓閣上,心煩意亂的望著古箏,纖纖玉指動也不動地按在弦上。唉!原想彈首曲子自娛,豈知古箏擺瞭大半天瞭,她卻是無心彈奏,實在不曉得自己撫箏的目的是為瞭自娛或是娛人?
發愣瞭半晌,她方才抬頭幽幽地眺望遠方,但見遠山疊翠,碧空如洗,教人心曠神怡。在望向屋前的翠湖邊,隻見楊柳搖曳,波心蕩漾,春風徐徐送爽。湖面上,有一漁夫駕著扁舟,緩緩泛至湖心,一派優遊自在的樣子,彷佛隻為享受人間好風光而來,不為名也不求利。
唉!爹爹若有那漁人一半得清心寡欲就好瞭。孫拂兒倚著樓欄,兀自嘆息。
遠遠地,一名年約十一、二歲的女娃疾疾行至,並像在尋找什麼人似的,臉上略帶焦慮的左右張望,直至無意中瞥見被大巖石高高拱在上方的樓閣內、似笑非笑的瞅著她瞧的孫拂兒,方如釋重負的舒展瞭笑顏。
“拂兒姊,總算找到你瞭。”
趙青青料事如神,算準拂兒心情不好時,定會跑到這別莊的後院來觀山賞景,舒解不快,因而派趙綿綿至此找她。誰知這別莊可真大,一園又一園,一院又一院的,找得趙綿綿滿頭大汗。
“時辰將至,青青姊請你回府梳妝打理。”她有些擔憂的瞧著樓閣上的人。
“綿綿,今天要出閣的人又不是我,何須費事?”孫拂兒微微板起臉孔,漫不經心的望向遠山,一點也沒發現樓下的娃兒正露出為難的表情。
趙綿綿眨著可愛的鳳眼,仰望著她,執意完成使命,“青青姊說,如果你不肯回去,她就要親自來請你瞭。”
孫拂兒聞言,隻是淺斂眉心,雙眸猶望向遠方,任輕風吹拂著臉龐,不為所動的斥道:“不回!”
可是今天是你及笄之日……”趙綿綿一逕聽命行事,絲毫不懂得察言觀色。
“綿綿,到底是及笄重要,還是出閣重要?”孫拂兒不甚愉悅的扁著嘴,回過神瞧她。
“而且你不在房裡幫青青忙,跑到這兒來幹嘛?”就因為孫傢和趙傢相隔不過三條街,所以她才會跑到離傢少說有十裡遠的別莊躲避,誰知還是被青青給逮個正著。
“這……”趙純綿左思右想,秤不出個輕重來,隻得好生為難的答道:“兩……兩樣都很重要。“說完,趙綿綿心驚膽跳的等著她答話,就怕自己說得不妥,惹拂兒生氣,回頭挨姊姊罵。
原本不甚歡喜的孫拂兒聽她這麼一說,又見她左右為難的模樣,不覺好笑,“綿綿,我本無意刁難你,隻是心裡頭有些不痛快,你別怪拂兒姊鬧脾氣。”她起瞭身,蓮步輕移地朝綿綿走去。
“是因為青青姊要嫁給你爹,所以……你不痛快嗎?”趙綿綿從出生到現在都是跟著青青和拂兒玩耍、刺繡的,經過瞭十幾年的相處,多少能猜出拂兒的心事。
趙綿綿仍嫌稚氣的音調敲痛瞭孫拂兒的心,她佯裝不在意的笑道:“不是。反正娘去世多年瞭,爹是名滿洛陽的商賈,娶三妻討四妾本是常情,為人子女的又怎能不高興?”她說得咬牙切齒,怒意形於臉上,連年紀尚小的趙綿綿都看得出她的不情不願。
“是嗎?”孫千手從隔壁的園子走瞭進來,斯文俊朗的臉上堆滿瞭討好的笑容。找瞭女兒好些個時辰瞭,總算在這兒找到,多虧青青托人送信給他,不然孫傢散落在洛陽、汴京一帶的別莊少說有三十處以上,真不知從何找起。
戰戰兢兢的走近掌上明珠,孫千手摟著心肝寶貝,低下身子,陪笑的溫和問道:“拂兒,你還在生爹的氣嗎?”
孫拂兒生氣的將頭一扭,不願瞧他,“爹不該在今日成親,也不該搶走女兒的閨中密友。”她委屈的指控著,俏麗、可人的臉龐怎麼看都是不甘心。
趙青青雖長拂兒三歲,卻是她從小到大的玩伴及好友。她雖知青青對爹早已傾心,卻不相信爹竟然真的將青青給娶瞭進門,並且就在她及笄之日。
難怪人傢會說:“酒日醉,由日飽,便是風流稱智巧。”男人真沒一個好樣的,她爹爹也不例外,老以經商為由,出入煙花酒肆,歌妓、舞妓、京城名花無一不識。老爹的花名在外,她早已司空見慣,不以為意,隻因他不僅能玩,更是洛陽一帶無人匹敵的商賈,交易手腕之靈活,方圓百裡之內尚無人能及,隻是這回……
“乖女兒,爹沒有搶走她呀!爹知道青青和你交好,為免你奔波於兩傢之間,爹趕緊將她給娶瞭回來,這全都是為瞭你呀!我的小心肝。”孫千手低聲下氣的哄著女兒,唯恐她不高興,來個翻臉不認爹。
唉!誰讓他就這麼個愛女呢?妻子早逝,他又常年在外經商,幾年奔波下來,雖然“孫氏商行”的商品遠近馳名,卻是少瞭與女兒共聚的天倫之樂。為瞭彌補這個缺憾,三年前他便將女兒帶在身邊,走遍大江南北、遊歷各國,就因他對女兒的管教並不似一般人嚴格,也不贊成“女子無才便是德”這句話,更不喜歡將女兒禁錮於傢中,所以除瞭琴、棋、書、畫外,他幾乎傾其所有,將營生的本能都授予女兒,盼她能傳承衣缽。
奈何拂兒雖聰明,卻對他好不容易打下的江山興趣缺缺,甚至言明不願承繼,要他另覓人才。唉!這孩子才情雖好,卻倔強得很,說一不二,絲毫沒有商議的餘地。為瞭不讓自己辛苦攢來的財富落入他人之手,孫千手隻得續弦瞭,盼能在有生之年得個一兒半子,好傳承傢業。
“還說沒有,你甚至選在我的及笄之日成親,這不是擺明瞭我在你心中根本不重要嗎?”不是她無理取鬧,實在是他太傷人瞭!“及笄”好歹是她人生中的大事,而爹和青青居然罔願她的心,教她焉能不氣惱?
“原來你在生這個氣啊!”孫千手若有所悟的笑開瞭,“你這孩子真是的,明明知道爹沒時間再另尋黃道吉日,後天便要起程去高麗瞭,還在計較這些。”奇怪,這孩子一向落落大方,不似尋常千金小姐般小器小量的,再說她也早知他將迎娶青青進門啊!怎麼今兒個與他鬧起扭來瞭?
“是啊!拂兒姊,我也覺得伯伯說得是。”一旁的趙綿綿出聲應和,隻求拂兒別再鬧扭,趕緊跟她回去,好讓她交差瞭事。
“綿綿,你先回去,我一會就到。”倔歸倔,孫拂兒卻是不願難為人,她柔柔的允諾道:“等我和爹談妥後,一定到。”
“真的嗎?”趙綿綿遲疑地望瞭她一眼,繼而轉頭瞥向一臉苦楚的孫千手,尋求保證。
談妥?孫千手無言的望向女兒,但見她眼底升起一抹詭譎的光彩,紅的嘴唇勾起瞭淡淡的笑意,彷佛囚想起瞭什麼事而心生得意。
“綿綿,我讓管傢先送你回去,待會兒我會帶拂兒回去的,你叫青兒別擔心瞭,一會兒花轎就會過府迎娶她。”孫千手喜上眉梢,溫文的笑道。一想起他未過門的妻子,不免眉飛色舞。
“好。那麼我先告辭瞭。”趙綿綿輕輕頷首,留下一喜一怒的父女,乖乖的走瞭。
如果拂兒能如綿綿這般聽話就好瞭,都怪自己寵壞瞭她。孫千手無可奈何的調回日光,等待女兒發落。“說吧!你想要什麼?”
孫拂兒滴溜溜的嬌眸染著算計,她等的便是這一刻。“托爹的福,女兒衣食無缺,也知道爹將送我的及笄之禮是娘遺留下來、舉世罕見的那顆七彩夜明珠。”
“別告訴我你不希罕我這番心意。”他慈藹的瞅著拂兒,不挺在意她的不領情,反正拂兒對金銀珠寶本就不熱中,這顆夜明珠若不是她娘的遺物,她恐怕也不會收,隻怕還會嫌礙事。
“爹,我又沒說不要。”她臉色一整,忽而撒嬌的倚著他,“隻不過希望爹能答應女兒一件事。”
“一件事?!”他有種不好的預感。
“是一件事”孫拂兒肯定的點頭,不在乎的露出編貝美齒及淺淺的梨渦,笑得煞是迷人。
“哪一件?”他得提防些,免得招架不住。拂兒不愛金銀,不愛綾羅,又挑在這種日子向他要求,這不就表示……
孫拂兒抓起兩邊的發絲踱著方步,美眸滴溜溜的直轉,自有一股掩不住的喜悅,與方才愁苦哀怨的她判若兩人。
“是不是什麼事爹都答應?”她輕咬著下唇,笑道。
“隻要不違悖禮教。”孫千手豈不知女兒的靈精,表面上是個知書達禮的大傢閨秀,私底下卻是活潑、好動得令他頭痛;尤其她經常有些驚人之舉,教他防不勝防,光是前幾年鬧著要上山拜師學藝,求得一門好功夫,就吵得他一整年不得安寧,最後還是請瞭個功夫瞭得的總管教她用劍、練輕功,此事才告平息。
“那麼……加入舞坊算不算是違悖禮教?”她迫不及待的問道,一想到那些舞妓美妙的舞姿,便向往不已。
“拂兒!”他厲斥,不敢相信女兒真的有此念頭。出入舞坊的人都是些不務正事的市井無賴,不然就是尋花問柳之客,她怎能有這等荒唐的想法?“你若敢動這個歪腦筋,爹定重責你三十大板,並將你囚禁於閨閣中,三年不得出大門一步。”
孫拂兒著實被他的吼聲給嚇瞭一跳,“爹,人傢隻是打個比喻而已,你又何必動怒?”
她當然知道不可能入舞坊學舞,隻不過好奇的問一問向已,再說他自己不也常出入舞坊?
“你連想都不準去想!”他沉著臉喝令道,孫傢在洛陽好歹是有頭有臉的望族,拂兒怎麼凈想些奇怪的事來惱他?
“是你自己要人傢說的,怎能說翻臉就翻臉?”她低聲咕噥,被孫千手生氣的模樣給嚇著瞭。
“拂兒,不準你再胡鬧,隨爹回府去,準備行及笄之禮。”他拍拍手,很快地,從拱門後方走出瞭一位年約二十出頭、臉色沉鬱的黑衣男子。
“老爺。”男子拱手作揖。
“天仰,把小姐押回去。”再這麼耗下去,絕對會錯過吉時良辰的,青兒還在等他呢!
“是!”這名喚作天仰的男子依吩咐就要出手去拉孫拂兒瞭,誰知一晃眼,孫拂兒卻已輕松的躍上屋頂,相當得意的望著底下的人。
“爹啊,你忘瞭女兒的輕功有多好嗎?”
幸好這座別莊地處偏僻,不然被人瞧見他傢女兒居然能飛簷走壁,拂兒這輩子準別想找到好郎君瞭。
孫千手望著高高在上的女兒,嘆道:“爹沒忘,所以才會叫你的師父來押你回去啊!”
說完,他悄悄的丟瞭個眼神給一旁的男子,隻見那男子雙足一點便要跳上屋頂,孫拂兒見狀,趕緊跳至與市井相接的屋簷上,故意擺出搖搖欲墜的樣子嚇唬孫千手。
“爹,你若再苦苦相逼,女兒就往下跳瞭。”還好這裡人煙罕至,沒有無聊的街坊鄰居湊熱鬧,不然她好不容易維持的好名聲可就毀於一旦瞭。表面上,她還得顧及爹爹的顏面,做個端莊得體的千金小姐呢!唉,這種身分著實累人。
“天仰,住手!”孫千手被她給恫喝住瞭,隻得出聲阻止黑衣男子。
喬天仰站在屋頂中間,略帶憂慮的望著前方的人兒,不得不出聲警告:“小姐,請你小心點。”
孫拂兒萬萬沒想到一向靜默的喬天仰也會有慌張的時刻,由於太專註於探索他的表情,沒註意到自己有多接近屋簷,也沒發現她一隻腳已懸空,直到整個人不小心的往下栽,她才發現到危險,可惜已經太遲,而且也來不及施展輕功瞭……
※ ※ ※
春風春日兢春華,春水春山春影佳。
嗯……這風拂得人舒服極瞭,雷廷昭騎著馬悠悠哉哉的正欲打道回府,想起片刻前李寡婦那軟玉溫香的軀體,及兩人共赴巫山時的美妙情境,便恨不得策馬回頭,與她再纏綿一回。若非押鏢在即,他又怎會離開那個美的小寡婦,急急打道回府?
情欲得足,雷廷昭正想舒展四肢,怎知才抬頭,卻被那從天而降的莫名物體狠狠地給撞下瞭馬,跌得他全身發疼,手腳發麻。
不痛,一點都不痛!孫拂兒原以為她這一摔,沒有斷手,少不瞭也得骨折,哪知自己居然安然無恙的……趴在一名男子的身上?!老天,她竟然在光大化日之下與男子……孫拂兒手忙腳亂的挪開身子,俏臉泛著火紅,羞答答地瞥望著那一臉錯愕的男子,這一望,她才發現他長得相當俊俏,而且儀表堂堂。
“這位公子,你……你不要緊吧?”顧不得禮教瞭,她伸出手就要扶起他。
雷廷昭忍著痛楚望著她的小手。這位小姑娘是有錢人傢的千金小姐吧?看她著錦戴金的應是錯不瞭,可是怎麼會在光天化日之下從天而降,又不合乎禮教的伸手要扶他?他真的有些迷惑瞭。
“姑娘為何……”雷廷昭也真抓住她的柔荑,就要起身。
“小姐!”緊跟著跳下來的喬天仰,臉色蒼白的拉起蹲在地上的孫拂兒,當他看到雷延昭緊握住她的手後,臉色倏地變得相當陰沉,“雷少爺,請別污瞭小姐的名聲。”說完,用力一拍,便揮去瞭雷延昭的手。
“天仰哥,你認識這位公子嗎?”孫拂兒目不轉睛的望著雷廷昭,但見他含笑的朝她撇嘴,對喬天仰無禮的舉動似乎並不介意,隻是自顧自的爬瞭起來,拍拍他深藍色的長袍,俐落且優雅的躍上身旁的赤色駿馬。
“在下雷廷昭,見過小姐。”他拱手為禮,心想,喬天仰是孫傢的總管,喚這位小姑娘為“小姐”,這麼說,她一定就是千手兄常說的寶貝心肝瞭。
“拂兒,拂兒,你不要緊吧?”孫千手隻恨自己沒有總管的好身手,不能飛天遁地、來去自如,隻能急急忙忙的從後院繞瞭一大圈跑出來。
“爹,對不起,女兒讓你擔心瞭。”孫拂兒見他臉色灰敗,一副嚇壞瞭的模樣,不禁愧疚雞當。“是這位公子救瞭女兒。”她的眼神調向馬上器宇軒昂、笑得十分邪惡的雷廷昭。
待孫千手審視完女兒,知道她並無大礙後,這才安心的轉向雷廷昭,打算道謝。哪知一看到女兒的救命恩人,嘴巴竟咧得大大的,笑得可開心瞭。
“廷昭老弟,你何時回來的,怎麼不通知一聲?”他高興的走近雷廷昭。
雷廷明帶著風流倜儻的笑容跳下馬來,“昨兒回來的。我聽說千手兄將娶得美嬌娘瞭,恭喜!”
“謝謝你救瞭小女。”孫千手搭著他結實的肩膀,不勝感激的說。
“此事絕非在下意願,千手兄不必言謝。”雷廷昭可不想討這個人情。“事實上我還在懷疑,她真是千手兄口中那溫柔典雅的秀氣千金嗎?”他調侃的笑著。
“公子還真是有眼無珠。”孫拂兒冷冷的瞪著他。
“多謝姑娘誇獎。”雷廷昭嘻皮笑臉的欠身。
“你!”孫拂兒杏眼圓瞪,怒火中燒。
“拂兒,不得無禮!”唉,廷昭老弟這直來直往的性子是永遠不會改瞭。孫千手輕斥女兒後,又帶著笑意轉向雷廷昭,“延昭老弟,請務必賞臉到寒舍喝為兄的這杯喜酒。”
“那是當然,想來千手兄還有傢事待辦,沒事的話我先行告退。”雷宙廷昭輕輕的朝他點瞭個頭,又饒富興味的看瞭眼孫拂兒後,才再度跨上馬,悠然離去。
“爹,你和他是熟識?”孫拂兒望著馬背上的人,久久無法回神。
“什麼他,人傢有名有姓的,是‘揚音鏢局’的大公子,咱們傢的商品大都是雷傢押送的,爹和雷傢人當然熟。”何止熟,雷廷昭的花名不下於他,也許正因英雄相惜,所以他倆才會日漸交好。
“老爺,迎親的時辰已至,請回府。”喬天仰臉色黯淡的望著發愣的孫拂兒,不懂她怎會對雷廷昭那個風流公子感興趣。
“爹,咱們回去吧!”孫拂兒心情大好,領先前行,繼而像想起瞭什麼,又回首盯著孫千手說道:“爹,別忘瞭,你欠女兒一件事。”
“爹沒忘,一輩子也不會忘的。”
孫拂兒這才滿意的嫣然一笑,“你不會等太久的。”
結果孫千手一等,就等瞭五年。
※ ※ ※
歷經五年的變遷,洛陽的繁華依舊,隻是小孩大瞭些,大人老瞭些,美麗的姑娘出落得更為迷人,俊俏的少年郎變得更為瀟。
洛陽城內的“揚音鏢局”數十年如一日;永遠有接不完的鏢和收不盡的銀兩,不僅押送的鏢不曾出過差錯,就是貨物也不曾延遲送達過,且鏢金公道。就因為如此,所以大至朝廷,小至百姓,大傢都樂於和“揚音鏢局”合作,因此才會有接不完的鏢,收不盡的銀兩,也才會在洛陽一帶占有一席之地。
“就這麼說定瞭,這趟鹽鏢,我‘揚音鏢局’一定如期送達汴京,方師爺請不必掛心。”雷士揚隨著客人起身,拍胸脯保證道。
“雷老爺客氣瞭,咱們合作多年,難道我會信不過你嗎?”方頭大耳的師爺笑呵呵的握手道別,“這趟鏢就請老爺費心瞭。”
“一定,一定。”雷士揚打著官腔。
待客人走後,曹竹音方氣沖沖的從屋後沖瞭出來。“老爺,你看到昭兒瞭嗎?”
“你又在市坊聽到什麼流言瞭?”雷士揚走向他最喜愛的太師椅坐著,沉著的品茗。
“都怪你太放縱他瞭。”曹竹音雙手插腰,氣呼呼的責怪他。
對於妻子的怒氣,雷士揚不得不習慣。竹音不是小傢子氣的女子,她豪爽、開朗,鮮少生氣,可是自從廷昭十六歲以後,她幾乎每天與怒氣為伍,對於這個愛拈花惹草的長子,再豁達的人也會受不瞭的,可是在他漫不經心的外表下,卻偏偏有顆精明能幹的心,更令人不可思議的是,鎮日流連胭脂粉陣的他,竟有一身瞭得的身手。唉!對於這樣一個兒子,他實在是又愛又恨。
“夫人,你不也常稱他為愛子?”雷士揚濃眉一挑,揶揄的啜著茶。
“老爺!”曹竹音生氣的搶手他手中的瓷杯,用力將它放在茶幾上,震得杯盤喀喀作響。“你若再不想想辦法,我早晚會被他給氣死。愛子、愛子,我看我會早死。”
“兒孫自有兒孫福,你就別想太多,街坊那些三姑六婆以訛傳訛的無聊流言,別去理它就是瞭。”雷士揚在江湖上打滾多年,對於一般的禮俗根本不在意,隻認為那是虛偽的道德規范。
她早該知道夫婿會這麼答的,可她就是看不過去,也聽不進耳。“老爺是一傢之主,你的話昭兒和旭兒或許會忌憚三分,可是我的話他們卻都不理不睬。”說著說著,她忽然覺得傷心,眼眶含淚。
“夫人,你又說到哪兒去瞭,來來來,坐下。”他拉著竹音的手,硬要她坐,“廷昭就這性子,一向玩世不恭,表面上和你打哈哈,實際上這孩子想得比誰都多。”
“你又在替他說話瞭。”她怒目橫視,忽又感力不從心,腦中不經意的浮現另一個孩子的臉龐。“唉!若昭兒有旭兒的一半就好瞭。”
雷士揚聞言,又拍拍她放在椅背上的手,安慰道:“廷旭這孩子太沉鬱,教人猜不出他的心思。”對於次子他一樣疼愛,隻是和廷昭談話似乎容易瞭些。
“昭兒的心思你就猜得出嗎?”她不服氣的反問。
被她這麼一問,雷士揚再仔細一想,竟然啞口無言,答不上話。
是呀!廷昭雖滑舌,卻也不是個讓人一眼就看得透、摸得透的孩子;話多的孩子就已經摸不著心思瞭,那麼話少的就更不用說瞭。
就在他沉思的當兒,那個總是飄忽不定且油嘴滑舌的兒子,已瀟自如的走進宅院。
雷廷昭本想直接進廂房休息片刻,再出門找他的知己談心去。誰知無意間瞥見花廳內有兩雙陰鬱的眼睛直勾勾的瞪著自己,不禁無限悔恨於他的眼尖瞭,瞧娘那種哀怨的鄙視,他就知道又有苦頭吃瞭。於是在曹竹音無言的召喚下,他隻得乖乖的打消逃進廂房的念頭。
雷廷昭挺直腰,舉止泰然,甚至可以稱之毫不在意的走進廳堂。反正逃得瞭一時,絕逃不瞭一世,該來的一定會來。
“看娘今兒個紅光臉面,莫非有喜事?”雷廷昭隨意的靠著桌子,俊朗的笑道,態度依舊吊兒郎當。
雷士揚聽得放聲大笑,曹竹音則氣得咬牙切齒,老臉沁出紅彩。
“我會被你這不肖子氣死。”曹竹音真服瞭他,凡事對他而言好像都不挺重要似的,這孩子到底在乎過什麼呀?
“好吧!這回我這不肖子又怎麼惹娘生氣瞭?”他不在意的端起桌上的茶飲茗,順便自省一番。想想最近他挺安分的,也少去尋花問柳瞭,頂多找些紅顏知己敘舊,這該不為過吧?“是我去‘戲花閣’的事?”他揚一揚眉,坦然的接受母親的瞪視。
雷士揚撫著髭須,搖頭笑笑。延昭做事一向我行我素,不理會世俗異樣的眼光,對於自己做過的事也總覺得心安理得、問心無愧,很少在意別人怎麼想:即使眾人認為是錯的,他說對就是對,始終不受人影響。
他能接受這樣的廷昭,竹音卻是無法全然接受,老是想改變他。唉!廷昭若能這麼好說話,就不叫雷廷昭瞭。
“你……你又去那種煙花柳巷瞭?”曹竹音不敢相信他居然全無愧色。
“而且還賒帳。”他朝她點頭,“等會請仆人送去就好瞭,沒什麼瞭不得的,娘別擔心。”
“廷……廷昭……”雷士揚實在忍不住笑,瞧夫人臉色一陣青、一陣紫的,廷昭竟還理直氣壯的安慰她。“你別氣你娘瞭。”
“是呀!娘,可別氣壞瞭身子。”他老神在在的喝著茶,說得瞭無誠意。“氣壞瞭身子,以後可就聽不到孩兒的蜚短流長瞭。”
“以……以後?還有以後?!”曹竹音氣得渾身發燙,猶如置身於烈焰之中。
“娘說這話可真奇怪,孩兒不過二十又七,又非古來稀之的垂垂老翁,況且孩兒自認福星高照,定可長命百歲,怎會沒有以後呢?”他十分怪異的望著她,好像曹竹音的頭上突然長瞭兩隻角般。
“老爺,我不行瞭,快扶我回房歇會。”曹竹音一手抓著雷士揚,一手撫著額頭,狀似痛苦不堪。
雷廷昭見狀,哪敢遲疑,趕緊放下杯子,伸手就要扶她,“娘,你不要緊吧?孩兒請大夫幫你有看看可好?”
“免瞭!”她一拂袖,本想進房休息,可是回頭一想,又怕便宜瞭他。這個不肖子絕不能再縱容,今天得好好的訓示他。“坐下,娘有話問你。”
“娘不是身子不適嗎?”雷廷昭詫異的看她坐回椅子,“依孩兒之見,娘身子這般荏弱,還是多多休息的好。”
“閉嘴!”曹竹音面紅耳赤的低吼。這孩子明知她身體硬朗,難得風寒,偏拿話來氣她。
“廷昭,你就依你娘一次,別再開口瞭。”緘默瞭好一會的雷士揚也看不過眼瞭。
“是。”雷廷昭長嘆一聲,依言坐在她對面的椅子上聽訓。
“城東那位小寡婦錢銀繡,和你是什麼關系?”他怎麼老是搭上寡婦?曹竹音百思不得其解。
“不過是紅顏知己。”錢銀繡也算是位溫柔雅致的大美人瞭,想起她那如黃鶯般悅耳的呢噥,雷廷昭不覺心頭一陣酥軟。
“又是紅顏知己!從南到北,你哪裡沒紅顏,何處無知己?”全交些不正經的姑娘,酒朋肉友之類的,莫怪乎城內好人傢的女兒對他避之如蛇魅,就恐和他搭上瞭邊,名聲盡毀。
“孩兒知交滿天下,娘應該替我高興才對呀!怎麼反而繃瞭個臉?”
“你……”曹竹音氣極瞭,“你凈交些不正經的女子,丟盡瞭我們的臉,還像光宗耀祖般洋洋自得?”
“她們隻不過剛好很不幸的死瞭個丈夫,且這種事本非她們所願,又怎能算是不正經?”雷延昭靠在椅背上,懶洋洋的丟出個迷死人的笑容。
“你怎麼老是故意扭曲我的話?”她激動得差點跳起來痛揍兒子一頓。
“廷昭……”雷士揚輕輕拍著夫人的背,朝他丟瞭個眼神,要他別再忤逆母親。
“是,全是孩兒不對。”爹都說話瞭,他又怎能不照辦?隻好忍一忍瞭。“孩兒全聽娘的吩咐。”
“真的?”曹竹音氣雖氣,但一聽聞他這話,如獲至寶般地展露笑顏瞭。
“真的。”他點頭又道:“隻要孩兒能接受。”
“那不是廢話!”跟這種孩子說話,簡直是在鬥智嘛!
“這不就結瞭?”雷廷昭起身欲回房。
“給我站住!”今天她一定要拿出做娘的威嚴來。
雷延昭側著身子站在門框邊,雙臂環胸,奸笑的瞅著她,“娘,你今天真的不太一樣。”
你的結拜兄弟尹傲飛已經娶瞭緋兒,你和他同年,到底想何時娶妻?”討房媳婦來收收他的玩心,已是下策中的下下策瞭。
雷士揚在一旁聽得頻頻點頭,“爹在你這年紀已經有廷旭瞭,你也該打算、打算瞭。”
“孩兒也想啊!”他好為難的看著雙親,“無奈知己太多,難舍其一啊!唉!孩兒也挺難做人的。”
“昭兒,你再這麼不正經,就別怪娘擅自作主瞭。”死性不改,多說也無益瞭。
“你的意思是……打算替孩兒說媒瞭?”他無所謂的聳聳肩,體態輕松,表情無辜。
他越是平靜,曹竹音就越是生氣,“你總算開竅瞭。”
“孩兒生性聰穎,才氣縱橫,娘生的孩子怎會駑鈍?”他不卑不亢,說得彷佛天經地義,一點也不覺得有啥不對。
曹竹音好氣又好笑,他實在自負得可以。“好,娘定會找個門當戶對、才高八鬥,學富五車的千金來配你這個英才的。”她當真在心底盤算瞭起來。
“還要端莊秀美,最好能傾國傾城,貌勝西施、王嬙。”這城裡的大傢閨秀,該看的他都已看過,要找和他傢門當戶對的,自然是富傢千金;既是富傢千金,則免不瞭琴、棋、書、畫樣樣通;既是樣樣通,自然就會被歸為才高學廣。殊不知這樣的千金小姐,洛陽城內隨便一抓就是一大把,根本不希罕。可是若找個國色天香又才華洋溢的,可就難上加難瞭,那些有才情的小姐之所以有才情,怕是因為貌不如人的關系吧!
“貌勝西施,還要賽王嬙!”這下子,雷士揚也傻眼瞭,敢情他以為自己是天子?
“孩兒這麼要求難道過分?”雷廷昭看雙親那瞠目結舌的模樣,不禁淡淡的勾起嘴角輕笑。
“當然過分!”曹竹音激昂的聲音伴著雷士揚無可奈何的低吟聲,雖不怎麼協調,卻默契十足。
“會嗎?”他摸著下巴認真思索,左思右想的結果,還是不覺得自己的要求太過分。
“老爺,這回我真的支持不住瞭,你快扶我進房歇息。”為瞭長命百歲的看到孫子出世,她不想再折損壽命,和這個孽子周旋瞭。
雷士揚扶起夫人,兩人一路長籲短嘆,緩緩步入位於花廳後的廂房,恨隻恨他們生瞭個不肖子。
“娘,真的不用我幫你請大夫嗎?”雷廷昭看著兩老的背影,好心好意地喊道。
“老爺,你說他是裝蒜還是真的不懂?”曹竹音撫著心口,十分悲哀的問。
“裝蒜。”雷士揚大大的、連連地嘆瞭好幾口氣。
第二章
“旋舞榭”是洛陽一帶最有名的舞坊,尋常百姓可在戲子、雜耍聚集的瓦子或勾欄看到“旋舞榭”劍舞隊精湛的表演;但若要進入舞榭聆賞舞隊表演,除非舞榭的主人同意,否則即使是王公貴族也難能進入。正因為此隊的舞者個個姿色不凡,舞姿輕盈叩人心弦,因此常得天子召喚進宮表演,且甚是得寵,也因此,洛陽一帶對此榭覬覦已久的王孫公子們,雖個個垂涎三尺、心癢難耐,卻沒人敢打此榭舞妓的歪主意。
沒人見過“旋舞榭”的主人,就連榭裡的姑娘們也末曾見過,隻知道所有的舞妓都尊稱她為紫姊;會這麼稱呼她並不是取自她的名字,而是她始終戴著紫色薄紗蓋頭。
“你瞧這段如何?”榭內的庭園深處,傳出一聲輕柔的詢問。
話聲才落,隻見九曲橋旁、楊柳垂蔭的六角亭內,一位著錦衣彩緞、鸞帶繡履的妙齡女子,手拿兩尺短劍,輕巧的舞瞭起來。她那俐落、飄逸的舞劍姿態,招招都帶有“凌亂雪縈風”、“飛去逐驚鴻”的敏捷、巧妙,盈盈風采教人嘆為觀止。
坐在石椅上觀舞的紫衣女子,見她那曼妙和著含蓄的舞姿,不禁拿起一旁的手鼓,輕輕拍瞭起來。
有瞭樂器助陣,舞劍女子就更加賣力的舞著。她輕擺柳腰,或蹲或起,或笑或嗔,儀態萬千,教人如癡如醉。一曲既罷,非但沒有絲毫疲憊之態,反而梨渦淺露的笑著。
“再來一曲吧!”她意猶未盡的向紫衣女子要求道。
“不行!”紫衣女子拿下面紗,美麗的臉龐上盡是反對之色,“拂兒,再耽擱下去,令尊大人可就回來瞭。”
經她這麼一提,孫拂兒這才記起她那經商歲餘的爹將於今日返傢,於是匆匆忙忙的把手上那雙碧玉劍交給紫衣女子,轉身就要朝大門走去。
“等等!”紫姊跟著起身拉住她,“拂兒,請別忘瞭你的身分,這種地方非孫傢小姐出入之地,你若從大門走,容易招人非議,難道忘瞭嗎?”
“唉!做孫傢的千金小姐真的好累。”孫拂兒突然止住腳步,怔忡瞭會才頻頻抱怨。“要乖乖坐在繡房裡刺繡,要安靜的在書房裡讀詩經、看孟子,笑不能露齒,臉不能見人,我快被這些禮教煩死瞭。”她咬著指甲,無奈的走出亭子,有一下沒一下的扯著楊柳葉。
紫姊實在不敢相信她會是端莊秀麗的大傢閨秀。五年來,她總是在孫傢和這裡來去自如,而且出入的方式異於常人,不是飛簷也少不瞭走壁;她還真懷疑,依拂兒這好動的性子,怎能在她爹的面前中規中矩且不露出任何破綻?而依孫千手的精明,也不該不知道拂兒的性子才對啊!唉!若非她有戲子的命,就得怪她爹娶瞭她的閨中密友,兩人四手遮天,一起狼狽為奸瞭。
“你已經是我所見過最大膽、最為所欲為的千金小姐瞭。”紫姊搖搖頭,跟在她後方笑道:“我真不知道你還有什麼好抱怨的?”
“我之所以如此,還不都是爹害的。“孫拂兒美如白玉的臉上盡是不悅。
“是這樣嗎?”紫姊走近花園邊的山茶叢,傾著身子嗅著花香。
“當然是這樣。”她斷然說道,“我若不是太孝順,不想教爹難做人,又怎會老是冒著生命危險,常在屋頂上跳來跳去?”
“拂兒,別告訴我你不喜歡這種飛天的感覺。”她才不信拂兒的話呢!
“這……”孫拂兒本想否認,可是認真的想瞭想,她之所以選在晚上有恃無恐的施展輕功,不也是為瞭舒解鬱悶?
“沒話說瞭吧!”紫姊優雅的旋過身,朝她笑瞭笑。“你若真孝順,就不會在你爹威脅要痛責你三十大板,並禁於房中三年後,還是來我這兒學舞瞭。”這位大傢閨秀的興趣果真異於常人,不是使劍、飛天,便是習舞,難道當一個巨賈的千金小姐真的這麼苦悶嗎?
“紫姊,你快和青青一樣瞭,知不知道?”她沒好氣的仰望天空,“你不曉得在傢裡的日子有多麼沉悶、不自在。每天都要練琴、臨帖、刺繡,然後一天就這麼給荒廢瞭。如果我能隨爹四處去走走看看那還無妨,哪知自及笄之後,爹不知哪根筋不對勁,突然決定不帶我一起出門瞭,在傢裡,我每天都像個木頭人,青青要我做什麼,我就得做。”不然青青就不讓她到這裡習舞瞭,想一想,青青還真是卑鄙。
“至少你衣食無缺,不用像我們這些舞妓,為瞭攢幾文錢而勞碌一生啊!”紫姊溫柔的笑笑。“我十六歲喪夫又舉目無親,三餐離得溫飽,當初若非你救瞭我一命,說不定早就不存於世上瞭。”
“你又來瞭。”孫拂兒沉醉的看著她。紫姊桃臉杏腮、艷冠群芳,依她看來,洛陽城內外就屬紫姊最美。“誰讓你生得這般美麗,教人忍不住想一親芳澤。”
遇見她的那一晚,適值拂兒無聊的在屋頂閑晃。若不是剛好晃到她傢屋頂,又被一隻怪貓嚇瞭一跳而滑落院子,聽見她的呼喊聲而救瞭她,否則依她和紫姊身分之懸殊,又怎能結成莫逆之交?
不過,紫姊也真有骨氣,竟然憤而入舞坊練劍習舞,一方面謀求生計,又可保護自己。最令孫拂兒訝異的是,她竟然成立瞭“旋舞榭”,以雙重身份出現於洛陽與汴京之間。就因為她的勇氣鼓舞瞭孫拂兒,所以孫拂兒才會不顧一切的進舞榭習舞,且一入舞榭便是五年。紫姊習舞是為瞭謀生,她卻隻為瞭排解鬱悶,一樣是花樣年華的美貌姑娘,命運卻有著天壤之別,焉能不教人感嘆?
“你在取笑我?”紫姊嗔怒的嬌容,教孫拂兒又是一愣。唉!自從遇見她之後,孫拂兒才徹底的瞭解何謂“傾國傾城”,也才瞭解她為什麼始終戴著蓋頭瞭。
“銀繡姊,”孫拂兒知道沒人敢擅闖此園,於是大膽的直呼她的真名,“你孀居多年,可有想過再嫁?”
錢銀繡想起瞭風流倜儻的雷廷昭,不禁羞紅瞭臉。“沒有。”
“是嗎?”她輕揚秀眉,不點而丹的紅唇輕輕的往上勾,一雙美眸不懷好意的斜視著銀繡的紅顏,“我怎麼覺得你在說謊呢?”
“拂兒,你再不走就來不及瞭。”錢銀繡潮紅瞭雙頰,輕聲提醒。
“才不會呢!”這會兒孫拂兄可就不緊張瞭。
她早想起瞭她爹沒到半夜三更是不會回來的,他的作風一向如此,夜裡來夜裡去。或許就因為她爹這麼怪異,所以拂兒才會屈服於青青的脅迫,盡力做個端莊小姐,好保住孫傢僅存的名聲。也因為平時太過壓抑自己,所以她才把這裡當成人間仙境,把舞劍視為發的好活動,愛得無法釋手。
“莫非你有意中人?”能讓銀繡看上的,想必是風度、長相皆為上選的俊俏公子吧?
“胡扯!”錢銀繡低聲斥道。
“奇怪,我在你這兒出入也有五年瞭,怎麼沒看見這號讓我們銀繡姑娘又愛又戀的公子哥兒啊?”孫拂兒揶揄道,看著她如火燒般的嬌顏實在有趣。
她當然不會看見,因為雷廷昭鮮少進這座庭園,更別說是她的閨房瞭,錢銀繡若有似無的笑著。“拂兒,別瞎猜瞭,我沒有意中人,也不準備再嫁。”
她這種身分怎麼配得上雷傢大公子,隻怕是癡心妄想而已。但明明知道自己配不上他,為何卻總是惦記著他,放不開對他的傾心?
孫拂兒不明白她眼底為何有絲憂傷和自憐,莫非自己無意中觸及她的傷痛?
“銀繡姊,我是不是說錯瞭什麼?”她有點手足無措的拉著錢銀繡的手腕。
“沒有,你多心瞭。”聰明、看似柔弱秀美,實則外柔內剛的拂兒,除瞭有些倔強外,實在是個少見不擺架子的富傢幹金,她若不是這麼隨和,錢銀繡定不願與之相交。
“真的?”她還是不放心。
“你先進房裡沐浴更衣,我已差人備好熱水及衣裳,等天色一暗,你就趕緊回府。”錢銀繡推著她朝南邊的廂房走。
“好,別推瞭,我知道今晚前院會有一堆風流、附庸風雅的騷人墨客前來觀舞,不可以教他們看見我的臉。”她好無奈的重復錢銀繡說瞭五年的訓示。“奇怪,你不是一向不喜歡人傢到這裡觀舞的嗎,為何要勉強自己呢?”
“總不能讓自己無法立足於洛陽吧?”偶爾打打官腔、曲膝迎人是她的無奈。雖然她有皇宮為靠山,洛陽的王公權貴不敢刁難她,可是世事的變遷是如此之快,難保自己能一輩子走運,為瞭留退路,她隻得如此。
被推進瞭錢銀繡特別為她準備的廂房後,孫拂兒側過身,緊緊的抓住她的手,“銀繡姊,你知道我爹有多會生財瞭,我看我傢的銀兩是多得坐吃三輩子也用不完。反正放著也是放著,如果你需要我幫忙,一定得告訴我。”她說得輕描淡寫,不願被視為施舍。錢銀繡的骨子有多傲,她清楚得很。
“如果有那麼一天,我會的。”她感激的點點頭,知道拂兒的心意。
“一定?”孫拂兒不放心,直勾勾的望著她,非得看見她真心的答覆方肯釋懷。
“一定。”錢銀繡漾出個傾國的笑顏。
※ ※ ※
才躍上屋頂準備回府的孫拂兒,為防被人“不小心”的發現,特意在臉上撲瞭一層好厚、好厚的白粉,再蒙上一層面紗,當然啦!這一切都是依照她傢那個後娘的吩咐做的,不然怎能在五年間於四條街外的傢中,及這條熙來攘往、絡繹不絕的花街裡來去自如?
居高臨下望著一片黑壓壓的洛陽城,她喜歡這種釋放、沒人約束的感覺,因而才會在青青的反對再反對之下,仍堅持以輕功行走於一片片的屋瓦上。這種行為雖然像極瞭夜賊,但若不如此,她又怎能享受到這種難能可貴、偷來的愜意呢?
想著想著,孫拂兒的心情不禁越加愉快,迎著涼涼的夜風,踩著輕快的步伐打算從“旋舞榭”工型的後院一路跳回傢,哪知她才悠悠哉哉的踏著,就看到桿在“路”中間一隻黑色、金眼,看起來陰森森、張牙舞爪的貓瞭。
天……天敵又出現瞭,老天啊!她孫拂兒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這類小東西,奇……奇怪,她的生肖又不屬鼠,怎會……
“嗨!可……愛的貓兄,”她極力鎮定,卻掩不住抖意的喚著。原以為這麼友善的舉動當可感化那隻惡貓,怎知隨著她的叫聲,那隻貓的姿態非旦沒有絲毫軟化,反而變本加厲的連毛都豎起來示威,一副不惜放手一博的態勢,當場嚇得孫拂兒手腳發軟、牙齒打顫,打躬作揖直求饒:“對……對不起,或……或許你是貓姑娘……”
“喵!”那隻貓眼睛半瞇,不善的連連喵瞭好幾聲,教孫拂兒嚇得攤坐在屋瓦上,連動也動不瞭瞭。怎……怎麼辦?她一遇到這種動物,一定全身發軟,四肢無力,繼而頭昏腦脹,平時所儲備的英雌氣概想發也發不出來。
那隻貓大概是發現她的弱點瞭,居然趾高氣揚的翹起尾巴,以一副“唯我獨尊”的樣子倨傲地朝她走近。孫拂兒見狀,冷汗直流,想爬又爬不起來,心裡直念:阿彌陀佛、南無觀世音……一邊移動屁股一點一點的往後退去。
“別……別再走近瞭,我……我的武……武功可是很……很不錯的。”她掄起拳頭,就要表現她的功夫。
“喵喵喵!”不甘示弱的,那隻貓突然一躍而起,直朝孫拂兒撲瞭過去,她一驚,連續向後翻,眼看自己就要翻出瞭屋簷,落掉地面,這時眼明手快的她伸出手抓住屋簷,整個身子懸在半空中。值得額手稱慶的是“旋舞榭”的後院緊鄰著“雜子勾欄院”的後院,兩院之間僅隔著一條長長的暗巷,這條巷子不到夜半時分是不會有人行走的;再者,現在的她已不是五年前那個手腳遲鈍的孫拂兒瞭,她得意洋洋的瞥著樹上那隻該碎萬段的貓。
“死貓、臭貓,本小姐的身手可是你比不上的。”她緊抓著屋簷,雙腳用力的前後晃瞭晃,借力使力就要後翻上屋簷,如果沒有意外的話,以她俐落的身手,這麼個小小、簡單的動作一定不成問題,可是……
“是嗎?”一聲飽含諷刺的疑問,從屋簷下懶洋洋的傳瞭上來。
孫拂兒一驚,整個人差點往下滑,幸好她的輕功已經練得出神入化,不管在怎樣艱困的情形下都不至於受傷,隻是……她人是好不容易跳上屋頂瞭,右腳的繡鞋卻掉瞭。
雷廷昭倚在對墻,看著屋頂那出戲良久、良久瞭,他是頭一次走這條小巷子準備進“旋舞榭”的,沒想到第一次就欣賞到這出精采彩絕倫的好戲,教人欲罷不能。
驚魂未定的孫拂兒攤坐在屋沿邊往下望,隻見暗巷內站著一位玉樹臨風、身材挺拔的白衣公子,彎腰拾起瞭她的繡鞋端看著,直到聽見她的呼叫聲,才不疾不徐的抬起頭看她。
“喂……”這麼叫人傢好像有些不禮貌,孫拂兒猶豫著。
雷廷昭疑惑的望向四周,不明白她喚的是誰,“姑娘叫的可是在下?”
“公……公子……”天啊!是他,又是他,她怎麼這麼倒楣啊!孫拂兒一眼就認出雷廷昭那要笑不笑、風流倜儻的笑容,和那張俊逸又帶嘲弄眼眸的臉龐。經過五年瞭,他……他好像又更俊俏、更瀟瞭。
“小……小姐,有……有何貴幹?”雷廷昭有樣學樣。
這個無賴!真是狗改不瞭吃屎。“請公子將手上的繡鞋丟上來,還給我好嗎?”經過五年瞭,她認得他,他卻未必認得她啊!而且她臉上蒙著暗青色的面紗不說,還撲有一層厚得箭都射不穿的白粉呢!他的眼力那有這麼好。
“隻需要繡鞋嗎?這個呢?”他揚瞭揚手中的粉塊。
孫拂兒又是一驚,趕緊手忙腳亂的摸著面紗下的臉,果然少瞭一塊白粉。孫拂兒怨恨的瞪瞭眼大樹上那隻非常安靜,甚至有些幸災樂禍的貓兒一眼,恨不得當場宰瞭它恨,
“公……公子真是愛說笑,本小姐天生麗質,何需用那種東西呢?”她皮笑肉不笑,虛情假意的輕聲說著。
“哦?”他實在懷疑,“若非小姐點醒,在下還以為姑娘貌似夜叉。唉!粉塗得這麼厚,不是其貌不揚還會是什麼呢?”
噢!這個口無遮攔的傢夥,實在讓人怒火沸騰,早晚死於非命。
“繡鞋還來。”懶得與他一番斯文瞭,拂兒尖聲叫道。
經她這麼一提,雷廷昭才恍然大悟的拿起繡鞋睨著,“看這銷金繡花,龍鳳配樣,小姐若非大富,也有大貴瞭。”
糟瞭,他不會想起來瞭吧?孫拂兒驀然斂起怒容,屏氣凝神,大氣也不敢喘一聲。“公子愛說笑,我這窮人傢的小孩怎會與大富大貴沾上邊呢?”說罷,她趕緊攏攏身上的錦衣花袖,窮人傢的小孩絕對穿不起這種牡丹花草的錦袍緞衫的。
“哦?”他揚起瞭一邊的濃眉,“恕在下失言瞭,可是在下真的覺得小姐十分眼熟。”他那雙慵懶的雙眼忽而半瞇的直視她。
孫拂兒的心跳差點停止,“別……別開玩笑瞭,誰……誰見過你瞭,可剛壞瞭本姑娘的名節。”
“雷某都還沒報上名諱,姑娘就知道我花名在外啦?”雷廷昭笑得好樂,“其實姑娘能出入這種場所,顯然不是歌妓就是舞妓,既是如此,當然知道雷某的名氣啦!”他沾沾自喜的笑著。
“你!”氣死她也。
“在下還沒請教姑娘芳名呢!”雷廷昭從腰間拿出一把以象牙為骨、緞佈為面的白玉扇,好風涼的著。
“我的名字又與你何幹?”告訴他還得瞭,爹若知道,不把她打入地牢,關個十年八載才怪。
“啊!雷某應該自我介紹一番,在下姓雷,名廷昭,是城西‘揚音鏢局’的鏢帥,傢境尚可,不曾大富也少有大貴,但本標局押鏢手腳十分乾凈,未曾與宵小或盜賊勾搭過,且……”
“住口!”這個笨蛋以為他在幹什麼?孫拂兒欲哭無淚的搖搖頭,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倒楣,事隔多年後又遇到這名魯男子。
“小姐不愛聽嗎?”雷廷昭漫不經心的望著她,“還沒介紹我的爹娘和弟弟給你認識呢!”
“把繡鞋還我。”這人不按牌理出牌,她也懶得和他羅唆,眼看爹就要回來瞭,再耗下去還得瞭?
“對啊!這隻繡鞋所費不貲,是汴京裡‘緞繡坊’的精品,一般除瞭王公就隻有貴族傢的千金才穿得起,我想想看……在洛陽城裡有哪幾傢小姐穿得起的?一個是城東靠鹽業發達的柳傢,一個是城西以經營洋貨、珍珠、香藥等起傢的孫傢,你知道孫府離‘揚音標局’有多近嗎?”
“住口!”她真的快被他給嚇得屁滾尿流瞭,雷廷昭這個混蛋、王八蛋、無賴!“我不是王公貴族傢的千金,我是‘旋舞榭’的舞妓,難道舞妓就不能穿些像樣的繡鞋嗎?”
“‘旋舞榭’?哈!正好,我正要到舞榭裹去觀舞,姑娘今天也會出來表演吧?”他喜不自勝的笑著,似乎萬分期待。
怎麼這麼倒楣,她不過是隨口說說而已,哪知會誤打誤撞。
“不會,姑娘我今天休息,不想見客。所以很抱歉。”她一口氣說完,“鞋子可以還我瞭吧?”
“姑娘還沒告訴我你的芳名。”雷廷昭揚高瞭紅色的繡鞋,不在意的笑著。
死外,去死吧,雷廷昭!孫拂兒臉上帶笑,心裡卻不斷咒罵。
見她不答話,他好訝異,“姑娘該不會忘瞭吧?”
“我……我……”孫拂兒答不出來。
“窩窩?這名字還真是少見。”雷廷昭沉思著,繼而可悲似的搖搖頭。“在下得告訴姑娘實話,這名字實在不好聽。”
“不是!”她橫眉豎眼,巴不得一腳死他。“我不叫窩窩,我……我叫花花。”隨便取個名字好瞭,羅哩羅唆的,從沒見過比他長舌的男子。
“花花?”他一聽,當場大笑,“這個名字比窩窩來得難聽多瞭,姑娘可曾考慮過改名?”他笑不可抑。
“公子未免管得太多瞭。鞋子請歸還。”孫拂兒不悅的擰著眉。
“姑娘說謊技術高超,已到達臉不紅、氣不喘的地步,雷某實在心生佩服。”雷廷昭猶帶笑意、形色慵懶的搖著手中的扇子,對她的不悅視若無睹。
“我哪有誆你?”她狡辯。
“姑娘當知‘旋舞榭’的主人紫姊與在下的交情匪淺,隻要我一求證,便不難知道。更何況我在此榭出入少說有五載瞭,這榭裡大大小小的姑娘有哪些,雷某又怎會不知?’他說得十足把握。‘難道姑娘要我拿這隻繡鞋四處打聽嗎?”
他非得讓她下不瞭臺才高興嗎?孫拂兒氣得頭上直冒煙。
“好……好嘛!我是最近才來的舞妓,名……名叫怒兒,不信的話你可以去問紫姊。”待會回府後得差人送信給紫姊,免得穿幫,至於這個不入流的笨蛋一定猜不出她是誰,瞧他那副呆相就知道瞭。
“怒兒,嗯,好名字。”雷延昭沒將繡鞋還她,反而將它收入衣衽內,直起身子就要往巷子外面走。
“喂……等等,鞋子還我啊!”孫拂兒又急又氣的大吼。
“等下次欣賞完姑娘的舞技後,在下自然會將鞋子還給姑娘。”遠遠地,雷廷昭拋下瞭這麼一句話便走出巷子,很快地拐瞭個彎,人就不見瞭,氣得蹲坐在屋頂上的孫拂兒差點吐血。
“你是個該死的王八蛋!”她忍不住對著空氣破口大罵。
※ ※ ※
孫傢寬敞而明朗的繡房內,三位女於拿著細如發絲的針線,勤快的在各自的錦佈上描紅刺繡。
一進繡房,便可嗅到懸於梁上的薰香球散發出淡淡的花香。屋內除瞭茶幾、香幾、琴幾和放點心的圓桌外,還陳列瞭四張五爪龍紋樣的椅子,以及一張臥榻,整個室內少有字畫和瓷飾,隻在四周綴瞭些芍藥、牡丹、海棠花,顯得淡雅、清幽。
“青青河畔草,綿綿思遠道。”孫拂兒輕輕揚起蛾眉,含著些許笑意,突然吟道。當她看到另外兩名低頭忙著穿針引線的女子,因她突發的吟誦聲而不悅的抬頭時,她再也掩不住笑意,輕輕地將清脆笑聲流瞭出來。
趙傢伯伯真有趣,將兩個女兒的名字取作青青、綿綿,總教她不知不覺想起這兩句詞兒。
“拂兒,你的繡帕完成瞭嗎?”趙青青刻意端起做後娘的架子,柔雅而秀麗的臉龐滿是偽裝的不悅。
孫拂兒笑吟吟的揚著手中的方帕,“早就好瞭。”
“拂兒姊最會偷懶瞭。”手得要命的趙綿綿既羨又恨的看著她。
“別抱怨瞭,她能安靜的繡完方帕,已是非常瞭不得的大事瞭。”趙青青雖也羨慕得直想放下手中的針線,卻因顧慮到身分而不敢率性而為,誰教她是拂兒的榜樣?
“對呀!還是夫人瞭解我。”無論如何她就是無法喊青青為娘,偶爾喊她“夫人”已是最大的讓步。
“拂兒姊,你繡瞭些什麼?”趙綿綿見她揚著的雪白繡帕上,好像隻有黑色繡線。
“你看呀!”她大方的拉開絲帕,讓這對姊妹花瞧個清楚。
這一展開,但見小小的方帕上繡瞭些密密麻麻的字,趙青青隨著目光移轉,不知不覺跟著字念:“相鼠有皮,人而無儀。人而無儀,不死何為。相鼠有齒,人而無止。人而無止,不死何俟。相鼠有體,人而無禮。人而無禮,胡不遄死?”她才念完,便跟著淺淺一笑,她知道拂兒罵的是雷傢的大公子廷昭。
隻是今兒個才上孫府刺繡的趙綿綿並不明白,昨兒個一拐一拐跳回傢的孫拂兒心裡有多怨、多怒。
“拂兒姊,你在罵誰卑鄙無恥,沒好人品,希望他快點死掉啊?”趙綿綿果然不明白。
“一名該死之人。”她忿忿的抓過手帕,好得意的看者,臉卜不知不覺因自己的傑作而猙獰、邪笑不已。
“拂兒,你不覺得與雷傢公子挺有緣的?”趙青青低頭繼續繡著她的鴛鴦繡枕。
“雷傢公子?”趙綿綿訝異的嚷著。多年來,她一直以為拂兒之所以一再拒絕王孫公子的求親,是因為她有心上人的緣故,不然以拂兒的美麗與財勢,早在及笄便是眾傢公子求親的對象瞭,又怎會到雙十年華還待字閨中呢?
“你別聽夫人瞎扯瞭。”她朝綿綿的臉揮一揮繡帕,踱到臥榻旁側躺著,聆聽窗欞邊串出珠因風吹拂而響起的清脆碰撞聲。
昨晚再晚一步,她就被爹給逮著瞭,幸好青青幫她掩飾,不然可就慘瞭。若不是被雷廷昭那麼胡扯瞎扯一陣,她就不會被青青瞪得臉紅心跳,訓誡瞭半個時辰。
“拂兒姊,你真的沒有意中人嗎?”
孫拂兒無奈的斜望著藍天,不想回答又不行,她太瞭解綿綿有多會纏人瞭。“沒有!有的話我一定第一個告訴你,可以瞭吧?”
“真的?”仍嫌稚氣的趙綿綿帶著欣羨的眼光,瞅著臥榻上的人贊嘆道:“拂兒姐,你生得這般美麗,又有十足官傢小姐的氣勢,難怪姊夫這麼疼你。”
“啊!”趙青青聞言,不小心被針給紮瞭一下,輕輕的呼瞭出聲。
孫拂兒一聽便知道青青是在竊笑,其實她並不像綿綿所想的那麼完美,不過這事不能讓綿綿知道,不然以她的大嘴巴,隻怕不消三天,全洛陽城的百姓都會知道孫傢這位千金小姐竟然出入舞榭達五年之久,到時她爹不給氣死也難。
“謝謝綿綿的誇贊,我也常常納悶,為什麼我生得這麼美麗、聰穎、迷人且得體,就是找不到意中人?”她側回身,自信的朝綿綿笑瞭笑,當場迷得她魂不附體。
孫拂兒心想,如來她看過錢銀繡就不會覺得她的拂兒姊很美麗瞭,再美麗的女人站在錢銀繡的身邊,都會變得黯然失色,隻落瞭個“好看”之名而已。
“真是不害臊。”孫千手推門而入,適巧聽到女兒的話,不覺好氣又好笑。
“姊夫。”
“老爺。”
趙綿綿和趙青青不約而同的起身相迎,隻有孫拂兒不情不願的爬瞭老半天,意思意思的喊瞭聲“爹”。
“風寒好些瞭嗎?”他走近女兒,關心的探著她的額頭。昨晚他回來時青兒告訴他,拂兒受瞭點風寒,人不舒服早已就寢,所以今天才會一大早就上閨房想探探她,哪知她已經來繡房刺繡瞭。唉!這個乖女兒是越來越識大體瞭,真教他這個做爹的十分欣慰。
“風寒?”她奇異的問著,直到青青朝她使瞭個眼色才恍然大悟,“呃呢……好多瞭,多虧天仰哥昨晚請大夫給女兒看病,女兒這會好很多瞭。”
站在門邊的喬天仰自始至終不曾說過話,因為不曉得小姐和夫人究竟在玩些什麼把戲。他雖知道小姐常常溜出去玩,卻因擔心她被老爺責備,而替她隱瞞瞭這麼多年。看著孫拂兒那出落得日漸標致的容顏,心裡的愛慕便益發不可收拾。
“天仰,謝謝你瞭。”孫千手對於這位年輕總管的心事瞭解得一清二楚,當初天仰便是看到拂兒,才答應留下來幫他打理傢務的,他知道天仰對拂兒一見鍾情,而他也不是欺貧愛富之人,若拂兒對他有意還好,怎奈偏生個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呢!
“天仰哥。”趙綿綿羞答答的向門邊的黑衣人打招呼,她的心事都寫在臉上。
“爹,你若要感謝天仰哥,就替他找位好妻子嘛!”孫拂兒早就看穿瞭綿綿的心意,喬天仰的傢世或許攀不上趙傢,可是綿綿的雙親和爹一樣,惜才重過惜金,因此他們不會介意天仰的傢世的。“我看,綿綿挺不錯的。”她眼一溜,便朝那可愛的妙齡女子使瞭一記眼色。
孫千手苦笑的瞧著女兒天真的笑臉,竟發現她是真的不知道天仰對她的情意。唉!這丫頭什麼都好,就是對感情鈍瞭點。
“不來瞭,拂兒姊取笑人傢。”趙綿綿紅著臉偎近青青的身邊,嬌羞的嚷著。
趙青青當然知道妹妹的心事,隻是喬天仰太過冷漠,城府也似乎深瞭點,並不適合綿綿。“拂兒,別開玩笑瞭,憑喬總管的好風采,一定看不上咱傢小丫頭的。”
“夫人好說,是天仰配不上小姐,在下先行告退。”離去前,他依戀的看瞭眼渾然不覺的孫拂兄,眼底充滿苦痛。
“青青姊!”趙綿綿不依的望著漸行漸遠的黑衣身影,嗔怒道。
“你們瞧,我就說這丫頭對天仰有情吧!”孫拂兒點點趙綿綿的鼻子,笑得好得意。
“拂兒,別胡說,天仰說不定早有意中人瞭呢!”孫千手接到青青的暗示,連忙把話題給帶開,“再說,綿綿年紀還小,不過十六歲而已。反倒是你,每次人傢到傢裡提親,不是嫌人傢財大氣粗,文疏學淺,就是相貌又生得不中你意,隨便都有你的藉口,考慮也不考慮的一概回絕,教爹難做人。”
“是呀!你的終身大事比綿綿來得重要。”趙青青耀武揚威的笑道:“去年你一共拒絕瞭二十幾位達官貴人傢的公子求親,今年呢?才剛立春,你便已拒絕瞭五個,再這樣下去,老爺和我都要開始擔心,你是不是打算上尼姑庵長年伴青燈去瞭呢!”
“青兒說得是。拂兒,你倒說說看,你喜歡什麼樣的公子,爹好替你留意留意啊!再這樣下去,隻怕爹百年之後無顏見你娘瞭。”孫千手說得十分可憐。
“爹,你回來後還沒見過弟弟吧?他已經會走路瞭。”孫拂兒話鋒一轉,馬上搬出出生年餘的弟弟,然後拚命的向趙青青擺手求救。
本不想管她的,可是到底是知心好友,趙青青也不忍見她為難,於是拉著孫千手,笑吟吟的點頭,“是啊!立兒已經會走路瞭,他才出生,老爺便去遼國經商,這一去就是一年,你該看看他可愛的模樣兒。”
一想起寶貝兒子,孫千手果然眉飛色舞,“夫人這麼說,我可得看看瞭。”說著,兩人便相依偎的走開瞭,一老一少的恩愛模樣羨煞瞭身後兩名未出閣的女娃。
第三章
隻要是孫千手在傢的日子,孫拂兒便得乖乖的做個端莊得體的千金小姐,大門不得出,二門不得邁。
“拂兒,彈錯瞭。”趙青青不假辭色的糾正心不在焉的她,這首“霓裳曲”是她們從小彈到大的,她居然會彈錯?!這丫頭八成又待不住,想溜出去玩瞭。
“唉!唉!唉!”孫拂兒連嘆瞭好幾口氣,她那不勝煩悶又荏弱的模樣,教趙青青好笑。
“別嘆瞭,從頭再彈一遍。”
“夫人,這曲子你真聽不煩嗎?”她一翻白眼,管不得一旁婢女們訝異的眼光瞭。
“你們先下去。”趙青青揮揮手,把所有的奴婢都遣走瞭才露出怒容,“拂兒,你忘瞭我們的約定嗎?”
又來瞭,青青就會拿這來壓她。“小女子沒一刻或忘。”孫拂兒見四下無人,就懶散的起身東走走、西晃晃。
“既然如此,請做回你的孫傢大小姐,不然……”趙青青微瞇著雙眸警告道。
“不然就不讓我到‘旋舞榭’找紫姊聊天、練舞瞭,是嗎?”聽聞此語,孫拂兒露出個懾魂銷魄的笑顏,但旋即認真瞭起來,正經八百的撫著頰,痛苦的低吟:“青青最差勁瞭,老用這個來要脅人傢,也不想想,爹已回來旬日瞭,我這些天悶在傢裡有多痛苦,你知不知道?”
說得好像老爺子回傢對她來說是個大大的折磨似的,趙青青隻怪自己寵壞瞭她,“看來當初我答應你去舞榭習舞,好像答應得太快瞭。”
“不!一點也不會太快,請你不要後悔好嗎?”眼見她鐵青著臉,孫拂兒不斷地呻吟著。“我會呆呆地坐在這兒彈箏,一動也不動,一個調也不會彈錯的。”她裝模作樣的端出小姐架子,蓮步輕移的挪回石椅坐著,撫著箏,無奈至極。
“好瞭。”實在拿她沒轍,趙青青甘拜下風瞭,“老爺說這個月‘慈安寺’前有蠶市,他等會要上街選些貨品,問你要不要一同前去?”
“蠶市?!”孫拂兒兩眼發光,“要要要,當然要。夫人請稍候片刻,待拂兒換下一身綴衣便可前去。”
看她精神為之一振,趙青青好笑的看著她。身穿紅底銷金繡花大袖羅衫,頭戴金鈿百瑤簪的拂兒,一看就知道是大戶人傢的女兒瞭。“拂兒,你這身衣裳已夠稱頭瞭,又何需再換?”
“就是太過稱頭瞭才要換嘛!”這衣裳中看不中用,走起路來絆手絆腳,不方便極瞭。“反正你先到前院知會爹一聲,我隨後就到。”
趙青青見她匆匆忙忙的跑進閨房,想提醒她規矩點已經太遲瞭。
※ ※ ※
“拂兒姊,你這是什麼裝扮?!”一看到身著粉紫色窄短襦、深紫色印有芍藥的長裙、肩臂上覆著粉色披帛,頭上的金鈿銀釧全去,隻留下翠簪的孫拂兒,款款生姿的走瞭出來,趙綿綿不禁高叫出聲。
“拂兒……”孫千手隨著尖叫聲望去,也搖頭連連。
“爹,你不覺得女兒這種裝扮上街安全些嗎?”孫拂兒偎進孫千手的懷裡說著,“如果女兒穿金戴銀的上街遊逛去,不正昭告世人咱們傢的財富有多少瞭嗎?女兒生得這般嬌弱,怎禁得起驚嚇呢?”
“可是這是褒衣啊!”趙青青再也想不到,她竟把下層婦女的衣服給帶回傢來。
“雖是褒衣,卻也是一般平民婦女的穿著啊!既然大傢都可以這樣穿,我又為何不可呢?”孫拂兒把玩著裙腰上的紫色“玉環綬”,這玉環在風大時還可壓住裙擺呢!這樣簡單俐落的衣衫,穿起來又有飄飄然的感覺,她覺得挺好的。
“拂兒說得沒錯,就依她瞭。”孫千手拗不過,隻得依瞭她。“等會你和綿綿坐一頂轎子,我會讓天仰看著點的。”
在喬天仰的眼中,孫拂兒就是穿著破衣破裙仍是美得不可方物,事實上,在他以為,這樣的孫拂兒似乎又更接近自己瞭。
“天仰哥也一道去嗎?”飛霞染紅瞭趙綿綿的臉,她樂不可抑的低嚷。
“走啦!等會我讓你和天仰哥單獨相處就是瞭。”孫拂兒依舊沒發現那雙熾熱的眼光,隻是一逕的低頭朝綿綿竊竊私話。
“拂兒姊……”趙綿綿的臉更紅瞭。她讓孫拂兒先上轎,隨後才跟上。
孫傢鑲金的轎子在熱鬧的市坊穿來穿去,由於風和日麗,所有無聊的洛陽人都上街出遊瞭。
“天啊!怎麼撞來撞去的?”孫拂兒撫著頭,不停的揉著。
“聽那聲音,市集上好像充滿瞭人耶!”趙綿綿興奮極瞭。
是啊!聽起來好像真的很多人,孫拂兒將子一掀,就要探頭往外看,卻被喬天仰的冷哼聲嚇著,那螓首便硬給哼進瞭轎子內。
“拂兒姊,你好大的膽子,怎麼可以……”趙綿綿來不及阻止她,卻來得及表示她的驚訝。
孫拂兒忍不住捂住她一路上喳呼個不停的小嘴,一邊露出甜得膩死人的笑靨說道:“綿綿,天仰哥可不喜歡麻雀。”
趙綿綿立刻推開她的手,緊張兮兮的問道:“那麼金絲雀呢?”她以為孫拂兒在暗示她喬天仰喜歡養鳥。
孫拂兒聞言,突然爆笑不已。
被她笑得一頭霧水的趙綿綿,隻得萬分緊張的抓著她的袖子急問:“拂兒姊,你到底在笑什麼嘛!”
天啊!孫拂兒拭去眼淚,捧著肚子,“他可……可能喜歡烏鴉。”說完,她又壞心的大笑。
就這樣,孫拂兒一路笑到瞭慈安寺,趙綿綿則自始至終一臉茫然。
當孫拂兒用袖子半掩著臉龐優雅的下轎,看到原本空曠的慈安寺前大廣場擠滿瞭進香和遊玩的人潮後,就再也笑不出來瞭。
“拂兒,戴上蓋頭。”孫千手不悅的看著女兒發愁的模樣。
“是。”她幽幽的接過喬天仰為她遞上的紫色薄紗蓋頭蓋著,平時這條蓋頭她都隻是用來半遮著臉而已,哪需要像現在這般,將整顆頭全部蓋住呢?
“拉著步障,以免走丟瞭。”孫千手將手中的佈條拿給身後的女兒和趙綿綿,便急魚忙忙的擠到前方保護妻兒去瞭。
“爹,女兒不需要步障的。”孫拂兒徒勞無功的嬌聲喊著,可是寺外人山人海的,她爹哪聽得見?真丟臉,她又不是三歲孩童,早過瞭拉步障遊逛的年歲瞭。走著走著,她一個不小心踩到前方盛裝的趙綿綿,眼看就要滑倒……
“小姐,請小心點。”走在最後面的喬天仰見她跛瞭一下,趕緊出手要扶她,怎知有人的手腳比他來得俐落,搶走瞭他親近拂兒的機會。
“姑娘小心!”雷廷昭伸出一手,輕輕的扶著身旁的人兒。他是被他娘給硬拖來燒香的,反正春光明媚,出來看看美麗的姑娘傢,也沒什麼損失。
這聲音真像……孫拂兒雙手抓著一個男人的手臂,急遽的朝這似曾耳聞的聲音望去,天……呀!她怎麼這麼倒楣,又碰到這個無賴、殺千刀的。
“昭兒,還不快放開人傢。”曹竹音從兒子身旁走瞭出來,透過薄紗想看清楚這位小姐的容貌,卻是模糊不清。
孫拂兒聽見這位中年婦女一喝,立即不好意思的放開手,“多謝公子搭救。”她斯文秀氣的曲膝答禮,博得曹竹音的好感。
“小姐的聲音真清脆,宛如黃鶯出谷,”雷廷昭拉住她的袖子,阻止她離去。“聽來似曾相識。”
“請公子放開你的手。”喬天仰冷冷的說,想要揮開雷廷昭的手,他立刻揚起手中的扇子,很快的拍開喬天仰的手。
“啊!我記起來瞭,原來是孫傢那位千金小姐嘛!”此情此景總算喚起瞭他的記憶。
“呃……呃……”她一定要假裝不認識他,要不然雷廷昭“萬一”不小心記起她就是耶夜被他偷瞭繡鞋的怒兒,她這輩子就毀在他手上瞭。不,噢,不,這種結果太恐怖瞭。“公子是……”她佯裝不記得。
“枉費我被你撞得差點……”雷廷昭話還沒說完,孫拂兒就狠狠的撞向他,狀似不小心破人群推擠的模樣。雷廷昭被她這麼一撞,悶哼一聲,所有未竟的話便全拋向空中,消失不見瞭。
說不出話瞭吧!孫拂兒得意的看他撫著肚子,又佯裝錯愕的立瞭會,才好生歉意的叫道:“啊!對不起,人這麼多,我才會……公子請別介意。”她輕輕柔柔的道著歉。
“不,我怎麼會介意,姑娘投懷送抱,雷某高興都還來不及呢!”雷廷昭還是不在意的笑著。
登徒子、好色鬼、下流……孫拂兒氣呼呼的罵在心裡。
“昭兒,乖乖的閉上嘴。”曹竹音知道再不出聲,這位姑娘傢就會被他那吊兒郎當的言行給嚇死,而且她身邊那位年輕人的臉色相當陰沉,好像打算必要時放手一搏。
“爹爹在前方等我瞭,拂兒先行告退。”她溫婉的朝曹竹音笑著,復而回過臉來,朝雷廷昭那死不改嘻皮笑臉的臉龐虛假的笑瞭笑,這才橫沖直撞的撥開人群找她爹去瞭。
“這位拂兒姑娘的教養似乎很好,她系出何門?”光聽那姑娘軟言軟語的音調,曹竹音便知道她的出身不錯。
“孫傢。”雷廷昭不感興趣的望瞭寺廟一眼,“你確定真的要在這時候進香嗎?”看寺裡寺外萬頭鉆動的,就算他們真擠進去瞭,也未必擠得出來,何苦受罪?
“孫傢?!洛陽首富。”曹竹音輕呼,看那位姑娘的穿著打扮實在不怎麼像。
“娘,孩兒問你的話,你還沒回答呢!”早知道就隨廷旭一同押鏢去,也不用在這兒活受罪瞭。
“閉嘴,為瞭你的婚姻大事,娘不得不求,你給我乖乖的進去。”曹竹音扯著他的袖子,硬把他拉瞭進去。
※ ※ ※
人太多瞭,縱使想跳上屋簷乘個涼,也很困難。孫拂兒又被禁在寺內特地為她準備的院子裡撫琴自娛瞭。為什麼千金小姐就一定得彈琴刺繡呢?
“唉!”她嘆瞭聲。還說逛什麼蠶市呢!結果青青和綿綿一到寺內就急著求簽去瞭,她爹和總管老是和那些腦滿腸肥又色迷迷的商賈談生意,哪有空睬她?隻能留她在這兒生悶氣而已。對瞭!這裡離紫姊那兒不遠,或許可以……不行,人太多瞭,她又長嘆瞭一大口氣。
“瞧瞧,這不是孫傢的千金是誰?”雷廷昭晃啊晃的,無意間晃進瞭這座別院,當他看到院中娉婷而立的孫拂兒後,不禁嘖嘖贊道:“想不到五年前一別,五年後姑娘已生得這般享亭玉立、婀娜多姿瞭。”他倚在廊欄,望著不知所措的孫傢千金。
“你……”孫拂兒花容失色的望向花廊裡的雷廷昭,隨即快速的背過身去,不敢讓他直視自己的臉龐。
慘瞭,他會不會憶及……應該不會才是,她今兒個罩著蓋頭呢!
“奇怪……”他支著下巴,像努力在腦中尋找著什麼。
“什麼奇怪?”孫拂兒嚇瞭好大一跳,背脊倏然挺得又僵又直,轉回頭問他。
“真的奇怪。”他一會兒瞧瞧她的身子,一會兒瞧著她那被薄紗遮蓋的臉龐,嘴角始終凝著一抹邪笑。
“哪裡奇怪?”這人到底想怎樣嘛!
“真的非常奇怪。”他刻意壓低聲音。
“公子,到底哪裡奇怪,請直說無妨。”她已經嚇出一頭冷汗瞭。
“姑娘似乎……”雷廷昭步下花廊朝她走去。
見到他逐慚逼近,孫拂兒冷汗直流的站起呀,往拱橋上走,意欲避到另一個相連的亭子。
“公子,請留步。”她出言阻上他前進。“公子真是愛說笑瞭,拂兒是個未出閨閣的千金之軀,怎麼可能見過公子?言多必失,請公子三思。”那晚明明烏雲掩月,她又戴瞭一層厚厚的面紗,雷廷昭怎麼可能認得出她呢?
“姑娘誤會在下的意思瞭,在下是說姑娘的容顏雖被蓋頭遮著,可是仍透著一股掩不住的光華,靈氣逼人。”他漫不經心的低喃著。
“公子恐怕是有口無心吧!油嘴滑舌。”她冷笑。
隨便聽也曉得他在說謊,他的日光能穿透蓋頭嗎?隔著蓋頭就能看出她的模樣,莫非他真以為她是呆瓜?
“哇!我還以為小姐是千金之軀,不會與我這市井小民一般計較呢!”他打開手中的白扇煽著。
“我是不會與公子一般計較,也沒有必要,請公子離開。”孫拂兒咬緊牙根,不便發作。
“事實上,我這粗鄙之人尚有一事請教小姐呢!”他悠悠哉哉的倚在樹幹上,不願離開。
“公子見識廣博,走遍大江南北,我不過是屈居傢中一、二十載的無知女子,怎擔待得起‘請教’二字?”他難道不能識相點趕緊滾蛋嗎?殊不知這麼端著架子和他說話有多麼痛苦嗎?
“姑娘謙虛瞭。”雷廷昭從衣袖裡拿出一隻繡鞋,走到她面前晃瞭晃,“不知姑娘對這隻繡鞋可有興趣?”
“嘎?”她不懂。
“是這樣的。在下前些日子在路上拾得一隻繡鞋,想想這鞋繡得極為精致,再加上我最近賭輸太多銀兩,所以想將這隻繡鞋讓與姑娘,不知姑娘意下如何?”他凝神斂目,一副割愛的不舍模樣。
她真的沒聽錯?!這個王八蛋真的要將她的鞋賣給她?他居然這樣對待她的繡鞋,這個該遭天誅地滅的人間敗類,這隻繡鞋還是她最喜歡的一隻呢,他怎麼可以這樣對它?食言而肥的小人。孫拂兒差點就伸手將鞋子給搶回來瞭。不行,她一搶回來,便不打自招瞭,她得忍一忍。
“公子愛說笑,我堂堂孫傢的千金小姐又何患無鞋,這隻粗糙的繡鞋怎配得上我?況且這鞋僅一隻焉能穿?”她說得理直氣壯,字宇敲得他無言以對。“公子請離開,不然我可要叫人瞭。”
“是是是,小姐請別生氣,在下向你賠不是瞭。”雷廷昭風流瀟的彎下身子,離去前還玩味的瞧瞭她一眼,這一眼和五年前臨別的那一眼一樣深奧難測,而且瞧得她心驚膽跳,差點昏厥。
雷廷昭不會知道瞭吧?孫拂兒撫著卜通直跳的心口發顫,心裡那股不祥之感正不斷的向外擴散。
※ ※ ※
“你真確定爹五月中旬就回來瞭?”正眺望蒙蒙夜色、撲著白粉的孫拂兒快活的問著同流合污的趙青青。
“拂兒,他是你和立兒的爹,更是我的夫婿耶!難道你忍心讓我和立兒盼白瞭頭,也不得和老爺相聚片刻嗎?”看到那麼一大包東西就知道,她這一去沒有十天半個月是不準備回來的。趙青青撫著頭,又得開始想些騙人的理由瞭,不然趕明兒綿綿上這來又問東問西教人心煩,而且喬總管那關也不怎麼好過。
“你不說我倒忘瞭。”她吐瞭吐舌頭,那層刻板的小姐樣已拭得不留一點痕跡,又是那個能在屋頂上來去自如的武林高手瞭。哈哈哈,想到要脫離牢籠,孫拂兒便高興不已。
事實上,趙青青好羨慕拂兒的另一層身分,她若能像拂兒這樣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該有多好!可惜她已為人婦,不然……
“好吧!快去瞭,飛簷走壁時小心點。”她依慣例送拂兒至門口,得看著拂兒安然無恙的躍上屋頂,她才會安心。
“青青,沒事的,你快進去瞭。”孫拂兒笑得可燦爛瞭,她雙足一點,便輕快的躍上屋頂,快樂的朝“旋舞榭”的方向跳去。
跳著跳著,孫拂兒突然發現後面好像有人在跟蹤她,心驚之餘隻顧著環顧四周,沒留意到屋頂上的青苔,待她回過神,腳下卻因不小心踩著瞭青苔,整個人一打滑便重心不穩地往下滑。隻見她的雙手在空中揮舞、亂抓,想隨便抓個附著物,哪知天不從人願。既然抓瞭好半天還抓不著任何東西,她隻得任命地讓身子筆直地往下滑,墜落再墜落,直到撲通一聲,整個人轟轟烈烈地掉進瞭水裡。
“救……救命啊!”孫拂兒奮力的拍著水面,載沉載浮的求救。她希望有人會來救她,另一方面又希望靠自己的力量爬起來,要是讓人發現她是誰的話,就死定瞭,因此她必須很“小心”的求救著。
“這種天氣泡在水裡很清涼吧!”雷廷昭不疾不徐地出現瞭,他穿瞭件單薄的外衣,蹲在池塘邊看戲,根本沒有出手相救之意,“姑娘的興趣可真異於常人,不是走壁就是戲水,嘖嘖嘖,姑娘真是一代奇女子啊!”
又……又是他!孫拂兒不得不相信她和這個登徒子有緣,真的有緣,簡直是緣定三生瞭!要讓這個登徒子救,她不如淹死算瞭。主意既定,孫拂兒乾脆放棄掙紮,放任身子往下沈……
雷廷昭見狀,隨即慢吞吞地往水底跳去,不疾不徐地遊至她身邊,慢慢地將她拉瞭上來。隻見孫拂兒臉上的面紗已浮在水面,臉上那厚厚的白粉已斑斑駁駁,有的脫落,有的散開,有的凝結成一團,使得一張原本嬌俏美麗的臉,花得教人慘不忍睹。
“姑娘,別告訴我,你是從陰間來的。”抱著她往廂房走的一路上,雷廷昭不敢直視她的臉也就算瞭,居然還十分無體的直打哆嗦,彷佛被她的臉給嚇壞瞭。
這……這個大……大笨蛋!吃瞭好幾口水的孫拂兒根本沒多餘的氣力和他頂嘴,她知自己現在很狼狽、很見不得人,反正每次遇到他都不會有好事情就是瞭。
“啊!姑娘的運氣真好,雷某正命人燒好一桶熱水要洗澡,這下隻得拱手讓給姑娘瞭。”他大剌剌的將她抱進廂房的玉翠屏風後,孫拂兒果然看見一個大木桶,裡面盛滿瞭冒著熱氣的水。
“你……你傢沒浴池嗎?”教她一個姑娘傢在他房裡寬衣解帶,打死她都不能這麼做的。
“姑娘,你當這裡是皇宮內院嗎?果真如此,我忙於後宮的三千粉黛,也沒那閑情逸致去理會姑娘的生死瞭。”他不容分說地剝去拂兒的外衣,手腳快得彷如在吃傢常便飯,孫拂兒還搞不清狀況,就被他丟進木桶裡燙得哇哇叫。
“你……怎麼這麼粗魯啊!”她氣憤的拂開額前亂發,這一拂,方知失策。隻因倚在玉屏風上,雙手環胸、兩眼炯炯地瞧著她的雷廷昭,對她泡在熱水裡、隔著單衣若隱若現的身子,似乎相當感興趣。隨著他大膽的目光,她倏地又滑進瞭桶裡,垂下眼瞼,期期文艾的問著:“你……還在這兒幹嘛?”慘瞭,她一向包得密密麻麻的身子,竟被這個低級下流的無賴漢給看遍瞭,教她委身於他,不如長伴青燈算瞭。
“這話應該是我問你才對吧?窩窩小姐,噢,不,應該是怒兒小姐才是。”他躬著身子,好生有禮的鞠躬,“你該不會又幹瞭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吧?”
“滾出去!”孫拂兒將下巴靠在桶緣,眼睛瞇成一直線的威脅著,“公子若想敘舊,待怒兒清理……”她話還沒說完,外面使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昭兒,剛剛我好像聽見有人落水的聲音!”曹竹音擔心的在外面敲喊著。心想,老爺和旭兒上汴京押鏢去瞭,昭兒不會有事吧?
“是你要我出去的。”
雷廷昭一副謹遵懿旨的模樣就要往外走,嚇得孫拂兒趕緊喊出聲:“慢著!你……你不能出去。”他一出去她就毀瞭,可是,他不出去她也毀瞭,與其被人大肆宜揚,不如……“你……你給我站住。”她心不甘、情不願的低聲吼住又移動一步的他。
“昭兒,你房裡有其他人嗎?”曹竹音的聲音再次響起。他不會是把那些歌妓、舞妓什麼的給帶回傢來吧?
“娘,我房裡……”雷廷昭似笑非笑的瞅著她。
“你……”情急之下,她半傾身子拉住他的單衣,低聲囁嚅:“你……不可以破壞我的名節。”
“昭兒!”曹竹音越拍越急,大有破門而入的氣勢。
雷廷昭知道他娘的性子有多急,於是緊緊拉住那雙柔嫩的小手,一邊對外頭佯裝睡意的漫應道:“娘……孩兒睡得正甜呢!”
“真的?”曹竹音不太相信。
“娘若再吵孩兒,孩兒可要上舞榭找舞妓痛快去瞭!”他漫不經心的恐嚇道。
他娘有這種兒子真是可憐,孫拂兒不禁同情起外面的老婦來瞭。她用力的抽回手腕,狠狠的賜他一個大白眼。這人到底什麼時候正經過,她又怎會這麼倒楣的老是被他所救?唉!
“奸,算娘怕瞭你,你好好休息,明天得陪娘上‘花傢邸店’看李老板托咱們押的那批貨,看完後娘要起程去看緋兒,你爸和旭兒未歸前,鏢局暫時由你打理瞭。”她的聲音越來越小,顯示已逐漸遠去。
天可憐見。她無力的趴在桶緣,長嘆一聲。
“不知這樣的表現,姑娘是否滿意?”雷廷昭風采翩翩的瞅著無精打彩的人兒。
“非常滿意,十分滿意,這樣你可以滾到天邊去,讓我梳洗一下瞭吧?”孫拂兒轉身坐在桶裡,俏臉被熱氣薰得潮紅,腦子亂成一片。
“是,雷某在天邊靜候姑娘差遣。”他比瞭比屏風外的內廳,而孫拂兒根本無心理他。
褪完所有的衣裳後,孫拂兒習慣的找著澡豆,洗澡沒有澡豆,不等於沒洗一樣?可是這裡偏偏像沒澡豆。
“雷……雷公子。”要吐出這幾個字對她而言可是十足的困難,隻因這個地痞無賴根本不配她這麼稱呼,若不是有求於他,又失身……不不不,他隻是不小心看瞭自己著薄薄單衣的身子而已,又不是看她裸身,又何必耿耿於……
“姑娘有何差遣?”孰知雷廷昭像要與她作對似的,偏就無聲無息的踱到她跟前,卑躬屈膝的望著她,嚇得花容失色的孫拂兒手忙腳亂的想掩住光溜溜的身子;無奈她的手臂太纖細,要遮的地方太多,根本不敷使用。
“你……你快閉上那雙不規矩的眼睛。”她氣得臉紅心跳。這個殺千刀的無賴,等她洗好澡,不挖去他那雙不規矩的眼睛才怪。“我叫你閉上,你還看!”完瞭啦!她這輩子真的要天天對著青燈發呆瞭!嗚……遇到他真是倒瞭十輩子的楣。
“我的眼睛不規矩?”雷廷昭不悅的瞅著她濕答答的容顏,為自己辯駁,“姑娘,這裡是我的房間,這澡原本該是我洗的,我能把它讓給你,表示我心胸相當寬大……”
“好好好!公子教訓得是。是怒兒不對,怒兒的錯,能不能請你轉身?”她欲哭無淚的看著他那張正氣凜然的正經臉孔,低聲哀求著。都什麼時候瞭,他還在這裡探討他的行為舉止有多麼光風霽月,她都已經快哭瞭,哪還有心情去理他品德高不高尚?
“怒兒姑娘怎麼說,在下怎麼做便是。”說完,他果真聽話的閉上眼睛,挺直地站在她面前,而且是面對著她。
這個笨蛋是真不懂還是裝蒜?坐在桶裡的孫拂兒氣得頻露白眼,已經沒有多餘的力氣去計較這個問題瞭,看來她也別想要什麼澡豆,眼前隻想趕快洗好澡,快快走人,再多待在這裡一時片刻,她準發瘋。
“公子……”她無奈的喚著,“你能不能到外面去等?”這個笨蛋杵在這兒,她怎麼洗得下去?
“等什麼?”他居然這樣問。
孫拂兒眼露兇光,咬緊牙根的忍瞭。
“當然是等我沐浴完羅!”她和顏悅色,十分輕柔、有禮的笑著,心裡卻恨不得將他剁成幾萬塊狗吃。
“這是當然。”他應道,腳卻未曾移動半步。
還不滾?孫拂兒發現自己已經被他氣得五臟六腑全扭成一團瞭。
“公子?”她輕輕、柔柔的盯著他的臉,笑得分外甜美。
“姑娘又有何事?”雷廷昭乾脆坐進盆栽旁的椅子上,面對著香浴美人,大剌剌的蹺高瞭腳,閉目養神。
“你不是答允我出去瞭嗎?”他是聾子嗎?該死這殺千刀的!
“啊!對喔!姑娘沒提,雷某還真給忘瞭,你瞧我這記性。”說完,他站瞭起來,摸索著就要往外走,結果不是撞倒茶幾就是香幾,再不然就是碰倒盆栽,孫拂兒發現被他這麼一攪和,水早就冷瞭,她的怒氣也凍結瞭。
“你可以張開眼睛,‘目不斜視’的走出去,不必像瞎子一般跌跌撞撞的。”她撐著額,不斷哀嘆,被他氣得差點上吊,這裡若有白綾三尺,她一定當場死結這個白癡看。
“非禮勿視,在下還是做個君子妥當。”伸著雙手四處摸索的他,居然說出這麼可笑的話,孫拂兒若不是已被他氣得元氣大傷,怕不早笑得人仰馬翻瞭。
“咦,這麼柔軟?”他摸著摸著,居然摸上瞭她的臉頰,以及撐著下巴的柔荑。
雷廷昭分明是故意的,可恨她現在這樣子不能狠狠的教訓他一番。棄守算瞭,隨便他想怎樣瞭,反正她已經打算進尼姑奄和一群老女人共度一生,隨便他要殺要剮吧!
“咦?咦?咦?”雷廷昭倏地睜開眼睛,當他發現自己摸的是她的臉頰後,居然很不給面子的跳離好遠,彷佛被嚇壞瞭,“姑娘怎能讓雷某做個下流之人?”
“你……你去死好瞭!”她潮紅著臉大聲吼道。
這個輕薄男子,真該千刀萬剮,再丟進油鍋炸成酥。嗚……被這個輕薄之人摸過、看過,她不要活瞭,她不想活瞭。想完,孫拂兒忽然整個人縮成一團,雙手保護身子似的抱著曲起的雙膝,然後把臉浸進水裡。如果能馬上淹死那是最好,這樣就不必再受他的氣瞭。
“姑娘,姑娘,洗臉不是這麼洗法的。”雷廷昭蹲在她前面觀察瞭好一會,直關心的提醒著,“洗臉不必將整顆頭都浸進水裡,不然你會很難受的。”他看著看著,突然緊張的走近她,用力抬起她的臉龐,並低身用俊秀的臉頂著她的鼻子,輕輕低喃道:“你娘難道沒教你怎麼洗臉嗎?”
孫拂兒呼吸困難的看著他突然靠近的臉,兩眼一翻,昏倒瞭。
※ ※ ※
“別吵,青青別吵,讓我再歇會。”
“起床,快點起床瞭。”
風!哪來的一陣怪風,隻吹臉,別的地方都感受不到?孫拂兒幽幽的睜開眼眸,入眼的第一樣東西便是一把動個不停的白扇子,然後……然後就是拿扇之人——永遠漫不經心、又惹人厭的雷廷昭。
“你!”一看到他,拂兒立即睡意全無,急急忙忙抓著絲被起身,往後退。“你怎麼會在這裡?”才問完,昨晚失足跌落他傢的糗事便如潮水般的湧上她的腦海,“好!你別說。”她及時制止,免得他又扯瞭一大堆有的沒的。
“姑娘,我都還沒說半個字呢,你就叫我閉嘴。”雷廷昭委屈的坐在床沿。
這……這是他的床榻,那……那麼……孫拂兒急急忙忙的伸手探著被下的身子,籲,還好,有穿著……突然,她放聲大叫:“是誰替我著衣的?!”昨晚她明明光著身子。
“當然是在下瞭。姑娘玉體無遮的躺在雷某床上與雷某共枕,若不著些衣裳,實在難保雷某清譽,所以,隻好勉為其難的替姑娘著衣瞭。”他正經八百的說道。
同床共枕?!替她著衣?!壞他清譽?!還勉為其難?!
“你!你這個登徒子。”說著,她想也不想便用力的摑瞭他一巴掌,雷廷昭居然不閃也不躲,孫拂兒看得淚水直流,不知如何是好,“你怎麼可以替我穿衣!嗚……我真倒楣,實在太倒楣瞭……嗚……”她把臉埋在被子底下,哭得好傷心。
“姑娘。”
“走開,別叫我,我不想看到你。”
“姑娘。”他嘆息一聲。
“我說走開,或者滾出去也行。”她依舊嗚咽。
“姑娘。”這次他顯得有些不耐煩瞭。
“你要我說幾次……”拂兒驀然露出頭,正欲開罵,卻見他拉著被她雙腿緊緊壓著的衣衫下擺,朝她使著眼色。
“姑娘若舍不得雷某走,雷某留下來便是。”
孫拂兒恨恨的抬起腳,松開他的衣衫,“可以滾瞭吧!”這輩子她再也不想看到他瞭。
“姑娘何必傷心,雷某既然與姑娘同床共枕,便會負起責任,待會雷某便到‘旋舞榭’為姑娘贖身。”他顛倒眾女的笑著。
“你是說……你要娶我為妻?!”她實在太訝異瞭。
這種笑迷不倒她的,孫拂兒不斷的安撫著她那顆蠢蠢欲動的心,三魂七魄卻不由自主的胡他奔去。仔細瞧來,雷廷昭面如冠玉、儀表堂堂,眉宇間自有一股難得的英氣,而且身軀壯碩、濃眉銳目,相貌實在出眾,非等閑之輩。
那雷傢雖是保鏢護院之流,金銀財寶比不上她孫傢,身分地位也不如她傢來得好。幸而爹爹一向惜才,不論什麼門當戶對。可是他的名聲似乎不太好,當然啦!這點是她閑來無事,聽傢裡那班長舌下人說長道短時得知的,那批奴婢對洛陽城內俊俏的公子哥兒可是著迷得很,就差沒早晚三炷香瞭。
“莫非姑娘不想委身於雷某?”他的傷心實在假得教人一眼就可識破。
不過孫拂兒沒心情和他計較,眼前還是終身要緊。她故作矜持的躊躇著,“當然……勉強……考慮。”
有他顛三倒四做事沒個正經,人又老是漫不經心,雖然偶爾會瞧見他那銳利的眼神一瞬也不瞬的盯著她,像在解剖她,也像是知道瞭些什麼,精明得教人無所遁形;但他這時而認真、時而裝蒜的個性,教人無法捉摸,嫁給他,她不照三餐讓他氣到飽才怪。
“姑娘有難言之隱?”雷廷昭居然天真無邪的朝她笑著。
“我的衣袋呢?”她揩去淚水,心裡矛盾得很。
“老實說,姑娘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真是惡心極瞭。”他轉身走進右側一小門內,出來時手上就多瞭幾件衣衫。
“閉嘴。還有,轉過身去。”她搶過衣服,用力將他的身子扳瞭方向,“現在是什麼時辰?”
“午時。”
午……午時?這麼說她睡過頭瞭,紫姊一定擔心極瞭。她慌亂的穿好衣服,下瞭床,想梳理頭發卻發現沒銅鏡。
“喂,你這兒沒鏡子嗎?”她扯瞭扯前方站得直挺挺的人。
“我可以轉過來瞭嗎?”雷廷昭轉過身後,多此一舉的問道。
廢話!孫拂兒橫他一眼。“有沒有鏡子?”她無奈的直視著他驚艷的目光,在他炯然有神的註視下,孫拂兒忽然感覺到羞赧。
“原以為我倒楣的撿到一塊石頭,沒想到是塊美玉。”他嘖嘖稱奇的繞著她轉,“姑娘的容貌怕在洛陽城內已無人能出其右瞭。”
總算說瞭句人話。孫拂兒輕輕的拂著散亂的長發,在心裡甜甜的笑著,雙手撫著紅頰,不自覺地漾出幸福洋溢的笑容。
“多謝公子誇獎。”她不勝嬌羞的說。
“當然啦!為免再挨你一掌,我隻得這麼說瞭。”雷廷昭冷不防的又加上一句。“姑娘傢都愛聽好話不是嗎?花言巧語雷某最行瞭。”
“你……噢……你……”孫拂兒的臉倏地扭曲變形,氣憤的瞄準他的腳丫子後,狠狠的上一腳,痛得他抱腳四處亂竄。
這輩子她若不死纏著他、煩死他,她就不是孫拂兒。算計的光芒又隱隱的浮現孫拂兒眼中。
這輩子,就算她倒楣瞭。
第四章
“紫姊,前院發生瞭什麼事,怎麼這麼吵?”正在園子裡練舞自娛的孫拂兒,見一下人直奔錢銀繡的房裡,與她嘀咕一番後,又見錢銀繡神色略變的走出房門,就要往前院移去。
“沒事,你在這安心練舞,別想太多。”她淡淡、安撫似的拍瞭下她的肩膀,隨即快步離去。
沒事就是有事,孫拂兒表面應是,雙腳卻不由自主的跟著往前院移去。
“紫姊,路窄留三分與人行,事情不要做得太絕瞭。”
孫拂兒躲在花園裡的石頭後,聽到一隻老母雞嘰哩呱啦的尖叫。她偷偷的探出頭瞄著,發現正對著表演臺的拱門下,有一個體積龐大的老女人帶著一大票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們,一進門就叫罵著,與她們對立的正是紫姊所帶領的“旋舞榭”舞妓們。
兩方人馬均帶著濃濃的火藥味,頗有一觸即發之勢。
“我不懂你的話意。”纖弱的紫姊一反溫柔、楚楚可人的模樣,強悍的問道。
“你唆使你的姑娘們三番兩次將我店裡頭的客人拉走,一、兩次我也就算瞭,這次居然把我們的搖錢樹李大爺也給搶走,你欺人太甚瞭吧!”老母雞晃著凈是肉的肥臀走來走去,說得口沫橫飛,氣憤極瞭。
“王嬤嬤,我的舞榭成立也不少年瞭,在洛陽的聲譽如何,相信大傢有目共睹,我榭裡的姑娘個個能歌擅舞且溫柔可人……”紫姊畢竟在風塵中打滾多年,對於這種場面也見多瞭,根木不以為意。
“你的意思是我店裡的姑娘舞技又其貌不揚羅?”王嬤嬤兩手插腰,杵在紫姊跟前,頗有以氣勢取勝之意,奈何紫姊不吃她這套。
“不予置評。”紫姊冷然的笑笑。
孫拂兒看看王嬤嬤帶來的姑娘們,再看看榭裡的姑娘,不禁搖頭暗嘆,果然是有天淵之別,難怪那個什麼李大爺的要轉移陣地瞭,他能比別人晚走,已經非常難得瞭。
“你……”王嬤嬤伸出肥手指著紫姊紫色的蓋頭,不住的發抖。
“嬤嬤,別氣瞭,為這事氣壞瞭身子多劃不來。”這時,王嬤嬤帶來助陣的女人堆裡,忽然跑出個美得直逼天仙的女子。
哇!這位姑娘的容貌不輸銀繡姊耶!孫拂兒瞪大瞭眼睛,不敢相信洛陽城內還有這麼號美人,更想不到雜草堆裡也能生出一株牡丹。她又輕輕的嘆瞭好幾口氣,為自己的貌不如人而感傷。
“巧奴,你一定要替嬤嬤出口氣啊!”王嬤嬤拿著手巾不停的拭汗,臉色難看至極。
“放心,紫姊是個明理之人,一定會給咱們一個公道的。”吳巧奴柔媚的笑著,眼底卻隱隱的含著恨意。
在紫姊還沒出現以前,她本是洛陽第一舞妓,人生得美,舞又跳得輕盈,洛陽一帶的王孫公子哪個不把她捧在手心呵護?若不是這個見不得人、老是蓋著頭紗的女人突然出現,搶走瞭她的光彩,她的生意又怎會落到乏人問津的地步?
她就不懂,這個女人老是用頭紗蒙著臉,又不知生得是美是醜,為什麼那些男人卻對她趨之若,把她當成寶一樣呢?依她看,這女人的容貌若非奇醜無比,便是臉上有缺憾,羞於見人。
“巧奴姑娘,我不曉得該還你什麼公道,我榭裡的姑娘們一向中規中矩的服侍上門的客人,並不興巧取搶奪之事,而且男人會喜新厭舊乃是尋常之事,怎是我改變得瞭的?”紫姊態度從容的說道,後面的姑娘也聽得頻頻點頭稱是。
“這麼說你還是不給面子,堅持不把李大爺還給我們羅?”吳巧奴的和顏悅色瞬間退去,臉色冰冷,雙眼帶著寒氣。
“這並非還不還的問題,而是李大爺願不願意上你哪兒去的問題。”她當然知道李大爺是吳巧奴的老相好,若非如此,以吳巧奴高傲的性格又怎可能到她這裡來要人?
“你……”吳巧奴臉色發青,手一舉,後面出現四個雄壯威武的大漢。“是你逼我這麼做的。”說完,她朝四個大漢使瞭個眼色,那四個人接到她的指示後,便開始砸院裡的椅子和桌子。
喲!說不過人傢就動手啦!瞧她臉蛋是十分美麗,器量卻是分外的狹小。孫拂兒實在看不過去瞭,很快的從腰間拿起面紗蒙在臉上,僅留一雙氣憤的雙眸,拿起練舞用的雙劍欲殺出去,哪如雷廷昭不知何時站在她後面,用力將她拉瞭回來,並塞在石頭後,低聲的吩咐她別壞瞭事,便疾步朝院子行去。
“住手!”雷廷昭中氣十足的喝道。
“雷公子。”紫姊正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是好,一看見那昂然的朝她行來的俊逸男子,立即高興的迎瞭上去,正要說些什麼,卻被雷廷昭的搖頭給堵住瞭話。
那四名大漢見來人不過是名長相斯文、看起來隻懂得吃喝玩樂的富傢公子後,不但沒停手,反而變本加厲,砸得越見起勁。
雷廷昭見狀,漫不經心的樣子倏而一整,旋即飛快的朝四名大漢奔去,每個人各賞瞭兩記狠踢,這一踢,不僅踢得四人倒成一列,更嚇得雇用他們的吳巧奴花容失色。
“我是這裡的護院雷廷昭,下次砸場子前先考慮清楚。”雷廷昭拿出腰間的扇子,優遊自適的在一排應聲而倒的大漢前揮來揮去。“這次的損失……”他看瞭看七零八落的場子一眼,不悅的瞪向王嬤嬤,“算你五百兩就好瞭。”
雷廷昭?!吳巧奴花容失色的捂著嘴巴,沒想到這個女人的靠山居然是人稱“洛陽四彥”其中之一的雷廷昭?!
“五……五百兩!”王嬤嬤老母雞似的尖銳叫聲再度響起。
“太便宜瞭,是嗎?”他拿扇子用力的敲瞭躺在地上、蠢蠢不安的大漢好幾記,從左邊敲到右邊,從右邊敲回左邊,直敲得那四名大漢暈頭轉向。“你也覺得一千兩比較公道吧?”他如遇知音的瞧著王嬤嬤。
“一……一……”王嬤嬤當場口吐白沫,昏倒在那四名大漢的身上,壓得他們喘不過氣,直喊救命。
蹲在石頭後面、看得笑呵呵的孫拂兒,再也想不到雷廷昭的功夫會這麼好,她還以為他成天隻會瘋瘋癲癲,做不瞭正事呢!他真的那麼有名嗎?怎麼那堆人聽到他的名字後,全都臉色大變瞭呢?這麼看來,嫁給他似乎也不是件壞事嘛!無聊時還可以和他練一下手腳,心情鬱悶時可以揍揍他出氣,想想也不錯。
“美麗的姑娘。”雷廷昭用敞開的肩面頂著吳巧奴的下巴,輕柔的笑著,“明天中午以前教你傢嬤嬤把銀兩奉上,聽到瞭嗎?”他笑得好風流、好瀟,看得吳巧奴神魂顛倒,嬌軀直往他身上送。
“這是當然。”她輕柔的朝他媚笑著。
輕薄、無恥、卑鄙、下流…:孫拂兒怒氣沖天的跑出來,拉著雷廷昭的手肘,阻止吳巧奴再貼近。
又一個蒙面女子,天啊!這裡的女人都見不得人嗎?吳巧奴輕蔑的瞧著論姿色沒姿色、論身材也不夠妖嬈的女子。“你又是誰瞭?”她從鼻子哼出氣來,十足的瞧不起人。
紫姊也訝異於孫拂兒的舉動,不知道她和雷公子是什麼關系,為何會有這種占有欲十足的舉動呢?雖然晌午時是雷公子送拂兒過來的,她也知道拂兒落水為雷公子所救之事,可是她想不通拂兒和雷公子的關系是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親密的?
“你告訴她。”孫拂兒拉拉雷廷昭的衣袖,仰高瞭臉嬌柔的輕哼。
“要告訴她什麼?”雷廷昭貼近她的耳朵,十足無辜的問道。
“事實啊!”她微微的側踢他的腳,氣他的不解風情。
“什麼事實?”他無邪的又問。
“就是你是我的人,不,就是我已許給你的事實嘛!”她惱怒的吼道。
“呵……”吳巧奴見他們拉拉扯扯的模樣,居然掩嘴笑瞭。
她幹嘛笑得像偷吃到魚的貓?!孫拂兒不悅的微側著臉瞪她,心想,才不要問她笑什麼呢!她孫拂兒可不是那麼低級之人。
“姑娘笑什麼?”結果居然是雷廷昭色迷迷的瞧著吳巧奴問道。
“公子,”吳巧奴多情溫婉的拉著雷廷昭的另一隻手,“她該不會是你的老相好吧?”她努瞭努嘴,彷佛在說他的品味怎會如此低俗。
她的問題狠狠的刺痛瞭錢銀繡的心,不會吧?雷公子從沒提過拂兒的事,她隻知道拂兒為瞭一隻繡鞋曾與他鬧得不愉快,並不知道他們是……
“自然……”他就要答瞭。
“是。”孫拂兒大聲的掩去他後頭的答案,並且不悅的瞪著吳巧奴那雙不規矩的手,“請你將手拿開。”她冷冷的瞇起雙眼,繼而若無其事的舉起手中握著的短劍,“啊!這劍好久沒血瞭,若久沒食血便會變得不怎麼好用。”說著,她舉起劍,似無心又似有意的在吳巧奴的跟前揮瞭揮,“它尤其喜食漂亮女人的血。”
“你!公子……”吳巧奴撒嬌的賴在雷廷昭的懷裡,而他美人在抱,看起來倒是挺享受的。
孫拂兒用力將雷廷昭拉到身後,不悅的拿劍指著吳巧奴,“少在那兒公子長、公子短的,告訴你,以後不準碰他,他是我的,聽見瞭沒?!”情敵見面分外眼紅,她也顧不瞭該有的器量瞭。
“你……你算哪根蔥,敢這樣跟我說話!”吳巧奴氣得臉色發青。
“這樣跟你說話還算客氣瞭,本姑娘若非心情好,早就動手瞭。”說罷,她翩然轉身,勾這雷廷昭的手就往後園走,一點也不把吳巧奴放在眼底。
紫姊不知她說的是真的,或是演戲給人看,不過事已至止,她不說話也是不行的瞭。
“巧奴姑娘,你也是見過世面的人,當知事情鬧得太大,對大傢都不好。”她冷聲提醒吳巧奴該顧及自己的顏面,不要做得太難看。
吳巧奴哪得下這口氣,那一表人才的雷公子分明對她有意又有情,隻怪那黃毛丫頭從中作梗,壤瞭她的好事。
“站住,報上你的名來。”吳巧奴看也不看紫姊一眼,一心隻想知道那黃毛丫頭的來歷。
已快轉進回廊的孫拂兒一聽,哪肯示弱,這正是她發怒氣的好方法呢!
“‘旋舞榭’新進的舞妓怒兒,還請多多指教。”她止住步伐,微側過身,不甘示弱的瞪著吳巧奴。
“想必是舞技不入流之輩,這個名字我連聽都沒聽過。”吳巧奴輕狂的笑著,身後一班姊妹淘也助陣似的笑得好狂傲。
紫姊擔心的看著拂兒愀然變色的俏臉,依她對拂兒的瞭解,拂兒一定會反擊,而且不顧一切……
“呵呵呵……”孫拂兄出乎意料的掩嘴而笑,笑得雷廷昭全身發麻。
“怒兒,你的笑聲未免太恐怖瞭,像那詭計得逞的千年女妖。”他好笑的瞅著拂兒虛偽的笑臉。
“你給我閉嘴!”她朝一班看戲的三姑六婆優雅、可愛的笑瞭笑,私底下卻低聲的警告身邊的人,“都是因為你,不然我怎麼會做出這麼有失身分的事!”
“我……”雷廷昭正要辯駁。
“你別多話瞭,我一定要教訓教訓這個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的女人。”她用腳踢雷廷昭,要他閉嘴,復而轉向挑的吳巧奴,笑得可溫柔瞭,“姑娘呢?你的名諱若大,又怎會寡廉鮮恥的到這裡要人呢?”
能這般自由自在的罵人可真是好啊!實在太痛快瞭,孫拂兒開心不已。
“你!”瞧這個叫怒兒的女子柔柔弱弱的,沒想到竟也不是省油的燈,專挑她的痛處踩,這下子吳巧奴真的發狠瞭,“那你敢不敢與我一賭啊?”
“賭什麼?”聽來挺有意思的,孫拂兒淡淡的揚高秀眉,有興趣極瞭。
“賭今年的‘舞魁’如何?”吳巧奴笑呵呵的,頻朝雷廷昭送秋波。
“不好。”紫姊斷然出聲,打斷瞭吳巧奴得意的笑聲。
“舞魁?”這不是一年一度由舞坊舉辦的盛會嗎?孫拂兒很清楚這隻是嘩眾取寵的名目,意在招攬客人,她又不是真的舞妓,又怎會冒被認出的危險,參加這種無聊的盛會?“姑娘我對這種把戲沒啥興趣。”
她的回答可讓吳巧奴那班狐群狗黨又呵呵的笑瞭好一陣子。
“怒兒,你和雷公子先到後園休息吧!”為免節外生枝,紫姊隻得趕緊遣走臉色已越見緊繃、且隨時有可能殺人的孫拂兒。
要不是因為她是孫傢的千金小姐,又怎會站在這裡任憑那個不入流的舞妓恥笑呢?孫拂兒握緊拳頭,恨恨的轉過身,一看到雷廷昭那張無所謂的臉龐,她就更氣瞭。恨恨且用力的捶瞭他的胸膛一下後,即自顧自的沉著臉走進後園,生起悶氣來瞭。
越想越氣,要不是為瞭雷廷昭,她怎麼會惹來這麼大的恥辱?這一切都拜他的風流所賜。
“喂,姑娘傢繃瞭個臉可是很不好看的。”雷廷昭也走進後園坐在她身旁,淡淡的笑著。
“哼!”孫拂兒側過身去不理他。
“看我一下嘛!大傢都說我百看不厭,十分俊俏耶!”他將俊臉伸到拂兒面前,讓她瞧個分明。
孫拂兒惱怒地伸手將他的臉轉開,“走開,我討厭你!”
“喂喂喂,伸手不打笑臉人呢!”盡管臉被她推得變形,雷廷昭仍不放棄的說道。
“你風流、下流、無恥、輕薄、卑鄙、齷齪,嗚……”從小到大沒受過委屈的她,越想越不甘心,罵著罵著居然很傷心的哭瞭起來。“都……都是你讓我……讓我丟瞭這麼大的臉……”收回瞭抵住他臉的手,拂兒傷心的拿出方帕掩著臉啜泣。
“天地良心,在下怎敢欺負姑娘你?”雷廷昭伸手擁住她自動靠近的嬌軀安撫著。
他的懷抱挺溫暖的嘛!孫拂兒擤瞭擤鼻涕,越靠越近,“還說沒有,你自己說要照顧我一輩子的,這會才見到個比我好看的女子就與人傢勾三搭四的,完全不將我放在眼底。”
“你沒聽過‘食色性也’,男子漢大丈夫娶三妻四妾本就正常嘛!”他拚命的煽風想降低她傳來的熱度。
孫拂兒不敢相信的抬起頭,直視他,“我還沒進門,你就想娶三妾四妾?”她尖聲大叫,雷廷昭不勝負荷的捂著耳柔。
“難怪你會叫怒兒。”他搖頭又嘆氣。
這個花心的男人,哪裡配得上她?她肯委屈下嫁於他,已是他莫大的榮幸瞭,居然……所以說男人沒一個好樣的。孫拂兒火大的半瞇著眼瞪他,瞪瞭好半晌後她覺得還是不掉心頭之恨,便生氣的將方帕揉成一團丟他。
“怒兒,別瞪瞭,你這種瞪法很恐怖耶!”接過方帕後,他好心好意地要還給她。
孫拂兒仍是怒火中燒的瞪著他不發一言,突然無意中瞥見她在方帕上所繡的字,好心情一下子又回到孫拂兒心中,她梨渦淺露的微微笑著。
“怒兒,你是不是被我氣瘋瞭?”見她一會兒哭、一會兒生氣、一會兒笑的,雷廷昭忽然有些害怕。
孫拂兒忽然正襟危坐的瞅著他,將方帕高舉在他們之間,讓他看清楚上面所繡的字。
“哇!怒兒,咱們可真是心有靈犀一點通,你瞧。”雷廷昭對她的諷刺不以為意,輕輕的拉下她的手及方帕,“啪”地一聲,把扇面橫在他們之間,取代瞭方帕的位置。
孫拂兒納悶的望著扇面,隻見那上方寫著——
榭之怒兒,
手如柔荑,
膚如凝脂,
領如蝤蠐,
齒如瓠犀。
螓首娥眉,
巧笑倩兮,
美目盼兮。
孫拂兒看完之後,即心花怒放的笑倒在他懷裡,“你真認為我美麗嗎?”
“比上自然不是,比下嘛……”
雷廷昭還沒說完,孫拂兒便收起他的扇子直立在他的嘴前,堵住瞭他未完的話。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她喜孜孜的數著他的心跳,甜甜地在心裡罵道。
雷廷昭則暗自慶幸而來舞榭之時,有先見之明地將“榭之怒兒”四字添上,他就知道這些字一定派得上用場,果不其然……
遠遠站在拱門下的紫姊,黯然的將這一切收進眼底。她實在想不到拂兒和雷公子竟然會……為什麼?為什麼他會選擇拂兒?他應該知道她對他的心意啊!為何相識這麼多年以來,不曾見雷廷昭這麼溫柔的摟過她?他對她為什麼總是彬彬有禮?難道他不曉得她早就……早就愛上他瞭嗎?
撫著心口,紫姊覺得自己的心被狠狠的捅瞭好幾刀。
※ ※ ※
“雷公子。”錢銀繡撫完琴,溫柔的喚著正在飲酒的人,眼底全是露骨的愛慕。
“錢姑娘的琴藝果然又進步瞭。”雷廷昭笑得瀟,他那將世俗的一切拋諸腦後的脫,教人神魂顛倒。
“謝公子誇獎。”錢銀繡放下琴,款款生姿地起身朝雷廷昭走去,“銀繡有一個問題想請教公子。”
唉!這偌大的洛陽城內,知道“旋舞榭”的紫姊就是寡婦錢銀繡的,就隻有拂兒和他瞭。她將這麼隱密的事透露給他,便表示瞭她對他的信賴與特別,這麼明顯的暗示難道他真不明白?
以雷廷昭的精明,他絕不會不知道,怕是不願意挑明瞭講吧!錢銀繡淒美的臉上增添些許憂愁。
“咱們知交多年,姑娘又何需與雷某客套,有話請盡管問。”他一口乾盡杯中酒。
“公子與拂……怒兒真已私下訂情瞭嗎?”她緩緩的坐在雷廷昭的身邊,忍不住哀怨的替他斟酒。
“當然是被逼的。”他依然笑得十分自在。
錢銀繡不相信有人能逼雷廷昭做他不願意做的事,除非……那個人對他很重要。
“這麼說公子是不願意羅?”她心裡存著希望。
“這話可別被怒兒聽到,不然準會氣呼呼的拿刀追殺我。”他將目光調向遠方,除瞭冷漠外,還夾雜著別的思緒在裡頭,教錢銀繡酸苦不已的心揪得更痛瞭。
“公子怕怒兒生氣?”她的臉色微微發白,一直以為他對自己應該有情,想不到……
雷廷昭的目光依舊定在遠方,嘴角則神往的勾起淺淺的笑容,“那個兇巴巴的女人,連閻王見瞭都怕。”雷廷昭始終顧左右而言他。
“是嗎?”錢銀繡綻出一抹苦澀的微笑,不明白為什麼拂兒總能得到最好的,老天對她也未免太好瞭吧!所有好的都給瞭她,那麼剩下的人又得到什麼?“我還以為是怒兒一相情願呢!”
“姻緣乃天註定,非怒兒或者其他人所能決定。”他頗富玄機的收回神,瞥瞭失魂落魄的錢銀繡一眼。
“銀繡的容顏可遜於拂兒?”她羞紅瞭臉終於問出,隻因她愛這個男人,不甘心就這麼莫名其妙的被拂兒給奪瞭。
雷廷昭原本和善、快活的表情,因她話中的不滿而凝住瞭。“怒兒的姿色當然比不上姑娘。”
錢銀繡怔忡的看瞭眼他微微斂緊、不再和氣的臉。第一次,這是雷公子第一次用這種嚴厲的口吻與她談話,難道是拂兒介入的結果?她不想恨拂兒,可是此刻真的有些恨她瞭。錢銀繡美目低斂,心裡頭不斷的掙紮著。
“公子,”她動情的將手覆上他的,實在關不住滿腔愛意,“難道……難道你不懂我……我的心意嗎?”她已說得這麼明白瞭,他該懂她的心瞭吧!
雷廷昭略微驚訝的將手抽回,“多謝姑娘抬愛,雷某受寵若驚啊!”
他的冷漠教錢銀繡溫柔似水的容顏倏然化去,“公子的意思是……”
“雷某已許婚於怒兒,對於姑娘的抬愛隻有心領瞭。”他冷冷的站起來,就要離去。
“等等。”她不死心,也無法死心,如果沒有拂兒的存在,他是不是就會接受她瞭?“如……如果銀繡願為妾呢?”她已經拉下臉瞭,他總該動容瞭吧!
“我……”雷廷昭訝異地愣瞭一會兒,正想回答,卻被匆匆前來的怒兒給喊住瞭。
“喂!”孫拂兒笑咪咪的從院子裡沖進來,興匆匆的拉著雷廷昭的手腕,一張清麗可愛的俏臉笑得好開心。
“你撿到金元寶瞭嗎?”見到她那清新的容顏,雷廷昭不正經的模樣便不知不覺又擺瞭出來。
孫拂兒使勁的搖著頭。金元寶?那有啥稀奇的,她傢多得很。
“那麼……又有哪個瞎瞭眼的人稱贊你美麗瞭?”他詫異的問道,好像這問題真有那麼匪夷所思似的。
“你……你這狗嘴。”孫拂兒生氣的拿出絲帕,使出吃奶的氣力拚命擦著他的嘴,完全沒註意到坐在雷廷昭身後、沉著臉的錢銀繡。
“別再擦瞭,再擦就腫瞭,腫瞭可就不能一親芳澤瞭。”他抓住拂兒的手,定定的瞅著她笑,“你看紫姑娘都在笑瞭。”
“紫姊?”孫拂兒將頭探到他身後,果然看到僵著笑容的錢銀繡。
為何雷公子在拂兒面前總是談笑風生,在她面前卻是彬彬有禮,從未同她嬉笑過?錢銀繡神色黯然地思忖著。
“你們在這兒偷喝酒?”孫拂兒雙眸滴溜溜的看著酒杯,她知道雷廷昭常呼朋喚友的光顧舞榭,再加上那天替銀繡姊解瞭圍,因此判斷他倆的交情異於常人。
看孫拂兒不高興的板起臉孔,錢銀繡即使不悅,也不想在雷廷昭面前顯現自己器量狹小,或許……或許她有贏回他的可能。
“怒兒,你別誤會瞭,我和雷公瞭的關系隻是……”
“你們怎麼不邀我一起?”不知這酒的滋味如何?長這麼大瞭,她還沒喝過酒呢!“這酒好喝嗎?”她貧婪的望著酒杯,直想佳釀的滋味,哪有心情去理會他們是怎樣的交情。
見她端起他方才用過的酒杯斟滿就喝,雷廷昭想阻止時,她已黃湯下肚,俏臉迅速燒紅且咳個不停瞭。
“好難喝。”那熱辣的燒灼從胃部直竄她的喉頭,孫拂兒用手直著嘴巴,然後扯著雷廷昭乞求道:“水水水……”
“雷某頭一次遇到不會喝酒的舞妓。”雷廷昭一時找不到水,隻得拿扇子幫她風。
錢銀繡很快地從房裡端出杯水遞給她,“快喝。”她輕柔的交代著。
“謝謝紫姊。”一接過杯子,孫拂兒便一口把水喝個精光。
“你也是雷某第一個見到喝水如此不雅的姑娘。”雷廷昭不斷的調侃著。
“如果每位舞妓都一個德行,你煩是不煩?”她優雅的抽出絲帕擦嘴。
雷廷昭認真的想瞭一下,才回答:“隻要她生得美麗即可。”
“你!”孫拂兒想發作,可是礙於“外人”在場,隻有忍瞭。“反正我就這副德行瞭,公子要不要都沒得選擇,是你自己說要照顧怒兒的。”就隻這輩子瞭,下輩子打死她,她都不願與他相偕白首,最好兩人能形同陌路別再相識。
“所以啊,我從那天起就一直後悔到現在。”他那飄忽不定的眼神終於定在她臉上,認真的直瞧著她。縱是如此,孫拂兒還是猜不出他說的話是真是假。
“是你自己……”她咬著牙根一字字的說出,直到錢銀繡的笑臉映入眼後,她才驀然住口,生怕自己說太多。
總不能教紫姊知道那日在他傢沐浴時所發生的事吧?她本來打算找一天告訴紫姊她與雷廷昭的事情,哪知都還沒說便被吳巧奴這麼一鬧,全都給鬧瞭出來。天意,一切都是天意,孫拂兒隻能把一切都算在老天爺的身上瞭。
“怒兒,你何時和雷公子私訂終身的,為何沒告訴我?”錢銀繡難忍心痛,卻要裝出溫柔可人的模樣,實在痛苦。
“紫姊,我……實在是事情來得太突然瞭……”孫拂兒彷如做錯事的小孩,在她的責問之下不知如何自處。
“好瞭,反正這輩子我被你吃定就是瞭。”雷廷昭打斷她的自白,一副自認倒楣的樣子,看得孫拂兒火冒三丈。
她按捺住火氣,側過頭朝錢銀繡溫柔的笑著,“對不起,紫姊,我和雷郎有事要談。”說罷,便強拉著雷廷昭往外走,大有算總帳的架式。
“雷郎?!”雷廷昭高高的拱起眉,放聲大笑。“你不覺得稱我夫君會好聽些嗎?”
“我隻是做面子給你,你少給臉不要臉瞭。”她費力的拖著雷廷昭往外走,邊趾高氣揚的仰起小臉哼道:“本姑娘還沒答應嫁給你呢!”
“既然姑娘還在考慮,在下能否麻煩姑娘別喊‘雷郎’瞭,以免雷某的紅顏聞之心碎,雷某的身價頓而暴跌。”他含著笑意,卻又滿臉委屈。
“雷、廷、昭!”孫拂兒收住腳步大吼。
咦?怎麼周圍的嘈雜聲忽然消失瞭?她奇怪的環顧四方,這才發現原來他們早已步出舞榭,此刻正站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原本鬧烘烘、生意興隆的花坊、佈行、各式小販、路上行人,個個都呆若木雞的望著他們。
孫拂兒無地自容的又發現她居然忘瞭蒙上蓋頭。她飛快的轉過身,將臉埋在雷廷昭懷裡,直推著他往回走。她要挖個地洞,很深、很深的地洞,不見天日、沒人找得著的地洞,然後永遠躲在裡頭,過著黑暗的人生;自從遇到雷廷昭這個掃把星後,她再無光明可言瞭。
“怎麼瞭,見不得人嗎?”他悶笑,邊穩著她的身子後退。
他居然這樣說!進瞭舞榭的門後,孫拂兒仍不肯抬頭地將臉貼在他身上,然後緩緩、緩緩的抬起握成拳的石手,快速且狠的捶瞭他一記,以示回答。
第五章
“哇!今天總算可以恣意的享受買東西的樂趣瞭。”孫拂兒拉著雷廷昭逛著她期待已久的藥市。
這裡南北雜貨應有盡有,隻見她一會兒興奮的撲到胭脂小攤前挑著胭脂水粉,一會兒蹲在花販前挑著花束,每攤必看,看得她快樂的直嚷嚷,活像隻剛放出籠的野雀似的。
可是被她強拖著出門的雷廷昭卻恰好相反,他從頭到尾都精神委靡、無精打彩,對她的叫聲頻頻投以不悅的眼光,一路上以苦瓜臉抗議著。
“喂,別一副上刑場問決的樣子,可以嗎?”她興奮快樂的好心情,隻要一看到雷廷昭那一臉無趣、百般無聊、千般無奈的模樣,就大大地打瞭折扣。
“姑娘形容得真貼切。”他興趣缺缺的隨她閃躲著人群。
孫拂兒的肝火又被他挑起,急遽的喘著氣,那又急又快的氣息,拂得蓋頭一上一下的飄動著。
“我要這個。”氣憤的拉他站在一個專賣飾品、胭脂的攤子前,孫拂兒隨手指著一隻帶有鈴鐺、刻工精美的銀手鐲。
雷廷昭懶懶的看瞭那隻手鐲一眼,隨口應道:“還不錯,是姑娘傢的狗要戴的嗎?”
攤子的老板聞言,胡子吹得老高,孫拂兒不想生事,隻得陪著笑臉,“這人沒啥口德,老板大人有大量,別與他計較,這隻鐲子我買瞭。”她拿起鐲子,生氣的瞪向雷廷昭,“付帳啊!”
“為何是我付,那隻狗鐲……”
孫拂兒捂住他的嘴,火大的掏出他的錢袋,抓出一錠銀於扔下,便拉著他一路撞進另一條熱鬧的街道。
“我真的會被你氣死。”她將鐲子連同錢袋塞進他腰間。
雷廷昭拿起鐲子,不明所以的看著她。“這個不是姑娘要的嗎?”
“拿回去給你傢的狗戴。”她生氣的嘟起嘴巴。為何會這麼倒楣的遇上他?孫拂兒忍不住的自艾自憐起來,以她無人可敵的傢世和看得過去的美貌,要攀上皇親國戚絕不成問題,為何月老偏將她的紅線系在這個除瞭風流,便一無是處的登徒子身上?老天為何這麼薄待她?是不是她前幾世曾做過對不起他老人傢的事?
“雷某傢不養狗啊!”見她臉色漸漸發青,雷廷昭再不識相也得認命瞭。勉為其難的堆起笑容,他輕柔地將手鐲戴在拂兒的手腕上,“依我看,這隻手觸最適合姑娘瞭。”
“你當我是狗啊!”她十分火大的嚷著,引得旁人側目。
“噓……怒兒,你不想再讓人看笑話瞭吧?”雷廷昭示意她形象重要。
孫拂兒經他這麼一提,才心驚膽跳的小心張望四周。這裡離她傢不遠,而孫傢仆人眾多,萬一一個不小心……突然,她狠狠的倒抽口氣,像發現瞭什麼天大的事,驚慌失措的將雷廷昭拉到前方,遮住她嬌小的身影。
“怎……怎麼瞭?是不是你順手拿瞭人傢的東西,被人發現瞭?”雷廷昭莫名其妙的想回頭看她,卻又被她的手給轉瞭回去。
“你這烏鴉嘴,呸呸呸!”她緊抓著雷廷昭的後背罵道。現在實在沒心情和他鬧,因為她好像看到喬天仰瞭。他……他居然會出現在這裡,不是隨爹去京城瞭嗎?怎會……怎會出現在這?她會不會看錯瞭?“別動!”她低聲喝令,接著偷偷地、小心翼翼地探出頭,但才探出一點而已,便又飛快地縮回雷廷昭身後。
沒錯,真的是他,那雙憂鬱帶著陰冷的眼睛正直瞧著這邊呢!怎麼辦?怎麼辦?她要如何脫身?前有總管,後無退路,她死定瞭。
“是不是遇到以前的老相好瞭?”雷廷昭也看到那雙帶著敵意的眼睛瞭,於是瞭然於心的揶揄著身後的人。
“對啦、對啦,遇到老相好瞭啦!你能不能少說點話,讓我安靜的想一想?煩死瞭。”孫拂兒已經方寸大亂,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瞭。總不能在光天化日之下、當著一堆人的面前,跳上屋簷遁逃吧!
“怒兒,是不是要我助你一臂之力?”他好心的問道。
“助我什麼?”孫拂兒答得心不在焉。慘瞭,天仰哥會不會告訴爹?
“助你……”他突然側過身摟著她,提身一起,便往屋簷跳去。
孫拂兒詫異於他身手俐落之餘,隻能緊緊的抱著他,享受馭風飛馳的快感。沒想到雷廷昭的輕功這般瞭得,隻見他輕松的帶著她穿梭於屋頂間,臉不紅、氣不喘,彷佛是隻身來去,飛縱自如。
她是否錯看瞭雷廷昭?孫拂兒早已將自身的煩憂丟諸腦後,一心隻想知道她未來的夫婿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 ※ ※
趙青青焦躁不安的在孫拂兒的房裡踱來晃去,一張雅致的臉蛋堆滿瞭不安與焦慮。拂兒沒接到她差人送至“旋舞謝”的信函嗎?她這次實在玩得太離譜瞭,居然半個月不回府。前日奉命提前回來的喬總館已一再問起她瞭,他那雙銳利的眼神和陰沈的表情,青青實在有些擔心。
說人人到,孫拂兒拎著隻小包包,快樂的推門而入。
“你總算知道回傢瞭。”趙青青生氣的端坐在椅子上瞪她。
“青青,你好像在生氣?”孫拂兒將包包丟到床上後,吃驚的拉著她,“是不是天仰哥刁難你瞭?”她想起瞭白天在市集上遇見喬天仰的事。
“拂兒,我雖然縱容你胡來,可是你這回也做得太過分瞭。”她沉著臉。
“對不起嘛!這次我是多待瞭些天,但那是因為……因為……”她正考慮著要不要將雷廷昭的事告訴青青。
“因為什麼?”趙青青的眉頭越鎖越緊。
“因為……”孫拂兒露出小女兒的嬌態,倏地紅瞭臉。雷廷昭若看到她現在這副瞥扭、不安的模樣,準又會大大的取笑她一番,她暗忖。
趙青青訝異極瞭,竟忘瞭生氣,隻想知道是什麼原因使她變得如此柔媚。“拂兒,你從來就不是個扭扭捏捏、放不開的姑娘,怎麼才去瞭舞榭幾天,就變樣瞭?”
“好啦!別取笑我瞭。”她淡淡的勾起笑顏,想起這些天和雷廷昭相處的情況。
說實話,雷廷昭絕對稱得上風流不羈。他漫不經心,凡事打馬虎眼,從不說正經話,為人輕薄,甚至有些下流,總是懶懶散散,還喜歡戲弄她;他的缺點比比皆是,可是……孫拂兒驚訝的發現:她並不討厭雷廷昭,她……甚至慢慢的喜歡上他瞭。
趙青青的眼睛隨著孫拂兒含羞帶怯的紅臉而漸漸瞠大,“拂兒,你是不是遇見心上人瞭?”
孫拂兒輕輕的眨出眸裡的多情,溫柔而端莊的點頭;熱情洋溢的春風刻正吹拂著她的俏臉,“我……我已經和……和‘揚音鏢局’的大公子,私……私訂終身瞭。”
“什麼?!”趙青青愣住瞭,她分明記得拂兒十分惱他的,怎麼才幾天不見,就……
“青青,你別這麼震驚啊!”孫拂兒納悶的瞧著她,“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你和爹不也希望我早日找到如意郎君嗎?”她眼瞼低垂,腆的微笑。
“拂兒,你真的和他私訂終身瞭?!”完瞭,要是被老爺知道,她一定會被休掉的。她以為拂兒隻是被束縛得太久,需要發鬱悶而已,骨子裡終究是知書達禮的大傢閨秀,不至於違禮悖教,沒想到她竟然和人私訂終身!
“是呀!”孫拂兒輕柔的又是一個點頭。
“和雷傢的大……大公子?”她嚇得臉色發青,“你……怎能這麼做?!”
“青青,你到底是怎麼瞭?”孫拂兒真的不曉得她的反應為何這麼激烈,她不是一向支持自己的?
“你誰不許婚,偏偏許與雷傢大公子。”唉!老爺絕對不會答應這門親事的。
孫拂兒這會兒可有些著急瞭,“雷傢雖不若咱們傢富有,可也不窮啊!爹一向不是嫌貧愛富之人,當無反對之理。”
“拂兒,”趙青青大大的嘆瞭口氣,教孫拂兒的肩微微的攏緊。“你爹是不重門第,可是他疼你,你是他唯一的掌上明珠,再怎麼樣也不會把你嫁給花名在外的雷傢大公子。”這就是她不看好這樁姻緣的緣故,她太瞭解老爺對雷傢大公子的看法瞭。雷廷昭或許是老爺所欣賞的人,卻也是所有父母親避之唯恐不及的紈褲子弟。
“你是說……爹不喜歡雷廷昭……”孫拂兒的心一陣揪痛,她一直天真的認定,隻要她喜歡的人,爹便不會討厭才是,怎知……
“恐怕是如此。”她不能再縱容拂兒瞭。“拂兒,從今以後,你不得再到舞榭去。”必須阻止這件事擴大,把她和雷廷昭隔開將是最快且最好的方法,必要時,她得考慮將拂兒送走。
“你不能這麼做。”孫拂兒猛烈的搖著頭,“青青,我真的……真的喜歡他,你替我向爹說情好不好?”她放下尊嚴,拉下臉來哀求道。
“老爺若知道一定會勃然大怒,我不能這麼做。拂兒,你一定能諒解的對不對?”趙青青面帶愁容的瞧著她,盼能看到她點頭。
“青青,我不能諒解也無法理解。”轉瞬間,她柔美的笑顏成瞭冷冰冰的怒容。“我要親自問爹,除非聽到他親口說出,不然我絕不背棄我們的諾言。”
“拂兒,他對你真的很重要嗎?”從不曾見過這麼冰冷的拂兒,趙青青有些害怕瞭。她不會……不會做出什麼逾矩的事吧?
孫拂兒不曉得雷廷昭對自己究竟算不算重要,她從未靜下心來仔細的想過這些,隻知道和他在一超時,除瞭生氣以外,根本沒有別的感覺。
“別問我這個問題,我要上汴京問爹去。”她倔強的繃著臉。
“拂兒……”趙青青為難的喚著。
孫拂兒忽然哀怨的斜睨著她,兩行清淚緩緩的滑落白皙的臉頰,“爹一定會同意的,對不對?”她為何流淚?難道雷廷昭在她心中的分量已經超過自己所願承認的?
趙青青見狀,趕緊摟著她,安慰道:“拂兒,別想太多,你爹再一個月就回來瞭,到時我會幫你求情的,或許事情會有轉機。”
“真的?”孫拂兒心裡明白,一旦她爹決定的事,絕沒有人能改變。
“真的。”她們都隻是在自欺欺人而已。趙青青瞭然的看著心有戚戚焉的拂兒。
唉!拂兒誰不喜歡,偏偏去喜歡雷廷昭,這下子她的婚事可真是多災多難瞭。
※ ※ ※
才多久沒見面,拂兒姊似乎變得很不一樣瞭。趙綿綿拿著繡佈,無心刺繡,隻對那從頭到尾不發一語、低頭專心刺繡的孫拂兒,感到不解。
孫拂兒有一針沒一針的紮著佈,腦海裡浮現的凈是雷廷昭那風流又不入流的不正經模樣。唉!才三天沒見到他而已,自己居然覺得言語無味,生活無趣瞭!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同她一樣的想念她?
“拂兒姊。”趙綿綿實在忍不住瞭,低聲地喚著她。隻見拂兒仍不為所動地低著頭刺繡。
他一定不會想念她的,他的紅顏知己那麼多,哪有空理她?說不定到現在都還不知道她已經離開“旋舞榭”瞭。唉!她教紫姊騙他她有事回傢一趟,根本就是多餘。孫拂兒越想,心裡越不是滋味。
見她氣憤的紮著繡佈,趙綿綿不禁擔心瞭,她是不是有心事啊?
“拂兒姊。”她稍稍提高聲音。
枉費她為他流那麼多眼淚,還直想上京城去找爹評論,這個沒良心的傢夥,現在不知流連於哪個姑娘的懷裡瞭。不行!今晚得去找他,看看他是否真如她所想的一樣下流。如果真是的話,那麼這種夫婿不要也罷!孫拂兒下定決心的想。
“拂兒姊。”她的臉色怎麼忽紅忽白,一會兒咬牙、一會兒切齒的?青青姊又不在,繡房內隻有她們兩個,萬一拂兒姊忽然有個什麼,她該怎麼辦?“拂兒姊,你是不是不舒服啊?”趙綿綿鼓足瞭勇氣,遲疑的拉拉孫拂兒的衣袖。
“啊!什麼?”孫拂兒回過神,見到她擔心的樣子,再順著她的日光移向手上的繡佈,哇!簡直是花團錦簇,各色的繡線都纏成一團,她已忘記當初想繡的是拂曉,還是夕陽,反正現在什麼都不是瞭。
“抱歉,綿綿,我人有些不舒服。”她儀態萬千的舉起纖纖玉手比比腦子。
趙綿綿著迷的望著她優雅的舉動。哇!拂兒姊不愧是大傢閨秀,瞧她那娉婷嬌美、豐姿綽約的模樣,一舉手、一投足之間所散發出的萬種風情,難怪爹爹成天要她學學拂兒姊瞭。
“拂兒姊,我差人去請大夫來。”她急忙起身,就要往外走去。
“不!”孫拂兒忽然失態的大吼,嚇瞭趙綿綿一跳。見她目瞪口呆,孫拂兒趕緊又擺起儀態萬千的姿勢,笑吟吟的說:“我是說……這隻是一種心病,這心病得用心藥醫,你請遍名醫來也沒用的,呵呵呵。”原來笑也能這麼虛偽,孫拂兒偷偷的揉著嘴角,吐吐舌頭。
“哇!拂兒姊好厲害,連醫理都懂。”趙綿綿明亮的圓眸頓時燃起兩簇崇拜的火花。
綿綿年紀還小不懂事,傢人又保護得太過火,不像她東奔西跑,所以見識比較淵博。不過做人必須厚道些,不能光明正大的笑人傢,這樣會嚴重的挫傷人傢的自尊。孫拂兒扶著額頭,雖不敢相信綿綿會說出這種話,但仍不忍心笑她。在綿綿的心中,恐怕除瞭天仰哥外,別的事她都不聽、不聞,也不問瞭。
一想到天仰哥,拂兒不免憶起這些天他看自己的眼神,總是陰沉中帶著懷疑,偶爾會有些異樣的情感摻雜其中,那種特別的光簇總教她寒毛直豎,心中惴惴不安,彷佛有什麼事要發生一樣。
“綿綿,你是不是喜歡天仰哥?”如果能有個人讓他分心,天仰哥就不會緊跟著她,看她的眼神應該也就不會那麼奇怪瞭吧?
“拂兒姊,你真不……不……”趙綿綿驀然低頭,羞答答地坐回椅上,拿起繡佈很認真的繡著。
“不什麼呀?”她輕盈的踱到綿綿面前,促狹的笑著。
“不……”趙綿綿臉紅得說不出話來。
“綿綿,有話就說,拂兒姊又不會吃人。”孫拂兒擺出孫傢大小姐的和藹器度,柔柔的漾出個笑容,坐在既膽怯又纏人的趙綿綿身旁,非常溫柔的瞧著她,“說呀!”
“我……我……”趙綿綿玩著緞面,不知如何啟齒。
怎麼這麼扭扭捏捏啊?孫拂兒眼底冒著火花,臉上卻擺出和悅的笑顏,輕聲細語道:“綿綿,你再不說,我就要回房歇去瞭喔。”
哎呀!拂兒姊最壞瞭,明明知道人傢……人傢喜歡天仰哥,還取笑人傢。”她害羞的拿起繡佈遮著臉龐。
果然有情!太好瞭,以綿綿的容貌和傢世絕對配得上天仰哥,隻要她煽風點火一下,要成就天仰哥和綿綿的好事,絕對不成問題。常言道:“女追男,隔層紗。”隻要綿綿主動向天仰哥示愛,然後再以她那天生的纏功纏著天仰哥不放,這事鐵定水到渠成。
“綿綿,我也有意中人瞭。”她得先示范,綿綿才會有樣學樣。
趙綿綿放下繡佈,嘴巴張得老大,彷佛見到瞭牛頭馬面。
“你的反應和令姊一模一樣。”她沒好氣的橫瞭綿綿一眼,“你們的態度讓我覺得我有意中人彷佛是犯瞭滔天大罪。”
“不……不是這樣的,我隻是好訝異而已。”趙綿綿急著解釋。
“算瞭,這些都不重要瞭。”孫拂兒雙眼發光,打量瞭趙綿綿好半晌,才滿意至極的點點頭,“綿綿,你的容貌其實並不輸我,你看你,有著一雙多情的眼眸,臉如蓮萼,唇似櫻桃,氣質絕倫,當真嫵媚動人。”她輕輕的拉起綿綿往鏡前一站,就著鏡中的人影細細的評頭論足起來。
“拂兒姊真認為綿綿的容貌這般美麗嗎?”趙綿綿輕柔的舉起左手撫著臉頰,欲語還羞的瞄著鏡中倒影。
“當然如此。”孫拂兒十分肯定的猛點頭,“你若真喜歡天仰哥,應該伺機向他表白,免得悔恨終生啊!”
“你……你曾向你的意中人表白過心意?”趙綿綿又訝異地瞠大瞭眼睛。
“當然……有。”即使沒有,她也得撒謊。
“真的?”趙綿綿似乎認真的在考慮瞭。
“真的。依我看,擇期不如撞日,今夜正好是花好月圓、向天仰哥表達愛意的良辰吉時,你得好好把握一下時機。”她慫恿著。
“拂……拂兒姊……”趙綿綿既羞且怕的嬌喊。
“你再這麼膽小,天仰哥可是會被別的女人給搶走的。”唉!綿綿若有她一半大膽就好瞭。
“可……可是……”
“還可是?再可是你就準備抱憾終生吧!”她言盡於此,接下來就看綿綿的表現瞭,反正今晚她要夜會她的雷郎。
※ ※ ※
明月當空,星光點點,果真是花好月圓的好夜晚。
孫拂兒身著簡便的夜行衣,輕輕推開緊鄰後院的門,躡手躡腳的走進院子,唯恐驚擾瞭那些正在睡覺的仆人們。佇立在繁花圍繞的院中,她緊張兮兮的東瞧瞧、西看看,聚精會神的觀察著。
沒人。那麼綿綿果真將天仰哥引開瞭嗎?太好瞭,這下子她可得快點離開瞭,依她對天仰哥的瞭解,他絕不是那種意志不堅的男子,很快就會到這裡巡視瞭。
俐落的提身跳上屋簷,孫拂兒踩著快步正想離去,卻被黑夜中突然竄出的白色影子給嚇得倒抽瞭口氣。
“小姐,夜已深,請回房休息。”來人正是孫拂兒慶幸擺脫瞭的喬天仰。
孫拂兒飛快的背過身去,刻意壓低聲音,“這位公子,想必你是認錯人瞭。”她扯瞭扯頭上披戴的黑面巾,幸好她早想到會有萬一,因此有所準備瞭。想她全身包得跟個肉粽一樣,隻露出一雙眼睛,天仰哥即使再厲害,也不可能一眼就看穿吧!而且隻要她堅持不認得他,他又能奈她何?
喬天仰瘦削而顯得陰沉的臉,因她刻意的否認和偽裝而結成霜。
“小姐想去見雷公子?”
孫拂兒又狠狠的倒抽瞭口氣。天啊!他簡直料事如神。
“小女子不知公子所言為何?”她矢口否認。
“雷公子並非小姐的如意郎君,請小姐三思而後行。”他的聲音相當陰寒,像從地底下發出來的。
“小女子真不知公子所說的雷公子是何人。”她恨恨的應聲。
“小姐,雷公子太風流,紅顏知己滿天下,絕不是個專情之人,請小姐別沖動行事。”他的臉色越來越陰鬱,越來越駭人。
“弱水三千,我相信雷郎從今而後會隻取一飄飲。”慘瞭,她被激得忘瞭該有的偽裝!算瞭,攤都攤牌瞭,就不信如果她堅持去找雷廷昭,天仰哥能拿她怎麼樣?
“就怕是小姐癡人說夢話。”喬天仰不相信她竟會替雷廷昭辯護。
他憑什麼這麼說雷廷昭?孫拂兒生氣的轉回身瞪他,“好吧!如今被你認出,我也沒話可說。既然我是小姐,便表示我的身分比你高,我的話你得聽,現在我要去見一個人,一下子就回來,你別擋著我。”她一向很尊重喬天仰,也拿他當親人看,從沒想過以自己的身分壓人,若非不得已她是不願這麼做的。
“我不會讓你的一生葬送在他手裡的。”喬天仰冷冷的抓住行經他身邊的孫拂兒。
“放開你的手。”孫拂兒沉著臉,冷聲命令道。
“恕我不能這麼做。”他的手握得越來越緊,臉色猙獰得駭人。
孫拂兒簡直不敢相信她所看到的就是教瞭她多年功夫的師父、護著她多年的總管。
“你放開我。”她拚命掙紮,“喬天仰,我叫你放開,聽見瞭沒?!”
喬天仰不為所動,低下身於就要抱起她。孫拂兒被他眼中氤氳的情欲給駭著瞭,他……他要幹什麼?
“住……住手。”她推開喬天仰的手,全身發顫的尖叫。
又一條人影疾速的竄上屋頂。
“怒兒,你好像有麻煩羅!”雷廷昭快速的以扇子敲開喬天仰緊黏在孫拂兒身上的雙手,敏捷的伸出手將她納入懷中,“你又要幹什麼勾當瞭,這身打扮?”
驚嚇過度的孫拂兒早已說不出話瞭,隻能小烏依人的躲在他懷中,拚命的打著哆嗦。
“雷少爺,我與你素無冤仇,何必屢次讓我難做人?”望著倚在他懷裡不說話的心上人,喬天仰再也難掩恨意。
“此吉差矣!喬兄須知,怒兒姑娘與在下早已訂下白首之約,焉能眼看妻子被非禮而坐視不理?”他一向少有正色的臉上,仍是那副看戲的死樣子,孫拂兒真服瞭他瞭。
“她是我傢拂兒小姐,非你所言之怒兒姑娘,雷公子恐怕認錯人瞭。”喬天仰得意的提醒他。
“是嗎?”雷廷昭好驚訝的端看著懷中住人,一雙不正經的眼睛居然戲謔的朝顯然已經慌瞭的拂兒眨瞭眨,“不會吧!這雙美麗又多情的美眸分明是吾妻怒兒的,怎會是你傢那位老是端著架子的老姑娘呢?”
孫拂兒被他逗得好氣又好笑,“謝謝你對我的信心,雷郎。”她溫柔的半瞇起美眸,心想,改明兒個得和他好好算這筆帳,敢嫌她老?
“雷郎?”雷廷昭輕輕的咳瞭幾聲,雙肩抖得厲害,“沒錯瞭,隻有怒兒才會把我叫得這麼斯文、有氣質。”
“你……”喬天仰本想再說些什麼,已回復鎮定的孫拂兒卻狠狠的丟給他一記兇光,要他謹言慎行。
“喬兄有話要說?”他挑高一邊眉毛。
“公子何以夜闖孫傢?”喬天仰又嫉又恨。
“為怒兒的求救聲而來的呀!”雷廷昭用扇子點點懷中人,辭不達意的說著。
才怪!雷傢離這裡少說有五條街,縱使她喊破瞭喉嚨,他也絕對聽不到的;除非他有順風耳。
“真不知道你何時這麼註意起我來瞭?”她忍不住輕哼。
“你這沒良心的小東西,我對你有多好,你難道不知道?”雷廷昭捏瞭捏她的鼻梁,然後像突然發現瞭喬天仰的存在似的,轉過頭不好意思的笑笑,“抱歉,姑娘傢喜歡鬧瞥扭。”
喬天仰的臉簡直黑瞭,他從沒見小姐這般多情、柔媚過,她一定不知道自己那雙眼眸總會情不自禁的飄向雷廷昭吧?!一向端莊得體的她,居然在他面前和這個配不上她的男子摟摟抱抱的,完全沒瞭大傢閨秀該有的風范。
“老爺絕對不會答應的…”他冷硬的拋下話,然後縱身往下跳,把問題丟給她去煩惱。
竟然拿爹出來唬她?孫拂兒火冒三丈的推開雷廷昭,死瞪著下方嚷著:“你居然敢威脅我?!”
“怒兒,他威脅的是孫傢大小姐,又不是你。”雷廷昭的眼底倏地閃過一絲調侃的光芒。
經他這麼一提,拂兒才發現自己反應過度瞭,“就算我不是,也得替孫傢小姐打抱不平嘛!”硬轉也要轉回來,誰知道雷廷昭到底在想些什麼?
“真看不出來你有顆苦薩心腸耶!”他無法置信的張大嘴巴。
“少說風涼話瞭。”她扯下面巾,這面巾罩得她難受極瞭,“老實說,你是夜盜還是摧花手?”沒事晚上晃來晃去,難免啟人疑竇。
“一定要選其一嗎?”他很認真的望著拂兒,直到她眼底出現兩簇火光。“那麼在下選摧花手好瞭。所謂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你……你能不能正經點?”她吼著,差點被他氣得胃下垂。
雷廷昭含笑的看著她好一會,才抱起她跳離孫傢宅院,直往雷傢去。
在雷傢的庭院站定後,雷廷昭一放開她,便從容不迫的往花廳走,“怒兒,這裡比較安全,你可以盡情的吼叫,我先進去沏壺茶讓你解渴。”
“我……我……”孫拂兒踉踉蹌蹌的跟著他進花廳,一方面又擔心的東張西望,“你娘不在嗎?”
“她去看我可愛的緋兒表妹瞭,所以你可以盡情發。”雷廷昭忙碌的找茶葉泡茶。
“你娘不在,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成何體統?”她終於發現自己的行為不當瞭。
雷廷昭突然轉過身扶著她的臉蛋,嚴肅的斂著眉頭,“怒兒,幾天不見,我發現你比以前更聒噪瞭。”說完,他又展露笑顏,轉回身繼續忙著泡茶。
她是不安,這個呆瓜哪會知道她有多麼不安、驚恐!他的生活一向過得理所當然,根本不知道何謂“煩惱”;哪像她要討好青青、提防天仰哥,又得擔心爹不同意他們的婚事、擔心他是不是另有紅顏佳人,擔心這、擔心那的,她的腦袋瓜子就這麼點,怎麼負荷得瞭?
“孺子可教也。”他將茶杯塞給發愣的她,贊賞的摸摸她的頭,“坐著休息一下。”
唉!他到底懂不懂她日漸為他牽掛的心啊?孫拂兒有一口沒一口的啜著茶水。
“我喜……喜歡你。”她突然說道。
沒防到這招的他,訝異的將剛入口的茶水噴瞭她一身,噴完,還猶有餘悸的望著她。“怒兒,你嚇瞭我一跳。”
孫拂兒恨恨的抓起他的衣袖擦臉,一簇怒火慢慢的從肚子延燒而上。“我有這麼恐怖嗎?”
“沒有,當然沒有。”她渾身散發出的怒氣,讓他充分瞭解到,若答得不恰當,後果必然不堪設想。
“還說沒有!”她氣得眼眶也跟著紅瞭,“你的樣子像被我逼婚似的,天知道到底是誰比較不幸呢!”
這丫頭真愛哭!雷廷昭溫柔的擁著她。“當然是你比較不幸瞭。”
“知道就好。”她櫻嚀的嘖瞭一聲,隨即笑瞭。事實上,她隻想賴在雷廷昭的懷裡撒撒嬌,沖淡一下積瞭幾天的鬱悶,並非真的生氣。也不曉得為何,在他面前自己總會比較任性、倔強,隻知道她很喜歡窩在他懷裡,被他輕聲哄著的感覺。
第六章
“什麼?!爹要在汴京多待上個把月?”孫拂兒生氣,甚至有些慍怒的瞪著前來通風報信的趙青青。
“你生什麼氣啊?”她輕柔的逗著懷中的小兒。
她當然生氣!這些天天仰哥老是陰魂不散的偷跟著她,他以為她不知道嗎?就算她私會雷郎那又如何?也輪不到他來管吧!她還沒和他算那天的帳呢,居然得寸進尺。
“不行,我要上京城找爹去。”再這麼悶著,她會生病的。
“看不出來你這麼思念老爺呢!”趙青青取笑著。
“夫人,你明知道我是為瞭雷郎和我自己的事前去的,何必笑我?”孫拂兒沒好氣的撲著園裡的蝴蝶。
“我想,你心意已決,任誰反對也沒用瞭,對不對?”她真這麼喜歡雷傢大公子嗎?趙青青納悶的望著拂兒堅決的臉。
“對。”她輕踱著步,偷偷的掩嘴而笑,“而且這次我要雷郎陪我一塊去。”
“不行!”趙青青當下反對。
“夫人,我都還沒說完,你緊張什麼?”她淡淡的瞟瞭青青一眼,眸底盛滿瞭揶揄,“還要找綿綿一塊起程啊!這樣你就沒話說瞭吧?”
“可是雷公子並不知道你就是孫傢小姐,要如何讓他隨你一起上路呢?”居然拿綿綿當擋箭牌,這丫頭明知道綿綿對她的話百依百順,就會利用她!
“你忘瞭雷傢是做什麼的?”她拔起一朵芍藥,輕輕的敲著可愛的弟弟。
“你……你該不是……”
“就是。”她肯定的點頭。
“你不能這麼做,雷公子也不會答應的。”虧地想得出來。
“我會讓他答應的。”孫拂兒信心十足的承諾。
※ ※ ※
“請恕在下不能答應。”雷廷昭神色自若的瞥瞭眼子內的孫傢大小姐,一口便回絕瞭她的請求。
“公子,我相信一千兩黃金不是個小數目,也不相信你不會怦然心動。”孫拂兒刻意壓得好低的聲音,粗嘎得教雷廷昭頻頻皺眉。
“一千兩黃金的確不是小數目,可是要雷某親自押這趟鏢,實在是難為瞭在下。”天天聽這種魔音,他哪受得瞭?
真氣人,也不想想她是為瞭誰上汴京的?孫拂兒恨恨的扯著絲帕。
“從這兒到汴京不過半個月,難道貴鏢局‘名震音揚’的封號是假的?”她冷笑。
“姑娘,本鏢局隻押送物品,不押送人的。”每次和這位孫傢小姐談話,他總得繃緊身子,以免伺候不周。雷廷昭覺得很累,全身不對勁。
“在我看來都一樣。”她微微的噴著怒火。
“此言差矣!”他則拚命的搖著扇子。
“此話怎講?”有銀兩讓他賺,居然不要?!
“這物品不會說話,好伺候;姑娘嘛,脾氣大,聲音又難聽似烏鴉,在下實在不敢領教。”他一副手腳發軟的樣子。
“雷、廷、昭。”孫拂兒怒吼。
“姑娘這聲怒吼,讓雷某想起一人。”他懷疑的瞄著後那罩著頭紗的容顏。
“喔?”孫拂兒忙不迭地低頭。
“真的很像。”他極力探視。
“像……像誰?”不會被他認出瞭吧?他若知道怒兒就是孫傢的千金,會不會不高興?
“像我娘。”他大力的拍瞭下手,一團迷霧突然被吹散。
孫拂兒揉著額頭,怒火中燒,實在會被他給氣死,沒一刻正經的。
“公子到底接是不接我這趟鏢?”懶得和他多費唇舌瞭。
“不接。”他直言不諱。
“即使我封瞭貴鏢局,你也不接?”她冷冷的笑著,以她傢的財力,要做到這點絕對是輕而易舉。
“封我傢鏢局?”雷廷昭移目望向廳外,不在乎的說道:“在下求之不得。”
“你……”孫拂兒萬萬想不到他對鏢局竟然如此不在意,難道她真錯看他瞭?
“況且雷某一向不接受脅迫。”他的風流倜儻在剎那間轉成瞭冷硬、強悍,“姑娘用錯法子瞭,我相信以孫傢的財勢,要請十個、八個武林高手保護姑娘絕不成問題,雷某對於孫傢的銀兩沒興趣。”說完,他毅然決然的僵著又直又挺的身子拂袖而去,那冷然、決裂的態度當場嚇呆瞭後的孫拂兒。
沒想到雷廷昭也會有這麼冷酷的時候,他不是一向以嬉笑度日嗎?
她……是不是做得太過分瞭?
※ ※ ※
孫拂兒倚著柳樹,擔心的望著亭內的人,看他若無其事的模樣,大概已經雨過天青瞭吧?早上她不是故意威脅他的,隻是見他始終不正經而想教訓、教訓一下他罷瞭。哪如雷廷昭會真的生氣,害她一整天坐立難安,隻得拉下自尊,捎信約他於舞榭見面。
“怒兒,你今夜特別安靜,是不是又遇到上次那個輕薄男子瞭?”雷廷昭愜意的淺佳釀,直對那倚樹興嘆的人兒眨著眼。
“我……”她不該用自傢的財勢去壓人的,難怪他會生氣。如果他知道孫拂兒就是怒兒,一定也會勃然大怒的,她到底該怎麼表明自己的身分,總不能瞞他一輩子吧?
“怒兒,你再怎麼學也不會像西施的,別捧心瞭,快過來。”雷廷昭輕輕的朝她招手。
“雷郎……”她訥訥的囁嚅著,怎麼也不肯進亭子。
“你今天不太舒服,對不對?”他放下酒杯,起身朝拂兒走去。“難得見你這般沒性子,連我取笑你,都能大人大量不發脾氣,怪哉!”
見他舉止瀟的朝自己行來,孫拂兒不禁為他那不自覺而形於外的傲氣與狂放著迷著。
“你今天有沒有受過……什麼氣?”她覺得愧對雷廷昭。
“受氣?!”他仰頭大笑。
孫拂兒微慍的拉下他的頭,直直的瞪著他,“你在取笑我?”
“從來都隻有人傢受我的氣,哪有我受氣的道理?你這腦袋瓜子就會胡思亂想。”他像十分珍惜的撫著孫拂兒的臉頰。
他的心情好像不錯,她是不是應該乘機向他說明一切?
“雷郎,我……”
“今晚月色不錯,走,我帶你去一個地方。”雷廷昭拉著她的手,快步從側門而出,步出瞭舞榭。孫拂兒以小碎步跟隨他走著,直到他忽然摟著她縱身一躍,跳上他系於屋外的駿馬。
他要上哪兒去?孫拂兒倚在雷廷昭的懷中,見他朝市街疾馳,不免一陣心慌。她沒戴蓋頭,晚上的市集又熱鬧非凡,萬一被什麼人識出,可就完瞭。
“怒兒,你若是怕遇到仇傢,隻管將頭埋在我懷中就是瞭。”他低頭丟給拂兒一個安心的笑容,“我知道你的仇傢滿街都是。”
“我哪有?”慘瞭,那個好像是婢女小梅,她匆匆忙忙的將頭鉆進雷廷昭懷裡,然後低聲急呼:“快走、快走。”
雷廷昭見她驚惶失惜的將整張臉貼在自己的胸膛,忍不住哈哈大笑,“怒兒,你真是個心口不一的小東西。”
隨他怎麼說好瞭,隻要快點馳離市集,她都無所謂瞭。
不一會兒,他們就馳到瞭城郊一座碧湖邊。雷廷昭下馬,將馬兒栓在湖邊一棵老樹幹後,隨即輕柔地抱她下馬。
“要不要泛舟?”他比一比湖心。
哇!好美喲!孫拂兒癡呆的望著波光粼粼的湖面,湖邊的平坡上長著各色小花,微風一吹,搖曳生姿,花香遍傳;果然是洛陽城裡春光好……
“怒兒,想不想泛舟?”他扶著她緩緩的走下斜坡,再度問道。
“想,我想。”孫拂兒興奮得臉都紅瞭。
“好。”雷廷昭淡淡的彎起一抹意喻深遠的笑容,“咱們就來學學陶朱公和西施泛泛舟,得些優閑。”
“雷郎,為何突然帶我至此泛舟?”她小心翼翼的踏上扁舟。
雷廷昭示意她坐好後,慢慢地將扁舟搖往湖心,悠悠哉哉的伸直腿朝她笑著,“我見你心事重重,彷佛天快塌下來瞭。”他的笑容逐慚轉冷,“我想你一定有話要告訴我,對不對?”後面這句話說得特別輕柔,並帶有壓迫感。
孫拂兒害怕的瑟縮瞭一下,兩手不安的畫著湖面,小臉微帶愁苦的瞅著他,“雷郎,你是不是早知道我……”
“嗯。”他從鼻孔哼出氣來,整個人變得陰森森,教孫拂兒冷汗直流。
唉!瞞得瞭一時,瞞不瞭一世。她打算招瞭。
“我就是……孫拂兒。”她的聲音甚至在發顫。
“很好,你終於決定告訴我瞭,我還以為你打算玩一輩子變身的把戲。”他冷冷的瞇著亮得分外刺眼的黑眸,犀利的射向她,一點也不留情。
“你是說……”她的美眸睜得好大。
雷廷昭僵硬的瞪瞭她一眼,陰沉沉的撇著嘴,“若不是你玩得太過火,我想……我還會陪你玩一小段時間。”
“你從一開始就知道瞭?”她提高音量,開始生氣瞭。
“也可以這麼說。”雷廷昭仍是瞇著眼睛凝視她,像是隨時準備撲殺動物般。
“你耍著我玩?”孫拂兒生氣得忘瞭自己身在何處,就要站起來;若不是扁舟經不起她的怒氣,劇烈的搖晃,嚇得她花容失色,她恐怕早就破口大罵瞭。
“怒兒……”
“別叫我怒兒。”她生氣的以水潑他。“我是孫拂兒,那個被你蒙在鼓裡的笨女人。”
雷廷昭兩眼陰森,也動瞭氣,“你是勢大財大的孫傢大小姐,這點全洛陽人都知道。”從沒想過拂兒會以自傢的權勢來壓人,若不是今天早上她那番作威作福,讓他瞭解拂兒的任性,他也就不會在這裡動怒瞭。該死的,他從弱冠之後就鮮少這麼生氣,而且還是為瞭一名被寵壞瞭的富傢千金。
“你既已知道我是孫拂兒,為何不肯接我的鏢?”她萬分傷心,本以為他對自己多少有些情意,誰知……
“我不想為瞭那幾兩黃金而卑躬屈膝。”雷廷昭不僅臉色冰冷,就連吐出的氣也是冷得嚇人。“須知雷傢雖不若孫傢富有,卻也不必看孫傢的臉色行事。”
他一點都不瞭解她為何會那麼做,若不是他堅持不肯接這趟生意,她又怎會端出架子,出言威脅?又要不是急於向爹稟明他們的事,她又怎會出此下策?
“你真以為我是那種恃財而驕的千金小姐嗎?”她忍著淚水,執著的瞅著他。
“在下不必以為,姑娘今早的表現早已說明一切。”他冷然的回道。
孫拂兒心痛如絞,緊咬下唇,不願流淚,那是當怒兒時才有的權利,她現在是孫拂兒——堅強、勢利的孫傢大小姐。
“既然公子這麼認為,那麼拂兒就不該厚顏無恥的纏著公子瞭,我們的婚約就此解除,請公子將舟泛回岸邊,天色已晚,我這驕寵的大傢閨秀該回傢瞭。”她冷著臉,鏗鏘有力的說著。
“拂兒……”雷廷昭訝異的看著她慘白的容顏,像是被人傷透瞭心。
“雷公子,從今以後你我形同陌路,請別再直呼我的閨名。”她心灰意冷,兩眼泛著死光。
“拂兒……”雷廷昭移近她,想要將她納進懷中。他真的錯怪瞭拂兒嗎?他識人一向奇準無比,這回會因為拂兒對他日趨重要,而下錯判斷瞭嗎?
“別靠近我。”她揮開雷廷昭的手,怨懟的瞥瞭他一眼。“你若不將扁舟搖回岸邊,我就跳下湖去。”她作勢欲起。
“拂兒!”雷廷昭不慌不忙的拉過她,欺身將她壓在身下,“我錯怪你瞭,對不對?”她若不是受瞭莫大委屈,怎會寧可跳水,也不願與他共處呢?
被他說中傷心處,孫拂兒再也顧不得矜持的把嘴一扁、臉一皺,哇的一聲,哭得淒淒慘慘,淚如雨下。
雷廷昭撫著她梨花帶淚的容顏,愧疚感不斷的擴大,“拂兒,別哭。”
“你……冤枉人。”她支支吾吾的指責道,眼淚如洪水泛濫,怎麼擋也擋不住。
“別哭,你倒說說看,我怎麼冤枉你啊!”他真的拜倒在拂兒的淚水中瞭。
“我、不、是、勢、利、之、人。”她含著淚水,猛捶著雷廷昭的胸膛,恨恨的表明。
“怎麼說?”拂兒的眸子比月光還亮,眼神坦蕩蕩的,不像在說謊。
“還怎麼說?”她又傷心的啜泣瞭一聲,“你問這話分明就是在侮辱我。”
若不是他太花心,爹對他沒好感,她又何需急忙的上汴京替他說情去?明明是他錯,卻偏將帳算在她頭上。
“好,是我誤解瞭你,你要我怎樣賠罪?”他真誠的吻著拂兒的臉頰。
“不用瞭,我們已經解除婚約瞭。”她抽抽噎噎的撇開瞭臉。
雷廷昭溫柔的轉回瞭她的頭,低首就給瞭她一個霸道十足的吻,吻得拂兒喘不過氣來。
“解除婚約得我同意才算數。”他微微的抽開身,給她個喘氣的空間,“你要怎樣才肯原諒我?”他有一下沒一下的吻著她,孫拂兒真不知該如何拒絕這種折磨人的柔情。
“你什麼都肯依我?”她的腦子亂成一片。他不是一向嘻嘻哈哈沒一刻正經嗎?為何現在卻像變瞭個人似的,霸道、冷硬得教她刮目相看?
“嗯。”雷廷昭認真的俯視她紅通通的容顏,鄭重的點頭。
“我……我要你接我的鏢。”她有些擔心的望著他。
“好。”雷廷昭淡淡的應允完,隨即又將厚實的嘴覆住她那因訝異而微張的紅唇。
他答應得真爽快。孫拂兒如沐春風的環著他的頸項,甜蜜的想著。他是那麼一心一意的吻著她,彷佛他的吻有多深,歉意便有多濃,孫拂兒被他從未有過的熱情給融化瞭。
“你不生氣瞭?”一吻方休,雷廷昭似笑非笑的用鼻梁頂瞭頂她可愛的鼻子。
“雷……郎,”她的心情紊亂得很,哪有氣可生?“你真的相信我的話?”
“是呀!”他輕聲的嘆瞭口氣,“這個世界上,唯有怒兒的眼淚能將我化成繞指柔。”
淚水不自覺地又滑出瞭眼眶,她又是哭又是笑的指正道:“不是怒兒,是拂兒。”
“我覺得怒兒比較合我的胃口。”他拉拂兒坐起,憐愛的捏瞭捏她因哭泣過度而泛紅的雙頰,“拂兒小姐傢大業大,教人不敢高攀。”
“你!”明知他是故意取笑她,孫拂兒偏就是無法釋懷。“傢大業大非我所願,你再這麼譏諷的話,我可要生氣瞭。”
如果隻因她一時的氣話,就能讓雷廷昭氣成那樣,要是得知爹爹因他的花名太盛而有可能反對他倆的親事,以他的傲氣,定會不惜快刀斬亂麻,也不願委曲求全的做孫傢的乘龍快婿。她很擔心,真的很擔心事情會演變到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
“好,不管是怒兒也好,拂兒也罷,反正雷某全要瞭,這總行瞭吧?”他又露出一副不堪負荷的死相。
若他剛剛那桀騖不馴的模樣能持久些,爹一定不會反對這門婚事的。隻是他偶爾為之的剛強,怕是百年難得見上一次吧?唉!她真的很擔心。
※ ※ ※
“天……天仰琦。”趙綿綿害羞的走進帳房,手上端瞭碗五味肉粥。
“綿綿小姐。”喬天仰微微的抬起頭,同她頷首致意,隨即埋首於帳本中。
“天仰哥,這碗粥是我特地熬的,你……你快喝瞭吧!”她迅速的將粥擺在桌上,就要離開。
“綿綿小姐,”喬天仰瘦削的臉龐滿是不耐,“謝謝你的好意,在下無福享用,請小姐端回。”
他……他好像很不耐煩,趙綿綿立在門邊尷尬不已。“可是天仰哥,我……”
“帳房非小姐走動之地,沒事的話請回吧!”喬天仰十分不悅的望著她。
趙綿綿從沒見過這麼嚴厲、駭人的目光,而且眼底全是憎恨。為什麼?她做瞭什麼讓他這麼恨她?
“天仰哥……”她想問明白。
“小姐請將粥端回。”喬天仰堅決的否定瞭她的心意。“喬某絕不會喜歡小姐的。”
趙綿綿難堪的嗚咽一聲,心碎的往外跑。
孫拂兒無意中從帳房外經過,由窗戶瞥見瞭綿綿,於是躲在窗邊聆聽他們的對話,誰知天仰哥竟是這般無情且冰冷。
她怒氣沖沖的沖進帳房,來到桌邊,拍案怒吼道:“你不該這麼對綿綿的。”
“小姐無權幹涉喬某的私事。”他抬起頭凝視著拂兒,眼神一反往常的冰冷,熊熊的燃燒著烈焰。
他為什麼要這麼看她?孫拂兒嚇得一步步後退,“我是無權幹涉你的私事,隻是綿綿對你一往情深,你怎能如此狠心傷害她?”
“小姐不也罔顧在下對你的一片癡心?”他嗤之以鼻。
“呃……”孫拂兒聞言,不禁錯愕不已。他……他對她……不,她不敢再想下去瞭,天仰哥到底在胡縐些什麼?
她一拂袖,便要離開。
“站住!”喬天仰狂吼,“你真以為這些年來我對你的行逕一無所知?”
孫拂兒不敢相信的收住腳,他好像在威脅她,“你到底想說什麼?”她冷冷的斜視喬天仰,臉上佈滿寒氣。
“這五年來,孫傢大小姐窩在舞榭當舞妓,這話若傳瞭出去,我想孫傢是絕對別想在洛陽立足瞭。”他陰狠而貪婪的瞧著拂兒的怒容。
當舞妓?!他居然如此污她的人格。
“喬天仰,別以為爹信任你,你就可以為非作歹。說我是舞妓也得有證據,想我孫傢在洛陽的地位,難道會輸你這名沒沒無問的小卒?”她真的被惹火瞭。
孫拂兒盛氣凌人的模樣,哪是他心中柔弱纖細的大小姐?喬天仰本以為她會淚眼模糊的求他三緘其口,哪如孫拂兒對他的威脅非但不以為意,反而應付得猶有餘刃,他實在太小看這個小女人瞭。喬天仰陰沉沉的彎起嘴角,既然孫拂兒如此絕情,他也不必再客氣瞭。
“你難道不知道你的一顰一笑……”他忽然多情的表白。
“住口!我已許給雷郎,你別再作非分之想瞭。”她冷冷的打斷他。
“雷廷昭?他不過是個保鏢,根本配不上你。”喬天仰一雙晦暗的眼睛因這個名字而起瞭層層殺氣。
“即使他是乞丐,我也甘之如飴。”哼!他憑什麼看不起雷郎?
“既然你執迷不悟,就別怪我心狠手辣。”他倏然扭曲的臉孔,嚇得孫拂兒直返向門口。
“本姑娘並非貪生怕死之輩……”孫拂兒勇敢的昂起下巴,迎接他的挑戰。
“我要雷廷昭死!”咬牙切齒的說完,他用力拍瞭下桌面,隨即破瓦而出,不見蹤影。
他剛才說什麼?!孫拂兒愣愣的走近桌子,當她看到平滑的桌面赫然出現一個清晰的掌印時,視線頓時被一陣天昏地暗給籠罩住,全身顫抖個不停。遲疑的撫著那明顯的凹痕,孫拂兒無法抑止心中逐漸蔓延的驚懼,喬天仰這回來真的瞭!
※ ※ ※
“喬總管真這麼說?”趙青青擔憂的仰望著屋頂的大洞。
“我不會拿雷郎的生命開玩笑的。”孫拂兒的心情亂糟糟,不知該如何是好?
“喬天仰這個人城府極深,我早就看出他對你有情瞭。”趙青青淡淡的笑著,“若不是你一心拿他當哥哥看,一定也會發現他對你用情之深。”
“青青,人傢現在已經好煩瞭,你還有心情開玩笑!”她嗔怒的跺著腳,滿臉不悅。
“煩什麼?”趙青青不解。
“煩什麼?!”孫拂兒不可思議的低嚷,好像青青問這話有多白癡似的。“除瞭擔心雷郎的安危外,我還能煩什麼!”
“稍安勿躁,我的小姐。”
“我怎能心平氣和?你瞧這印子,喬天仰的功夫比我以為的不知好上幾倍,你教我焉能不擔心?”明天她就要起程上汴京瞭,從洛陽到汴京的官道雖不至於人煙罕至,但強盜、土匪卻是經常出沒,倘若喬天仰真有意取雷郎的性命,一定會在路上下手。
“你對雷公子的功夫難道沒信心?”趙青青輕笑著。
“沒有。”她老實招瞭。
“拂兒,相形不如論心,論心不如擇術。也就是說,看一個人的外貌不如觀他的心,要觀他的心,不如看他的實際表現。”雷廷昭或許玩世不恭,但從他能舍棄千金之誘,不願替拂兒押鏢之事看來,他的為人或許並不如她們所看到的。“雷廷昭身為‘洛陽四彥’其中之一,你對他難道一點信心都沒有?”
“盛名之下,虛實難斷;我怎麼知道他的實際功夫和他的名聲相不相稱?”不妥,她得多請幾位高手一同押這趟鏢。
“拂兒……”趙青青不由得嘆氣。
“青青,並非我對雷郎沒信心,隻是怕有個萬一,我不想還沒為人婦,便沒瞭夫。”她為自己無來由的驚慌打瞭個哆嗦。
“你從來沒有為誰擔驚受怕過,雷公於可真是三生有幸。”趙青青輕柔的搖頭,為她哀愁的模樣發噱。
“隨你怎麼取笑,現今我唯一擔心的隻有雷郎的安危,其餘的都不重要。”她不害臊的坦承心事。
就在孫拂兒為雷廷昭的安危忐忑不安之際,一名丫鬟突然匆匆地跑入帳房,附在趙青青的耳邊嘀咕瞭些話。隻見趙青青浮起一抹怪異的笑容瞥瞭孫拂兒一眼,隨即朝丫鬟輕點瞭個頭。丫鬟“意會”的本領顯然高超,立刻就銜命離開瞭。
孫拂兒正想開口詢問,趙青青以手勢阻斷瞭她。
“好啦!你也不必太過煩惱瞭,我想雷公子會很樂意幫你想法子救他自己的。”拋下一堆奇怪的話,趙青青不疾不徐的走出帳房。
孫拂兒有聽沒有懂,青青到底在胡謅些什……她的眼眸因園內那日漸放大的人影而膛大,小嘴因那青衣人閑散的步履而大開。
青青這個該死的大雞婆!她不由得在心中詛咒上千萬次。
“拂兒,你好像很高興看到我。”雷廷昭行至孫拂兒身邊,順手拉著她一塊兒坐在帳房裡的臥榻上。
“是啊!我高興時大都是橫眉豎眼的模樣。”她狠狠的賜他一記兇光。
“你越來越會打屁瞭,好現象。”雷廷昭斜斜的靠躺著,一副昏昏欲睡、閑人勿擾的模樣。
“你是來這兒睡覺的嗎?”她不知不覺提高瞭音量。
“是啊!昨晚太晚睡瞭,今早有些精神不濟。”他打瞭個大呵欠,“拂兒,你傢屋頂破瞭個大洞,知不知道?”他實在很想忽視它,若非火熱的陽光乘機從洞中穿透入屋,又剛好不偏不倚的落在他臉上,他相信此時的自己早已鼾聲大作,呼呼入睡瞭。
屋頂?!孫拂兒突然轉身掀起他的衣襟,奮力將他扯到桌子旁,急急地指著桌面,“你用力朝這兒打一掌。”
“拂兒,這是你的傑作嗎?”看到那明顯的手掌印後,雷廷昭充滿敬畏的瞧著她。
“快打啦!廢話真多。”她的功夫若真那麼好,這人恐怕不知被她打死幾次瞭,哪還容他在這兒裝瘋賣傻?
“你要我這手無縛雞之力的弱質書生,拿白嫩嫩的手去拍那硬邦邦的桌子,這不是要我的命嗎?”開玩笑,這一拍手沒腫也逃不掉骨折的命運,他又不是傻子,才不幹呢!
“你真不拍?”她斜睨著他,嘴角邪邪的上揚。
“拂兒,這兒是你傢,你還是放規矩點好。”他道出孫拂兒的致命傷。
此刻孫拂兒除瞭想測試他的武功和喬天仰比起來誰強外,已沒多餘的心思去註意其他,她一不做、二不休的執起雷廷昭的右手,用力的、狠狠的往桌面一拍——
沒有灰塵,沒有天崩地裂,沒有喬天仰那種凌厲的氣勢,有的隻是抱手呼痛的雷廷昭。
“你要謀殺親夫嗎?”他快痛死瞭。
慘瞭,真的慘瞭,不過小小地拍一下,他就痛成這副德行,真不敢想像他若被喬天仰追殺,會死得多麼慘不忍睹。
“雷郎,我看這趟鏢……你找別人押好瞭。”他還是待在洛陽安全些,至少不會死得太難看。
“什麼鴨?我比較喜歡吃雞。”他極力甩著紅腫的手掌。
“是不是鵝也不錯?”孫拂兒微笑的將他按進椅中,嘴巴咧得大大的。“你吃屎好瞭。”她臉色一緊,恨恨的掐著他的嘴皮子。
“動口不夠,現在連手都動瞭。”雷廷昭甩著右手,左手揉臉,十足的無奈樣。
“我看我還是先宰瞭你,省得這份榮耀落入別人手中。”他沒見過她愁眉苦臉、心事重重的樣子嗎?唉!她到底為誰擔心、為誰憂啊?
“你能不能把話說清楚些?”雷廷昭垮著俊容,小心翼翼地問道。
“有人要取你的狗命,這樣夠清楚瞭嗎?”她簡直是用鼻孔在說話瞭。
“為什麼有人要取我這條‘狗命’?”他不可思議的直想發笑。
孫拂兒一時話塞,幾度啟口卻是答不上話,愧疚之色冉冉而升,不到片刻,她那潔白如玉的臉龐便跟搽瞭厚厚的胭脂般,紅得透徹。
“那是因為……因為……”她羞愧得不知如何面對他。
“因為什麼?”雷廷昭看出她的心虛,這回可問得趾高氣揚瞭。
哎呀!全豁出去瞭。“喬天仰因妒成恨,決定取你的狗命。”她的頭越來越低。
“喔!他因妒成恨,所以決定取我的狗命。”雷廷昭似懂非懂的點頭,“能不能請問一下,他到底因誰而妒?”
“因誰而妒?!”孫拂兒急急的抬起頭,臉上帶著一把怒火。
“別生氣,保持風度,我隻是想確定一下而已。”他笑得嘴都僵瞭。“其實孫夫人早已修書告知在下你與喬兄的糾葛瞭。”
什麼?!他早就知道,卻讓她像個瘋子一樣急得團團轉?
“你再說一次。”孫拂兒憤然轉身挑起墻壁上的劍,筆直的將劍鋒抵著他的心口,以冷得不能再冷的口氣喝令道。
“我說,明兒個我們起程上汴京。”
孫拂兒不知道他是怎麼辦到的,隻知道一陣颶風突然劃過她的手腕,手中的劍便易瞭位,跑到雷廷昭的手上瞭。
“你說什麼?”她烏溜溜的星眸依然定定的看著他手中的劍,彷佛無法接受這種打擊。
“明兒個我這優秀、品德高尚、眾人稱贊的鏢師……”
等不及他說完,孫拂兒便捂住瞭他的嘴巴。
第七章
“離開洛陽城瞭嗎?”孫拂兒再也憋不住無聊地掀開子,偷偷的問著車夫——雷廷昭。
從沒見過哪位車夫穿得比他來得體面的瞭,隻見他穿著紫衫,居然不用腰帶,他以為這樣很瀟嗎?
“出瞭……啊……”他百般無聊的邊打呵欠邊駕車。
“我可以出來瞭嗎?”孫拂兒興奮的望著周遭清新的風光,不待他答覆,便急急地爬瞭出來,與他並坐。
“別打繩的歪主意。”雷廷昭意興闌珊的警告她,“我還想多活幾年,不想陪你送死。”
“我隻是好奇而已,不行嗎?”不過多看瞭繩兩眼,他就疑神疑鬼。“我看風景總可以吧?啊!藍藍的天,綠綠的葉,黃黃的菜,和……呆呆的人。”她的視線從天空開始劃瞭個弧度,最後望向身邊呵欠頻頻的人。
“呆呆的人?”雷廷昭總算勉強抬起興趣,“在哪裡?”這路上連鬼也沒一個,哪來的人?難道是拂兒眼花瞭?
裝蒜功大他最行瞭,拂兒不怎麼情願的努努嘴,不打算和他玩這種無聊的遊戲,她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問他。
“你為何不讓綿綿隨我們上路?”今天清晨他莫名其妙的闖進她的閨房,不由分說的抓起她和她的七彩夜明珠便起程瞭。他的行蹤不僅詭異,而且匆促得教她不得不懷疑,他是否被人追殺?
“總不能連累無辜吧!”他老實不客氣的回答。
“你的意思是說……我們死定瞭?”其實她早該有心理準備的,這人除瞭流連花叢中,還會有什麼好本領?
“雖不中,亦不遠矣!”他抖瞭抖繩,將馬車駛入芒草堆中,眼看就要人仰馬翻瞭,誰知那比人高的草堆中居然劈出條小徑來。
被迎面而來的芒草嚇瞭好大一跳的孫拂兒,直覺的抬起手來保護她的臉。“該死的,你到底認不認得路?”他不會是個路癡吧?
“拂兒,別擔心,走這條小路可以縮減一半路程。”馬車像在和他作對似的,突地放慢瞭速度,直像老牛拖車。
“是嗎?”她不安的打量四周,舉目望去隻見荒草萋萋,滿地綠意。
她真的很懷疑,以這種牛行的速度能提早到汴京?車速再這樣下去,隻怕這一整年都得耗在這種催魂似的車輪聲裡。
“這條路你以前走過?”人跡杳然,雜草叢生,他們該不會得效法先人蓽路藍縷的開路吧?
“沒有。”
“再說一遍。”她的音調緩緩揚高,秀眉也拱瞭起來。
“沒有。”小心翼翼的避開一大堆石頭,雷廷昭不在乎的笑著。“我想,要死也要死在一片自然、少有人踐踏的美景中。思來想去,從洛陽到汴京還沒被人狠狠踏過的小路,就剩這條瞭。如果我們幸運的躲過追殺,那麼便可提前到汴京。”
“如果不呢?”她附在雷廷昭的耳邊尖叫。
“能和我這才德兼備、曠世的美男子死在一起,也算是你的福氣瞭。”前面的路太窄,看樣子他們得下來用走的瞭,雷廷昭沉著的打量地形。
“什麼……啊——”孫拂兒的怒吼忽而轉成瞭驚惶失措的尖叫聲,馬車的輪子不知卡到什麼,竟然像陷入流沙般的直往土中滑落。有沒有搞錯?這裡是荒山野嶺耶,又不是沙漠,怎麼會……“雷——廷——昭——”她的小手在空中亂揮,企盼能看到一雙解救她的手。
“別叫得像殺豬似的行不行?”他居然能在頃刻間鉆進馬車拎起她的包包,又轉回身和她打屁!眼看他們就要連人帶車的安眠瞭,臨死前他最重視的居然不是她,而是她的包袱。
這個殺千刀的,她化成厲鬼也不會輕饒他。孫拂兒隨著馬車下陷,心裡的慌張越加劇烈。
雷廷昭抄起瞭包袱,攬著孫拂兒的腰,往外一跳,順勢跳上瞭路面。
“拂兒,你忘瞭自己學過輕功瞭嗎?”他放下驚慌過度、臉色慘白的她。
“忘瞭。”她真丟臉,居然還怪雷廷昭見死不救!孫拂兒赧紅瞭臉。
“忘瞭?!”他給足瞭面子,隻是略略的撇撇嘴,兩片唇抿得死緊,一隻手掩飾的擺在頰邊,唯有雙肩抖得厲害“而已”。
“想笑就笑,何必憋得這麼辛苦?”反正她已是糗斃瞭。
“是……是你自……己允許……的。”他斷斷續繽的迸出話,再看著一臉羞赧、慚愧的她,想不笑實在困難。雷廷昭不想虐待自己,於是放聲大笑,笑聲宏亮,響徹雲霄。
隨他去笑好瞭。
孫拂兒呆愣的坐在地上,直望著陷進洞中猶掙紮不已的馬匹,又可憐兮兮的側過臉,有所祈求的望著笑不可抑的雷延昭,“它怎麼辦?”
“等我下去解開繩索,它就算自由瞭。”雷廷昭邊說邊往坑洞裹跳,“這個洞是刻意挖的。”
“你是說喬天仰設下陷阱抓我們?”他的時間可真多,孫拂兒望著坑洞嘆息不已。
“他不會用這麼低級的手法來對付我們。”唉!孫拂兒對喬天仰的瞭解顯然不比他多。
“聽你的話意,好像他是個很厲害的人。”
“比上不足,比下有餘。”
將馬引上路面,他拍瞭下馬屁股,松開瞭繩,放馬自由奔去。
“你……你把馬放走,我們怎麼辦?”他瘋瞭不成?
“我們還有腳,”雷廷昭奇怪的看瞭她一眼,彷佛她這麼問有些不可思議。“你不會連這個也忘瞭吧?”
腳?!她才不要用走的!
※ ※ ※
“我走不動瞭。孫拂兒耍賴的往鋪滿落葉的地上一坐,就著夕陽餘暉,瞇起眼睛欣賞起竹林來瞭。嗯,這沙沙聲真好聽……
“別陶醉瞭,再不起程,我們就等著被‘狼吞虎’吧。”雷廷昭十足掃興的說道。
“狼、虎?!”她一聽,哪還有心情聆聽天籟之音,“我們快走。”孫拂兒跳起來捉著他的袖子,飛也似的拚命往竹林內狂奔。
“拂兒,你真的是孫傢的大小姐嗎?”她以前那副端莊賢淑的模樣跑哪兒去瞭?雷廷昭訝異的張大眼睛。
“保命要緊,我……我沒心情和你開玩笑。”她急喘著氣,沒命的跑著。“今天我們要餐風露宿嗎?”她忽然轉身,害得雷廷昭收不住勢,狠狠地將她撞倒在地。
“你怎麼突然杵在那兒動也不動?”他抱怨連連的趴在孫拂兒身上。
“你……你還不起來?!”
“這種姿勢挺舒服的,再借我躺一下。”軟玉溫香,姑娘的身體到底是柔軟多瞭。
“雷、廷、昭。”她奮力的推他,“快起來,否則別怪我……”探手進包袱內,她很快的抽出一把防身用的短刀,抵住他的脖子。
“好好好,別動怒,在下聽命便是。”雷廷昭神色自若的推開刀子,坐瞭起來。“快起來,再走三公裡就有地方讓你休息瞭。”
“三公裡?!”她眼睛一亮,高興的爬瞭起來,跪坐在他跟前,“是村落還是市鎮?我肚子餓瞭,想吃酒蒸雞、紅鳩鴨子、生炒肺、渫蟹、糟鮑魚……”
“抱歉,你可能隻有烤魚可以吃。”他站起來拍拍衣衫,便領先前行。
“你的銀兩不夠嗎?”孫拂兒追瞭上來。
“在這裡銀子是辦不瞭事的。”
“你不是說有村落嗎?”她勾住雷廷昭的手肘,前後晃動。
“我是說有地方讓你休息。”
“不會是破廟吧?”她的星眸慢慢地睜大。“我不要住破廟!”從小到大她吃好的、穿好的,何曾這麼落魄過?都怪他?!
“比那好些。”他始終賣著關子。“奇怪瞭,你這眼神好像在埋怨我?”
“誰教你把馬放走,真不知你在發什麼瘋?”他是真的不想活瞭,還是摘不清楚狀況?走錯路也就罷瞭,居然還放走他們賴以為行的馬匹。
“拂兒,你從日正當中念到日落西山,嘴不嗎?”雷廷昭輕松、悠哉的神熊突然緊繃。“噓,輕聲點,我們有位同伴瞭。”
羅唆個沒完的孫拂兒,被他身上那股神秘氣息給嚇著瞭,“有人在跟蹤我們?”她瞪大眼睛左右張望。沒人啊,右邊是竹子,左邊是竹子,前面、後面都是竹子,除非那人會地遁,不然就是雷廷昭故意嚇唬她的。
“別看瞭,以你的功力,再練個十年或許可以聽到些蛛絲馬跡。”如果沒猜錯的話,應該是他!真快,本以為他不到半夜三更是不會到的,看來自己低估瞭他。
孫拂兒氣呼呼的鼓著腮幫子,“狗眼看人低。”
“你本來就比我低啊!”他故意痛苦的揉揉脖子,表示和她談話的辛苦。
“我若比你高,不成怪物瞭?”他高她少說也有一個頭,他低頭說話難過,她仰著頭說話難道就會舒服嗎?
“拂兒,你喜不喜歡這裡?”雷廷昭突然正色的問道。
孫拂兒大吃一驚,從沒看他這麼正經、嚴肅過,當然啦!除瞭泛舟那一次。
“你老是這樣。”她低聲嘟嚷。
“怎樣?”他十分不解。
“該正經時不正經,不該正經時更是瘋得緊。”猜不出他的心,才是孫拂兒最大的挫折。
“你不覺得這樣的我才是你所喜歡的?”他厚著臉皮,深深的瞅著她。
孫拂兒轉開微微羞紅的臉,心如小鹿亂撞。“我……我可是逼不得已才委身於你的,你少往自己臉上貼金瞭。”
“是嗎?”他伸手攬著她的柳腰,輕輕的笑著。
“雷郎,”孫拂兒迷惑在他的笑容裡,“如果……我是說,如果爹反對我們的親事,你——你會怎麼做?”他會不會有如釋重負之感?瞧他一副巴不得她別在身邊嘰哩呱啦的樣子,倘若爹真不答應,他怕是比任何人都高興吧?
“看你陰沉沉的俏臉,好像已經知道答案?”雷廷昭竟然不以為意的訕笑著。
就知道他是個沒心、沒肝、沒肺的人,孫拂兒含淚的跺瞭下腳,生氣的揮開他的手,便上在原地不走瞭。
“又落淚瞭,你啊!這點芝麻綠豆大的事也值得你淚漣漣嗎?”他繞到孫拂兒的面前逗著她。
“我隻是含著淚,哪有流?”才逞強的說完,隻見她白凈的臉上已流下兩行清淚。
“真是個小水桶。”雷廷昭難得溫柔的拭去她的淚水。
孫拂兒哽咽個不停,一雙含淚的美眸哀怨的瞅著離她不到三個巴掌遠的雷廷昭。他幹嘛對她這麼溫柔?如果他能像平常一樣的和她嬉笑怒罵,或許……或許她的眼淚就不會像流水般流個不止瞭。
“別哭瞭,你這副容貌我已很委屈的接受瞭,若再哭瞎瞭眼,我可不要羅!”他的嚴正聲明又惹來孫拂兒一聲嗚咽。
“嗚……你……真……現……實……”她又哭又笑的捶打他。
“想我這英姿煥發、才氣縱橫的俊俏公子,居然會為你的淚水折腰,唉!實在是天妒英才。”
“能……娶到……我……是……你的……福氣。”她破涕為笑,情不自禁的摟著他。管他的,如果爹不答應,她就和雷郎私奔。
“好瞭,豺狼虎豹快出來瞭,你再不走,我可不管你瞭。”他輕輕的推開孫拂兒,指指天空。
哇,夜幕這麼快就全拉上瞭!望著天空中的點點繁星,不知不覺疲倦全襲瞭上來,她實在走不動瞭。“我不管,你……你背我。”到瞭這種地步,什麼尊嚴、禮教都不重要瞭。
“我背你?!”他以為自己聽錯瞭。
“嗯。”她踱到他背後,拍拍雷廷昭的背,要他蹲低一點。
“拂兒,你是孫傢的……”雷廷昭回頭,試圖和她溝通。
“蹲低一點,謝謝。”她賜給他一個甜蜜的笑容。
唉!認瞭,誰教他把馬放走!
※ ※ ※
竹屋?蓋在瀑佈下的竹屋?孫拂兒不敢相信的揉揉眼睛,那棟小小的竹屋雖談不上富麗、清幽,卻絕對稱得上雅致。
“好瞭,我的姑娘,你可以下馬瞭。”雷廷昭打趣的彎下身子。
“這……這裡好漂亮。”她驚嘆不已,竹屋四周環繞著一大片泛黃的油菜花和各色野花,天色這麼暗她就已經能感受那份美瞭,若在日光照耀下,這裡定是人間仙境。
“你要感謝這屋子的主人,他獨具慧眼、匠心獨運的選瞭個好地方,蓋瞭這麼棟小屋,讓你不必餐風露宿。”他扶著孫拂兒走上竹制的階梯。
“聽你這麼說,這棟屋子不會是你蓋的吧?”她心不在焉的環顧四周景物。
“正是在下。”
“嘎!”孫拂兒微微的愣瞭一下,“這裡真是你蓋的?”
“略嫌簡陋,比不上姑娘傢的茅廁。”他將她安置在一張竹椅上,熟悉的點燃油燈。
桌、椅、涼床、繩床、棋盤……應有盡有,而且都是由竹子制成,更讓她訝異的是這些東西都做得很精巧。
“這兒你常來嗎?”她伸手摸瞭下旁邊的茶幾,居然沒有灰塵,這不表示這裡常有人來住嗎?
“偶爾。”他站在左邊的小門。“拂兒,過來。”
“幹嘛?”不會是想耍什麼詭計吧?瞧他那雙勾魂帶桃花的眼睛,說有多詭異,就有多詭異。
“眼睛閉上。”他拉過緩緩步向他的孫拂兒,伸手便蓋住她的眼睛。
他在搞什麼鬼?孫拂兒徐緩的隨著他的指示移動,在黑暗中聽覺似乎變得格外的敏銳,她聽到瞭嘩嘩的流水聲,繼而感受到一絲絲的水氣飄向她臉龐,沾濕瞭她的衣衫,這種感覺就好像置身於瀑佈裡。
“張開眼睛。”他放開手。
孫拂兒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沒想到這棟竹屋的後方會這麼接近瀑佈。她遲疑的伸出手,微傾著身子探出廊欄,享受著被水流沖擊的新鮮感。
“種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晨興理荒穢,帶月荷鋤歸。”她掬著一把一把抓不住的流水,忽然感慨又羨慕陶淵明歸隱田園的恬適自得。
“道狹草木長,夕露沾我衣;衣沾不足惜,但使願無違。”雷廷昭環著她,輕輕的吟道。“拂兒,咱們年老之後就歸隱於此,你說如何?”
“好。”她醉在他的柔情裡。
“好,既然如此,這幾天我們就暫時先住在這裡。”雷廷昭放開她,很高興孫拂兒這麼容易就上鉤。“先住住看能不能適應。”
失去瞭他的溫暖,孫拂兒突然感到一陣寒冷,“住在這裡?!”
“你不是愛煞這裡嗎?”又尖叫瞭,這丫頭還真會鬧瞥扭。
“剛才你說的是‘年老’的時候,距離這兩個字,我還得掙紮幾年才追得上。”掬起水潑他的笑臉,她氣自己被騙瞭。
“很涼,通體舒暢,再多潑些水,我今兒個就不用洗澡瞭。”雷廷昭不在意的笑道。
“把話說清楚,為什麼我們要躲在這裡?”
“你不是想多活些時日嗎?”他相當無辜的抹拭臉上的水,“這個地方很隱密,我想以喬天仰的能耐,應該找不到這裡。”
“應該?”孫拂兒清麗的臉上飛快的浮現不悅,“這麼說,這裡除瞭你以外,還有別人來過羅?”
“你的口氣好像喝瞭醋。”他極感興趣的揚著眉。“拂兒,你在吃醋嗎?”
“對啦!怎麼樣?”她氣沖沖的走進屋子。吃醋表示她喜歡他,她本來就……就喜歡雷廷昭嘛!這又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哪像他,成天擺出那副不正經的死相,似有情又像無情,猜也猜不出他究竟喜不喜歡她。
雷廷昭急急的跟瞭進來,安撫的拍拍她僵硬的肩膀,“放心,你是我第一個帶到這裡來的女人。”
“真的?”聞言,她即刻心花怒放,綻開笑顏。
“真的。”他那雙桃花眼不斷的眨著。
孫拂兒見狀,心裡突然湧上一股不好的預感。果然……
“別的姑娘傢沒你這麼好侍奉,她們比較喜歡富麗堂皇的地方,所以我大都將她們帶往雷傢的別莊。”
“哦!”她淡淡的應瞭聲,冷顏下,那顆熾熱的心慢慢的噴出火花。
“這麼一比較,我發現你除瞭愛哭瞭點、任性瞭點、傭強瞭點、脾氣差瞭點、容貌遜瞭點以外,似乎就沒什麼缺點瞭。”看來拂兒還是挺不錯的,他自我安慰。
沒想到在他的眼裡,她居然有這麼多缺點,這口氣她哪得下?
“你少在那兒拐彎抹角的罵我瞭。”她咬緊牙根正要撲向雷廷昭,想狠狠的揍他幾拳、他幾腳,不料,還沒撲向他,他卻已經先下手為強,捂住她的嘴要她噤聲。
“我們真榮幸,還沒飽餐一頓,就有訪客瞭。”
“嗚……”孫拂兒的嘴巴被他蒙得太緊,說出的話全成瞭“嗚嗚”聲。
“不是喬天仰。”說也奇怪,雷廷昭居然聽得懂她說的話!
“嗚……”她又出聲瞭。
“我聰明嘛!當然知道。”他豎起耳朵,認真的聆聽外面的聲音。
這棟屋子全由竹子做成,若想在這飛簷走壁又不發出聲音,絕對要輕功上乘、武功一流,才辦得到。
“嗚……嗚……”她的“嗚”聲越見薄弱。
“什麼?喘不過氣。”雷廷昭趕緊放開手,替她風。
“真的不是喬天仰?”沒多餘的力氣和他計較瞭,孫拂兒大口大口的吸著氣。
“去把夜明珠拿出來。”眼睛直盯著竹窗外,雷廷昭突然說道。
“夜明珠?”她一直忘瞭問他,為何要帶她的夜明珠上路?“難道有人要盜取這顆稀世明珠?”
雷廷昭聽見她興奮的聲音,奇怪的轉回頭,“你在高興什麼?我要你帶顆珠子上路,不過是想省些煤油錢,你以為這顆爛珠子真是價值連城?”誰都曉得她傢那顆光彩艷麗的夜明珠.那彩光亮得直逼白晝。
“你……你……”孫拂兒氣得說不出話瞭。
“別你你你的,快去拿珠子,我帶你去溪邊抓魚。”
“抓魚?”她原本被怒火燒灼的雙眼,這下變得又清又亮瞭。
“大小姐,從沒抓過魚對不對?”他好笑的望著她躍躍欲試的俏臉。
孫拂兒興奮的搖搖頭,兩眼亮得像星光。隨他怎麼取笑好瞭,反正她是真的沒抓過魚,她就是無知,怎麼樣?
“走吧!”他笑笑的伸出手。
孫拂兒急忙拿出夜明珠,輕柔的握住他厚實有力的手掌。她願意一輩子和他相扶持,願意從此隱居於此,與他共度餘生。
※ ※ ※
蒙面人冷冷的站在瀑佈源頭,望向下方彩光奔射、嬉笑聲頻傳的溪流。他看見一名男子的偉岸身軀,和坐在石頭邊伸直腳踏著水、咯咯嬌笑的女子。
他們似乎相當悠哉。白衣人的雙眼冰冷的瞪著,死亡的陰影好像一點也威脅不瞭他們。
“哇哇哇!”當孫拂兒看見木桶裡又多瞭幾尾肥嫩的魚後,那張得不能再大的嘴便不自覺地喊出聲。
“你不用太崇拜我瞭。”雷廷昭全神貫註於水中的動靜,隻見他快如閃電的打開扇瞭用力一揮,一條魚便飛上瞭天,漂亮的在空中劃瞭個半圓後,準確的降落在孫拂兒身邊的木桶裡。
“教我、教我。”她將手中的夜明珠放在平坦的石頭上,沖動的跳下水,東倒西歪的朝他靠近。
“小心點!”要她別動手簡直不可能,她的好奇心比千斤石還重。
水不深嘛,頂多到她的大腿而已,隻不過水裡的石頭真多!孫拂兒彎腰脫下繡鞋,往石頭上拋。這樣走起來方便多瞭,她非常滿意的挪近雷廷昭。
“你如何練成這招的?”看不出他遊手好閑之餘,還有一點本領嘛!
“拂兒,你的眼神好像有點輕蔑?”眼看她就要滑倒瞭,雷廷昭快步的移近,撐住她下滑的身子。
“我……我隻是在想,雷傢鏢局生意繁忙,你的紅粉知己又一籮筐,怎麼會有空蓋竹屋、抓魚呢?”她皮笑肉不笑的摟住他。
雷廷昭扶正她的身子後,哭得可開心瞭,“我不是告訴過你我是個英才嗎?”
我看你是個蠢才,她暗罵。“好,雷大公子,能不能把你那招絕活授予小女子我呢?”
“我怎麼覺得你言不由衷?”他大笑。
孫拂兒伸出雙手掐著他雙頰,然後用力向兩邊拉。雷廷昭俊逸的臉被她這麼一拉,馬上變形。
“你說夠瞭沒?”她冷冷的笑著。
“本是同林鳥,相殘何太急!”他可憐、痛苦的哀鳴著。
孫拂兒聽罷,再也忍不住地爆笑出聲。
半晌,她放開手,若有似無的輕嘆道:“巧婦伴拙夫,委屈瞭本姑娘。”
雷廷昭聽得差點放聲大笑,若不是頰上的疼痛提醒他孫拂兒被逼急瞭可能會幹出的好事,他又何曾這麼委屈過自己?
“拙夫肚子餓瞭,麻煩巧婦煮幾道菜來填腹。”
明知道她是個茶來伸手、飯來張口,對廚藝一無所知的千金小姐,他卻偏要取笑她!
“我……呃……我不會。”她吞吞吐吐。
“看來拙夫的手藝比巧婦來得好。”他的嘴咧得好大。
唉!又被他占上風瞭,這回她是理不直、氣不壯瞭。
趁她垂頭喪氣之際,雷廷昭淡淡的瞥瞭崖頂一眼,繼而譏諷的揚起嘴角,冷冷又不屑的笑瞭笑。
第八章
真的來瞭,想來喬天仰的能耐也不過如此,居然花瞭十天才找到這裡。躺在涼床上的雷廷昭譏諷的笑瞭笑,閉上眼睛等待貴客臨門。
“喂,好像有人。”孫拂兒摸黑走進大廳,低低的警告道。她好像聽到屋頂上有腳步聲。
“拂兒,別擔心,黃泉路上有我陪你。”他戲謔的輕笑。
“你真的打不過他嗎?”她憂心沖沖。
黑漆漆的一片,他看不清楚她的愁顏,隻是聲音聽起來分外哀戚,讓他忍不住想笑。
“我會盡力的。”他悶笑著。
都什麼時候瞭,他還有心情開玩笑!孫拂兒怒顏再起,一把將他拖下床,“信不信我真的會宰瞭你?”
“我想比你更渴望宰我的人,恐怕已經等不及瞭。”他手一推,孫拂兒便被塞進瞭床底下。“別出來,等我和他談判好,你再出來,乖。”
乖?!他當她是三歲小孩啊!咦?他拿出夜明珠做什麼?
門輕輕的被推開瞭,她的視線裡走進一雙黑靴,孫拂兒才想探頭出去看,雷廷昭那雙臭腳卻高高的向後勾起,腳板直直的對著她的臉,阻擋瞭她的蠢動。
“你來瞭。”彷佛見到老朋友般,他熱切的打著拈呼。
“你應孩知道我來幹什麼。”喬天仰陰狠的站在他面前。
“不是為瞭這個嗎?”雷廷昭將手中的夜明珠拋著玩。
“你……住手!”看他如此輕率的玩著七彩夜明珠,喬天仰的臉色倏地刷白瞭。
咦?喬天仰的口氣好像很緊張,雷廷昭到底拿什麼東西嚇他?孫拂兒趴在地上全心全意的留意前方動靜,當她發現七彩的珠光不斷閃動時,腦中很快的起瞭懷疑。
“這顆珠子才是你要的東西吧?”雷廷昭不斷地將珠子滾動於指頭間,促狹的笑瞭。“我看不出這顆珠子有什麼稀奇的地方,竟然讓你這身手矯健的武林高手屈居於孫傢七年。”
什麼?!原來喬天仰進孫傢的主要目的是為瞭七彩夜明珠。難怪雷廷昭要她把夜明珠帶出來。可是這顆夜明珠不是娘的遺物嗎?他憑什麼搶奪?
“把夜明珠給我。”喬天仰毫不猶豫的抽出長劍。
“這珠子又不是我的,我可沒權利決定。”另外一個也來瞭嗎?很好,也許這場紛爭不用他出手就能擺平。
“小姐在哪裡?”喬天仰冷酷的黑眸閃過一絲不可錯認的傾慕。
“喂,喬兄,她可是我末過門的妻子,請你安分點,別做非分之想。”雷廷昭不得不提醒他一下,免得喬天仰癩蛤蟆想吃天……她算天鵝嗎?不像,勉強湊和、湊和瞭。
這才像人話。孫拂兒喜孜孜的拉瞭下他的腳,表示他說得很好。
“住口,你別信口開河壞瞭小姐的名聲。”
“你到底是要這顆珠子,還是拂兒?”他十足納悶,“依我看,這顆珠子的價錢比較好,拂兒賣不瞭好價錢的。她不好伺候,嘴又刁,做事笨手笨腳隻會幫倒忙,而且很愛哭,老是鼻涕、眼淚和在一起流,看瞭包準你一天一夜吃不下飯。”
“雷——廷——昭。”孫拂兒實在忍不住瞭。她生氣的推開他的腳,爬瞭出來,“我被你說得一無是處,好歹我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而且描紅刺繡也內行,我隻是不會炊飯而已,就被你說得這麼難聽!”
喬天仰簡百不敢相信立在他和雷廷昭中間、指著雷廷昭鼻子破口大罵的人,就是他看瞭七年、端莊有體的大小姐。看她的行為舉止哪有以前溫柔,喬天仰自認為根深蒂固的愛戀開始動搖瞭。
“對瞭,我剛才是不是忘瞭說,她的脾氣實在也不怎麼好。”雷廷昭望向傻瞭眼的人,認真的補充道。
“廢話少說,把夜明珠交給我。”喬天仰又留戀的看瞭眼孫拂兒後,才痛下決心的命令道。
“她呢?”雷廷昭比瞭比孫拂兒,“不要瞭?”
“兩樣我都要。”他冷然的說。
“喬天仰,你以為你是誰,說要就要,我又不是貨物。”孫拂兒氣憤的旋過身,瞪視著他。
“拂兒,他看到你的原形後還肯要你,你該慶幸瞭。”雷廷昭安慰地將她拉到身邊,緩緩的抽出懷中的扇子。“別再生氣瞭,坐在床上準備看戲。”
“你行嗎?”看喬天仰來勢洶洶的樣子,她不禁憂心如焚。
“不會讓你守寡的。”雷廷昭輕輕的拍拍她臉頰,要她放心。
“喬天仰,你要是敢傷瞭雷郎,我一定不會放過你。”她陰狠的丟給喬天仰一記兇光,表示說到做到。
“拂兒,對我有點信心。”雷廷昭低柔的說道,等她乖乖的點頭瞭,他才回過身,拱手作揖。“還請賜教。”
這種吊兒郎當的態勢,要她對他有信心,不等於要老虎描紅刺繡一樣的困難和匪夷所思嗎?
“接招。”喬天仰輕巧的移動身子,提劍刺向他。
雷廷昭手腳靈活的閃瞭好幾劍,慘碧的劍光和夜明珠的彩光呼應著,兩條人影也不停的挪動位置。
孫拂兒這會才看出來雷廷昭的功夫在喬天仰之上,喬天仰的劍屢次被雷廷昭的扇子拍開,他對喬天仰的劍法簡直瞭如指掌。
喬天仰使出有傢本領凌空發劍,但見碧光流動間殺氣騰騰,雷廷昭提身立於桌面,躲過他致命的一擊,然後迅速的打開扇子,乾凈、俐落地飛射出去,人也跟著扇子撲向喬天仰,又趁飛扇分散他註意力的同時,發出雷霆萬鈞的一掌,正中喬天仰的胸膛,當場擊得他倒地不起。
眼看雷廷昭就要趁勝追擊再擊出一掌,門口忽然閃進一條人影接住瞭他的掌風。
“得繞人處且饒人。”黑衣蒙面人扶起受傷甚重的喬天仰,低沉的嗓音透露出長者的風范。
“你總算肯現身瞭。”若不使出這一掌,怎能逼出這隻老狐貍?雷廷昭暗笑。
“難道……”蒙面人回身看向雷廷昭瞭然於心的黑眸,忽而開懷大笑,“青出於藍勝於藍,士揚養瞭個好兒子。”
“喂,”孫拂兒欺身上前,拉住雷廷昭,“我覺得這笑聲有點熟悉。”她狐疑的端詳著蒙面人,那蒙面人被她這麼一瞧,立即不自在的背過身去。
“你這樣盯著人傢看,是非常不禮貌的舉止。”雷廷昭輕聲的提醒著。
“可是他的聲音聽起來很耳熟。”她瞇起眼睛,極力觀察。
“咳……這小子,我先帶走瞭。”蒙面人明顯的變音瞭,拉起喬天仰就要離開。
有鬼,真的有鬼。孫拂兒緊鎖眉頭,縱身一躍便擋在蒙向人和喬天仰面前。
“你是誰?”她直截瞭當的間。
“別看我,我拿她沒轍。”雷廷昭不理會蒙面人的註視,悠哉的坐在椅子上瞌瓜子。
“我看你還是招供的好,不然她會纏得你發狂。”
蒙面人發出一聲挫敗的嘆息。
“你……你究竟是誰?”喬天仰忍著痛苦,拭去嘴角的血。
“連你也不認識?他這麼一問,更加重孫拂兒的好奇心瞭,“你既不是他的同黨,那麼到底是何方神聖?”
“別想再隱瞞瞭,明天中午我們在此恭候你和喬兄的大駕光臨。”雷延昭優遊自得的笑“你真以為我會到?”蒙面人不可思議的反問。
“會!”雷廷昭的眼珠子溜向孫拂兒,十分肯定。
“為什麼你會這麼以為?”孫拂兒把目標轉向雷廷昭。
這小子居然在威脅他?蒙面人朗聲大笑,“你這小子有種。”說完,他一把推開擋路的孫拂兒,帶著喬天仰飛快竄出,等孫拂兒追到門邊時,隻聽見他宏亮的笑聲,而不見其人影瞭。
“別想追,你的輕功差人傢一大截。”雷廷昭笑笑的阻止她。
孫拂兒氣沖沖的奔向他,大力的拍瞭下桌子,“你知道他是誰為什麼不告訴我?”
雷廷昭無奈的看著因震動而散出盤外的瓜子,“我又不是長舌婦。”
“你明明知道……”她像想起瞭什麼,雙眸乍然射出萬道光芒,“你……這一切都是你設計的,你故意讓馬車掉進坑裡,帶我到此,然後引出喬天仰和蒙面人。”
“拂兒,看不出來你挺有智慧的嘛!”他嘖嘖有聲的頻頻搖頭,訝異極瞭。
“真的被我猜中瞭?”她歡喜異常的擠坐在他身邊,完今忘瞭追問蒙面人的身分。
“沒有。”他潑瞭一大桶冷水,瞬間澆熄她的得意,“我隻是怕你太羅唆,隨便誇你幾句,哪知你依然這麼好騙。”
孫拂兒臉色陰晴不定的瞅著他,氣得說不出話來。
“默認啦?很好,快上床睡覺去。”他拍拍她,“早起的鳥兒有蟲吃,你想知道的事明天就會揭曉瞭,別苦著臉。”
“你……你……你是天底下最混蛋的人。”她的吼聲隆隆,雷廷昭被震得不得不倒退三尺。
“這話可別攘我娘聽到,不然她會很傷心的。”他殷殷的交代。
孫拂兒氣餒得直想哭。她永遠搞不清楚這個男人在想些什麼,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她總覺得他像風、像飄忽不定的雲、像自由奔竄的流水,愛到哪就到哪,想做啥就做啥,沒人能抓得住他、牽絆住他。
她不安、惶恐,甚至覺得有些累瞭。
※ ※ ※
“拂兒,你當真不說話?”雷廷昭逗著蹲在溪邊洗衣服的孫拂兒。
從昨晚到現在,這隻長舌的麻雀居然能忍住話,冷冷淡淡的不搭理他,看來她是真的生氣瞭。
“你不叫一叫,憋在心裡好受嗎?”他幾乎要出言懇求瞭。
孫拂兒冷酷的撇開臉,回絕瞭他。
此時的孫拂兒終於深刻的體會到捉弄人的樂趣。他是真的內疚,還是因為沒聽見她的聲音而難過?管他的,誰教他老是戲弄她,不讓他受點罪,難消她心頭之恨。
“真的不說?”他極力慫恿著。
她板著臉,皺緊眉頭,依舊惜言如金。
“唉!好吧,看來我得把這隻螳螂丟掉瞭。”他從背後拿出一隻隻有食指大的竹螳螂,萬分惋惜的嘆道。
這下子孫拂兒的好奇心可被挑起瞭,她忍不住側過臉,看向他高揚的手,“等等!”她急忙奪下螳螂,愛不釋手的把玩著。“這……這是你做的?”她越看越喜歡這隻活靈活現的小東西。
“是呀!我可是做瞭一個早上,費瞭好大的勁,做壞瞭六隻才做成的。”他抱怨的垮著臉。
“真的?”孫拂兒懷疑的斜著眼看他。他真這麼有心嗎?
“別再懷疑我瞭,我這雙押鏢的大手能做出這麼小的東西,已經很委屈瞭。”
“又不是我要你做的。”她笑罵,愛極瞭手上這隻精巧的小螳螂,心裡的感動則持續地湧現,漸漸揪緊瞭她的心。
她有多久沒有為收到禮物而這麼喜悅瞭?從小她要什麼就有什麼,金銀財寶在她眼中早已不稀奇,或許正因為如此,她才會忘瞭“驚喜”到底是什麼樣的心境吧!
“我怕你一輩子不理我。”雷廷昭溫柔的凝視著低頭淡笑的人兒。
“你不是嫌我煩嗎?”傢裡的寶物沒一樣比得上這東西,她十分輕柔的撫摸著螳螂,沒註意到雷廷昭難得的溫柔。
“我已經習慣瞭你的喳呼聲,一天沒聽到還真不能適應。”他笑吟吟、討好的說。
“你若不說話,我會更高興。”她餘怒猶存,賞他個大白眼。
“好瞭,別生氣瞭,客人已經上門,你不是很想知道謎底嗎?”雷廷昭從眼角餘光瞥見右方觀看他們良久的長者。
“客人……”孫拂兒隨著他的視線往上看,“爹!”她訝異的捂住嘴巴。
孫千手沒想到女兒竟然會自己洗衣服,會為瞭一雙不值錢的螳螂開心得不攏嘴,他已有好多年沒看見拂兒這麼快樂過瞭,她好像很喜歡雷廷昭,兩個人也似乎相處得極為融洽。孫千手看向雷廷昭,眼底除瞭欣賞外,還多瞭些惱怒。
“小心點,你爹不會走的。”雷廷昭扶起急著往上沖的她,兩眼坦然的迎向孫千手的瞪視“你要是真的那麼急,不會施展輕功嗎?”
“不要,我想當個平凡人。”總不能坦白的告訴雷廷昭,其實她喜歡被他扶持的感覺吧!
“平凡人?這輩子恐怕不可能瞭。”他嘲諷的笑咧瞭嘴。
“多嘴。”孫拂兒揮開他,急急的投入孫千手的懷裡撒嬌,“爹,你怎麼來瞭?”才剛問完,她便越過孫千手的肩膀看到站在屋前的喬天仰。
孫千手發現女兒的身子突然僵住,不用她問也知道該怎麼答瞭,“對,我就是昨晚的蒙面人。”
“你會武功?!”她有些慍怒的推開孫千手。昨天那名黑衣人的功夫分明好得很,沒想到那人就是自己的父親。
“會。”孫千手丟瞭個眼神給雷廷昭,要他幫忙解繹一番。
“你爹和喬天仰的爹,以前是洛陽一帶有名的大盜。”雷廷昭怡然自得的坐在石頭上煽著風。
“大盜?!”她失聲大叫。
“拂兒,你沒事吧?”孫千手擔心的望著她慘白的容顏。
“為什麼我一點都不知道?”這麼大的事情她怎麼會一點也不知情?“你不是規規矩矩的商人嗎?”
“商人?”喬天仰嗤之以鼻的輕哼著,“你爹不僅是重利忘義的小人,更是忘恩負義的無恥之徒。”
“住口!你憑什麼詆毀我爹?!就算他以前是盜賊,那又怎樣?他早已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瞭,你又憑什麼拿走我娘的夜明珠?”她怒火沖天的為孫千手辯護。
孫千手感動極瞭,沒想到拂兒非但沒有瞧不起他,反而為他仗義執言。唉!總算沒白疼她。
“拂兒,稍安勿躁。”雷廷昭將她拉到身邊,溫和的勸道:“你可別氣壞瞭身子,喬兄會這麼說自有他的道理,你聽他說完再發火也不遲。”
“聽你這麼說,好像我爹真是那種無恥又卑鄙的小人似的。”她不可思議的嚷嚷。他不幫她,反而胳臂往外彎,有沒有搞錯?
“豈敢!”好不容易才和解,他可不想再編個什麼螳螂或者螞蟻來討她歡心瞭,那實在太耗費心力瞭,“我隻是說喬兄的話也不全然是捏造的,你沒看到你爹一臉慚愧嗎?”
這個死小子,居然拆他臺!孫千手被女兒的怒火燒得汗涔涔,眼看就要淚潸潸瞭。
爹竟然不敢抬頭看她?他做事一向光明磊落,現在居然被雷廷昭說得連頭都抬不起來……孫拂兒窈窕的身軀全被怒火給團團包住瞭。
“你說!我爹到底做瞭什麼?”她的口氣不再嚴厲,僅是純然的憤怒。如果爹真的做瞭什麼虧心事,父債子還,她理當給喬天仰一個交代。
“他奪人之妻。”喬天仰鄙夷的說。
“奪瞭誰之妻?”孫拂兒含著怒氣,又狠狠的瞪她爹一眼。風流鬼、好色……
“奪我爹,也就是他拜把之交的妻子。”
“爹,他說的可是真的?”她頓時降溫,口氣變冷。這種事他都做得出來,她怎會有這種父親?
“拂兒,這……”
“我隻想知道喬天仰說的是不是真的。”本以為她爹隻是風流,沒想到他居然會下流到奪人之妻,而且是至交之妻,實在太過分瞭。
“拂兒,我……”這事實在是相當復雜,他也不知該從何說起。
“心平氣和的聽你爹說完,他會這麼做,有他不得已的苦衷。”雷廷昭撿個適當時機,又閑閑地開口瞭。
“你到底是站在哪一邊的?你是墻頭草,兩邊倒啊?好,既然你全都知道,我看還是請你說好瞭。”她把寒氣移向瞭雷廷昭。
“對,廷昭老弟什麼都知道,讓他說最公平瞭。”自食惡果瞭吧!孫千手老謀深算的竊笑。
“那可不一定,說不定我比較同情喬兄,會替他美言幾句。”對於未來嶽父眼中的威脅,他可是一點也不在意。
“不必,你實話實說即可,喬某毋需任何人同情。”喬天仰相當有骨氣的駁斥瞭他的美意。
“你不想我一輩子不理你吧?”孫拂兒的眸子蒙上瞭一層厚實的冰霜。
“不想。”雷廷昭真的不想再拿他的寶劍去削竹子瞭。
“快說!”她快速的變瞭臉,厲斥道。
“好。”拂兒真是上蒼派來克他的,令他無限感嘆。“話說二十二年前,你爹和他爹盜得長安一名黑官的三十萬兩黃金後,就準備金盆洗手不幹瞭。哪知不知怎麼著,一夕之間你爹和他爹突然反目成仇,最後你爹就帶著你娘隱姓埋名的退居洛陽,不問世事瞭。”
她聽得正起勁,雷廷昭卻停瞭。
“就這樣?”她火冒三丈的瞅著他。
“就這樣。”雷廷昭認真的點頭,“你還有不懂的地方嗎?”他非常納悶,該說的他都說瞭,而且自認為說得十分詳盡啊!
“爹,你說。”孫拂兒知道想從雷廷昭嘴裡探出真相,簡且比登天還難。
“事情就像廷昭老弟說的那樣,你到底要爹說什麼?”孫千手佩服雷廷昭裝蒜的功夫,這種功夫恐非一朝一夕所能練就,更何況他已到達爐火純青的地步。
爹也在敷衍她。孫拂兒這會兒已是氣得咬牙切齒瞭。
“好,你不說,我來問!”她降下火氣,盡量做到不慍不火,“你和他爹為什麼翻臉?是因為你奪瞭人傢的妻子嗎?你劫的官銀就是咱們傢的財富嗎?還有,喬天仰為什麼要奪取娘的夜明珠?”她難掩焦躁的踱來踱去,裙擺隨風飄揚,搔得站在石頭下的雷廷昭直想打噴嚏,“你為何會來這兒?又為什麼救喬天仰?然後……”
“好,爹招瞭就是,你別再問瞭。”孫千手求饒,女兒的一連串問題擊得他招架不住。
“你爹已經被你問得頭暈目眩瞭,他年紀一大把,可不像我這麼有耐力。”雷廷昭十分同情未來的嶽父大人,雖然孫千手不太領情的白瞭他好幾眼。
“他早說不就沒事瞭?”她忽然為自己咄咄逼人的姿態感到好笑。
“你娘的確是喬大哥指腹為婚的妻子。”孫千手深深的吸瞭口氣,一副從容就義的樣子,“她是個溫婉、柔美、人見人愛的大美人,拂兒長得實在像極瞭我那逝去多年的夫人。”
雷廷昭邢邪的打量孫拂兒,表情裡全是不相信。
“你別開口。”和他在一起那麼多天瞭,孫拂兒怎會看不出他又想“不吐不快”瞭?
孫千手沉溺在回憶中,感傷得幾欲落淚,“喬大哥是個粗獷之人,根本不適合你娘,他待她如親妹,真誠卻疏遠。那時,爹隻是喬傢的一名落魄武人,可能是因為爹的長相斯文,不似喬大哥威嚴,讓人望而生懼的關系吧!你娘常向爹吐露心事,和爹相談甚歡,因此我常帶她觀風賞月,話盡人間事,道盡無數愁。久而久之,我們因相處日久而生情,爹不想壞人姻緣,本想斬斷情絲,一走瞭之,可是卻又因長安一名狗官將賑災的銀兩中飽私囊而大為憤慨。”
“於是決定將銀兩奪回?”孫拂兒有些呆瞭。
“是的。我為瞭奪回這些銀兩身受重傷,你娘傷心欲絕,終日以淚洗面,喬大哥因此才發現我和你娘之間的感情。”
“喬伯伯是不是很生氣?”她偷覷瞭下喬天仰,心裡非常不安。雖說有情人應當成眷屬,可是她爹卻多情而不看對象,真是胡塗!
“他沒有。你喬伯伯是個豪氣萬千的君子,當下便解除瞭和你娘的婚約,讓她得以和爹雙宿雙飛。”
“我爹不是這樣說的。”喬天仰冷冷的反駁。
“你爹是因為我隱姓埋名、遷居洛陽以後,從未再去找過他,才謊稱夜明珠上有藏寶圖,要你到洛陽尋找我,他是希望藉由你喚起我與他的兄弟之情。”孫千手笑笑的仰望天空。老大哥啊!我對不起你,實在無顏再見你。誰知你比我更念舊,竟肯讓兒子窩在孫傢七年,幫我打理生意,你的用心良苦,小弟實在受之有愧。
孫拂兒驚訝的看見孫千手眼中隱隱的泛著淚光,像是在思念什麼人。她擔心的欺近他。“爹,你沒事吧?”
“爹對不起喬大哥,無顏見他。”他鞠著一把老淚,十分傷心。“爹始終覺得欠他一份情。”
“所以你才會離開喬傢二十二年,一步也沒再踏回?”孫拂兒紅瞭眼,為老父心中隱藏多年的愧疚感到心痛。
喬天仰真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孫千手竟然在流淚!難道真如他所說,爹是為瞭再見老友一面,才騙他的?喬天仰斂緊眉頭,全神貫註的觀察孫千手後,凝神沉思。
“你是帶著藏寶圖潛逃的吧?”喬天仰冷聲問道。他必須知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那顆夜明珠上沒有藏寶圖,隻是一顆很普通的珠子而已。”雷廷昭淡淡的回著。
“你怎麼知道?”喬天仰不信。
“因為當時劫來的銀兩早已交給洛陽知府發落,並一舉向呈上告發那名狗官的罪行。”雷廷昭很高興看到他臉色發青。“所以兩名原本無惡不作的大壞蛋,在一夜之間成瞭行俠仗義的俠盜。”
“真的?”孫拂兒眼眶含淚的望著她爹,尋求保證。她可不想成為什麼大盜的女兒,至於俠盜嘛,則勉強可以接受。
“嗯。”孫千手拭去淚水,直率的笑瞭笑,“當時我們為瞭盡快將銀兩送走,便拜托‘揚音鏢局’押這趟鏢。”
“這麼說,當年押鏢的就是他爹瞭?”她指著雷廷昭。在那麼危急的情況下押這麼多銀兩,一定得冒著生命危險,想來,雷郎的爹也是一條好漢羅!
“當然不可能是我瞭。”雷廷昭比比自己。
“廢話!”他是自癡嗎?整日討罵。“可是爹和天仰哥為什麼知道我和雷郎在這兒呢?”這裡很隱密,又幾乎與世隔絕。
“這都是你的雷郎出的好主意,你自己問他。”雷郎?她叫得可頁順口!不過他倒是不反對有這麼個表面上慢不經心,其實腦子比誰都精明的女婿。
孫拂兒因他的調侃而紅瞭臉,悄悄的將孫千手拉走,等拉開瞭段距離,才低聲咕噥:“你……你會不會反對?”
“反對什麼?”孫千手玩味的笑著。
孫拂兒不依的扭著身子,頻頻推他,“爹……”
“你這丫頭,明知道爹一向無法拒絕你的要求,你啊!”他寵溺的點點她小巧的鼻頭。“被爹寵壞瞭,竟然敢偷偷去舞榭學武,沒事在屋頂上東搖西晃,還和人傢私訂終身,完全不把我放在眼底。”
“你都知道瞭?”她倒抽瞭口氣,“是青青說的?”
“不必她說,爹自然知道。”他隻是不想女兒悶嚷,卻沒想到她一再造次。算瞭,他年紀也一大把,沒什麼心力有管她瞭,還是交給雷老弟去看管來得省事。
“你不反對羅?”她為自己可期的幸福笑逐顏開,心裡那顆重得不能再重的大石頭慢慢地被推下瞭無底深淵,再也煩不著她瞭。
“女兒,他是個人才,你可得好好把握。”孫千手擔憂的叮嚀著。
“爹別擔心,女兒不會讓他跑掉的。”她有十足的把握。
“就怕你栓不住他。”雷廷昭太難捉摸瞭。
“拂兒,你們談完瞭嗎?”難以捉摸的人現正不耐煩的朝他們走來。“喬兄已經被你剛才兇悍的模樣給嚇跑瞭。”
“天仰哥走瞭?”她直覺的跑向竹屋前,果然空空如也。
“先把她交給你瞭。”孫千手說完,雙足點地的凌空而上,就要離開。
“爹,你去哪兒?”孫拂兒急忙喊住已跳離他們甚遠的孫千手。
“上長安找你喬伯伯請罪去。”他的聲音融於空氣中,慢慢地化開。
“走吧!”雷廷昭朝另一個方向行去。
她急急的追瞭過去,勾住他的手臂,“去哪裡?”
“回洛陽啊!”
第九章
“這麼說,雷公子早就知道喬總管的身分瞭?”趙青青聽完孫拂兒所見所聞的一切後,對夫婿的俠義之風既敬又愛,心頭暖呼呼的。
“他知道。”孫拂兒沒好氣的瞪著亭內的圓柱發呆,“他就是知道,才會故意將爹和喬天仰引到竹屋。”雖然雷廷昭始終不承認那洞是他挖的,但她卻深信不疑。隻有他才會做出這種無聊事,想邀她到竹屋作客,隻消對她說明事情的經過就好瞭,以她的個性怎麼可能不答應,又何必拐瞭一大圈的誘她上當?
“原本我以為老爺會極力反對你和雷公子的親事,沒想到恰好相反。不過話說回來,誰又知道老爺會是多年前人人稱頌的俠盜呢。”
“爹也真是的,竟然瞞我們這麼久。”最教她氣憤的是,雷郎知道的竟然比她還多。
“喬總管不也是?”想到綿綿最近形容樵悻、病懨懨的模樣,趙青青就好難過,“綿綿自從被他厲斥一頓以後,整個人都消沈瞭。”
是喔!青青沒提,她倒真忘瞭綿綿。“天仰哥的本性其實不壞,隻是……
“對你用情太深。”趙青青接道。
“再也不會瞭,他現在避我如蛇蠍。”他不是飛也似的逃回傢去瞭嗎?
“避你如蛇蠍?!”喬總管那麼冷靜的人會被拂兒嚇到?她到底做瞭什麼?趙青青好奇極瞭。
“別大眼瞪小眼瞭,他隻不過是被雷郎稍稍的打瞭一掌,輸得有些不好看而已。”總不能說他對她有些失望,甚至大失所望,以至於絕望吧?
“以喬總管的武功,雷公子竟能打他一掌?”趙青青嘖嘖稱奇,“雷公子或許並不隻是市坊所流傳的風流人物喔!你似乎撿到個好夫婿瞭。”
“青青,你和爹說的幾乎一模一樣。說什麼他是英才,要好好把握,說得好像我多配不上他似的。”孫拂兒被激怒瞭。
“拂兒,你到雷公子不也挺有情的,到底在氣些什麼?”她不懂,拂兒的怒氣何來?
“青青,我……我總覺得雷郎是被我逼婚的。”這些天她在傢裡想瞭好多。從五年前巧遇雷郎,到前些日子竹屋的天天相處,她思而想後,總感到不對勁。
直到現在她才恍然大悟,從頭到尾都是她一相情願的投入雷廷昭的懷抱,嚷著要他負責、要他娶她,他才勉勉強強的點頭,甚至連個訂情的信物都沒給她。她……她是不是太強人所難瞭?若是雷郎另有心上人,這不是拆散人傢的姻緣嗎?
對於雷郎的感情她始終覺得不踏實,像踩在雲端,一不小心就會跌個粉身碎骨。唉!吵吵鬧鬧的感情到底算不算是真情摯愛?
“拂兒,你多慮瞭。”趙青青極力安慰她。奇怪,好端端的,拂兒怎會突然猶豫瞭起來?這不像她的性子。
“不,我不是多慮。爹和娘的事讓我有瞭警惕,我怕……真的怕會像爹一樣,不小心破壞瞭人傢的姻緣而愧疚一輩子。”她苦著臉,憂愁至極,“雷郎或許另有心上人,卻被我從中破壞瞭。”
“你想太多瞭。”拂兒何時變得這般多愁善感瞭?“我不以為雷公子是個意志薄弱、可以被人呼來喝去之人,他待你的與眾不同,難道不能安撫你的心嗎?”
“他是待我與眾不同,特別會惹我生氣、動怒,但我要的不是這些。我希望能瞭解他、接觸到他的內心、為他分憂解勞、盡一切妻子應盡的責任、享一切妻子所獨享的溫馨,而不是一天到晚和他大眼瞪小眼,為他那些不著邊際的話而怒火中燒。”她想要雷廷昭的真情摯愛,這種要求很普通,並不過分啊!
“拂兒……”趙青青動容瞭。
“我……我很喜歡雷郎,可是我的心裡充滿不安、恐懼和……”孫拂兒嘆口氣,望向水池裡的鴛鴦,“無名的痛苦。”
“痛苦?”她一且以為拂兒和雷公子相處得極為融洽呢!怎會……
青青不會懂的,爹雖然花心,對青青卻疼惜、珍愛得很,哪像她整日為瞭雷廷昭而惱。
“他甚至還沒差人來提親,我真的不知道這段姻緣到底是真是假。”孫拂兒愁眉苦臉的緊抿著唇。從竹屋回來已有月餘瞭,爹也數度往返於洛陽和長安之間,可是雷郎為何始終不差人來提親呢?
原來如此。她說瞭一大堆就是急著進雷傢門、當雷傢人,唉!女大真的不中留瞭,有瞭夫婿使忘瞭爹,趙青青為夫婿喊屈。
“拂兒,你的性子真是越來越瞥扭。是不是因為雷公子這些日子押鏢不在,所以悶得發慌瞭?”她輕輕的嘆氣。
“才……才沒有。”孫拂兒愁苦的面容一掃而光,忽而害羞瞭起來。還是青青厲害,一眼就看穿她的無聊。
“既然你急著入雷傢,乾脆我差人上雷傢提親好瞭。”趙青青玩味的笑道。
“青青……”孫拂兒又羞又怯的瞟瞭她一眼,隨即害躁的瞧著地面。“你別鬧瞭,人傢才沒那個意思。”
“喔,是嗎?”她剛剛還患得患失的吐瞭一大堆苦水,現在就不認帳瞭?
“哎呀!不和你扯瞭,我要去找綿綿。”她輕跺瞭下腳,掩著緋紅的臉疾疾而去。
趙青青的微笑隨著她的背影而消失。唉!其實她早有耳聞雷廷昭和錢銀繡交往過甚之事,所以當拂兒告知她,她與雷廷昭私訂終身時,她便以老爺為藉口,希望打消拂兒的念頭,哪知拂兒非但不聽,還越陷越深。
以拂兒和錢銀繡的交情,再加上她爹娘的事為借鏡,隻怕當她得知這件事時,會寧可退讓,也不願讓錢銀繡傷心。拂兒一直以為她比錢銀繡幸福得多,她要什麼有什麼,不像錢銀繡一切都得靠自己。如果讓拂兒知道錢銀繡和雷廷昭的事,她一定會痛苦自責、內疚不安的。唉!拂兒表面上雖然有些任性、倔強,其實內心比誰都脆弱。
※ ※ ※
“你——你要娘差人去孫傢提親?!”曹竹音手上的茶杯不穩的搖晃瞭一下,最後終於落地瞭。
剛押完鏢回來的雷士揚和雷廷旭甫坐不到半晌,便被雷廷昭這天大的喜訊給驚呆瞭。
“娘,‘慈安寺’的諸神很靈喔!你可要記得去還願。”雷廷昭穩穩的端著茶啜著,對大傢訝然的表情裝作沒看見。
“是千手兄的千金?”這下子夫人就不會天天為那些空穴來風的傳聞氣得半死瞭,雷士揚樂得哈哈大笑,“我和千手兄果然有緣。”
曹竹音可不這麼想。那孫傢算得上是洛陽首富,聽說他們傢的女兒相貌極美,才情極好,知書達理又溫柔賢淑,這極大傢閨秀根本不對昭兒的胃口。
“是不是你對人傢怎麼樣瞭?”她端起怒容。
“娘,她別對孩兒怎樣就已是萬幸瞭,孩兒怎是如此下流之人?”雷廷昭嘻皮笑臉的對著她的怒顏。“孫傢小姐仰慕孩兒的英名,所以決定委身於核兒。”
“我不信。”他越說得天花亂墜,曹竹音越懷疑他在說笑,“你不是在尋娘開心,誆我的吧?”
“夫人,廷昭不會拿這種事騙人的,你就信他一次吧!”雷士揚替兒子幫腔。
“你問問廷旭,看他信是不信?”她瞥向對面正襟危座的小兒子。
隻見雷廷旭置若罔聞,酷著一張冷臉,硬是不答話。
“廷旭,你看如何?”雷廷昭充滿期待的望著他,“你一定對為兄有信心吧?”
“不予置評。”他說完,長袍一掀,便走瞭。
“我看他還是比較傾向娘這邊。”曹竹音譏諷的斜著眼。
“娘,你真是奇怪,以前常常逼我娶妻,這回我真要娶瞭,你卻百般質疑。”他實在哭笑不得。
“你為什麼想娶孫傢千金?”不提以前她還不會想起他所投下的那些匪夷所思的條件。“以孫傢千金的人品,她肯嫁給你?”
“是孫小姐硬逼孩兒娶它的,你真以為孩兒強搶民女嗎?”他萬般無奈的搖搖頭。
娘和拂兒日後相處一定極為融洽,瞧她們兩人的嘴臉幾乎一模一樣,對他的品德又貶得奇低。唉!討拂兒進門後,他的日子一定很難過。
“沒一時正經。老爺,你說,他這樣子教我怎麼相信?”曹竹音壓根兒不信。
雷士揚實在不知該幫誰,所以選擇沉默。
“娘,反正你差人上孫傢提親,一切便見分曉瞭,何必凈在這懷疑孩兒的話?”雷廷昭無力的搖頭又嘆氣。
“除非你將孫傢小姐帶到娘跟前,讓她親口跟娘說,不然我絕不上當。”想教她丟人現眼,她才不幹呢!說罷,她款款生姿的走瞭,留下一臉懊喪的雷廷昭。
“別看我,爹完全尊重你娘。”雷士揚馬上回避他求救的目光,緊跟在夫人後頭走入。
看樣子是自食惡果瞭。雷廷昭有生以來第一次覺得自己是該反省、反省瞭。
※ ※ ※
舞榭後園有條輕輕舞動的人影,她舞得心不在焉,轉得漫不經心。
好久沒有見雷公子和拂兒瞭,他們沒事吧?錢銀繡輕輕的轉瞭一圈,舞姿輕盈曼妙,若非她心事重重,就不會沒發現地上的石頭,而大意的被它給絆瞭一下。
“小心!”雷廷昭身手敏捷的扶住她。
“雷公子,你……你何時來的?”錢銀繡輕聲驚呼,眼鼻之間難掩欣喜。
“剛到。”雷廷昭心知肚明的放開她,悄悄的拉開兩人的距離。“拂兒呢?”他四處張望著。
又是拂兒!她對他真那麼重要?錢銀繡幾乎壓抑不住突然襲上的妒恨。
“尚未到。”她拿下面紗,美麗得令人窒息的臉上全是淒涼。“公子,可知我有些恨拂兒?”
“錢姑娘……”雷廷昭謙和的臉瞬間變冷。他一直以為錢銀繡是個處事圓融、生性開朗的煙花女子,也一直拿她當朋友看,沒想到……
“我羨慕她出身權貴,一輩子不愁吃穿;我妒她有顆不屈不撓的心,敢追尋自己所要的;我恨她輕易的奪走你的心……”她哀傷的容顏佈滿瞭淚滴,“可是我卻同時愛她的善良。這種既恨又愛的感情,逼得我快崩潰瞭。”
雷廷昭無言以對,錢銀繡梨花帶淚的臉淒美得令人愛憐,若不是已經有瞭拂兒,他可能也會為她動心。
“廷昭不值得姑娘如此。”他冷淡的側過身去。“請姑娘別再傷心瞭。”
“公子,銀繡是真心喜歡公子,願追隨、服侍公子一輩子,請公子別拒絕銀繡。”她投入雷廷昭的懷裡,哀哀低泣。
“錢姑娘,請自重,拂兒見瞭不好。”他不著痕跡的推開錢銀繡,對她絕美的臉孔視若無睹。
“不會的,拂兒心胸寬大,她一定不會反對公子納妾。”錢銀繡急急的又拉住他。
雷廷昭盡量輕柔的推開她的手,不想傷瞭她的自尊心。
“她不反對,我反對。”他冷冷的語氣裹有絲不容反駁的剛強。
“公子一定是顧慮到拂兒。”她始終認為雷廷昭應當對她有情。
他冷凝著臉本想駁斥,誰知拂兒又選在這個關鍵時刻湊瞭進來。
“我來瞭。”孫拂兒清脆的聲音從屋頂直罩瞭下來。“銀繡姊,好久不見瞭。”輕巧的落地後,她歡天喜地的看向錢銀繡,突然輕呼:“銀繡姊,你怎麼在哭?”她從沒看過錢銀繡落淚,連那次被非禮也沒有。
“沒……沒什麼。”錢銀繡難堪的微偏過頭,抹去淚水。“你和雷公子談談,我先進去瞭。”離去前,她忍不住癡心的又望瞭雷廷昭一眼。
孫拂兒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為什麼她的眼底充滿依戀和傾慕?莫非銀繡姊的意中人就是雷郎?
她看看毅然而去的錢銀繡一眼,又看看雷廷昭一眼。他的臉色相當凝重,她很少看見他這麼嚴肅過,除瞭她利用權勢要他押鏢的那一次。
“銀繡姊為何哭瞭?”孫拂兒不動聲色,極力掩住心中疾竄而上的痛苦。
“大概是想起故友吧!”他不自然的笑笑。
為什麼她總覺得雷廷昭冰冰冷冷?難道她在無意閑拆散瞭他和銀繡姊?不,一定不是她所想的這樣,銀繡姊若真喜歡雷郎,應該會告訴她,不會隱瞞她。
“你找我有什麼事?”她輕柔的笑顏輕易的蓋去瞭她的不安。
“我娘要見你。”他撇著嘴,無奈的嘆道。
“你娘要見我?”孫拂兒驚訝的張大嘴,“為什麼?”
“因為她老人傢不相信你答應下嫁給我的事實。”他為自己悲哀。
“你是說……她要見我,隻是因為不相信你的話?”孫拂兒放聲大笑,終於逮到機會損損他瞭,“做人做到這種地步,真是白活瞭。”
“我好歹是你未來的夫婿,你總得留點情面給我,別笑得太猖狂。”唉!拂兒和娘絕對投緣,他再次肯定。
笑個不停的孫拂兒哪管得瞭這麼多,能看他出糗是她最盼望的事。
雷廷昭溫柔的凝硯著她,嘴角含笑,“你再笑,我可就不娶你瞭。”
“你敢!”她條地停住瞭笑聲,不知不覺又想起錢銀繡的淚顏。
“天底下沒有我雷廷昭不敢的事。”他打誑語。
不料說者無意,卻擊中瞭聽者的心。但見孫拂兒緩緩的步向亭子,坐上石椅,淡淡的說道:“雷郎,你可有心上人?”她一直想問,也一直想知道,可是沒有勇氣,怕知道答案後會受不瞭。
“拂兒,你現在問這個不嫌太晚?”雷廷昭隨後跟瞭進來,靠在她身邊坐下。
太晚?她輕蹙著眉頭,心漸漸的痛瞭。難道他真的心中有佳人?是誰?銀繡姊嗎?
“你若真有心上人,我……我可以退讓。”她捂著心口,艱澀的低喃。
“退讓?拂兒好大的度量。”他輕輕勾起她的臉龐,低下身子讓自己的鼻息能撫到她的臉頰。
孫拂兒伸出顫抖的雙手,捧著他那讓人又疼又恨的俊臉低語:“你的心中若有他人,我絕對有成人之美的雅量。”她寧可一輩子對著青燈,也不願奪人所愛。
“原來拂兒也是君子啊!”他又令人討厭地高揚起眉。
“我不是開玩笑的,你……你能不能正經點?”她用力的拍瞭下雷廷昭的臉頰,眼淚直往下掉,“你老是這樣,真不曉得我為什麼會喜歡你!你是那麼的飄忽不定,比閑雲野鶴更難捉麼,有時候我覺得猜測你的心好累、好累。”
雷廷昭輕笑瞭一聲,接著非常溫柔的揩去她的淚水,“你若真覺得累就別想太多。”他珍惜的將她摟近懷中,“隻要知道我很高興能遇見你就好瞭。”
“真……真的?”淚水又湧上瞭眼眶,她用袖子遮住大半個臉,嗚咽個不停。“不……不騙我?”
“你以為我該討厭自己未來的妻子嗎?”雷廷昭謾笑著。
“我不知道,自從被你拿走瞭繡鞋之後,我就迷失瞭。”她哽咽瞭一聲,又埋進他懷裡。
“你啊!愛哭、多疑、倔強又……可愛。”
勾起她的下巴,雷廷昭緩緩的吻住她那可愛又倔強的唇。
※ ※ ※
孫拂兒知道自己必須問消楚。所以當雷廷昭送她回傢後,她又折回瞭舞榭。可是這會站在錢銀繡的閨房前,她卻猶疑不定瞭,掙紮瞭一會兒,她終於敲瞭門。
“銀繡姊。”才敲一聲,門便開瞭。那麼銀繡姊也在等她瞭?
“進來吧!”錢銀繡輕聲喚道,溫柔的音調一如以往般親切,隻不過雙眸再也不復往日的清朗,甚而帶瞭幾許憂傷和祈求。
祈求?銀繡姊為什麼要祈求她?又想求些什麼呢?孫拂兒發現自己片刻前雀躍的心已凝成冰瞭。她抑鬱的踏進雅致的廂房,站在錢銀繡的面前。
“你知道我一定會來找你?”孫拂兒忽然為她們之間的客套難過,“我一向拿你當姊姊看待,所以不希望你隱瞞我任何事。”
“拂兒……你知道我對雷公子的感情瞭對不對?”錢銀繡一臉痛苦。她不想傷害孫拂兒,真的不想,雖然有些恨她,可是她是少數幾位真正關心自己、對自己好的人,即使想恨也無從恨起。
“你……你真的和雷郎……”孫拂兒的心像被人狠狠的刺瞭好幾刀,痛不欲生。老天爺,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她不斷的在心裡哭喊。
“拂兒。”錢銀繡慌忙扶住搖搖欲墜的她,“你沒事吧?”
“不,對不起,請先不要……不要碰我。”她退後一步,舉起手擋住錢銀繡的關懷。她沒辦法面對錢銀繡,她對不起她。為什麼自己要碰見雷郎、愛上雷郎?孫拂兒羞愧難當。
“不,完全是我一相情願。”錢銀繡趕緊澄清。“你別想太多,雷公子喜歡的人是你。”她知道拂兒敬重她、關心她,卻沒想到拂兒會這般自責。她比不上拂兒的胸襟,實在不配當拂兒的朋友。
“銀繡姊,若不是因為我,你和雷郎說不定早就成雙成對瞭。若不是我逼他對我負責,你就不用暗自銷魂,一切都是因為我,為什麼我要搶走屬於你的雷郎?”她自責的倚著屏風,悵然淚下。
“拂兒,你……你別傷心,雷公子根本沒對我表示過什麼,你別傷心……”錢銀繡不敢伸手摸她,她的身子不斷的瑟縮著,看起來好傷心。
“你自小孤苦無依,我卻要什麼有什麼,為什麼我還要搶走你的雷郎?是不是所有的孫傢人都會奪人之愛?”她不要奪人之愛,銀繡姊已經夠可憐瞭,她怎會眼盲得看不出銀繡姊對雷郎的情意!倘若一開始她就發現瞭,現在也不會痛苦得像整個人被撕裂瞭一樣。
“別這麼說,我命該如此,並不是你造成的。”錢銀繡急切的拉住她冰冷的手,“你不必在自責瞭,我……我對雷公子的感情早已成瞭過去。”她極力的隱藏自己內心的苦楚。
她在說謊。孫拂兒淚眼朦朧的看著她,可笑的發現,自己居然能很清楚的看到隱在背後哭泣的錢銀繡,居然清清楚楚的看到個帶著傷痕暗自哭泣的女人。
“銀繡姊,你……你告訴我,當你知道我和雷郎私訂終身時,是不是很恨我?”她想知道,真的很想知道。
教她對著拂兒哀痛逾恒的臉龐說出,她實在辦不到。
“別……別躲避我,我想知道你是不是恨我。”爹當時一定和自己一樣痛苦、一樣難抉擇吧!
錢銀繡若有似無的輕點瞭下頭。
孫拂兒發現自己再也哭不出來瞭,她沒有資格哭,該哭的人是銀繡姊。於是她收起淚水,勉強的擠出笑容。
錢銀繡十分詫異的看著她掛淚的笑顏,她好像下瞭什麼決心,眼神不再迷茫、痛苦,突然綻放的笑容教人膽戰心驚。
“拂兒,你可別做出什麼傻事。”
“銀繡姊,你願意和我共事一夫嗎?”她含笑的嘴唇在發抖,隻希望銀繡姊對她坦白。
“你是說……”難道拂兒真的願意?
“嗯,你願意嗎?”她驚喜的表情已經透露太多、太多答案瞭。孫拂兒輕輕咬住下唇,阻止自己心中的哀號。
“如……如果拂兒肯委屈,我自然肯。”她羞怯的低垂著頭。
孫拂兒的哀傷再度湧進眸中,看來她是沒得選擇瞭。爹啊!沒想到女兒會步上你的後塵,我終究得走上你最初所選擇的路。
※ ※ ※
孫千手被女兒火燒屁股的傢書給催回來瞭。
“爹沒忘記五年前曾答應過女兒,要幫女兒做一件事吧?”孫拂兒端坐在房內,俏美的臉龐失去瞭往日的生氣和光彩。她冷著臉,萬念俱灰。
“爹沒忘,隻要你別再說出那些瘋言瘋話,別說是一件瞭,就是百件、千件,爹都依你。”孫千手也發現到她的黯然神傷瞭。“拂兒,你沒事吧?”她好像不知道該怎樣笑瞭?
“沒事。”孫拂兒冷然的面容很快的閃過一抹壓抑的創傷。“女兒想離開洛陽。”隻有這樣才能徹底的忘瞭雷廷昭。她沒辦法和別人共事一夫,她情願退讓,也不願和銀繡姊共同擁有雷郎。
“好啊!爹帶你到處去玩玩。”隻要她喜歡,他絕對沒意見。
“不,女兒要遷居他處,永不再回洛陽。”孫拂兒決絕的說。
“拂兒,你到底受瞭什麼打擊,快告訴爹。”孫千手被她眼底那抹不經意浮現的傷心給嚇著瞭。“是不是雷廷昭那小子又欺負你瞭?”
“爹別問。”她的容顏因聽到“雷廷昭”三字而慘白。“請爹答應女兒的要求。”咚一聲,她跪在地上直哀求。
“起來,你這是幹什麼?”他不舍的扶起拂兒。“爹正想舉傢遷往長安,和你的喬世伯比鄰而居,這下子可稱瞭你喬世伯的心瞭。”這孩子從小到大沒跪過,現在居然……她到底被誰傷瞭心,又為何急於逃避?
“女兒想即刻動身。”她不能再待在這裡瞭,在待下去一定會受不瞭的。她沒辦法看到雷郎另娶他人,她的胸襟沒有寬闊到這種地步。
“即刻?你不想告訴廷昭那孩子嗎?”他試探著。
“不,爹絕不能向任何人提及此事。”孫佛兒緊繃著臉,堅決的搖頭,“女兒和雷公子已無瓜葛瞭,從今以後,請爹別在女兒面前提到他。”
“拂兒,想哭就哭,爹不想你人前笑、人後哭,我是你至親的爹啊!”拂兒分明是心灰意冷,這孩子怎麼忍得住淚水?她一向是想哭就哭、想笑就笑的性情中人啊!
孫拂兒捂著嘴,再也忍不住傷心的摟住孫千手,聲淚俱下,“爹……女兒好苦,真的好苦……”
“有什麼苦,告訴爹。”他輕拍拂兒因哭泣而不斷抽動的肩膀,溫柔的誘哄著,“讓爹陪你分憂。”
“不……我……我隻想離開……洛陽……”她現在沒辦法全盤托出,隻想找個地方療傷。
“好,你喬伯伯一直想看看你,不如你先帶綿綿上長安作客去,爹把這裡打點好後,再帶著青兒舉傢遷移,你說好嗎?”既然她不說,孫千手也不想再追問,或許廷昭那孩子能告訴他一切。
擒著淚水,哽咽得說不出話的孫拂兒,隻能點頭瞭。
第十章
“我要見你傢小姐。”雷廷昭臉色凝然的告訴孫傢前來應門的仆人。
拂兒為何好幾天沒上舞榭,連他差人帶信給她也不回?她不是答應要和他一起回傢見娘的嗎?前晚他曾上這兒找她,卻被孫千手給擋回,昨晚他又無意間在酒樓聽見拂兒已遠離洛陽的消息,本來市坊間的傳聞他是一向不想理的,誰知今早再度差人送給她的信竟然被退瞭回來。
難道……拂兒真的離開洛陽瞭嗎?不可能,她若是因事離開”定會事先告知它的。
“小姐不在傢。”一臉敦厚的仆人據實回答。
“不在?她出去瞭?上廟裡燒香嗎?”他仍抱著一絲希望。
仆人奇怪的看瞭雷廷昭一眼,彷佛他的問題很奇怪,“小姐早就離開洛陽瞭。”
“離開洛陽?!”雷廷昭不敢相信,拂兒要離開竟然沒告訴他?他揪著仆人的衣衫,急急問道:“她什麼時候走的?”
“十……十天前。”仆人巴結的說。看他儀表堂堂,該不是好鬥之人吧?
拂而已經離開十天瞭!雷廷昭陰鬱的想起孫千手前晚還騙他說拂兒人不舒服已就寢,要他改日再來找她。這麼說,孫千手是故意不讓他知道拂兒離開的事瞭?
“她什麼時候回來?”雷廷昭見仆人抖得厲害,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舉動已嚇到瞭他,隨即放開手。
“不……不會回來瞭。”仆人訥訥的說。
“不會回來?!”這下子雷廷昭再也忍不住怒吼瞭。“我要見你傢老爺。”說完,一把推開仆人,匆匆闖入孫傢大院,直入大廳。雷廷昭一入大廳,便看到站在廳中、滿臉歉疚的孫千手。
孫千手早在仆人應門時就知道再也隱瞞不住瞭。唉!拂兒離開時心力交瘁,堅持不準他透露她的行蹤給廷昭老弟知道,這到底是為哪樁?
“坐。”天啊!廷昭老弟看起來憤怒極瞭。孫千手為自己的安危感到憂慮。
“免瞭,我隻想知道拂兒好端端的,為什麼會離開洛陽?”她居然敢不明不白的拋下他,獨自遠走他方。“她又到底在什麼地方?”
“廷昭老弟,拂兒離開時並沒有告訴我為什麼要走,隻是要我轉告你……”拂兒要他說的話,他實在說不出口。
“什麼?”雷廷昭極力克制心中的怒火。
“她要我告訴你,她和你的婚約隻是一場兒戲,她並不是認真的。”孫千手別開臉,不敢迎向他的怒視,這個世間沒幾個男子能禁得起這種玩笑的。唉!拂兒臨去的交代,可掃得他淒淒慘慘的瞭。
“兒戲?!”拂兒竟然這麼說,竟然……和他開這種玩笑?“她在什麼地方?”雷廷昭死冷的逼問。到日前為止,隻有拂兒有本事逼得他想殺人,她若是在這兒,說不定自己真會宰瞭她。
“恕我不能告訴你。”他不想拂逆女兒的心意,“她還要我把這個還給你。”孫千手從袖中拿出竹螳螂遞給雷廷昭。
雷廷昭冷然的接過螳螂,彷佛看到、聽到拂兒笑罵他的俏臉瞭。她曾仰著可愛的笑顏對他說過,這隻竹螳螂是她這輩子最鍾愛的寶物,一輩子都要將它帶在身邊的。那天晚上她明明還和他談天說地、隅隅私語瞭大半夜,哪知言猶在耳,人卻莫名其妙的失蹤瞭。拂兒……雷廷昭心亂的握緊手中的螳螂,再也不知該如何思考瞭,拂兒已把他的靈魂帶走。
“她在哪裡?”他一定要問清楚事實真相,不然絕不會放過拂兒。
“廷昭老弟,想來你的紅顏知己也不在少數,何必屈就我們傢這個任性的女兒?拂兒愧對你、配不上你,你還是另覓姻緣吧!”孫千手低聲下氣的勸道。
“她到底在哪裡?”他陰森森的瞥著外邊,再不復往日的風流倜儻。如今他隻想找到拂兒,狠狠的搖醒她。
“我不能說。”孫千手非常同情雷廷昭,可足女兒的叮嚀他又不敢忘卻,權衡之下,當然是女兒重要。
“我知道。”趙青青從屋外走瞭進來。
“青兒……”孫千手急急的丟瞭個暗示給她,卻見她輕搖瞭下頭,不予理會。
“請夫人告訴在下拂兒的芳蹤。”他不曾見過趙青青,但經由拂兒幾次的交談得知,千手兄的夫人就是拂兒的閨中密友。
“我想拂兒會傷心欲絕地離開,一定和雷公子有關。”她斷然的猜測。
拂兒雖不願說出她的傷心所為何來,但憑青青和她二十年的交情和瞭解,除非拂兒受到重大的打擊,否則絕不會以逃避來解決問題。而這個世上有本領讓她傷心透頂的,除瞭雷廷昭以外,恐怕就是錢銀繡瞭。
“傷心欲絕?”雷廷昭震驚的望著她,“拂兒為何傷心?”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她恐怕是知道你和錢銀繡那些蟄短流長瞭。”趙青青細細的端詳著雷廷昭,果然是位俊逸、瀟的公子哥兒,難怪拂兒會對他傾心,隻不過他並不像拂兒所說,那樣的難以捉摸啊!依她看來,他似乎心急如焚的想得知拂兒的下落,就像個為愛人慌瞭手腳的普通男子。
“青兒。”孫千手擺手要她別說瞭。
“老爺,你也不想拆散一對有情人吧?”她淡淡的笑著,很高興看到雷廷昭為拂兒焦躁難安的樣子,“我想雷公子對拂兒應當有情吧?”
“是的,我喜歡拂兒。請夫人告訴我拂兒為何傷心欲絕的離開。”他一本正經的看著孫千手,要他知道白己對拂兒的心。
“那麼你該去問錢銀繡。”看雷廷昭一副不知情的模樣,趙青青斷定,問題一定是出在錢銀繡的身上。
“錢姑娘?”他沉著臉,想起那天她大膽的行逕,不知不覺緊縮眉頭,“夫人為何會這麼說?”難道是錢銀繡向拂兒說瞭些什麼嗎?
孫千手也納悶的看著青青。
“你和錢姑娘的事,我略有耳聞。”她又是一笑,“拂兒從竹屋回來後,曾不安的向我說瞭些話,她覺得雷公子之所以願意與她私訂終身,泰半原因是她逼你的,因此她覺得對不起你,也感到極度的不安。”
“拂兒真傻。”雷廷昭為她的憂慮感到心疼。他若真不想娶她,就算拿刀把他砍成碎片,他也不會答應的,拂兒怎麼還不瞭解呢?
他這聲飽含愛意的輕罵,讓趙青青和孫千手原本略帶防備的神情漸漸瓦解瞭。
“拂兒不僅傻,更是個重情、重義的丫頭。她和錢銀繡一直親如姊妹,倘若她發現你和錢銀繡曾有過什麼的話,一定會自責的以為是她破壞瞭你和錢銀繡的姻緣,尤其在她知道瞭老爺以前的事之後。”她言盡於此,其他的就有待雷廷昭自己去證實瞭。
“你是說拂兒是為瞭成全我和錢姑娘而離開的?”他深幽的黑眸讓人讀不出思緒。
“我隻是猜測,雷公子找錢姑娘一問便可知道。待公子查明後,如果真如我所猜的,那麼我自然會告訴公子拂兒去向何方。”
雷廷昭沉鬱的捏緊手中的竹螳螂,不敢相興拂兒竟就為瞭自己莫須有的揣測而離開。錢銀繡一定對她說瞭什麼,他必須去問她。
“我先告辭瞭。”他飛快的提身而起,一轉眼,便已騎上馬,急急的朝“旋舞榭”而去。
“看來拂兒的擔心是多餘的瞭。”趙青青安慰的朝孫千手說道:“老爺不會怪我這麼做吧?”
“當然不會。”他可不想拂兒因此形單影雙、孤獨的過後半生。
※ ※ ※
雷廷昭跳下馬,來不及栓住,即提身從高聳的側墻直接翻進“旋舞榭”的後園。
“錢姑娘呢?”他隨手抓起一位丫鬟問道。
“在那裡。”丫鬟比向右側廂房。
雷廷昭放開她,快步的走向廂房,大力的敲著門。“錢姑娘……”
“雷公子。”錢銀繡興高采烈的打開門,卻在看到雷廷昭冰冷的臉後,轉成瞭無名的錯愕。
“你到底跟拂兒說瞭什麼?”他口氣不萍的質問。
“拂兒?”他為何這麼生氣?錢銀繡直退進房間。
雷廷昭不敢踏入她的閨房一步,隻是狠狠的瞪著她,像是恨不得宰瞭她。
“拂兒離開洛陽瞭,你知不知道?”一想到她是負傷走的,雷廷昭的心便痛得如針在紮。
“拂兒離開洛陽瞭。”她愣坐在椅子上,喃喃自語。
這麼說,那天她問自己是否願意與她共事一夫,隻是在試探自己對雷公子的心瞭。拂兒根本不打算這麼做,隻想成全她和雷公子。
為什麼?為什麼她會沒看出拂兒的用意?是她逼走拂兒的。
“我……我不是有意的。”錢銀繡愧疚交加。
“真的是你讓她心灰意冷的離開洛陽的?你說瞭什麼,你到底說瞭什麼?!”他怒吼。
“我並不知道拂兒會……會這麼做。”她被他的吼聲給嚇得臉色發青。雷廷昭的心裡真的隻有拂兒。錢銀繡傷心的發現到這一點,他若對她有情,就不會擺出一副想將她挫骨揚灰的架式瞭。
她必須死心瞭,這輩子雷廷昭是絕不會喜歡上她瞭。或許下輩子她還有機會得到他的心吧?她已不再期望今生。
“雷公子,請靜下心來聽我說。”她深深的吸瞭口氣,冷靜的把那夜拂兒折回的事說瞭一遍。“拂兒很愛你,你可不要辜負瞭她。”錢銀繡含著淚水鄭重的交代著。
“我會。”雷廷昭驚愕的垮著臉,一臉不快。
沒想到拂兒竟然想把他讓給錢銀繡,在她的心中他就不如錢銀繡來得重要嗎?雷廷昭心情沉重的帶著對拂兒的諸多憐愛和不諒解,轉身就要回頭找趙青青。
“雷公子……”錢銀繡輕輕的喚住他,留戀的想把他的模樣印在內心深處,好好收藏著。“請轉告拂兒,感情是不能退讓的。”
等他漠然的離去後,錢銀繡為拂兒、也為自己掩面而泣。
※ ※ ※
喬傢一望無際、綠草如茵的大草原上,站著一位窈窕、婀娜的青衫女子。她大而無神的眼眸總是望向遠方,失魂落魄的身子籠罩在層層的悲傷裡,臉上的哀愁濃得惹人生憐。
人活著到底幹什麼?孫拂兒怯然飲泣的掩面自憐。她一到這裡就後悔瞭,為什麼她要將雷郎讓給銀繡姊?她不是那麼大方的人,她不是……
“拂兒?”爽朗的叫聲隨著馬蹄疾速奔跑的“達達”聲,快速的接近她。
“喬伯伯。”孫拂兒很快的拭去無意間滲出的淚,勉強擠出笑容,看著馬背上的虯髯大漢。
“天仰和綿綿要去山上狩獵,你要不要一起去?”他急切的盼望她點頭。唉!孫老弟好不容易才將女兒送到他這兒作客,他可不想讓她不開心。
“天仰哥和綿綿?”孫拂兒平淡、清瘦的臉上出現幾許訝異。
綿綿自從跟她來這裡作客以後,憂鬱和苦惱好像全都不見瞭,她和天仰哥甚至重修舊好,兩人經常儷影雙雙,羨煞她瞭。更教她吃驚的是天仰哥似乎開竅瞭,他現在對綿綿可是好得很,或許綿綿才是他心目中的賢妻良母吧!這樣也好,至少綿綿的末來比她來得幸福。
“我挺喜歡趙傢這小丫頭的,不過她的身子骨似乎瘦弱瞭點。”喬雲認真的評論著。
孫拂兒瞥瞭眼他壯碩的身瞭,不覺好笑,“喬伯伯,你總不希望天仰哥討個和你一樣強壯的婦媳吧!”
“如果這樣是最好的瞭,你看天仰的娘不也福福泰泰的?”他笑著打量拂兒,“你啊!也稍嫌單薄瞭點,和你娘一樣,清清秀秀的教人疼。”
“喬伯伯,我可不可以請教你幾個問題?”她又心痛的想起遠在洛陽的雷廷昭瞭,不知道他現在和銀繡姊共結連理瞭沒?不!她不願想起這個傷透她心的事情,她沒辦法承受這種痛苦,日前隻能選擇遺忘,暫時遺忘。
“拂兒,你來伯伯這裡的一個月,我從沒見你真心的笑過,到底是在苦惱些什麼?”喬雲大剌剌的樓著她,想藉由自己的溫暖驅走她眼底的哀痛。
“拂兒讓伯伯擔心瞭。”她白貴茗。
“傻孩子,說道種傻話,喬伯伯是個粗人,可不喜歡文縐縐的那一套。”他宏亮的斥責聲傳過瞭整座草原。
喬伯伯是真的關心她,從這個月他不時的噓寒問暖就可看出,他疼她比疼天仰哥來得多,他真是個重情重義、豪氣幹雲的好人。
“你又苦瞭個臉瞭,傻孩子,整天苦著臉可是會嫁不出去的。”他大聲的取笑拂兒。
“喬伯伯,你愛我娘嗎?”她知道自己問得唐突,也不該再提,可是每回喬伯伯提到她娘時,總會不自覺的流露出一種出人意料的溫柔,令她深受感動。
“在當時我必須承認我愛你娘。”他泰然的面對她的審視和訝然。
“你喜歡娘,又為什麼肯讓她和爹走?”她不明白。難道他是騙爹的?
“和你一樣啊!”他單從孫老弟捎來的信中得知她來此的目的瞭。“你不也是為瞭成全別人才退出的?”
“你……你怎麼知道?”她輕呼,難掩的憂傷不經意的流露出來。
“拂兒,當時我之所以會成全你爹娘,那是因為他們情投意合。如果當時你娘選擇的是我,我絕不會輕言退讓的。”喬雲感嘆的望著蒼天,“感情不是可以說讓就讓的,你不該在沒有確定那個雷小於對你的感情有多深之前,便毅然離開。”
“我……”當初她心亂如麻,隻想離開傷心之地,根本沒想那麼多。
“你該顧慮到那小子的心情,不該一味的隻想退讓,這是弱者的行逕。而且這麼做不隻是傷害到自己,就連那小子也可能狠狠的被你傷瞭心。”他以過來人的經驗說道。
“喬伯伯的意思是……”她漸漸覺得自己太感情用事瞭。
“如果他愛的是你,而不是另外一個丫頭……你可就慘瞭。”他恫喝著。
“怎麼說?”孫拂兒被他的話給攪得心慌慌。喬伯伯不會是知道瞭什麼吧?
“他會勃然大怒,甚至想狠狠的教訓你一頓。”那個雷小子應該快到瞭吧!從孫老弟的信中,他好像就是這麼形容雷小子的。
孫拂兒突然輕輕的笑瞭,“喬伯伯太不瞭解雷郎瞭,他極少勃然大怒的。”事實上,他連生氣都很懶。
“是嗎?”喬雲看向草原另一邊突然浮現的快馬。
“是的,而且他也不可能棄銀繡姊而選我的。銀繡姊那麼美又那麼好,我相信雷郎喜歡的人是銀繡姊。”她太沉溺於己身的痛苦,以致沒聽見出遠而近的馬蹄聲。
“這我就不知道瞭,你自己問他吧!”喬雲指瞭指她的右方,隨即俐落的跳上馬,風馳電掣的疾馳而去。
孫拂兒奇怪的望向喬雲所指的方向。
是雷……雷郎!
她驚訝的拔腿就跑,無奈她發現得太遲,雷廷昭一個縱身就將她擒住,兩人立在草地上凝神相望。
孫拂兒一直不敢抬頭看他,雖然她日夜思念雷郎,可是又怕……怕聽到他已經和錢銀繡成親的消息,她怕自己會承受不住而崩潰,怕她看瞭他會更加離不開他,可是縱然有這麼多顧慮,她還是忍不住想看他。
老天爺!他的眼神十分陰鬱,眼眸裡閃著騰騰殺氣,他……他好像很生氣,非常、非常的生氣。
“拂兒,我真這麼討人厭嗎?”他笑嘻嘻的將懷裡的白貓捉瞭出來,完全沒有笑意的眼眸則冷冷的瞪著她。
“啊貓……貓……貓……”她極力的甩手,想摔開他的手掌。
“別動。”他將貓放在拂兒手上,接著拿出一條繩子將她和貓綁在一起。
“不……不要,快拿開啦!”她再也支持不住的連人帶貓一屁股坐在草地上,怕得直吞口水,綁著貓的右手連動也不敢動。
“我覺得躺下來比較舒服。”雷廷昭對她抖動得厲害的身子居然視若無睹,他人一倒,就躺在拂兒身邊仰望天空,不理會她的死活瞭。
它要伸出爪子瞭,它要咬她瞭。“啊——”孫拂兒害怕得失聲大叫。
“吵死瞭。”雷廷昭將遊移的目光拉回來,直瞪著她,“拂兒,這麼久不見,你的聲音還是一樣難聽。”
沒心力理他這個壞蛋瞭。“快……快幫我……解開……繩子……啦……”孫拂兒恐懼得直想吐。
“我為什麼要?”他冷然的笑道。
他為什麼要說這種無情的話?他居說得出口,枉費這些日於她為他掉瞭那麼多眼淚!
“你……是你……綁的,你快……解開啦……”她實在忍不住想尖叫的沖動。
“喵……”白色小貓彷佛被她的尖叫聲給嚇著,抗議的“喵喵”直叫。
“你隻要全神貫註的看著我就好瞭。”他鐵瞭心,不理會拂兒的哀求。
孫拂兒聞言,趕緊瞥視他陰暗的怒容,他好像氣極瞭,而且比上次還要氣上千百倍,隻因他的臉全黑瞭。
“你……到這裡來……幹嘛?”她心有餘悸、怕怕地問。一股冷意涼涼地、不留情地襲上她受創的心。
“來找一個讓我非常生氣的人。”雷廷昭非常輕柔的笑著,卻掩不住眸裡的森冷。
她讓他很生氣?難道他愛的人不是銀繡姊?難道她真的太感情用事,也錯看他瞭?孫拂兒愣愣的緊瞅著他。
“拂兒,要我放開貓嗎?”他突然好心的問道。
孫拂兒拚命的點頭。
“辦不到!”雷廷昭殘酷的笑道,故意集中目光看向她雙眸,讓她知道他現在有多麼憤怒、生氣。
“我隻是不想介入你和銀繡姊之間,銀繡姊真的很可憐,她很愛你。”孫拂兒一心想辯解,完全忘瞭右手上的貓咪。
“拂兒,你忘瞭手邊的小東西瞭嗎?”雷廷昭殘忍的提醒她。誰教她擅自把他送給錢銀繡,也不問他是否同意。
經他一提醒,花容再度失色的孫拂兒不禁咒罵連連。
“噴嘖噴,孫傢大小姐居然口出惡言,這要是讓人知道瞭,恐怕會嫁不出去喔!到時恐怕隻有我敢要瞭。”他冷聲椰偷著。
“雷廷昭,你想幹什麼就說清楚,少在那裡故弄玄虛,惹人生氣瞭。”她惱火的叫著。
“好,你總算也知道破人耍著玩有多難過瞭。”他坐起身,居高臨下的瞟著她,“我有很多話想和你聊聊。”
“你……你以為你高頭大馬就瞭不起瞭嗎?幹嘛這樣看我?”孫拂兒有點心虛的漸低下頭。
“你把我當成什麼瞭,居然這麼慷慨的送給別人?”他的火氣漸漸上揚,“你以為你說不要,就可以不要我瞭嗎?”他不願意讓拂兒知道,她讓他逍遙瞭二十七年的心差點碎瞭。
他的聲音含著傷痛,孫拂兒驚訝的發現到這個事實。雷郎居然也會被人傷瞭心?
“雷郎。”她舉起手想安慰他,卻不小心牽動瞭貓,嚇得她高舉的手又疾速放下,連動也不敢再動瞭。
“拂兒,我不喜歡你這麼看待我們的婚約,你以為我是那種隨隨便便讓人牽著走的男子嗎?若不是心裡有你,我怎麼可能許婚!”他差點咆哮瞭。
她真的大錯特錯、錯得太離譜瞭。她隻顧慮到自己,一點也沒替雷郎想,難怪他會生氣。
“你去找過銀繡姊瞭?”她居然覺得像是得到瞭最稀有的寶物般高興。“那麼你該知道我為何會……”
雷廷昭猛然的吻住她,又似萬分珍惜的緊摟著她。
“我和錢姑娘並不是你所想的那樣,你為何不問問我再下決定?”他緊貼著她的容顏低聲抱怨道。
“對不起,那時我的心已經亂瞭,隻覺得罪惡,覺得自己不該奪走銀繡姊的辛福,我已經比她幸福太多,不該把她唯一的愛人也給奪走。”她凝視著雷廷昭,淡淡的笑著,“其實我並不想把你讓給她,我想要和你共度一輩子,想要做你的妻子,可是我又不忍心……所以我好痛苦。”
“你有沒有想過來問問我?”他該拿她怎麼辦?她是這麼可愛又這麼的可恨,做事完全不考慮別人的感受,可是他的心為什麼偏偏系在她的身上呢?
“沒有。”她老實的招瞭。
“為什麼?”他真的無法諒解。
“因為你總是漫不經心,我不知道你究竟是說真的或是假的,我覺得要猜中你在想什麼比登天還難。”說到最後,居然換她埋怨瞭。
雷廷昭捧著她的臉,像他常做的那樣,直勾勾的對著她的杏眼微笑,“拂兒,難道你對我的感情淺到看不清我的心嗎?”
“你明知道我……我的心裡隻有你。”他居然懷疑她的感情?她若不愛他,又怎麼會自我放逐,跑到這兒來舔傷?
“你喜歡我,竟然隨隨便使將我送給一名我根本不在意的女子?你知不知道,當我得知你拋下我獨自離開洛陽時,我有多生氣、多想殺瞭你嗎?你知不知道,當錢銀繡把來龍去脈全盤托出後,我的心裡有多難過、多自責?我若不喜歡你,就不會將洗澡水讓給你,在你昏迷時替你更衣瞭,你當真以為我喜歡引火自焚嗎?”他激昂的說道。
孫拂兒整個人快被他激昂的自白給融化,低著頭說:“雷郎,對不起,我……我並不是故意這麼做的,隻因為……我愛你。”
她的雙眼擠滿痛苦,教雷廷昭再也無法苛責她,一時情難自禁的吻住她。
“我知道,沒人能夠不愛我的。”他輕笑,偷偷的解開她手上的繩子,趁她不註意時放走瞭貓,然後將她的手鎖在她身後,十分溫柔的眨眨眼,“可我這俊俏公子的心卻很窄,隻容得下一個叫怒兒、有時又叫拂兒的丫頭。”
“我……我也是。”她紅著臉,感動的學他眨眨眼。
“奇怪,這次你怎麼不流淚瞭?.他覺得自己說得很感人啊!
“不瞭,從今以後我要堅強,不任性、不愛哭、不倔強……”她細數著雷廷昭以往說過的缺點。
“算瞭,狗改不瞭吃屎。”他搖頭又晃腦的。
“雷、廷、昭。”孫拂兒嬌吼,話裹裡全然沒有火氣,因為她能夠很清楚的看到,在他那雙不認真的眸子底下,藏著一顆誠摯的心。
“喵……”
正當她得意於自己和雷廷昭心意已相通時,那隻被放走的貓咪突然又跑瞭回來,拂兒嚇得邊叫邊跳進雷廷昭的懷裡。
“快……快走……”她可憐的催促他。
“拂兒,你不覺得它很可愛嗎?”他抱她起身,又將貓放在她的肚子上,因為雷廷昭突然想起還有一筆帳沒和她算清。
“你……它……”她嚇得口齒不清,幾乎口吐白沫。
“拂兒,我要鄭重的告訴你,我辛苦做的螳螂是不容人隨便給退回的,知道嗎?”他將袖裡的螳螂拿出,放在她的手上。
“好……你……快……把……它……抱……走。”孫拂兒竭盡心力的控制自己,不敢尖叫半聲,就怕貓兄發威,把她給撕瞭。
“這隻螳螂做起來有多費事,你知不知道?”他一逕的說著,故意忽略她的驚恐。
“我……知……道……”不行瞭,這幾天她食不知味、睡不安枕,現在又被這隻貓一嚇,神智便開始恍憾瞭。
“首先要選一株上等的竹子,先把竹子削細……”
他一定是在借機報復。昏倒前,孫拂兒才真正的體會到,他生起氣來有多麼的不擇手段可惜她沒及早發現這點。
雷廷昭忽然住瞭嘴,溫柔的看著懷中已然昏厥的人兒。
“忘瞭告訴你,這輩子就隻有你能教我牽腸掛肚、魂縈夢牽,聽見瞭嗎?我的寶貝。”他十分輕柔的在她耳鬢說著,繾綣纏綿的吻著她的臉頰,“你是我最愛的人。”
沉沉昏睡的孫拂兒自然聽不到他刻骨銘心的表白,倒是她肚子上的小貓咪嫉妒得連叫瞭好幾聲,惹笑瞭雷廷昭。
※ ※ ※
子夜時分,雷傢清幽的庭園裡出現瞭兩條拉拉扯扯、欲拒還迎的影子,以及飽含笑意的男性低沉嗓音和輕柔中帶著猶豫的撒嬌聲。
“拂兒,我娘不會吃瞭你的。”雷廷昭好笑的拉著磨磨蹈蹈、一再拒絕前行的孫拂兒,朝雙親的廂房走去。
“可是……”孫拂兒十分擔心的仰望陰暗的天空。現在已是夜半時分,雷夫人會不會覺得她禮教不好,輕衣簡裝也就罷瞭,居然選在這種時刻擾她清夢?
“你這身杏黃色的衣衫看起來很清雅、秀麗,我娘一定會喜歡的。”他輕聲哄著。這丫頭何時這麼在意起禮教來瞭?“我娘不是拘謹的女子,你不要瞎猜疑瞭。”
“可是……”她還是很擔心。“我有……我還是改天再正式登門拜訪比較恰當。”她推拒著他的拉扯,轉身就要走。
“拂兒,”雷廷昭不肯松手,一使力便又將她拉回瞭懷中。他輕柔的拂著孫拂兒的臉頰,黑眸裡蓄滿瞭憐惜和疼愛,“有我在,你別擔心。”
“明兒,這麼晚瞭,你在和誰說話?”曹竹音的聲音從房裡透出來。
夜深人靜,大傢都在休息瞭,他卻偏要她這時候來見他娘,這不是教她難堪嗎?
“娘,是拂……”他話還沒說完,就被她捂住瞭嘴。
想來想去,還是改天再正式登門拜訪比較好。“雷郎,我想……”
“昭兒,你怎麼……”曹竹音穿瞭件罩衣、披瞭件錦袍推開房門一看,便看到昭兒和一位清秀、脫俗的黃衫女子正在拉拉扯扯。那名黃衫女子似乎想阻止昭兒做什麼事,隻見她墊起腳尖,雙手緊捂著昭兒的嘴,示意他噤聲。一見到曹竹音後,她又立即倉皇失措的躲在昭兒後面,彷佛被嚇壞瞭,而曹竹音卻被她突然的害羞模樣給逗樂瞭。
“我頭一次覺得自己‘面日可憎’。”她朗爽的笑道。
“不,不是這樣。隻因夜深人靜不想擾夫人清夢,拂兒才讓雷郎噤聲的。”孫拂兒急急走出電廷昭的背後解釋道,當她發現曹竹音隻是在開玩笑後,才稍稍的寬瞭心。“晚輩孫拂兒,見過夫人。”她曲膝為禮,輕柔的自我介紹。
“孫拂兒?”曹竹音瞪大瞭眼睛看向兒子。雷郎“她剛才叫昭兒雷郎。這麼說昭兒沒騙她羅!沒想到這個整日花天酒地的小子居然有心上人瞭。
“娘,我不是讓你差人上孫傢說媒嗎?現在你總該相信兒子有多讓人喜愛瞭吧?”他隱著笑容,心中可樂瞭。
“拂兒,咱們上繡房聊聊,別理那小子瞭。”曹竹音不在意的拉拉罩衣,挽著孫拂兒朝左方的繡房走去,“你怎麼這麼晚才來看我?”昭兒一、兩個月前就嚷著要去提親瞭不是嗎?
“對不起,因為我和雷郎剛從長安回來,一到洛陽,雷郎就拉著我來見夫人,我本想改天再登門拜訪的。”孫拂兒誤會瞭她的意思。
“哦,你怎麼會去長安的?”曹竹音挽著她慢慢的走著。
“娘,你別把拂兒問跑瞭。”雷廷昭閑散的跟在後頭,“她既膽小又愛哭……”
“你閉嘴!”兩個女人同仇敵愾的轉回身吼著,吼完後竟然面面相覷,繼而惺惺相惜的笑瞭起來。
曹竹音當下決定,她喜歡這丫頭。
以前娘一個人吼就已經夠累瞭,現在又加瞭個拂兒,無異是“如虎添翼”。雷廷昭對自己的不幸唏噓不已。瞧拂兒還沒進門,娘的胳臂就往外彎瞭,不知道這是不是意謂著他以後沒好日子過瞭?
“你自個回房去,娘要跟拂兒聊些貼心話。”到瞭繡房,雷廷昭本想跟進去,哪知曹竹音隻拉著掩嘴竊笑的孫拂兒進去,卻將他擋在門外。
雷廷昭呆呆的瞪著門,不敢相信他被冷落瞭。唉!大勢已去,以後真的沒好日子過瞭。他哭喪著臉,悲哀不已。